紅心危機 第九章
晚上十點，剛由律師事務所回來，狄毅風一進門，便敏銳的發現他的房子有人闖入了。雖然沒有東西被明顯移動，但他還是可以由空氣中那不屬于他的氣味，嗅出有人在這間屋子里。
他眯起眼，譏誚的薄唇嘲弄的勾起。
好個愚蠢的小偷！居然不先去調查清楚，就這麼來偷他這素以冷酷無情著稱的冷面律師？
褪下了西裝外套，他閃身隱匿于牆角陰暗的角落，等著那可悲、可憐、又愚蠢的小偷自投羅網。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顯然是搜括廚房結束，打算轉移陣地，他在心中開始默數與那偷兒的距離︰五、四、三、二、一！
他利落的由陰暗角落閃出，猛地出拳，就要擊向對方……
「啊！」
一聲熟悉的嬌軟驚呼，瞬間傳入耳里，他驀地一怔，要收回拳頭已經來不及了。
砰地一聲，那足以將人打昏的拳頭，硬生生擊向那米白的牆壁，在上頭擊出了一道裂痕。
「呼！好險、好險！」僥幸逃過一劫的紅雨蹲著身子，拍著胸口驚道。
幸好她從小跟那老頭學了武術，反射神經比一般人還快，要不然，這一拳打在她身上，她還不被打暈了。
「你在搞什麼鬼？！」收回拳頭，狄毅風一把抓起那半蹲著身子、正暗自竊喜自己逃過一劫的女人，難得失控的對著她大吼。
她知不知道要是那一拳打在她身上，會是多麼可怕的劇痛？那會讓她起碼有五、六天痛得動不了！
她究竟在搞什麼鬼？！
「我……我是來找你看錄影帶的嘛！誰知道你會突然就出手……」她舉起白女敕的小手搗住耳朵，被他巨大的怒吼聲嚇得縮縮脖子，囁嚅地說道。
她怎麼知道他會突然由這陰暗的地方冒出來，而且還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就要開打！她閃得過，就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居然還這麼凶的罵她。
「看錄影帶？」狄毅風蹙著居，終于冷靜下來，銳利的黑眸迅速掃過她全身，在確定她並無受到任何傷害後，他才放下她，「看什麼錄影帶？」
就為了看卷錄影帶，她就偷偷闖入他的房子里？
「看Discovery的錄影帶。」她笑容可掬的對著他道，由身後拿出兩塊黑色錄影帶舉得高高的。
這兩卷錄影帶，可是她拜托別人幫她去拷錄下來的呢，一卷兩佰，好貴的呢！
Discovery？那種專門介紹動物百態的片子？
「你什麼時候喜歡看這種錄影帶了？」狄毅風懷疑的眯起眼，雙手環肩地瞅著她問道。
他記得她一向只看奇奇怪怪的恐怖或驚悚片的，怎麼這次突然變了口味，居然邀他一起看Discovery的錄影帶？
「唔……人的習慣總會改變的嘛，就像吃草莓吃膩了，偶爾也會想吃吃看隻果的嘛！」骨碌的大眼左瞟、右瞄，就是不敢對上那雙精明銳利的眼楮。
總不能直接告訴他說，她是想借機展現自己也有氣質和水準，絕對不輸給那什麼李氏企業的千金大小姐，才要看這種類型的錄影帶吧！
「是嗎？」狄毅風緩緩勾起唇，大概猜出她心里在打些什麼主意了。
這如同一團紅色烈火般的嬌小女人，終于捺不住等候，開始展開行動了。
「是啊、是啊！」紅雨用力的點頭，一雙靈亮大眼好哀怨的望著他，「你不想看嗎？」
她等了他一整個晚上，竟還差點讓他揍了一拳，而且……她什麼都準備好了，飲料啊、爆米花啊什麼的，他該不會說不看吧？
不行！說什麼都不能功虧一簣！
「不，如果你想看的話，我不介意。」但前提是，她不會在片子開始的三十分鐘內睡著。
狄毅風勾起薄唇，揚起一抹今女人為之痴迷的性感微笑。
「真的？！」她興奮的叫出聲，拉起他的手便往客廳跑，「那我們現在就來看吧！我已經準備了爆米花和飲料，我們邊看邊吃，一定會很‘好玩’的！」
听澄雨說，Discovery的錄影帶雖然是介紹動物的影帶，但內容絕對不會悶到哪兒去，只要她乖乖的坐在椅子上，讓他發覺她有「氣質」的一面，就可以了。
只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她才不會搞砸呢！
好玩？狄毅風不禁在心里暗自笑忖，是好睡吧！
被她拖坐在客廳的米白色沙發上，狄毅風看著她拿著錄影帶跑到錄影機前去撥放，他開始想象，當她知道Discovery的錄影帶是在播些什麼東西時，她臉上會出現的驚訝又得強忍著無聊的表情。
「好了！開始了！」像個快樂的小精靈，她蹦蹦跳跳地回到他身邊，與他一同窩坐在沙發上，專心的盯著螢幕。
黑壓壓的螢幕先是閃爍了幾下，接著出現了一連串的英文字幕，最後，一群斑馬開始在非洲的草原上奔跑，搭配著介紹動物的低厚男聲，更是給人一種身歷其境的感覺。
瞬間，紅雨怔住了，三條粗粗的黑線由額上劃下來。
戚澄雨……是個大騙子！是個宇宙無敵超級大騙子！
這卷錄影帶……是英文的！
沒有字幕，只有低沉男聲嘰哩瓜啦不斷說著她不懂的語。
原來她在出發前，不小心瞥見澄雨邊那抹詭異的微笑，就是這個意思！
她要殺了戚澄雨！絕對！
但是她得先將這兩卷錄影帶看完才行……紅雨暗暗咬著牙，死命的盯著屏幕，決定回去後，她一定要動手宰了威澄雨那專以諶她為樂的女人！
狄毅風微笑地看著那張粉女敕的小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模樣，不禁有種想發笑的念頭。
他知道她一向粗心，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粗心到借了這種她根本看不懂的英文版本的錄影帶，現在，不用三十分鐘，大概只要十分鐘，她就會忍不住沉悶的睡著了。
「呵！呵！斑……斑馬很可愛吧？」她握著遙控器轉頭看著他，尷尬的干笑幾聲，突然覺得自己蠢到了極點。
「是蠻可愛的。」他很有風度的沒有笑她，但那雙黑眸卻隱隱透出笑意，像是在等著看她要撐到什麼時候。
紅雨回過頭，皺著小臉，盯著屏幕許久，在內心一再的告訴自己，要有氣質、要有氣質、氣質……她一定要有氣質！
最後，本性與理性在腦海中交戰，不到三十秒鐘，她的本性戰勝了理性，以一記右勾拳將理性狠狠地擊倒。
「好嘛、好嘛！我承認，是我借錯帶子了，我要借的應該是Discovery中文版的！這種英文版本，我一個字都看不懂！」像是跟自己賭氣似的，她曲起雙腿，窩縮在沙發里，悶聲不吭的啃著自己的指甲，覺得自己是天底下第一號大白痴，居然三番兩次在他面前出糗。
本想借由這樣，讓他瞧見她的另一面的，卻沒想到這樣的一個失誤，反而顯露出她的缺點，她真是個笨蛋！
難怪屈衍丞會說她是野丫頭了，就連她也覺得自己是，沒教養、沒水準、更沒那什麼溫柔氣質。如果，他真的要喜歡一個人，那麼，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她！
紅雨好沮喪的低著頭，黑絲般的長發披泄在她身上，更襯顯她的無助。
「我也不喜歡看這種錄影帶。」溫熱的大掌撫上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她那頭如黑絲綢的長發，像是洞悉她此刻內心的想法，他一向冷峻的黑眸，難得柔和下來，溫柔的凝視著她。
「真的？」聞言，紅雨驚訝的抬頭問道。
他真的也不喜歡看這種錄影帶嗎？她還以為平時他除了看書之外，一定只看這種富有教育意義的錄影帶。
「如果你還想看，我也可以陪你。」噙著淡笑，狄毅風瞄了眼電視上那群正在草原上奔跑的斑馬們，猜想，她真的會有耐心將這卷錄影帶給看完嗎？
他不以為！
「我才不要呢！再看下去，我一定會睡著的。」紅雨皺皺巧鼻，清澈的大眼倏地綻出晶亮，「不如……我們來聊天，好不好？」
「聊天？」他挑眉，見她小臉興奮的猛點，他勾起薄唇，像只慵懶的黑豹，放松了身軀，倚在舒適的沙發里，懶洋洋地瞅著她，「你想聊些什麼？」
難得他有興致陪她在這閑耗，反正明天是周末，因應政府周休二日之策，事務所明天也跟著放假，就算陪她聊上一整夜也無妨。
只要她這只小懶蟲，別聊到一半睡著就好。
「就聊……聊有關于你的事好了！」紅雨思考了好一會兒，這才猛地抬頭，對他漾開了笑顏，「我好像從來沒听你提過家里的事喔？」
從他八年前搬來這兒，她從來沒听他提過他家里的事，像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還有……他的家。
「我的家？」狄毅風斜睨了她一眼，又徑自轉頭看向電視，「那沒什麼好聊的。」
那不是「家」，只是棟空有「家」虛名的屋子罷了。
「風，你說嘛！我想知道你家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定很溫暖吧？是不是有著暖爐、地毯，和一對漂亮的父母、和藹的爺爺女乃女乃？」紅雨拉著他的手，開始幻想地訴說著腦海中那別人口中溫暖的家庭該有的模樣。
他的父母一定長得很英俊、美麗吧？所以才會生出這般俊美的他。
他在唇邊勾起一抹冷笑，回想起八年前那段讓他厭惡的記憶，他只有作嘔的沖動。
溫暖？和藹？
這些字眼從未出現在他幼時的記憶里頭，有的，只是在那棟空蕩蕩的大宅里，他孤單一個人的身影，和那一雙雙冷漠的眼神……
「紅雨……」他突然喚起她的名字，薄唇向上揚起，明明是笑著的，但他那雙喑黑的黑眸里，卻是一片冰冷。
「那不是家，而是一座冰冷的城堡。」很殘忍，卻不得已，他狠狠打碎了浮現在她腦子里那溫暖美好的畫面，只因那棟冷冰冰的大宅，不配稱之為家！
它只是為了束縛他自由而建造的地方，雖是裝潢的富麗堂皇，卻終究只是個籠子。
「咦？什麼？」紅雨怔住了，傻愣愣的仰頭瞅著他，說不出話來。
冰冷的……城堡？
「沒錯，是城堡！」他微笑的說道，眼神卻越見陰沉，「而在那里頭，住著的並不是一對漂亮的父母和慈祥和藹的爺爺女乃女乃，而是一個以獨裁統治著這座城堡的老人！
「你知道嗎？在那座城堡里，根本沒有所謂的親情，也沒有你所謂的溫暖，有的只是冷血而不留情的訓練，訓練你成為他們想要的模樣、訓練你成為一個足以統御集團的領導人。而你那些所謂的家人，不過只是個名詞，只是個要你的能力，而不需要你‘狄毅風’這個人的陌生人……」
他邪肆的挑眉，卸除了嚴峻面具的他，渾身散發出一種魔魅的氣息，是她從未兒過的一面。
「怎……怎麼可能？」紅雨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訥訥地說道。
她一直以為，他該是從小便生活在幸福美滿的家庭，有一對愛他的父母，有一對和藹可親的爺爺女乃女乃，卻從來沒想過，他的童年是在這樣的日子中度過的。
冰冷、寂寞、孤單、渴望，一日一日的重復著這些感覺，到最後，才會造就他對人總是冷漠的個性？
「所以我離開了那里。」他回頭笑睨著她，大掌撫過她細滑的黑發，讓那黑絲滑過他的指尖，讓她特有的紅焰，一點一點的沁進他冷傲的心。
「在滿二十歲的那天，我離開了那個地方，離開老人獨裁的控制，正式與他月兌離了關系，正式離開那座束縛我自由的冰冷城堡。」
回憶起走出家門那天，老人那憤怒的吼罵聲似乎還清晰可聞，狄毅風勾起唇，嘲弄的想起老人在他即將走出大門的最後一句嘶吼——
你若真的離開了，就永遠別想回來……
多麼可笑啊！他還以為那座華麗的城堡真是他想要的嗎？他從來就不想待在那里，那個豪華的大籠子！
「現在，你還會覺得那是‘家’嗎？」他拿起桌上倒好的冰飲，緩緩湊近唇邊輕啜了一口，挑眉看她。
原諒他打碎了她對家的美好幻想，只是現實往往與幻想不同，她的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紅雨只是窩縮在沙發里，一言不發，過了良久，她突然冒出一句——
「我會保護你……」
瞬間，狄毅風高大的身軀震了下，拿著杯子的右手握得死緊。
「我會保護你的！」紅雨抱著曲起的雙腿，用一雙清澈、堅定的黑眸緊緊瞅著他，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個臂長的距離。
她一直是知道的。他的無所謂，他待人的冷漠，都只是在掩護他內心受到的傷害罷了，其實……他比誰都渴望有人能伸出手來擁抱他，他比誰都渴望有人能不計代價的來愛他，她知道的啊！「如果你沒有家，那麼我會替你找一個家；如果你沒有家人，那麼我就當你的家人……」然後，她會用她所有的愛，不再讓他感到孤單、寂寞……
「所以，請留在這里……哪里都別去，我一定會好好、好好的保護你。」
紅雨偎靠在他的肩胛上，視線轉向電視上那群依舊不停奔跑的斑馬們，輕輕的說道，視線卻開始迷起來。
「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她喃喃地說著。
如果沒有人要他，那麼她要他！
如果沒有人愛他，那麼她愛他！
如果沒有人懂他，那麼她懂他！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最愛他呵……
親愛的上帝啊！請您偶爾顯靈一次，讓他也愛上她吧！只要一次就好……一次就好……
紅雨輕靠在他寬闊的肩胛上，看著電視里頭那群斑馬靜靜的在草原上睡著，倦困的她，沒多久便進人了夢鄉……
狄毅風勾起唇，溫柔的凝視著那枕在他肩上睡著的小小人兒，在她額上輕柔地落下一吻。
「謝謝你……我的紅色火焰。」他在她耳邊輕喃說道，溫柔地撫模著她的長發，感覺心口的空缺完全被填滿了……
這個如火般的女子啊，是上天贈予他的珍貴禮物，是在這個孤單的世界里，惟一能溫暖他心的人！
他會小心地呵護，小心地捧在掌心里，直到她在他懷中覺醒。
將她輕擁在懷里，他閉上眼，淡淡的笑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是從隔壁人家種的花圃傳來的，在這個深夜里，仿佛愛情的催化劑，加深了兩人間的曖昧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