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沾夫運 第二十章
「你是混血兒。」她再次澄清說詞,「你知道混血兒多吃香嗎?你長得這麼有型,若讓人知道是中日混血,一定會招來更多女性迷戀的。」
「妳在安慰我,為我難過抱不平?還是,真希望我被更多女人包圍注目?」範翼伸手將她攬靠向自己臂彎,揉揉她的頭,反過來安撫她的情緒。
沒料到她反應這麼激動,竟因他氣紅眼了。
「我不在意是雜種,還是混血兒。我就是我,別人想怎麼說都無所謂。」對他而言,老頭子只是外人、仇人,從來不是他想認的親人。「他不認我,我更不屑認他,也不稀罕認未曾謀面的父親。」他說得灑月兌,對身上流有一半血液的那家族,確實沒半點情感牽絆。
一直以來令他心疼的、活得最苦的,一直是母親。
「之後我媽帶我回台灣生活,她在市場擺攤做小生意,靠著藥物治療,病情一直穩定控制,直到我十七歲那年,老頭子竟派人來台灣找我們,表示願意認我。」
「為什麼?你祖父後悔了,其實他沒那麼無情對不對?還是你爸的關系?」她追問,希望他仍有被父親和祖父所在乎。
「是我爸的關系。」範翼有些無奈的輕笑。「不是因我爸勇于向祖父表態想認我,剛好相反,他因車禍意外身亡。」
齊舒妤一驚,也替他感到無比遺憾。他連父親的一面都還沒能見到,就與父親天人永隔。
「諷刺的是,我爸沒有其他兒女,當初老頭子所指婚的對象,家世也很雄厚的正妻,在結婚十年後沒能生育,老頭子為了香火延續,以此理由要求媳婦娘家允許兒子再娶二房,但過了好幾年仍無所出,而我爸一死,等于沒人能繼承老頭子的事業,及他在家族的本家權勢地位。」
「因為這樣,他才想到你,才要你回去認祖歸宗?」齊舒妤訝異這背後緣由,他變成是他祖父不得已下的最後選擇。
「當初鄙夷我、棄嫌我這個日本血統不純正的雜種,卻成為老頭子唯一的直系血親,唯一跟他最有血緣相連的孫子。如果不認我,不讓我繼承家業,他奮斗一生,努力掙來的一切,全要被旁系的堂弟、佷兒跟媳婦那方的姻親所瓜分剝奪。
「別說伊藤的本家將斷絕世代延續,伊藤家族超過百年累積的產業,將會落入不同的分家不說,更會落入外姓手中。等老頭子眼一閉,一堆人便會爭權奪利,四分五裂。
「衡量得失,他寧可委曲求全,讓我回去當他的繼承者,就算我有令他扎眼的外來血脈混入,但至少是他的直系血脈,足以讓其他人心服,能保有本家的權勢財富,得以完整地傳延下去。
「老頭子派人找來台灣,找到我們的落腳處,向我媽提出要求,當時他派來的人,態度還很不可一世,是因代表老頭子來傳話,他表示可以勉強接納我踏進伊藤家,但我必須听命他的安排,先接受三年的英才訓練,等我滿二十歲,他會替我挑選合適的未婚妻人選,之後按部就班,走上他的接班人之路。」
「簡直不可理喻!」齊舒妤憤憤道。愈听愈覺得他的祖父不僅冷血無情,更可惡透頂!根本是活在封建制度的古代權貴,思想迂腐頑固,自私自負的大男人。
「管他冠上伊藤姓氏可以擁有多少財富權勢,我都不可能用一生的自由去換取。」範翼輕嗤道。「我媽曾要我別怨怪我爸無情,她說我爸曾為了護她而跟老頭子起過沖突,但老頭子在整個家族的威勢,是沒人能反抗的,我慶幸當初他拒絕收留我,我的人生無須被他掌控。
「我媽把選擇權交給我,她沒代我一口回絕對方,竟還要我好好考慮。我一度氣她以為我會見錢眼開,舍下她去依附老頭子,後來我才明白,也許那時的她,已知道自己的病癥開始出現變化,怕是來日無多……」說到這里,他聲音一沉,眸色黯然。
齊舒妤拉起他的手,模模他手背,表達無聲安慰。
他于是緩緩再道︰「我媽拖著日益消瘦的身體,一直硬撐到我念大三下學期,在一次昏迷送醫後,再也無法離開醫院,只能長期住院治療。我為了賺醫藥費,除了原有的好幾份打工外,甚至瞞著她去參加紈褲子弟舉辦的 車競賽,屢屢贏來的報酬獎金,讓我足以應付醫藥費,甚至能辭掉幾份工讀,順她的期望,繼續兼顧學業。
「幾個月後,老頭子竟又派人來跟我談判,我應該一口就拒絕,沒想到他提的條件令我不禁陷入兩難。」
「什麼條件?」她不禁追問。他連金錢權勢都不為所動,會因什麼而動搖?
「他說,他可以找到骨髓捐贈者,讓我媽接受手術便能康復。」
「真的嗎?」她驚訝後又覺得不對,「你祖父是騙你的?」若真的接受了骨髓移植,他的母親應該還活著。
「他說,只要半年時間,以他的權力和財力,有把握找到適合我媽骨髓配對的捐贈者。」
「只是有把握,但不是絕對?」
「當時的我,只能賭一把,我媽那時情況很不樂觀,而我唯一能報答辛苦半輩子養育我的她,只有用自己的自由,去換取她活命機會。只不過,老頭子有但書,我得先去日本生活,接受他安排的正統教育。我隨之提出要母親跟著去日本就醫,好能隨時探望她……
「但老頭子拒絕了我的條件,因他認為捉到我的弱點,容不得我有談條件的余地。他只表示,母親仍留在台灣住院,他會負擔這邊的醫藥費,同時會積極向日本及海外的骨髓庫尋找母親的骨髓配對者,一旦找到,便會將她帶到日本進行移植手術。
「我只能接受他的條件,在升大四時,選擇休學前往日本,接下來是每天從早到晚密集的英才教育課程……每天,我只有不到四小時的睡眠,也只能偶爾打通國際電話給廖阿嬤,向常去醫院探病的她,詢問我媽的狀況。
「我媽的情況愈來愈差,昏迷時間比清醒還多,我要求老頭子讓我回去看她,他卻告訴我,已找到骨髓配對,正在做聯絡安排,我信了他的話,繼續留在日本受訓。
「以致我連我媽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臥病在床的最後半年,我卻每天穿華服、吃高檔飲食,接受一堆專業課程,在上流社會露臉裝清高。」他擰眉,痛恨那段時間虛偽的自己,對母親的虧欠,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我該死的被老頭子徹底欺騙!他除了替我媽付些醫藥費,根本沒認真替她找捐贈者,老頭子從沒在意我媽的死活,我卻愚蠢到把他當成我媽的救命符,像傀儡被操弄!」他咬牙切齒,雙眼緊閉,大掌摀著臉低頭。
內心埋藏的、深沉的憤恨痛苦,在向她詳細陳述的此刻,再次被全盤挑起,心緒悲慟。
「我該死的錯得離譜!該死的不孝!竟拋下辛苦生養我的母親,讓她孤孤單單,一個人病死在醫院床上……」他聲音一哽,想到母親臨終前的淒涼景況,心口再度撕扯,自責悔恨不已。
「不,不是你的錯。」齊舒妤伸手摟住他,哽咽強調。
他痛苦的模樣令她心口揪痛,眼眶濕濡,替他好難過、好遺憾。
難怪他會在母親病逝後,整個人轉變,放縱自己荒唐過日子,一再去挑戰極限想麻痹自己,連命都不顧……
範翼冷笑一聲,又說︰「可笑的是,發生這種事之後,老頭子還有臉想說服我再回日本。這幾年,他隔段時間就派人來游說,隨著他年紀大,身體開始出狀況,代表他的委托人,對我的態度就愈來愈謙卑,提出的條件也愈來愈寬容。
「今天,對方提到老頭子若不是因之前中風,已不良于行,他便要親自來見我,請求我回去。
「他甚至說只要我認祖歸宗,繼承家業,不僅讓我有婚姻自主權,還能保有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更陳列出一迭財產清冊,那難以計數的財富,將來都會過繼給我,只要我跟我的孩子姓伊藤。」
當年,老頭子認為讓他冠上家族姓氏,是污辱家風;而今,竟換成老頭子想求他,求他跟將來的孩子繼承那個姓氏。
「他就是給我一個王國,一個王子的頭餃,也彌補不了我失去母親的痛,跟對他難以原諒的恨。我絕不可能認他,就是沒親沒故,成為孤兒,也不可能認他。」他強烈表態,完全斷絕兩人的關系。
「對,那種人不要認!」她神情激動,哭著附和他。「那種冷血無情的人,不是你的親人。」
她才不要他跟那個復雜守舊的權貴家族有牽扯,不要他再成為那個老頭子的棋子。
「你不是一個人孤零零,你有廖阿嬤,還有阿泰他們,更有我。還有我的爸媽跟哥哥們,以後我會讓他們真正接受你,關愛你,當你的家人。」她向他信誓旦旦的承諾。
「家人?」他因她的話訝異,攤開覆在臉龐的大掌,一雙眼殷紅地望著她。
「對,等將來我們結婚,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不會成為孤兒,你會有很多親人。」齊舒妤仰臉看他,認真強調。
因範翼的眼神太痛苦、太孤單,她不由得月兌口說出結婚諾言。
她不要他認為自己無依無靠,死了也不會有人在乎,才一再去玩不要命的危險游戲。
範翼伸手輕揩她眼角凝結成珠滑下的熱淚,心口暖熱,因她的話撼動。
此刻,听舒妤提到結婚字眼,他沒有心生負擔想逃避,反而心生冀盼,想跟她承諾未來。
他想跟她關系更親密,想跟她將來成為家人,想要她給他一個家,他想跟她生養孩子……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瓣。她好柔軟,好溫暖,教他很想貪婪地擁有她,永遠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