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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的傀儡 第二章

汪喜兒雖然在京中深閨,但也知道端木琛正在找妹婿,據說之前相上了大儒賀賢之的義子,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祖母說要去南方訪友,祖父又說是要給自己說親去,這麼說,似乎是想她嫁給端木琛,可是,他是商人啊,嫁給商人,她的臉要往哪放。

姊妹都是嫁入官家,未出閣自是平起平坐,但嫁夫隨夫,一旦她嫁給端木琛,便是商人婦,見到姊妹都要彎腰行禮,萬一對方有誥命夫人的頭餃,還得下跪,身為庶女,她已經在府中退讓了十五年,這輩子的願望,是靠著嬌艷跟才氣高嫁,好給自己爭一口氣,商人……心里不願意,但卻是不敢表現出來,只是安安靜靜等著。

汪老太爺見狀,心里也有點明白,粗聲道︰「妳啊,要不是妳生母不在,這等好事也輪不到妳身上,夫人,妳就給這丫頭說明白,好讓她盡心。」

汪喜兒聞言,更是敢怒不敢言,什麼好事,若真是好事,怎麼不帶幾個嫡姊,這十幾年來,哪里又有什麼好事輪到她?

「坐吧,祖母跟妳說個明白。」

汪老太太發話,汪喜兒也只能听了。

「端木家的故事,世人大有听說,但事實並非如此。」汪老太太頓了頓,「今日之事,妳听過便忘,可別跟任何人提起。」

汪喜兒斂眉回答,「是,孫女知道。」

「河稅一年上百萬兩,妳可知皇上為何當年毫不猶豫的把這天大利益給了端木里?」

「不都說,他救了皇上嗎?」

「皇上要把這天大的利益給端木里,所以才編造出這說法,喜兒,妳倒是想想,這世間上要什麼樣的關系,才能讓一個人把這樣的權力相讓?一年幾百萬兩任其揮霍,甚至金口允許,三代襲之。」

汪喜兒並不笨,汪老太太一點,自然也想通了︰皇上就是要端木家富可敵國。

端木里過世後,皇上甚至讓親弟弟六王爺下江南去給端木琛撐腰。

端木琛每年上京繳稅,都是住在六王爺府,六王爺是皇上的同母弟弟,太後每隔幾日便會召六王爺進宮用膳,六王爺什麼身分,誰敢盤查他身邊多帶一個人,少帶一個人。

什麼樣的關系才會讓人許以這樣的天大富貴?享以這樣天大恩賜?

汪喜兒臉一陣紅,一陣白,「祖母,您是說,端木家是皇……皇……」

「正是。」汪老太太壓低聲音,娓娓而談,「皇上還在當太子時,曾下江南游玩,江南富庶,人一旦富貴,聲色自然迷人,江南的姐兒,不但美麗,還個個聰明剔透,猜懂人心,皇上迷上個花魁,原想帶她回京,可就在出發前收到急信,二皇子微服上青樓,為了爭個姐兒跟其他客人大打出手。

「先皇很是震怒,不但禁了二皇子的足,連帶母妃都被罵了,說她教導不周,又把爵位往下降,說要讓二皇子反省反省,皇上一收到信,便不打算帶那花魁回京了,誰叫天下女人多了去,可是啊,皇位卻只有一個,再美的女人,也抵不過江山迷人是不是。」

汪喜兒點點頭,「那是自然。」

「事情本也就這樣過去,直到皇上登基,十幾年過去,有次中秋宮聚,二王爺說起當年為個姐兒被先皇責罰的事情,太妃又笑又罵,皇上突然想起那花魁,命內侍查訪,幾個月後,內侍復命,帶回一幅畫像,說是那花魁的兒子,據說,那畫像上的少年,跟皇上年輕時一模一樣。」

雖然早猜測出,但听到祖母這樣說出來,汪喜兒還是忍不住驚呼出聲。

見祖母看了自己一眼,連忙低聲說︰「孫女造次。」

「性子要再端著點。」

「是,孫女謹遵祖母教誨。」

「嗯。」汪老太太頓了頓,又道︰「皇上當下立刻想跟這對母子見面,只是皇上出宮不容易,而此事,又不好讓後妃知道,足足過了幾個月,皇上這才跟那花魁與兒子在河船上見到面,宮里女人無數,但花魁之所以是花魁,並不只是因為好皮相,而是因為聰明,據當時服侍的太監說,皇上一進船艙,花魁沒對著哭,也沒跪著大呼萬歲,反而是笑著問他,『沐君,這些年身體可好,別來無恙?』」

汪喜兒想,這花魁真是高招,當了十幾年皇帝,人人都只想求他恩典,誰問過他好不好,宮里女人對著他莫不是戰戰兢兢,獻媚討好,這句「別來無恙」不是把他當皇帝,而是把他當做年輕時傾心相愛之人。

算算,若當時把花魁帶入京,她的兒子便是長子,現今的太子就得換人了,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是富貴可期,一朝兒子登基,她就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可沒想到花魁一不討公平,二不求恩典,只是撫琴對奕,儼然是當年那朵解語花,花魁越是溫柔,皇上心中越是愧對,于是賜下了這河權,又為了要堵住大臣跟後妃的嘴,才有了那救命之說。

這河權是父親給兒子的富貴。

所以端木里過世後,皇上才會急召端木琛入京,又讓親弟六王爺陪同南下,叔叔給大佷子撐腰來著。

太後想必早就知道,皇後恐怕也心中有數,只是對于皇後來說,河權不比太子之位,皇上如果只是想補償這個長子,讓他補償去好了,只要不接進宮,她就不會傻得去和皇上吵——皇上跟那花魁少年時相愛,中年時一聚,要不是太後力阻,恐怕那女人跟她兒子就要進宮了,河權,稅收,銀子,給吧給吧,只要太子之位還在,什麼都好。

汪老太太喝了口茶潤喉,繼續說道︰「皇上對端木琛這十四歲就要當家的孫子,關愛中更有著疼惜,要說他也算得天獨厚了,皇家子嗣中,他長得最像今上,個性就像那花魁,不討恩典,知進退,跟那些跋扈爭寵的皇子公主截然不同,因此很得太後喜愛,每次見面都有賞賜,前幾年還要六王爺夾帶入宮,這幾年甚至不用通傳,可都是自行入宮,連太子都沒能有這般待遇。

「皇上後妃雖多,卻沒可心之人,皇上親口對太後說過,這生說來,還是那江南花魁最懂他,而自己封後,封妃,善待了一干女子,卻是最負她,花魁命不長,端木里也早死,皇上對端木琛愛中有愧,我跟妳祖父都在想,皇上越來越不遮掩,或許過個幾年,就會循個理由封他異姓王爺,甚至召告天下,把他列回皇族,也未可知。」

若是他將來封王,那自己不就是王妃?

不用跪姊妹,姊妹反而要跟她下跪?

汪喜兒只听得心里怦怦跳,又驚又喜,「可,可是祖母,這事又怎,怎會傳出來?若是听說有誤,那可不是白忙一場嗎?」

汪老太太低聲道︰「妳祖父有個弟弟,小時候舉家去玉佛山不見的,听說玉佛山上有人拐子,專門偷三四歲上下的孩子,好教導,年紀也不大,教幾年,可能連出身都忘記了,當時雖然也報了官,可是平民百姓的,誰會來理,親朋好友幫忙找了數日沒結果,也只能算了,後來妳祖父中了進士,又在殿試欽點為狀元,舉家便在京城落腳,但妳曾祖母老是想著這丟掉的小兒子,妳祖父也一直掛記這弟弟,每年倒有三分之一的月餉,花在找人身上。」

這汪喜兒倒是有印象的,因為小時候曾听到嫡母抱怨,說什麼人都不見幾十年了,還花錢找什麼,連平安燈都要點,那些銀子不如拿來修修院子。

汪家名聲雖好,但不比一般官戶有祖宗留下來的店鋪田產,舉家收入就只有官銀,此外沒了,嫡母知道銀子要打水漂,抱怨也是當然的,就連汪喜兒當初也想,何必白花這些銀兩,只是祖母為何突然提起?

「莫不成,這叔爺找到了?」

「其實是妳叔爺找到我們。」

還真找到了?這算算都四五十年了吧。

見汪喜兒一臉詫異,汪老太太笑說︰「叔爺當年被人販子偷走後,輾轉幾手,被賣入宮,太後還是皇後時,便在身邊伺候,算算,已經在太後身邊三十多年,皇上與太後之間,又有什麼事情不能說。」

汪喜兒疑惑,「祖父是少年狀元,名動天下,叔爺怎麼到現在才來相認?」

「妳叔爺被偷走時還太小,什麼都迷迷糊糊,直到前兩年,皇上同太後說起派官之事,妳祖父求皇上把妳四叔派往玉佛山所在的廣知州,好尋找自幼失蹤的親弟,妳叔爺在一旁伺候,听著听著,便想起一些事情,自己的入宮條子,出身正是玉佛山棄嬰,人啊,腦子一動,是停不住的,妳祖父能在二十幾歲中了狀元,叔爺腦袋也不會差。

「他既然想起玉佛山,想起爹,想起娘,想起哥哥叫做阿豐,那狀元爺,不就叫做汪成豐嘛——他知道哥哥這十幾年都在找自己,母親每年都還給自己點平安燈,對于親族之情哪還有什麼懷疑,這兩年,每個月十五都會跟妳曾祖母在龍天寺見面吃齋,只不過你們不知道罷了。」

「那,那端木家的事情,竟是叔爺告知?」

「當然,否則這等皇家大事,我們怎麼可能知道。」

汪喜兒一面欣喜,一面卻也疑惑,如果端木琛真是如此身世,祖父祖母應該是讓嫡姊去拉攏才對,這樣好的事情,怎會落在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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