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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的傀儡 第六章

第三章

就跟水雲路想得一樣,在荷塘水榭等她的,不是柳氏,而是代替柳氏持家,如今懷著身孕的端木明珠。

亭子里四個精致的大丫頭煮茶,燃香,不遠處還有四個粗使丫頭候著。

端木明珠一件緋色錦緞狐領披風,頭戴翡翠穹蒼步搖,左手一串東珠,右手一只冰晶鐲,看似簡單,卻是貴氣盡顯。

那冰晶鐲啊,雖然只是一眼,但水雲路敢說,跟太子妃鐘愛的那只成色差不多,差別在于,太子妃極是珍愛,總是設宴時才會戴出,還深怕人家不知道似的拚命舉起手,而端木明珠卻待之像一般的首飾,果然富可敵國。

水雲路走進亭子,微一欠身,「端木姑娘。」

「切勿多禮。」端木明珠神采奕奕的做了請的姿勢,「桃花苑規矩秉從京中,我是商人子女,不懂那些,怕是鬧了笑話,給哥哥丟臉,才尋了理由請姑娘出來,莫怪莫怪。」

這就是未來大姑了。

端木明珠笑語嫣然,可四個隨身丫頭都端著身子,目不斜視,就好像這亭子里沒有水雲路一樣——明知道她即將嫁入端木家,卻也沒一絲禮儀,她可不信端木家會允許這樣的丫頭伺候,講白了,若不是主人家暗示,地位再高的丫頭也沒這個膽。

語氣客氣,卻放任丫頭對她不客氣,

水雲路微微一笑,饒是端木明珠見多識廣,也不禁怔了一下。

真是花顏玉骨一美人。

她先前刻意交代了,若她不發話,不用奉茶,不用行禮,水雲路卻也是榮辱不驚的模樣——怎麼說,光是這份安之若素,就足以讓人欣賞了,何況,還生得一張好相貌。

哥哥把桃花苑視為眼中釘她是知道的,所以那日在司香院哥哥說要娶水雲路時,她跟丈夫都嚇了一跳。

又听說哥哥打發學安去請歐陽大夫,更覺不安。

過了半個多時辰,歐陽大夫才到,把了脈,又看了眼楮,這才說是中了桃花香,對身體無礙,只不過中香當下,思慮受阻,一般都是修行人家用來鍛煉弟子心性用的,修習之人調息便可,若是一般人不懂抵抗之法,嗅到的當下只會變得暴躁,而且思慮不深,容易惹禍,現內雖有些殘香,倒也不要緊,過幾個時辰,會自行消散。

端木明珠當下明白,哥哥吃了大悶虧^桃花香是常見的鍛煉香劑,別說修行之人,一些武館跟書院也會燃這香來增加弟子定性,讓他們在沖動時能調息,清明心性,水雲路既然是國師孫女,在牆邊埋香,再正常不過,只是他們端木家從不相信命數,不與此類人來往,所以才不知道,一旦中香,便容易沖動行事。

只是事情已經發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善後。

為避免母親擔憂,端木琛對外宣稱,自己跟水雲路以詩論情,見春日漸暖,水雲路即將回京,這才開口求婚,柳氏一听,自然沒懷疑,反而十分欣喜,馬上命人請了官媒來商量。

誰都知道端木家富有,一听要找媒,一個五十幾歲的羅官媒立刻撩起袍子往外跑,搶了第一。

知道柳氏不過是鄉下婦女,女兒又是招贅,沒正經嫁娶過,這一求親便是國師府,當下細細講解起來,如何投帖,如何訪問,何時派媒,聘禮該多少,新房如何修,整整說了一下午,只喜得柳氏笑開了花,又想事情繁瑣,一個弄不好就是丟了兒子的臉,索性請羅官媒告假月余,暫住在端木府。

羅官媒不過一個下午就拿了一錠金子的賞銀,足足是他五個月的俸祿,此刻見柳氏留人,儼然要請他當大婚指標,十分願意,請人往家里傳了口信,讓妻子收拾幾套衣服過來。

一方面柳氏急于抱孫,一方面也是剛巧遇到好日,羅官媒上京一趟,立刻把事情都說好了。

三月十二日,端木琛隨著母親柳氏上京提親下聘。

為了不讓柳氏看出端倪,這下聘,可著著實實是給意中人下聘的禮單,名畫,瓷器,上等絲錦,異族香料,珍稀珠寶,此外還有千年人參十支,傘面大的靈芝三枚。

前面的也就算了,價高但有價,但那千年人參跟傘面大的靈芝,卻是無處可尋,水國師今年六十幾歲,也只在蕭太妃那里看過一次千年人參,還只有半支,沒想到這未來孫婿一送就是十支,老人家活到這年歲,對金銀已淡,但對延年益壽,倒是有興趣的很,因此一見這老參靈芝,臉便笑開了。

此外,值得一提的還有那座冰玉屏風,驗禮時,只看得水雲路的親爹跟嫡母一臉驚愕,一般人有塊冰玉配飾都難得了,這一整面冰玉屏風,那原本的玉石該有多大,這價值多少?雖然是自恃人神橋梁的神官身分,這下也凡人了。

于是席間和樂融融。

說起迎親之事,水雲路的親爹,水四爺大手一揮,「迎」親就不用了,直接結親——竟是不想把女兒接回,既然不是從府中出閣,也就沒啥嫁妝好給,但這聘禮卻是得收的。

端木琛雖然已知她身分不高,但眼見低微至此,家人連基本面子都不顧,倒是有點詫異,但他娶水雲路不過是無奈,又不是真心喜歡,結親可比迎親省事多了,故也沒有反對。

羅官媒當下給雙方寫了婚書,水國師跟水四爺又在聘禮單上畫押蓋印,水雲路便算是端木家的人了,至于何時娶,怎麼娶,都由端木家作主。

因為婚事雙方有了共識,故水家特別熱情,端木琛不得已,在水家住了兩日,這才帶同柳氏回南。

以上,都是端木明珠從丈夫金齊聲那里听來的。

真不知道他們端木家何德何能,竟讓太子爺大費周章,就為了逼哥哥成一個不情願的親,難不成自己家里真的是皇親國戚?

她曾問過哥哥,但是卻被嘲笑了一頓,「你什麼時候見過要上京繳稅的皇親國戚?」

哥哥那日笑得厲害,端木明珠被笑得丟臉,此後不敢再提。

事情久了,也就忘了,此時因為被太子針對,這才想起來。

「太子府開銷大,听說太子幾次跟皇上求河權,皇上沒給,這才生出這些是非。」

端木明珠不解,「只是娶個女人,又算不了什麼大事,這樣也行?」

「皇上既然金口允了三代,這將來便是要傳給我兒子,若是水雲路與我有後,那就是嫡子,待我年紀大了,龍椅也只怕要換人坐,現下太子雖然擺明了棄她,但既然手握她的生母,把手伸進來也不算難事,屆時以母制水雲路,再以水雲路制我端木家的嫡子,逼他把河權獻上,一切大功告成。」

端木明珠一臉錯愕,「嫡子歸嫡子,可我大康律法沒規定父親定是要把家業傳給嫡子,別說庶子,就算是傳給義子,養子,也都行的。」

「你等著吧,他日太子登基,必會修改律法,使嫡子有絕對繼承權利。」

「那……」

「那還不簡單,要挑人出錯是很容易,再來,這時間,可也是很長的。」

端木明珠雙眼一亮,是了,哥哥既然打定主意要寬母親的心,自然會跟水雲路當真夫妻,有兒有女,以慰母親,女人嘛,要挑錯還不容易,不孝順,多話,懶惰,隨便蓋個名義上去,降其為妾,子女皆成庶,她就不信太子有臉立下「家業由庶子繼承」這種荒謬律法,要真能成,這天下要大亂了。

待哥哥年歲大了,再從兒子中挑選個聰明有擔當的,扶其母為正妻,此後庶子成嫡,子承父業,端木家便算穩了。

再者,從現在到水雲路的兒子長大,還有十幾年呢,指不定中間哥哥就派人把她母親劫走了,太子雙手空空,要拿什麼威脅水雲路?

如此一想,心情瞬間好上許多,「太子爺連哥哥對母親的孝順都算計進來了,只是,千算萬算,卻漏了七出之條與時光之久。」

「所以你悠著點,表面上也可跟她來往,別讓母親看出端倪。」

「是,妹妹知道。」

見明珠鄭重點頭,端木琛才算稍微放心。

子折夫亡,柳氏這生苦難太多,無論如何,他要母親晚年快快樂樂,無憂無慮。

上京提親,該有的不但有,甚且更多,連官媒都自己帶了,如此慎重,只怕連水家一些不明白原因的人,都要當真了。

只是端木明珠听丈夫說完下聘過程,又好氣又好笑,虧得水家是國師世家,還是神官,居然如此厚臉皮,收聘禮卻不給嫁妝,如此一來,水雲路的身分卻是更明白了。

這不,請她出來,身邊居然只有一個丫頭,見服飾,還只是個二等丫頭,可見桃花苑中的嬤嬤跟大丫頭都不是她命令得動的。

至于水雲路打扮也如一般庶女,身無錦緞,頭無金飾,連妝粉都沒有,要不是她氣定神閑,還真無法把她跟官家女子連結在一起。

「奉茶。」

一個命令,旁邊的大丫頭立刻倒茶,「水姑娘請。」

水雲路接過,笑說︰「多謝姊姊。」

白青描花瓷杯,淡碧色的茶湯,她吹了口氣,輕啜一口,對于她們剛才的無視絕口不提。

是被欺侮慣了吧,端木明珠想。

端木明珠原本只是想裝裝樣子,好讓下人傳出風聲給母親知道,女兒跟未來的媳婦頗親近,但此時見她容色鎮定,竟生出一些親近之意,便道︰「婚事既定,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母親住在長福院,姑娘若閑來無事,也可過去走走。」

水雲路眼含薄笑,「是。」

端木明珠微覺奇怪,是?為什麼會說是?

啊,是了,自己剛剛吩咐丫頭不用上茶,她是大宅出身,自然知道一等丫頭沒主人命令,不會失禮至此,她想必是覺得,你既然存心無禮,那麼我把自己矮到底,看你能欺到什麼程度去,所以不說「好」,而回「是」,這是在告訴她,這是端木家的宅子,你又是端木家的大小姐,你想欺負便欺負吧,但切莫以為我不懂。

想通了,瞬間耳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補上一句,「我娘肯定很喜歡你。」

「端木姑娘既然有所吩咐,我自是從善如流,只是,端木少爺沒同我說起此事,只怕另有安排,不如姑娘再跟少爺商議商議,若是意見相符,那我便擇吉日拜訪太太。」

端木明珠更尷尬了。

她自覺端木家對她寬容,沒追究她設下陷阱之事,可只怕在她心中,自己跟太子妃那種女人比起來也好不了多少——先是以母親之名把她叫出來,又故意要丫頭無視她,才坐下來,也沒問候,就要她去母親的院子,怎麼說都是沒個尊重,怎麼說都是月兌離不了命令。

這麼一想,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要緊。」

呃,天啊,她真不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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