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來是個寶(下) 第二十六章 人死不能復……生?
鐘凌提不起勁,連喪事都不想辦。
辦那個做什麼,喪事再風光,死去的人也感受不到,辦喪事是為了讓活著的人安心,半點嘉惠不到死者身上,而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安心了,既是如此,何必瞎忙?
見她那樣,鐘子文把後事接過手,將劉星堂、阿志和鐘子靜埋在鐘凌父母的墳旁。一家人就該在一起,他相信,阿芳會同意自己的做法。
鐘凌已經在許吉泰的宅邸里待八天了,她打死不肯離開,如果是上官肇澧,肯定會順著她的性子,然後安靜坐在一旁陪伴,但阿六不會由著她任性,一到晚上,就點了她的穴道,把她抬回賀家大宅。
可這丫頭鍥而不舍,天一亮,穴道解開,便又迫不及待地跑回那座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宅子。
其實鐘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她也不認為這樣一看再看,就能把阿靜看活回來,但她必須看,為什麼?不知道、沒有理由,就是必須。
閉上眼楮,深吸氣,她聞著空氣里的微焦味兒,那味道越來越淡,最終將消逝不見,就像死去的人,最後淹沒在人們的記憶里。
所以呢?要過去多久,她才會忘記娘、忘記阿靜,忘記兩個她曾經用性命維護的親人?
忘記之後,她會過得順利一點還是更悲慘?
苦笑,她的人已經不會順利,就一路悲慘到底吧,反正……就、是、這、樣……她什麼都不要了,不要費心費情費腦袋,既然下場只會悲慘,又何必多做、多為難?
她望著燒得面目全非的大柱子,想象阿志和阿靜繞著柱子追逐嬉戲;她看向那片原本是花園的草地,想象爺爺領著阿志和阿靜在練拳;看著那扇殘破的窗子,想象阿靜在窗下背著四書五經,搖頭晃腦的模樣。
想著想著,笑了……至少他們幸福快樂過。
天空下起蒙蒙細雨,阿六撐起賀大娘出門前交給他的傘,靜靜站在鐘凌身後,他知道應該給主子遞信的,否則主子回來,絕對會狠狠揍他一頓,但是不行,他不要送信,現在正是戰事吃緊的時候,萬一像上次那樣,主子腦袋發熱,不顧一切地跑回秀水村,陣前月兌逃那可是殺頭大罪,他寧可讓主子剝了自己的皮,也不讓他有機會失常。
他會照顧好她的。阿六暗自發誓。
眼看她越來越瘦……雖然拗不過賀大娘的好意,鐘丫頭肯喝一點蔘湯,可是怎麼夠?人是鐵、飯是鋼,不吃不喝會要人命的,要是可以一拳將她打醒多好,只不過這樣,恐怕他不光會被主子剝皮,還得被挫骨揚灰。
望著她干涸的嘴唇,阿六再忍耐不住,怒聲問︰「你打算一輩子這樣子下去?打算盯著這塊鬼地方過完下半生?」
阿六的聲音打擾了鐘凌,她轉頭回看阿六,看著看著,眼光陌生得讓阿六心驚,不會吧,她真的瘋了?
就在他準備開口時,她才好像突然認出他似的,混沌的腦子開始運轉,她從娘親想到阿靜、阿志、爺爺,然後……撲通!像是一塊大石頭落進水坑,水花四濺,點點泥漿噴上她的臉,她想起哭倒在泥濘里的干娘。
她不避男女之嫌,抓住阿六的衣襟,語帶驚訝地問︰「阿六哥哥,你怎麼還在這里?」
「我不在這里,要去哪里?」他沒好氣地反問。
她以為他愛嗎?要不是主子嚴令要他護她周全,不準她掉半根頭發,他早早就和阿大、阿二……他們會合,在戰場上廝殺,哪會待在這里做小丫頭的保母。
怨吶、冤吶,怎麼這種事偏偏輪到自己頭上?
「你應該到澧哥哥身邊保護他呀,你不知道戰場很危險嗎?你不知道武功再好也不保險嗎?快去!快去!你快去澧哥哥身邊保護他。」她說得語無倫次、口氣焦急擔心,她不停推著阿六,要把他推出去。
厚!他不知道嗎?他不想要嗎?也不看看是誰害的!他帶著賭氣口吻,悶聲道︰「你成天待在這里發傻,我怎麼敢走?」
「因為我在這里,所以你不能到澧哥哥身邊?」
她真的呆了嗎?這麼白痴的話她也問得出來。
阿六橫她一眼,「當然,沒把你安全送回京城,我哪里都不能去。」
鐘凌听著他的話,但腦筋卻像被灌進水泥,混沌得厲害,她得用力想幾下才能想得出來他是什麼意思。
半晌,終于反應過來,她急急點頭,「我馬上回京,你去找澧哥哥吧。」
「不行,我必須把你送回去。」
她用力搖頭,不可以,她已經提早那麼多天回秀水村,都阻止不了阿靜死去,誰知道澧哥哥的事會不會也提前發生。
「要不你送我去周大人那里吧,讓他派人去安平王府,我是安平王爺的長女,他會派人來接我的,這樣你可以放心嗎?」
一定瘋了、肯定瘋了,她絕絕對對瘋了。
她不是打定主意不當安平王的女兒?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肯定在騙他,他前腳走,她後腳又會繞回這里。
鐘凌不是騙他,而是看開了,她決定順應命運,決定代梁雨歡出嫁,決定成為二皇子後院妻妾成員。
人都是這樣的,有了希望就會努力,努力過後就期待改變,但當確定努力過後只是一場笑話,希望立即會轉變成失望。
她的失望已經夠多,不想再添上幾個,所以不希望、不努力、不幻想不可能的改變,然後,不失望。
看著她死灰似的枯槁表情,阿六苦笑,她這副模樣,他敢丟下她?挫骨揚灰的滋味可不好受。
「不行,我得送你回京。」
「阿六哥哥,你怕我說話不算話?放心,不會的,要不你叮囑周大人,安平王府的人不來接,我就待在府衙里哪里都不去,好不?」
阿六迅速分析,鐘丫頭如果能進安平王府,安全無虞,確實不需要他貼身保護。只是在主子身邊多年,他還沒違抗過主子的意思,方才那些話也不過是想哄她回京罷了,怎麼能真的丟下她?
見阿六沉吟不語,鐘凌積極說道︰「我保證,會乖乖待在王府內,乖乖等你和澧哥哥平安回來,哪里都不去,連唐軒都不去,行不行?」
只剩下澧哥哥了,她只剩下他了,他是她最後一絲盼望,就算兩人再無交集,她也要他平安,要他活得好好的。
她這話真是勾人吶,他多想上戰場,多想和兄弟並肩作戰,可是主子的命令……阿六不言不語,臉上滿是掙扎。
「發誓,如果我說謊,就讓我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發誓,如果澧哥哥回來,我沒有平安健康、又白又胖,就讓我短壽早夭。這樣可以嗎?阿六哥哥可以到澧哥哥身邊保護他了嗎?」她加碼保證,口氣斬釘截鐵,不給自己留半點余地。「求求你了,阿六哥哥,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心里一番抗爭,阿六重嘆,他沒學過背叛主子,沒那個能力,更沒那個膽子。他沮喪搖頭,回道︰「主子吩咐我護你周全,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
這回鐘凌的反應更快一點點,她听明白阿六的意思了,他不是不願意上戰場,而是不敢違抗命令,他對主子有著絕對的忠誠。
「如果我以死相逼呢?你也不肯幫我完成心願嗎?那好,你要是不肯去保護澧哥哥,我就在棉被里拿刀子捅自己,等你發現時我已經鮮血流盡,變成一具干尸!」這回,她的口氣更加不容置疑。「快去啊!我說到做到的,你就照這話轉告給澧哥哥,告訴他,我不要你,我只要他,有本事的話,他就親自回來保護我!」
听著她的話,阿六大樂,心里對鐘凌的矛盾感全消失無蹤。他欣賞她,這麼聰明可愛的丫頭啊,難怪主子把心全掛在她身上了。
「你確定自己會好好的、乖乖的,待在安平王府等我們回去?」
「我發誓、我保證,如果我沒做到約定,我會天打雷劈、魂飛魄散!」
「成交!」
小春憂心忡忡,鐘子文托人帶的信到了,他們知道潛山先生的家被大火燒毀,少爺凶多吉少。
她和所有人討論過後,決定和小夏回井風城,把小姐接回來。
上次太太過世,小姐是什麼模樣,她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時候小姐正需要家人安慰,無論如何,就算要把店關掉,她們都要走這一趟。
小春、小夏不在,杜氏便帶著青兒到唐軒幫忙。杜氏做事沉穩,把鋪子交給她看管,小春、小夏正好能安心上路。
唐軒的生意雖然沒有過年前那麼好,卻也不差,有皇帝這塊金字招牌,他們做了許多貴人的生意。京城貴人多,春暖花開,不時舉辦春游野宴,就會派人到鋪子里買點心,所以整體來說生意還算不錯。
這天杜氏在鋪子外頭招呼送面粉、送糖的店家,讓他們把食材往後面的廚房送時,一個男人走進鋪子里,粗黑的手掌往桌上一拍,扯開嗓子喊道——
「把你們老板叫出來!」
杜氏見來人怒氣沖沖的模樣,雖有些膽怯,但想起滿鋪子的小廝、丫頭年紀都小,不得不挺身而出。
她走到男人面前問道︰「這位爺,不知你找老板有什麼事?」
看見杜氏,錢阿三一臉猥瑣,嘴邊拉出婬笑。這女人長得不壞嘛,甜甜的嗓音讓他听得骨頭都酥了,他何嘗不想溫柔一點,只不過拿人錢財,與人辦事。
端起怒容,他續道︰「我前兒個買你們店里的東西回去給兒子老婆吃,沒想到一家人吃完後上吐下瀉,花了大把銀子才治好,你們這間黑店根本是謀財害命。」
為了虛張聲勢,他把櫃台拍得砰砰作響,香濃美味被嚇得不敢說話,杜氏也怕,但是小姐不在,她不能躲。
她道︰「這話說得不對,沒听說過可以拿糖當飯吃的,何況那天除了咱們鋪子里的東西你們別的都沒吃?怎麼能賴到咱們鋪子頭上?」
「說我賴?!這口氣分明是想逃避責任,沒錯,那天我們別的都沒吃,光吃你們鋪子里的東西。我不管,如果你們不肯賠一千兩醫藥費,我就要去告官!」
他張牙舞爪的威脅著,兩個拳頭在半空中揮舞,聲勢一大,鋪子外頭的行人也被吸引進來,看熱鬧的百姓圍得鋪子水泄不通。
一名從外頭進來的婦人,趁著旁人不注意,悄悄地走到阿興身邊,低聲對他說上兩句話。
聞言,阿興抬頭,視線與對方相望,杜氏已經算是漂亮的了,沒想到她更美,雖然眼角有些皺紋,雖然她穿著粗陋的布衫,可那通身的氣度根本就不像個平凡人。
阿興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交代自己,可他就是想照著對方的話去做,于是佝僂著背,他悄悄鑽過人群,走到櫃台里,在阿隆耳邊丟下幾句話,兩人合作將櫃台上的牌子悄悄收起來。
見牌子收齊了,美貌婦人笑盈盈地朝那名男子走去,柔聲道︰「這位大爺,我是這間鋪子的老板,對不住,我剛剛送貨出去,您可以從頭到尾再把事情說一遍嗎?」
天,真美!錢阿三看見這名婦人時,忍不住流出一道口水,剛才那個已經稱得上美婦人了,眼前這位……皇後娘娘大概也就是長這樣了吧!
「這位爺,不方便說嗎?」美貌婦人催促。
「沒、沒什麼不方便的。」他的口氣頓時軟下幾分。
「那麼這位爺,您慢慢說,讓各位鄉親鄰里也听听清楚,本店的東西出了什麼問題。」
她的態度雖然客客氣氣的,卻有一股教人不能違逆的氣勢。
她的提醒讓錢阿三陡然想起,對哦,這時候怎麼能夠被美色迷惑?他干咳兩聲,清清喉嚨,再度硬起口氣。
「前幾天,我到你們這里買甜果子回家,我買下整整一袋,孩子老婆都喜歡,吃著吃著吃得撐著啦,晚上便沒吃其他東西,沒想到到了半夜,全家都鬧起肚子來,兩個大人、四個孩子吶,一個不漏全數中招,這可真是要命,大夫說我們吃下不潔的東西。你說,你們鋪子要不要負責任?」他把剛才杜氏的質疑給補上了。
「這位爺,您放心,如果是咱們鋪子的問題,責任肯定會負的,不過小婦人想再多問上幾句,才能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知道大爺買的是什麼東西?」
錢阿三眼楮轉了轉,手一指,指向手工餅干,說道︰「我就是買這個。」
「行,請問大爺買了多少。」
「我買的可多了,足足一大袋。」他兩手畫一個大圈,表示好大一袋,心想吃這麼多,所以晚餐吃不下,應該合理吧!
「這麼多呀,那是五盒還是十盒呢?」
怎麼這麼羅唆?錢阿三眉頭一沉,自然是往多的地方說,「十盒,我買了整整十盒。」
「不知這位爺花多少銀子?」
「那麼久之前的事兒,我哪里記得了?」他想起給銀子的大爺說,這家鋪子的東西貴得很,光一盒糖就要二兩銀子,他心底合算一下,開口道︰「大概是一、二十兩銀子吧!」他揮揮手,滿臉不耐。
「那伙計是用什麼東西給您裝的?」
「不都說了,是盒子嗎?你這是在套我的話?」
美貌婦人說完,看阿興一眼,讓他接話。
這會兒方才不明白的,現在全弄懂了,阿興終于理解她想做什麼了。
他從櫃子下面拿出幾包裝好的手工餅干,往櫃子上一擺,笑道︰「這位爺,您買的餅干是這樣一包一包裝好的,每包里頭有五塊,您說十包,也就是五十片,兩個大人、四個小孩,一個人分不到十片就能撐得晚飯吃不下?這位爺,你們全家還真是小鳥胃吶。」
阿興話說完,圍觀者全笑開了,話趕話說到這頭,哪還有人看不懂?一百袋餅干加起來都沒他形容的那麼多,分明是個來訛錢的無賴。
阿興說完,阿隆接話,「如果這里頭有咱們的老客戶,肯定知道這餅干一袋三十文錢,十袋三百文,如果買十袋還送一份進士榜,不知道這位爺怎會付一、二十兩銀子?大伙兒看看清楚,咱們唐軒是賣糖果餅干的,可不是賣金豆子。」
這話說完,錢阿三臊得沒臉,灰溜溜的直想逃。
不過味味可不肯放過他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角罵咧咧的,「說!是誰讓你來咱們這里騙銀子的?訛詐便罷,這樣大張旗鼓的分明是想破壞唐軒的名聲,讓咱們的鋪子開不下去!」
「沒錯,就足這樣,真是壞心肝、爛肚腸的土匪!」美美大聲道。
「別同他說這麼多,直接送官府就成了,咱們鋪子里的東西可是連皇上都喜歡的呢,這賊家伙誣賴咱們,就是往皇帝臉上抹黑,絕對不能輕饒!」
阿興把話說得十分嚴重,嚇得錢阿三連忙跪地求饒,他當真以為美貌婦人是這家店的老板,猛朝她磕頭。
美貌婦人淺淺一笑,柔聲說道︰「這種事兒可輕可重,但我一個婦人可禁不起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發生,我也不想知道是誰在背後支使你,有話,你去同青天大老爺說吧!」
語畢,她朝阿興、阿隆一點頭。
明明她不是老板,可她一發話,阿興、阿隆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兩人合力架起錢阿三,往衙門的方向走去。
待圍觀百姓紛紛散去,店里生意又恢復正常,杜氏這才興奮地搶上前,牢牢拉住美貌婦人的手,說道︰「清華,你什麼時候到京城的?」而且還知道她們母女在這里?
「這不是剛到,就來找你了嗎?」也真是巧,來看個熱鬧就踫見了。
「華姨。」青兒一蹦一跳,興奮地上前同她打招呼。
「蕊姨,你認識這位夫人?」濃濃問。
杜氏笑著回答,「是,去年我回娘家,半路上遇見清華,她被盜賊給搶劫了,狼狽得很。」
清華接話,「幸好是妹妹和妹夫救下我,還給我請大夫診治,當初要不是妹妹的那十兩銀子,我還不知道要淪落到哪里呢。」
那時候,她們便認了姐妹。
「姐姐說的是什麼話,人生在世哪能不遇上點事兒,能幫得上手的當然要幫。」小姐不也是如此,否則天地遼闊,哪里有她們母女的容身之處?
「剛剛那個是什麼人,怎會在這里鬧事?」清華問道。
「不知道,我想老半天,也想不出咱們鋪子是哪里得罪人了,可……清華,萬一他背後的那個人有權有勢,咱們把人送進府衙,會不會鬧得太大?要是變成人家的眼中釘,以後會不會後患無窮?」杜氏憂心忡忡地問。
「就算你們什麼都沒做,難道就不是人家的眼中釘?如果不是,人家何必挑事欺你們?做生意的最害怕被人壞了名聲,一句不潔,再有實力的鋪子也會倒閉,不管是真或假。」
清華嘆氣,要不是這樣,開了那麼久的老招牌會變成過街老鼠?食安問題會炒得沸沸揚揚?人人都害怕呀,怕自己吃到什麼不知名的有害物質下肚,就算搞什麼買一送一的宣傳招還是乏人問津。
她續道︰「既然對方要鬧,就得趁勢將此事炒得更大,最好讓人人都知道,唐軒的名氣大到遭人覬覦,下回再有相同的事情發生,顧客自然會先入為主認定唐軒是被人誣蔑。
「人總是同情弱者的,這份同情誰曉得會不會轉化為業績?再者,這番作為也能讓隱藏在後頭的惡人了解,唐軒底氣足,不是好欺負的,下回想再動手得考慮清楚。這世間欺善怕惡的人多了去,你不挺起脊梁骨,別人就會把你當成軟柿子,掐個痛快。」
香香、濃濃、美美、味味听著清華的話,滿眼崇拜,只差沒拍手叫好。這位夫人真厲害,和她們家小姐一樣聰明呢,幾句話就把利害關系全給分析得清清楚楚。
清華再看一眼鋪子,不明所以地感覺熟悉,仿佛這鋪面存在于本尊的記憶里。照理說,自己應該訝異才對,櫃子上的蛋糕、餅干出現在二十一世紀的咖啡廳里才合理,可她就是覺得……覺得沒有錯,覺得理所當然。
所以下回她在這里看見馬卡龍,應該順理成章的接受?
「妹妹,這鋪子是你和妹夫開的嗎?」清華找了個新話題,卻沒料到杜氏被她一問,面色變得黯然,她心知有異,但話出口已經收不回來。
青兒見母親眼眶微紅,輕扯清華的衣袖,低聲回話,「華姨,我爹過世了。」
清華臉上一凜,天有不測風雲,才短短幾個月時間,竟就……
香香體貼,提議道︰「蕊姨,難得有故人來,你和這位夫人到樓上坐坐敘敘舊吧,這里有我們就行。」
杜氏點點頭,領著清華上樓。
過了平鎮,直抵奉京,十幾萬大軍轉眼成為流民。
魯國踢到鐵板了,仗著有不敗將軍魯鑫,膽敢與天燁皇朝叫板,現在就得自吞苦果。
鐘凌是對的,打仗就要在對方毫無防備時出手。
原本預備三月成軍、開打的戰爭,提早在過年時節打了,那時魯國上下正在慶祝新年呢,誰想得到天燁皇朝來勢洶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氣攻下三座城池!
而那個作戰攻勢簡直就是流氓,有人見過用水龍打仗的嗎?他們把城里的人給凍成冰柱子,搶走城池後,還水漫城都,迫得上萬士兵丟槍棄械,以免衣服凍黏在身上,有人動作稍慢了些,再月兌下時,連皮都給掀翻了。
一個小小動作,上萬精兵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還被綁成粽子,闊步游街,頓時魯國軍隊的形象在百姓心目中降了好幾等。
只听過英雄惜英雄的,沒見過有人像天燁軍那樣下作。
天燁軍朝魯軍的帳篷澆油、燃火,營帳里的官兵自然要月兌帳逃難,可天燁軍竟像是知道將官的營帳在哪里似的,將領們一出營帳便被噴得滿頭水。
心里雖然知道他們之前的手段有多折辱人,可在滴水成冰的季節里,就算清楚對方齷齪,卻還是不得不月兌光衣服,衣服月兌掉就罷了,天燁軍還連同胡子、頭發……把人家全身上下的毛都給剃光光。
這樣的屈辱,還不如把人給殺了,可他們偏偏不殺,還把將軍大人放回去,繼續領兵,因此當光頭大將每次發號施令,總會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士兵控制不住地笑出聲。
修養好的大將強行忍耐,可他們越是忍讓,士兵越是瞧他們不起,發下施令越沒有人肯听;修養差的軍官殺一儆百,卻不曉得這樣行事離屬下的心越遠。
天燁軍的手段不只如此,听說過燒糧的,卻沒見過燒馬的,魯國最得人稱頌的是他們精心培育的好馬以及騎兵術。
可這不要臉的天燁軍竟趁夜模進他們的馬場,燒起馬尾巴,還打開柵門。
深夜,驚天動地聲四起,馬匹到處亂竄,將營帳踩個稀巴爛,死傷數千士兵及馬匹。
這哪里是作戰,根本是耍無賴,而堂堂的天燁皇朝的大軍理直氣壯地做了。
如果他們知道,這些只是因為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說︰「戰爭看的是結果,誰在乎過程,難道死兩萬人比死一千人還厲害?錯!那不叫厲害,叫作慘烈,最最沒用的將軍才會讓跟著他的士兵去送命。如果用毒可讓對方不戰而降,我不介意放出伊波拉病毒。」
這話令人費解,但上官肇澧硬是理解了,即使他不曉得伊波拉是誰。
所以他派阿大、阿二等人在對方的晚膳里下巴豆粉,然後漏夜攻打敵軍,誰有本事忍著拉屎的痛苦還打贏一場戰爭,除非神仙,而魯軍都不是神仙,于是天燁軍大勝。
那個晚上,光著頭的魯鑫一路打、一路退、一路拉黃金,那是他人生最「慘烈」的一場戰事。
他們還朝敵人撒石灰粉,他們挖冰洞,他們唱歌嘲笑敵軍,他們用鬼火嚇人……就這樣,一次次不入流的手段,讓提早三個月進行的戰爭在四月底時結束,魯國國君命人送來降蚩日。
上官肇陽、上官肇澧應該就此收手的,但別人可以放過,魯鑫絕對不能放過,良將難求,如果放他回去,休養生息個三、五年,再給他一個翻身機會,必定又會是天燁皇朝的災這次的戰役,他們求的不是短暫和平而是長治久安,他們要打得魯國百年內再不敢向天燁皇朝挑釁。
其實他們有機會殺掉魯鑫的,如果當時知道魯鑫就在那群被己方士兵剃光頭發的將領堆里,一定不會放過他,可魯鑫性子狡詐,他讓其他將領稱呼他的小名,這才僥悻逃過一劫。
如今,追隨在他身邊的士兵剩下十數人。
在上官肇陽正在接受降書、與魯國大臣議和的同時,上官肇澧仍舊領著一群屬下、士兵一路追擊魯鑫。
不過除了他,還有另一支軍隊也在追擊魯鑫,那是趙迅領的兵。
趙迅是上官肇遠的心月復,本事和他的主子一樣,普通平庸,不過是有一身蠻力,又學上幾年功夫,也不知道是怎麼巴結上上官肇遠的,上官肇遠便想盡辦法將他安插進來,還給他當上小隊長,領兵五百人。
上官肇遠想讓趙迅搶得一些軍功,日後論功行賞,自己身邊也有一個能在軍中叫得出名字的。
沒錯,上官肇遠嫉妒上官肇陽身邊有個上官肇澧。
每回商議軍情時,上官肇陽往往將趙迅支開,卻不吝嗇在往上報軍功時送他一筆,因此他在軍中還算如魚得水,並且相信上官肇陽這麼做是因為不敢得罪太子爺的緣故。
于是他更加得意張揚,每次要進攻,他就領著麾下的軍隊躲在一旁納涼,等戰事結束再跳出來冒領軍功。他理直氣壯,甚至認定那是自己該得的,殊不知此為捧殺,軍隊中有許多人對他的所行所為更加不屑。
這天他領著自己的部下追在上官肇澧的後面,他想,如能斬殺魯鑫于馬下,那可是天大地大的功勞,班師回京,皇上定會賞他一個大將軍當當。
不過,趙迅突然這麼勇敢,倒不是他開竅了,而是他听說這一路打來,魯鑫輸得連頭發都被剃光,身邊只剩下十余人,十余人能頂什麼用,他身邊可是有幾百人呢,別說交手,就是吐口水也能活活把對方給淹死。
突然間,上官肇澧停在一片林子前面,裹足不前,他在心中暗忖︰為什麼魯鑫要將己方人馬誘至此地?
在這幾個月的戰事中,不敗將軍的迷思被打破,還折損魯國十幾萬大軍,倘若返回朝廷,朝中文官不知道要怎麼攻擊他,一個弄不好說不定下場就是個死字,所以他不往奉京退,反往西方且戰且走,難道是想拚著最後一擊,反咬自己一口?
曾听人說過,此處是他的地盤,莫非……
上官肇澧望著眼前密林,冷冷一笑,魯鑫準備了什麼好菜等著迎接自己?
停在林子邊,耳邊響起鐘凌說過的——戰功沒有性命重要,活著,功勞才有意義。
他不過是些微遲疑,就見趙迅的人馬飛快穿過自己的隊伍往林子里行去。
「將軍,為什麼要停下?」一名屬下心急上前。
他不明白主子在想些什麼,好不容易一路追擊至此,魯鑫身邊剩下不到幾個人,再來個最後一擊,這份大功勞就要到手,將軍竟在這里停滯不前?
平日,趙迅搶功就罷,可斬殺魯鑫是天大地大的功勞,萬萬不能讓他得手啊。
上官肇澧尚未回答,就听見林子里傳來嘶叫哀鳴聲。
他猜對了,魯鑫不是吃素的!
他朝心急的屬下們望去一眼,雖沒開口,但所有人全在這一刻理解了,這就是將軍裹足不前的理由,林子里面有多少伏兵?多少機關?他們心里沒數。
緊接著機關發動,羽箭發射的咻咻聲傳來,更多的呼救聲揚起。
上官肇澧道︰「阿大、阿二,你們跟我來,剩下的人圍在林子外頭,擊殺魯軍。」
「是,將軍!」眾人得令,在林子外頭結陣。
上官肇澧縱身一躍,施展輕功飛上林梢,阿大、阿二緊隨其後。
幾個飛竄後,已經不見蹤影。
他飛快往出事地點奔去,不多久,便立身于一株高大樹木上頭,由上而下的俯瞰林子里的狀況。
林子里殘肢斷臂橫飛,幾枝削尖的竹子上還插著兀自掙扎的士兵,自以為必勝的趙迅已經被射成刺蝟,與幾名屬下斜倒在一旁,掉進陷阱里的士兵大聲呼救,但等著他們的是由上而下的大石頭。
短短半個時辰,叫聲歇停,五百名士兵盡數斃命于林中機關。
場面非常慘烈,片刻,樹干後頭出現十幾名身著甲冑的男子,他們環顧四周戰況,笑聲此起彼落。
上官肇澧一眼認出魯鑫,因為他正頂著一顆大光頭。
上回算他僥幸,逃過一劫,但老天爺不會給同一個人那麼多次的幸運機會,上官肇澧偏過頭,給阿大、阿二使個眼色,點頭,三人同時舉弓,在上官肇澧的箭射出的同時,阿大、阿二的箭也疾飛出去。
三支箭,頭、頸、胸各一支,強大的力量讓箭身從魯鑫身後透到身前。前一刻,還為自己的詭計成功歡呼的魯鑫,下一瞬,須命。
上官肇澧並不戀戰,一擊成功便飛身躲開,魯鑫的屬下不明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驚怒之下往林子外狂奔而去,卻不料一出林子,上官肇澧的兵馬便一舉將他們成擒。
與魯國之間的戰事,至此才算真正終結。
上官肇澧帶著魯鑫的人頭回營,這天是四月二十三日,快馬行至半途,阿三縱馬迎面奔馳而來。
看見主子,他翻身下馬,喘著粗氣稟報道︰「稟主子,潛山先生來了!四爺請您快點回去!」
潛山先生?他來此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