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來是個寶(下) 第三十一章 母女兩人都是寶
夢越來越清晰。
盧清華愣愣地坐在床沿,望向窗外的破曉晨光。
斷斷續續的夢境,拼湊起盧氏的人生,她終于明白這副身體的原主曾經有過的經歷。
真慘,盧氏是個時代悲劇,好不容易嫁人,生下一對子女,生活漸入佳境,丈夫卻遇難,她又踫上李大戶和鐘理那種流氓,屋漏偏逢連夜雨吶。
比起盧氏,生活在現代的自己實在太幸運,她可以選擇不要老公,選擇當女強人,選擇獨力扶養女兒,選擇讓自己開心過每一天。
但,她穿越了,穿越到一個倒霉女人的身體里。唉,不知道她有沒有本事把生活過得像過去那樣有滋有味?
不對、不對,她用力搖頭,提醒自己道︰「正面思考,不要沮喪。」
沮喪又幫不了忙,事已如此,就算日子缺少滋味,也得好好過下去,除非她打算跳樓,不然就是硬著頭皮過下去。
再嘆口氣,她試著正面思考。嗯,對,她有一對優秀子女,女兒能力不錯,兒子也是個上進的,至于男人……前輩子她沒有男人也能過得不錯,這輩子沒有男人相信也不會太差。
所以,加油、加油、加油!她鼓吹自己,迎向每個起跑點。
「太太!」小春走到屋前,敲叩房門。
她套上衣服,打開門。「這麼早,有事?」
「阿六哥哥來了,他有事想對太太說。」
阿六在盧氏的記憶里是清晰的,她知道對方是上官肇澧的隨身小廝,幫過鐘家許多忙,在阿芳擺攤的時候他日日早起,送阿文和阿芳進城賣糖果。
為此,她訝異于盧氏的遲鈍,女兒年紀小,或許不理解男女情愛,但她怎會看不出來上官肇澧對女兒有意思?就因為當時他是「賀瘸子」,遠遠配不上自己的女兒?萬惡的階級觀念啊!
「請他稍坐,我馬上過去。」
盧清華走到妝台前,打理好自己,這才來到廳堂。
「太太。」阿六起身,拱手行禮。
「公子請坐。」盧清華坐下。
她審視著阿六,他濃眉大目,雙眼微斂精光,這不是個普通男子,能讓這樣的人心甘情願為僕,上官肇澧也非普通人。
她是看好上官肇澧和阿芳的,只不過現在女兒入了安平王府,寄名在華恩公主名下,和她這個娘親切斷關系,就算她想要來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這對好男好女湊在一起,也有技術上的困難。
新茶奉上,她開口問道︰「公子今日來訪,有何要事?」
「不知太太是否听說壽王府發生的事?」
「听說了。」
事情發生不久,賀大娘就派人過來傳話,說皇帝賜婚,阿芳大膽拒絕,還當面與皇帝對嗆,若不是沒人拿盧氏當阿芳的母親看,恐怕她會蹲在牢里數饅頭,罪名是教女不當。
她正想走一趟壽王府,看看有沒有辦法改變皇帝旨意,雖然她只是個平民百姓,是條天外飛來的穿越靈魂,但阿芳是她的女兒,她願意盡最大的努力為女兒謀幸福。
「太太有沒有想法?」阿六這是病急亂投醫了,能找的人大伙兒都分頭找過,但下文都……他也疑惑自己來這里干什麼,難道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婦人能幫得上忙?
「先告訴我,世子爺和阿芳現在狀況怎樣?」前輩子她是主管,習慣掌握情況、一一分析後再作出決定。
盧清華的態度讓阿六吃驚,似乎仿佛好像是她真有那麼幾分本領。
「世子爺跪在御書房前求情已經一天一夜,皇帝依然不松口,小順子公公往壽王府傳話,現在王爺已經進宮,但世子爺與梁雨歡、鐘姑娘和二皇子的婚期已經定下,下個月初五,兩樁婚事同日進行,不會更改了。」
這麼快,皇帝在想什麼?
怎麼說,堂堂二皇子、壽王世子的婚事斷無決定得如此草率之理,就算皇帝心中已有定見,下了賜婚旨意,但籌辦起來也得要大半年時間,哪能如此倉卒舉行?所以問題出在哪里?
一府里兩個女兒同一天舉行婚禮,在古代……這種情況合理嗎?
「阿芳呢?我听說,你是世子爺指在阿芳身邊保護她的?」
「是。如今鐘姑娘被關在安平王府,不得輕易進出,聖旨下,兩位姑娘備嫁,王府里忙亂成一團,鐘姑娘想找機會逃跑,可皇上在姑娘的屋里、屋外派上幾十個人守著,想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把鐘姑娘帶走,阿六沒這本事。」
她找到不合理處了,古代籌辦樁婚禮是大事,這里沒有宅急便,沒有良好的交通運輸和機械制造,光是操辦嫁妝、嫁衣就是大工程,所以把兩個女兒安排在同一天出閣,目的為何?
再者,皇帝為何鐵了心要阿芳嫁進皇家?
因為她聰慧可人,是個不可多得的媳婦人選?她可不認為,自小在鄉野長大的鐘子芳,想打進上流貴婦圈根本是痴人說夢,這樣一個媳婦能替二皇子造勢嗎?大家不都說二皇子是皇帝最看重之人,既然看重,就不能輕易許個媳婦,一個不小心二皇子妃是要當國母的,所以皇帝此舉不合理……
不行,掌握的狀況太少,她需要更多的資訊才能確定下一步方向。
「阿芳狀況還好嗎?她……傷心欲絕嗎?」言下之意是她有沒有哭死哭活,成天鬧著上吊?
「沒有,鐘姑娘心里清楚得很,她正在想辦法抗爭。」
「抗爭?」盧清華揚起眉眼,這年代的女孩子能想到什麼辦法違抗聖意?「她做了什麼?」
想到這里,阿六忍不住想笑,越發欣賞這個小丫頭了,不枉費他家主子喜歡她一場。
「她被架回安平王府第一天,便向屬下要了點藥粉,隔天全身長滿紫斑,她將謠言傳得滿府皆知,道是梁府大小姐身患隱疾。」
盧清華微微一笑,這丫頭有意思。「然後?」
「皇上派姜御醫過府。」他嘆氣道︰「姜御醫的醫術極好……」
「火眼金楮,三兩下就看出阿芳在搞什麼鬼?」
「是,這場戲是白演了。」
「也不算白演,至少讓所有人曉得她對這門婚事不滿意。」那丫頭是想把事情鬧到二皇子那邊吧?如果對方是個傲氣的,也許能在皇帝跟前使上力。「後來呢?」
「後來鐘姑娘做一些不著調的事兒。」
「多不著調?」
「姑娘畫了張自己的畫像,貼在牆壁上,屋里屋外供上白菊花,桌上還擺了香爐、水果,門口貼兩道符紙,寫著︰本人已歿,有事燒香。擺明誰也不見。」
「最有趣的是,畫像很糟,看不出來像誰,她還在畫中人胸口寫上︰『鐘子芳本尊』。
胡鬧成這樣,她也算奇葩了,主子就是因為她這樣鬧,決定既然要鬧索性鬧大一點,干脆進宮去跪皇帝。」阿六止住笑意後才又續道︰「鐘姑娘不見任何人,也不吃東西,她說這是絕……」
「絕食抗議?」
這丫頭以為自己是反對黨領袖,還是在進行饑餓三十活動?盧清華搖頭,這法子太蠢,除非她有本事鼓吹成千上萬人陪自己一起絕食,才會有影響力,否則自焚效果更好。
不過這招……盧清華笑開。要不是穿越的機率比中十億大樂透還低,她會以為鐘子方是同路人。
「對,華恩公主找她談了整整三個時辰。」
阿六的話又讓她尋出蛛絲馬跡。
二個時辰?這種事有什麼好談,皇帝發話,只能乖乖照做,又不是親生娘親,難不成還會耐心勸說?阿芳真不從,把人給強押上花轎不就成了,所以……華恩公主對這兩門婚事,也不全然歡喜的?
太好了!敵軍陣營中有「人在曹營心在漢」分子,這場仗,有機會贏。
「阿六,既然王爺進宮,世子爺應該會很快回來了,你讓他來見我一面,盡快!」
阿六看她一眼,不明白為何,但他在她眼里看見上位者的威嚴,不自覺地臣服了。
「是,我馬上傳話。」
兩天沒刮胡子,上官肇澧有些狼狽,他眼底掛著紅絲,但臉上無半點倦容。
盧清華不欲露出手中牌,她緩聲問︰「世子爺覺得御書房前求情,有用?」
「沒用。」
「既然如此,世子爺為何要做這些無用之功?」
他望向她,隱約覺得經過一回生死關,印象中那個柔弱婦人不同了,雖然還是同樣的一張臉,但篤定自信的目光表情讓人感覺……不是同一個人。
「雖是無用之功,但今日之事傳出去,有些台面上不好說的話會在台面下流傳,或許二皇子會對此有些想法。」
看來,這兩個人還真是想到同一處去了,他們不要名聲,全豁出去了。
「雖然阿芳現在是安平王和華恩公主之女,婚姻大事該由王爺作主,但阿芳畢竟是民婦所生,我不會放任別人糟蹋她的幸福。民婦有幾句話想問世子爺,還請世子爺幫個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話見外了,阿芳的幸福與我綁在一道,如今不是我幫鐘三嬸,而是鐘三嬸在幫我,如果您有任何想法,還請示下。」
盧清華直指重點,問︰「二皇子真如外傳所言,是皇帝欲取太子而代之的人選?皇上是否對安平王府有疑,想測試其忠心?對皇帝而言壽王府是個怎樣的存在?威脅還是信任?」
她的每句話皆是一針見血,听得上官肇澧心驚膽顫。她……真是那個足不出戶的婉約婦人?
見他久久不語,盧清華問︰「我這話不好答?」
他搖頭,一一作答,「二皇子不是皇上心目中的那位,二皇子也不會做此想象。」肇衡與肇陽兄弟情深,雖然表面上表現得很「不熟」,但那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防範莊皇後心思。
「為什麼?听說他廣納賢才,行事有則,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
見鐘三嬸望著自己,目光像是會透視人似的,不給他說謊機會,但這個答案……不好回答。
盧清華看他面有難色,腦子轉過兩圈,一個有才、有能又有賢名在外的皇子,為什麼不是皇帝心目中的人選?听說他的親生母妃還是皇帝的心頭寵,既然如此有什麼理由……現代人的邪惡念頭浮上來。
「世子爺不好說,那麼我來猜猜,倘若我猜對了,世子爺點頭便是,答案是我猜出來的,與世子爺無關。」
上官肇澧苦笑,這種答案一個深閨婦人怎能猜得出,但既然她這樣講,他自然應下。
「鐘三嬸請說。」
「二皇子不育?好男風?對女子的靠近覺得惡心?」
她每問一句,上官肇澧雙眼便不自覺的瞠大一點。怎麼可能……竟讓她猜對了?
他的表情給足答案,盧清華知道自己蒙對了。其實這並不難,當皇帝的需要多方面的「能力」,坐在龍椅上需要能力、躺在龍床上更需要,一顆無子西瓜怎能坐穩那寶座?
第一個答案純粹是陪襯,因為二皇子妃早育有一女,足見他的精蟲品質應該算正常,既然如此,滿院子的女人怎麼下不了崽?不就是對那檔子事不感興趣嘛!
很顯然地,那是個尚未出櫃的男人。
她沒等上官肇澧反應過來,又道︰「是不是這件事原本隱藏得好好的,最近卻有謠言傳出,所以皇帝急了,急著在還能控制的狀況下替他誆回一門親事?
「這門親原是為二皇子作主,恰好皇帝撞上你和阿芳的事,便將計就計來個錯點鴛鴦譜,偏偏你們又『鬧騰得厲害』,皇上『一怒之下』便有了下個月的婚禮?這份倉卒原本為的是二皇子,可外頭人說起都會認定是你和阿芳鬧得太凶導致的後果,對嗎?」
上官肇澧越听越心驚,她想出來了,她竟然能夠想到?自己不過是仗著對皇帝的心思有幾分了解,再加上對師祖的信任,相信師祖與皇帝的密議中肯定會幫自己和阿芳講話,這才訂下這計劃。
但這不過是自己的猜想,連鐘凌都不曉得緣由,只是臨分別時兩人異口同聲的一句「鬧騰」便做了,沒想到……
盧清華微翹嘴角,果然是不能說的秘密啊!
她就想,皇室婚禮何其慎重,怎能這般急就章,有兩個不懂事的孩子擺在前頭鬧,這份著急也就說得過去了。
「安平王府在本朝也算有勢力的,莊家倒台之後,皇帝對那些野心勃勃的朝臣肯定有幾分忌憚,只不過安平王娶的是自己一向疼愛的皇妹,鏟除他于心不忍,卻又忍不住想試探他的心思,因此便設下這個試驗,如果安平王心甘情願遵從聖旨,將外室女嫁給二皇子,擔著嫡女不被丈夫喜愛的風險,硬將嫡女嫁與壽王世子,那麼皇上便可多予些信任。倘若情況相反,安平王府恐怕就不會像過去那樣深得帝心,對不?
「可這樣子做,世子爺肯定不依,必定鬧騰得更厲害,然而皇帝很清楚世子爺的行事手法,他抓準你的性子,確定以你的本事總會有辦法在迎親當天把阿芳給抬進壽王府。
「所以不管結局是哪一個,皇帝都穩佔贏面,反正二皇子娶誰都無所謂,都只是晾在後院不會多看一眼。皇上想看的是結果——安平王是否對他忠心耿耿,是否甘願賠上兩個女兒的終身?如果世子爺成功,梁雨歡嫁給二皇子,那可是安平王的正牌嫡女,日後二皇子得到岳家的幫助只會更多不會少,如果世子爺失敗,更能證明皇權高高在上,任何人都不能違抗,對嗎?」
一段話結束,盧清華定眼對上上官肇澧,看得他心發虛。一個對朝堂之事不甚了解的盧氏竟能推敲出這許多結論,太可怕!
盧清華看見他心服口服的表情,莞爾,很熟悉的崇拜表情,在她當女強人的那些年,有多少小男生用這樣的眼神凝視自己,要不是把持得住,她家女兒早就有個女敕爸爸。「世子爺,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我已與二皇子商議,倘若事出意外,錯配良緣,絕不會讓半句怨言流出。」意思是,他們已經私底下做好協議。
「可你認為,皇帝會為這麼點小事耗費心思?婚事嘛,自然是要成人之好,皆大歡喜,皇帝何必同你們這些小輩鬧情緒,萬一堅持出兩對怨偶豈不是造孽?世子爺可知道,下個月初五除了世子爺打算鬧點事之外,皇上有沒有其他成算?」
這下子,上官肇澧再也說不出話了,這事太機密,半點風都不能透,于是他只好垂下頭,保持沉默。
看著他的沉默,盧清華搖頭,又是另一個不能說的秘密,這皇家啊,從來不缺秘密。
「行了,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打算多攪和,我只想問,方才我推敲出來的事情你認同嗎?」
「是。」
「你之所以認同,是因為皇帝透過口風,還是你根據經驗憑空猜測?」
「我猜測的。」
「有幾成把握?」
「五成。」
「那好,我來想個辦法,測測不確定的那五成,如果測出來帝心與咱們所想無異……」
她停住話,轉頭看他。
上官肇澧抿唇道︰「既然皇帝心胸寬厚,能夠容忍肇澧胡作非為,肇澧自該有所回饋,替皇上把事情給辦得圓滿周全。」
盧清華笑開,很滿意有麼個聰明上道、不拘泥的女婿。
事情解了一半,她松口氣,道︰「真搞不清楚,一件簡單的事何必要這樣彎彎繞繞,教人猜不出緣由,直說不好嗎?」
皇帝在壽王府鬧的事可是讓所有長輩們心頭都蒙上陰影,肇澧還能猜到五成,她家阿芳肯定嚇得不輕。
「皇上常說,年輕人得擔得起壓力。」上官肇澧嘆口氣道。
盧清華覷他一眼。愚忠!不過這年頭沒這幾分愚忠,還出不了頭!
她聳聳肩附和道︰「也是,雞蛋從外面打破是食物,從里面打破是生命,而人生從外面打破的是壓力,從里面打破是智慧與成長,吃過的苦、受過的累、經歷過的風霜,都是幫助人們長大的形式。」下意識地,她把慣常用來勉勵年輕人的話說出口。
倏地,上官肇澧整個人的表情不對了,他凝目望著她,眼角微抖。有可能嗎?會嗎……
是嗎?
他深吸氣,鼓足勇氣問︰「鐘三嬸,可否請教您一件事?」
「什麼事?」
「您認識鐘凌嗎?」
鐘凌?!
這會兒,輪到她的表情給足了答案——她認識,絕對認識!
上官肇澧急著接話,「您可知道有個地方,那里的人出門不坐馬車,只搭捷運?那里的孩子都會說上幾句中英日韓法語,卻不會解釋《三字經》?您知道什麼叫性別歧視、職業歧視?你曉得熱空氣往上、冷空氣往下、地球是圓的不是平的,以及地心引力……嗎?」
盧清華倒抽氣,嗓子發出顫音,問︰「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鐘凌,凌晨的凌,她的母親生她的時候是凌晨三點,整整痛一個白天加大半個黑夜,她母親說這麼拚命把女兒生下來,如果女兒不孝順,就要把她剁成肉醬喂狗。」
面具月兌下、偽裝不見,淚水沿著盧清華的臉龐滑落,她吞下哽咽,問︰「你可以告訴我,鐘凌在哪里嗎?」
不意外,上官肇澧被安平王府拒于門外,看來梁玉璋是鐵了心,非要謹遵聖旨,照皇帝的心意去做了。
盧清華與上官肇澧對望,淺淺一笑,原就美貌驚人的她如今增添了自信,儼然是個高高在上的貴婦。
她不遞名帖,只對門房道︰「麻煩轉告王爺或公主,盧清華來訪。」
盧清華?這是哪號人物?沒听說過呀,可她那通身高貴氣度是模仿不來的,猶豫片刻,下人終究不敢得罪,趕緊往里頭報訊。
他們沒有等待太久,便有人恭敬來請。
盧清華領著上官肇澧一起進門,那來請人的管事嬤嬤面有難色。
盧清華道︰「世子爺與阿芳是義兄妹,如今做哥哥的來看看妹妹,難道還不允了?這話擺到皇上面前講都說不過。」
「可是王爺……」
「王爺那里有話,我擔著便是,算不到嬤嬤頭上。」她不輕不重幾句,將話題揭過,兩人一起往府里走。
才到園子前,就見梁雨歡匆匆迎面而來。
看見上官肇澧,她羞澀得一張臉龐紅通通,幾乎都能擰出血來,可再羞澀,也鎮不住想見見心上人的心思,于是她擺月兌嬤嬤、丫頭,一個人沖到園子里。
她又氣又樂,不要臉的梁子芳,膽敢和她搶男人?!那日話應得多爽快啊,害她當真以為梁子芳會替自己牽線,沒想到……假的!
梁子芳那人,臉上甜,肚子里一片黑,當著她的面說要玉全,暗地卻偷偷勾引肇澧哥哥,如今皇上都下了賜婚聖旨了,要玉成她和肇澧哥哥的好事,哪曉得她沒臉沒皮的,竟敢鬧將起來。
幸好大事底定,梁子芳再哭再鬧、再想上吊也改變不了事實。梁雨歡越想越得意,這些日子繡嫁裳繡得指頭都長繭子了,她也不介意。
「肇澧哥哥,你來看我嗎?」她飛撲過來,就要扯上上官肇澧的手臂。
發現這陣仗,盧清華往旁退開一步,候在一旁看好戲。
上官肇澧寒著臉,在她的手橫插過來時飛快閃開,口氣里都是鄙夷,「梁姑娘自重。」
梁雨歡委屈地噘噘小嘴,柔聲道︰「肇澧哥哥,你在生我的氣嗎?」
「在下與梁姑娘素不相識,何來生氣之說?」鄙夷、輕蔑,他的口吻結了冰。
「怎會素不相識?皇上賜婚,將雨歡配給肇澧哥哥,你這樣說話太傷人。」她越說越小聲,平日的囂張跋扈全然不見,只余嬌憨的小女兒情態。
「梁姑娘難道不曾听說,本世子跪在御書房前求皇上收回旨意?」他俯視看著她,高高在上的表情仿佛她是入不了眼的小婢女。
「什麼?」她的語調不自覺地上揚,「肇澧哥哥怎麼可這樣對待雨歡?」
「女子閨名豈可向外男道?梁姑娘真是好家教。」他輕嗤一聲。
「肇澧哥哥不是外男,是雨歡的未婚夫婿啊。」她想不透,自己明明處處樣樣比梁子芳強,為什麼他看不上她?
「此樁婚事我不認,梁姑娘還是別放太多心思才好。」
「怎麼能不認?這是聖旨啊,難道你敢抗旨?」
「婚姻乃終身大事,豈能兒戲?」
所以他把皇帝的話當成兒戲?他、他……怎麼敢?梁雨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背挺直,驕氣上揚,她咬牙怒道︰「不管肇澧哥哥心里怎麼想,我們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誰也不能說不,肇澧哥哥還是認命吧!」
他的回答是一陣冷笑,冷得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他諷刺道︰「還以為大家閨秀與眾不同呢,原來與那青樓妓女沒什麼差別,都是巴著男人不放的角色。」
這話說得太重,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麼受得了,他分明是要把人給活活踩死,梁雨歡紅著眼,卻是傲氣更盛。「肇澧哥哥這全是為著梁子芳那個私生女吧?一個下賤的丫頭值得你放在心上?莫非是她手段不同一般,勾得男人魂不守舍?」
「阿芳的手段哪有梁姑娘三分厲害,她還不敢一看見男人就撲上前去。」
他就怕梁雨歡不鬧,她肯鬧再好不過,這安平王府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皇帝眼線呢。
「你竟然為那個不要臉的丫頭氣我?肇澧哥哥你沒搞清楚嗎?我才是安平王『名正言順』的嫡長女,才是你日後『名正言順』的嫡妻!」她用盡力氣強調名正言順四個字。
她的強調引來他更深的鄙夷。「名正言順?梁姑娘只要這個?那簡單,既然如此梁姑娘就嫁吧,反正壽王府別的不多,空屋子倒是不少,倘若梁姑娘與佛有緣,本世子倒是可以先做布置,置一觀音、添上香爐,再擺上十幾部佛經,既可以讓梁姑娘消消戾氣,也可以助姑娘清心寡欲,反正嫁給本世子姑娘下半輩子是清心寡欲定了。」
他的話夠清楚了︰你有本事嫁進來,本世子就有本事讓你變成活寡婦,名頭本世子給得起,其余的?作夢去!
盧清華輕笑道︰「強扭的瓜不甜,梁姑娘還是想想清楚,該嫁不該嫁?」
梁雨歡目光一轉,這才發現旁邊有人,她遷怒問︰「你又是哪里來的……狐狸精!」最後面三個字,是她在看見對方的長相後補上去的。
盧清華未開口,上官肇澧便搶在前頭說︰「她是我的岳母。此生我只認阿芳為妻、只認她的母親為岳母,其余閑雜人等本世子不看在眼里。」
他微扯雙唇,眼角余光掃向花園一角,安平王與華恩公主的身影落入眼底。
「上官肇澧,你膽敢這樣對待我?!我爹是安平王、我娘是華恩公主,我是皇上賜婚給壽王世子的妻子,我的身分高高在上!」
「皇上管得了賜婚,可管不了壽王府後院,你爹是安平王、你娘是公主與我何干?難道你耳朵不好使听不見我說的話?那我再說一次!此生我只認阿芳為妻,認鐘太太為岳母。」
梁雨歡狂怒,揚起手就想往上官肇澧臉上打去,只是硬生生被他的眼神給嚇退,于是手伸在半空中,形成一副尷尬的畫面。
「鐘太太既然到了安平王府,怎麼不進廳里坐坐?」華恩公主的聲音揚起,目光一轉,身邊的嬤嬤快步走到粱雨歡身邊,強拉她回屋。
盧清華轉身,視線接觸到梁玉璋時,他一震,幾乎站不穩,心頭一陣慌,眼神卻是再也轉移不開。
她沒死?她又逃過一劫?還以為此生再沒有機會親口向她說一聲抱歉,沒想到……上天竟厚待自己至此。
清華和他印象中的模樣相疊,她沒有半點老態,比起這些年與後院的侍妾姨娘斗法的華恩公主,看起來竟像是年輕了一輪,她本來就清新美麗,如今一看,風華更勝當年。
不光是他,華恩公主在看見對方時亦是吃驚不已。
她不是死了嗎?十幾年前她僥幸活命,可去年都已經墜入山谷了,怎麼還能死里逃生?
難道她是九命怪貓?
方才下人來報,說盧清華來訪,她還以為是誰惡作劇,沒想到竟是真的。
她曾經想過,盧清華鄉居多年,日夜操勞、風吹日曬,必定早與一般農婦無異,肯定容貌憔悴、言行粗鄙,沒想到……她不願意用雍容華貴來形容對方,但盧清華自信自若的氣度讓她找不到更適合的字句。
頓時,華恩公主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
她恨丈夫的目不轉楮,殊不知自己的目光也離不開對方,盧清華的臉像是冬日陽光,教人舍不開離開。
「問王爺、公主安。」盧清華屈膝為禮,態度謙和但並不卑微。
梁玉璋激動得說不出話,華恩公主心頭暗恨,可不得不開口,「請鐘太太移步。」
言畢,她站在丈夫跟前,一個凌厲的眼神提醒他別失態。
盧清華把一切看在眼里,不過卻是視而不見,輕言淺笑道︰「王爺、公主先請。」
梁玉璋回過神,急急往大廳走去,華恩公主一聲「鐘太太請」,隨行在後。
她口口聲聲鐘太太,意在提醒丈夫這個女人早已掛上他人姓氏。
盧清華不在意,點點頭,悄悄給上官肇澧使個眼色,他會意,在走過幾步之後,身子一竄,不見蹤影。
他今日身負重任,腳步加快,心情卻是輕松,他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男人,能夠擁有一個特殊的妻子已屬不易,還能有一個如此特殊的丈母娘,老天爺待他何其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