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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床人 第十一章

第八章

深夜。裕王府。

「瞿東平,你騙我!」王府長史居住的小院內,傳來女人生氣的尖銳叫嚷聲。「閉嘴!你當王府什麼地方,容得你這樣大呼小叫?」瞿東平冷冷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厲聲喝斥。

可是岳青桑已經快氣炸了,繼續喊︰「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說只要我幫你救出霍念初,你就娶我為正室,你就幫我們岳家拿到更多的鹽井。可是現在呢?我爹被佔春魁那混帳抓去了,我家也被那幫強盜洗劫一空,你卻幫也不幫!現在你還想向霍念初求婚,把我置于何地?把我們岳家置于何地?」

瞿東平走到岳青桑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頷,陰冷一笑,說︰「娶你為正室?不過上床時隨口一說而已,你還當真了?呵呵……岳家?你以為你們岳家很厲害嗎?士農工商,最低端的一介商人而已,除了有幾個臭錢,你有什麼資格和念初相提並論?少痴心妄想了!」

「瞿東平,你不是人!」岳青桑氣得揮手要打他,卻被瞿東平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給我乖一點,再這樣亂哭鬧,我可不敢保證你會有什麼下場。」瞿東平眼神一厲。

「你……」岳青桑被他陰狠的眼神嚇住了,眼淚凝在眼眶中,淚花轉啊轉地不敢掉落。

瞿東平甩開她,冷哼一聲,朝外走。

「你在這里好好休息吧,等我與念初大婚以後,會納你為妾的。」

「求你!救我爹!」岳青桑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哭著哀求。「如果不是為了和你里應外合,圍剿青雲堡,我們岳家也不會冒這險,現在你不僅救出了霍念初,還重創青雲堡,等王爺從京城回來,一定會重賞你,到時候你就是大人物了,你們瞿家也能再次發達,伯父說不定還能恢復官位,你也不想被人說成是忘恩負義之人吧?」

「你威脅我?」瞿東平猛然停住腳步,伸手掐住了岳青桑的脖子。

岳青桑以為自己快要死掉了,掙扎著用快窒息的喉嚨擠出幾個音︰「我……懷了你的……孩子……」

瞿東平的手勁收了一點,低頭審視她,問︰「我的?」

岳青桑急忙掙開,後退幾步,用手撫模著自己發疼的喉嚨,一面咳嗽,一面啞著嗓子說︰「除了你,我沒有過別的男人!」

瞿東平冷笑一聲,說︰「我還以為你巴不得上顧商的床呢。」

岳青桑的臉漲得通紅,惱羞成怒,怒道︰「真正上過顧商的床的人是誰,你比我清楚吧?虧你還向她求婚,要娶她做正妻!瞿東平,你真是厲害,居然要娶一個別人玩過的破鞋做正妻!」

一個巴掌甩在岳青桑的臉上,力道之大直接讓她後退幾步,跌倒在地上。

瞿東平陰沉地盯著她,說︰「管好自己的嘴,再胡言亂語,小心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岳青桑嚷道︰「把我爹救出來,不然你有種就現在殺了我,否則我不敢保證我會不會胡說八道給天下人听。」

瞿東平皺眉,不耐地說︰「我自會盡力救他,你在這里給我安心養胎,少動歪腦筋。」

岳青桑听他這麼說了,才總算安靜下來。」原來,裕王被刺之後,瞿東平為了替裕王報仇,也是為了替自己升官發財找後台,便私下策劃了圍剿青雲堡的計畫,其中就包括讓岳得象父女假裝向青雲堡投誠。

岳得象、岳青桑父女倆進入青雲堡之後,聯合其他一些青雲堡的內奸,趁著大當家顧商和三當家君不悟離開四川的時候,利用佔春魁的大喜之日,在酒里下了迷藥和毒藥,瞿東平率領王府兵殺上青雲堡,奈何山路難行,真正喝酒中計的人也沒有預期的多,迷暈和中毒效果也不是很理想,所以瞿東平最終只殺了一部分青雲堡的人,並沒有攻下青雲堡。

而瞿東平也趁機救出了霍念初,當然岳青桑也「功成身退」,跟著離開了青雲堡,只是她的父親岳得象卻被抓住了,青雲堡瘋狂報復之下更是洗劫了岳宅。

此一役,青雲堡損失巨大,佔春魁受了重傷,蒹葭更是因為受驚過度而流產了。

但對于裕王府來說,策劃這一切的瞿東平卻是大大的功臣。

只是現在裕王去了京城,恭賀新帝登基以及參加春節的年會,等王爺回來,大家都猜徹霍東平可要步步高升了。

霍念初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又不知道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不在裕王府,正躺在一輛緩緩前行的馬車里。

坐在她對面的,正是那個讓人如沐春風的向大夫。

霍念初慢慢坐起來,掀開車廂的窗簾往外看了看,外面是官道,因為是冬季,路兩旁也沒有什麼風景。

她又有些想嘔吐,忙用手摀住嘴巴,難受地鎖緊了眉頭。

向大夫遞給她一包話梅,「吃點這個。」

霍念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她此時確實覺得話梅很好吃,便伸手接了過來,接連吃了兩顆,壓下了胸口躁動的干嘔,這才問︰「你綁架了我?!」

「沒錯,搶你去做壓寨夫人。」向大夫哈哈一笑。

霍念初瞪他一眼。

向大夫收了笑,正色說道︰「我是受人所托才救你。你也不想嫁給翟東平吧?」

「受誰所托?你怎麼救我的?王府是那麼好出入的嗎?對了,我娘呢?她現在在哪里?如何了?」霍念初沒見識過古代的高手,不知道那些功夫是不是真像武俠劇里那麼酷。

向大夫微笑,說︰「你娘沒事,雖然身體略有不適,但稍微調養就好,她還在青雲堡,有佔春魁守著。至于我是受誰所托付,你猜呢?」

「難道是顧商?」霍念初想了好一會兒,看著向大夫那迷人的雙眼,想起進寶的描述,腦海中靈光一現,她試探地問︰「你是曾經到過青雲堡醫治顧商的那位神醫?」

向大夫點了點頭。

「在下姓向,名遠瀾。」

「你是顧商的人?是青雲堡的人?」霍念初好奇地追問。

向遠瀾搖頭,說︰「在下不過是一介閑雲野鶴,並不歸屬何方。」

因為不歸屬任何一方,所以才能隨心所欲地為任何人診病,之前裕王被顧商刺傷幾乎不治,也是多虧向遠瀾醫術高明才挽回了性命,這也是他被裕王府優待的原因。

而在瞿東平圍剿青雲堡的行動中,迷藥和毒藥都是翟東平要向遠瀾準備的,只是在瞿東平與顧商之中,向遠瀾更喜歡顧商,所以他給的藥物藥效就減半了許多,也因此瞿東平的圍殺行動才並沒有大獲全勝。

在顧商離開青雲堡之前,曾特地通知向遠瀾,請他注意霍念初的安全,顧商多少還是有些預感,他並不太放心佔春魁這位二當家。

而事實的發展,也正如顧商所料。

霍念初听了之後,點點頭。她其實並不是太關心向遠瀾到底是什麼人,這幾日來的巨大變動,讓她對自己的命運產生了質疑。

她太弱了,手無寸鐵,只能任人偷來偷去,任人宰割。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鎮定下來,見機行事。

她其實並不完全相信向遠瀾的話。

「那我們現在去哪里?回青雲堡嗎?」霍念初問。

「不。」向遠瀾靠坐著,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打,模樣閑適優雅。「這是去京城的路。」

「京城?」霍念初真的驚訝了。

向遠瀾對她微微一笑,說︰「顧商此時就在京城,我把你護送到他身邊,才算交差。」

霍念初點點頭,手里拿起一顆話梅,問︰「听說,裕王也去京城了?」

向遠瀾點頭。

霍念初嘆了口氣,她忽然覺得京城之行恐怕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向遠瀾說︰「去京城路途遙遠,你最好放松心情,不為自己,也為了肚里的寶寶。」

霍念初猛地抬起頭,盯著他,問︰「你說什麼?」

「我在裕王府為你診脈的時候,就已經確認過了,你已懷有身孕。當時沒有說,也是不想在王府里多惹事端。」向遠瀾若所有思地看著她。「或者,你留戀王府生活嗎?!」

霍念初搖頭,「我自幼未踏足過王府半步,怎麼會對那里有歸屬感?我唯一的親人是我娘。」

過去的「霍念初」,或許會景仰裕王,向往裕王府的生活,但是對于穿越而來的霍念初而言,能讓她當做親人的,確實只有蒹葭而已。

自己懷孕的事實讓霍念初很訝異,她的手忍不住落在小月復上,發了一會兒呆,又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沒有任何避孕措施,她和顧商的身體又都健康,這麼快懷孕,其實也算是順理成章的事。

只是,這個孩子……是值得期待的嗎?

因為要照顧霍念初的身體,他們一路走得並不快,也不知道向遠瀾用了什麼方法,居然也沒有裕王府的追兵,他們一路倒也走得優閑。

出了四川之後,有一隊身手利落的騎兵和他們會合,領隊的大胡子男人說是奉了袁督撫之命來保護霍念初。

「袁督撫?」霍念初想了想,問︰「袁執墨?」

胡子男爽快地點頭,「正是。他被皇上新任命為西南督撫,等春節一過就要去督查、巡撫西南幾省。」

向遠瀾听了若有所思,霍念初更是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沒想到顧商會搖身一變成了朝廷重臣,這其中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隱情呢?

「京城還有其他重大的變故嗎?」霍念初追問。

胡子大隊長搖頭。

有了這隊拉風的保鏢,霍念初和向遠瀾赴京之路走得更加安穩,在春節前夕,他們終于趕到了京城。

只是,霍念初剛在嶄新的袁府落腳,就听到了一個消息︰裕王病逝了。

顧商一直到晚上回府,才見到霍念初,她此時已經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裳,雖然沒有披麻戴孝,也算是為裕王盡了孝心。

霍念初坐在椅子上,顧商站著,兩人相對無言。

此時的顧商已非往日那個青雲堡的落草匪首,他頭戴烏紗帽,身穿緋袍,腰纏玉帶,腳踏官履,典型的菁英官員模樣。

霍念初直視著他的眼楮,問︰「裕王怎麼死的?」

「病逝。」

「病逝?」霍念初喃喃重復著,她微微低下頭,心情有點復雜。

她本身對裕王沒有什麼感情,但是,裕王畢竟是這個身體的生父,從她穿越到這個世界開始,就已經注定是解不開的血緣糾葛。

顧商以為她受到打擊,便忍不住解釋道︰「他原來就身受重創,再匆促赴京,路上受了風寒,到了京城里,面見皇帝時又起了沖突,兩人鬧得不爽快,他大概是郁結于胸,後來連病加傷,越發嚴重,一直臥床不起,直到昨日病逝。」

霍念初怔忡了片刻,才低聲道︰「這樣也好,就當是解月兌了吧。」

「念初……」

霍念初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顧商,說︰「你不用擔心,我不會鬧。我不是三歲女圭女圭,什麼都不懂。我知道很多人都想要他死,新皇、你、向遠瀾,也許還包括那個瞿東平,這是多大的一張網?裕王以為自己在四川成了皇帝,能夠一手遮天,哪知道別人早已把他的生死掌握在手里,關鍵時刻手一收,他也只能乖乖送死。」

顧商無語沉默,想上前擁抱她,霍念初卻後退兩步。

「裕王作惡多端,罪有應得,落到現在這個『病逝』下場,已經算是他的對手們對他仁慈。史上有多少越權的王爺被斬首,甚至五馬分尸,那樣才是真的慘死。」霍念初說道,她注視著顧商,目光里是滿滿的困惑與無助。「所以,我並不怨恨什麼,我只是……我只是一時不能釋懷,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你知道,他……畢竟是我的生父。」

在身分上,裕王確實是她的生父。

顧商再次伸出手臂擁抱住她,不顧她的反抗與掙扎,他的手撫模著她的秀發,深深吸了口氣,才沉聲道︰「對不起,我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如果你想哭想怨,都發泄出來吧。」

霍念初沒有再用力掙扎,只是扭了兩下,便埋首在顧商的懷里,她以為自己不會哭,可是一旦感受到這個男人胸膛的溫暖,眼淚就止不住地滾了出來。

她知道她現在是霍念初,她于情于理都該與這個男人拉開距離,都該恨他,可事實上並不是。

她對裕王的死沒有太大的感覺,她現在難受的,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她仍然無法適應穿越之後的生活,她找不到自己的身分定位,她不能用這個身分去自由的愛恨。

作為一個自由的靈魂,她已經漸漸對顧商有了好感,可是禁錮她靈魂的肉身,就像一個牢籠一樣束縛著她,為她戴上身分與道德的枷鎖,讓她不得不與顧商對立。

「別哭了。」顧商輕聲安慰。「遠瀾已經提前寫信告訴我,你有喜了?現在可不能哭,不然對你的眼楮不好,也會傷了孩子。」

「真的?」霍念初有些嚇到,也立刻不再哭了,她在前世里未曾出嫁,並不太懂得如何做一個準媽媽。

顧商忍不住微笑,攬著她坐到貴妃榻上,說︰「是啊,所以你以後要盡量讓自己開開心心的,少胡思亂想,否則孩子也會跟著憂愁難解,對生長發育不利。」

「你怎麼會懂?」霍念初狐疑地盯著他。

「我找了許多這方面的醫書,遠瀾也在信中交代了許多。」顧商為她倒了杯熱水。「念初,我向皇上請求,請他賜婚,好不好?這樣你就不用擔心那些流言蜚語了。」

霍念初接過杯子,沉默不語。

「你或許還放不開我們之間的恩怨,可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呢?你總不會讓他做一個私生子吧?」顧商握住霍念初的手,眼神有些迫切地望著她。

霍念初依然是沉默不語,過了好久,才說︰「讓我再想想,我想和我娘商量商量。」

顧商在心底嘆了口氣,握著她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

春節即到,裕王卻突然逝世,因為新皇曾親自到京城的裕王府吊唁,所以京里大大小小的官員也急忙跟著去祭奠。

就在大家以為裕王會享有死後哀榮的時候,御史台卻公布了一封檢舉揭發信,里面歷數了裕王霍韻生前所犯下的各大罪過,包括私佔鹽井、殘害官員、草菅人命、強搶民女等等,其中最嚴重的一條是心懷不軌、意圖叛上作亂,證據是裕王府里搜到的私制龍袍與若干盔甲、武器。

檢舉人是實名上告,落款︰瞿東平。

此案一出,滿朝嘩然。

新皇霍淳勃然大怒,命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會審,務必要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裕王被草草掩埋,原本的死後哀榮一絲也無。

京城的裕王府被查封,位于成都的王府同樣遭查封,王府親眷被集中押送到京城。

從成都裕王府里索出來的財富簡直令人瞠目結舌,幾乎可以媲美國庫。裕王罪證確鑿,因其人已死,便沒有再做處罰,而是將所有財產沒收,裕王的子孫全被削爵,貶為平民。

裕王的嫡子在事發後吞毒藥自殺,其余幾個庶子選擇搬出京城,從此消失了蹤影。

曾經輝煌的裕王府就此煙消雲散。

新皇登基之後的第一大案,辦得雷厲風行,震懾了不少心懷不軌的人士。這件案子中,霍念初因為是裕王的私生女,她的名字沒有被記錄在皇室族譜里,所以在清算時,她沒有被牽涉在內。

這大概算是霍念初生為私生女的唯一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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