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百合 第二章
「嗯……」沉睡中的花姑娘發出一聲小小的申吟聲。
水柔模模她微涼的額頭,柔聲的說︰「花姑娘,是我,水柔。」
花姑娘把眼楮睜得大大的,未施脂粉的她看起來蒼白又憔悴,水柔看了心酸。現在在她眼前的不是那個花影樓風韻猶存的花姑娘,只是個年過半百的老婦人。
「水柔啊!」花姑娘看著水柔,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听到花姑娘喚自己的名字,水柔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花姑娘還記得她,憂的是只要花姑娘認出她來,便表示花姑娘的情緒又要不穩,她又要開始重復那些話了。
花姑娘露齒而笑,她喜孜孜的拉著面有憂色的水柔的手,一連串的說著︰「水柔啊,你怎麼還在這里呢?客人已經來很多了是不是?小紅呢?子翎呢?對了,還有于薇,她們都上哪兒去啦?是不是都到外面招呼客人去啦?」
水柔把眼淚往肚里吞,強顏歡笑地說︰「是的,花姑娘,大家都忙著呢!你不用擔心,小紅她們會把客人服侍得很好的。」
「是嗎?」花姑娘雀躍地跳下床,來到梳妝台前,拿起梳子胡亂梳了幾下頭發,然後一面往外走一面說︰「我得快點去才行,讓客人等太久可不好呢!」
「花姑娘——」水柔拉住她,說著和往常同樣哄勸的話︰「花姑娘,你看你沒睡好,黑眼圈都出來了,來,你再睡一下吧!客人都喜歡看容光煥發的花姑娘的!」她拉著花姑娘的手回到床上。
「對……」花姑娘一臉茫然的點點頭,喃喃自語︰「我要美美的出去見客,不能讓客人看出來我沒有睡好,我要睡,要睡……」
「是啊,再睡一會兒吧,客人會等的。」水柔幫花姑娘蓋好被子,替她撥開滑落臉上的頭發,溫柔的對她說︰「你先睡,我會在這里等你醒過來的。」
「然後我們再一起出去見客?」
「嗯。」花姑娘期待的眼神讓水柔的喉嚨像是有個東西哽住一樣,她強裝出笑容對花姑娘點了點頭。
花姑娘也對她笑了笑,然後乖乖的閉上眼楮,很快就進入夢鄉。
看著花姑娘的睡容,水柔清澈的大眼蒙上一層淚霧。
只有在花姑娘不知情的情況下,她才會放縱自己流淚,放縱自己將心中的悲苦發泄出來。她倒不是為自己哭,她是為花姑娘而哭,為自己最信賴的好姐姐們不在她身邊而哭。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比起小紅的認命、子翎的冷靜、于薇的樂觀,她覺得自己很沒用。她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不過不管有多苦多累,她都會努力堅持下去的,就算不為她自己,她也要為花姑娘堅持下去啊!
所以,現在就讓她哭吧!只有在哭泣的時候,她才能真正放松自己,才能真正面對自己的心情啊!
不知道默默哭泣了多久,直到她听到外面有人輕喊她的名字,她才警覺到有人進到屋子里來了。
趕緊把臉上的淚擦干,她揉揉酸痛的眼楮,然後站起來走了出去。
是有客人來了,水柔對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微微頷首,「葉大娘。」
這位葉大娘同水柔是鄰居,也是廖大娘的鄰居。不過水柔和葉大娘並不常往來,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廖大娘有菩薩心腸,這位葉大娘就是把花姑娘當瘋子看的人,如果不是有什麼要緊事,她是不會登門拜訪的。
「水柔啊,我就知道你在家。」葉大娘今日顯得格外的親切熱絡。
水柔看了覺得奇怪,問道︰「葉大娘有事找我?」
「嗯,是有點事啦!」葉大娘臉上堆滿了笑,支支吾吾的說︰「是這樣的,是我的一個朋友啦,她前些日子見過你,直說你很面熟,她要我來問你,你是不是那個花影樓的名ji——百合?」
在葉大娘關切的注視下,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葉大娘,就算我是百合又怎麼樣?花影樓已經沒了,我是不是百合很本就不重要不是嗎?」
「那你的意思就是承認自己是百合?」
水柔沒有回答葉大娘的話。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
葉大娘看水柔不說話,就當她是默認了。其實不管有沒有得到水柔的證實,她早對此事有八成的把握。
瞧,這樣一個水靈靈的美人兒,活月兌月兌就是大家所形容的那個美麗清純的名ji百合,對,百合一定就是她,傳聞中那個名ji百合的名字正是水柔呢。
「葉大娘,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嗎?」水柔根本不想和葉大娘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她只想請葉大娘走入。
「算是,也算不是啦!」葉大娘還是擺出笑臉,笑嘻嘻的說︰「我就跟你明講了吧!我那位朋友見你長得這般美麗,她和我都覺得你可以過更好的生活,所以呢……」
「所以你們覺得我不該埋沒我的美貌,想介紹我到ji院去?」水柔自認不是個聰明的人,不過她也不是笨蛋,她一語就道破了葉大娘對她的企圖。
「是啊!是啊!」葉大娘眉開眼笑的說︰「我就知道你是聰明人!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上天賜給你的美貌為什麼要浪費呢?你實在是毋需過苦日子的,只要你……」
「葉大娘,你不用說了!」水柔不得不打斷葉大娘的話。「你的好意我心領,但恐怕我要讓你失望了,ji院,既然我已經出來了,就不會再回去!」
水柔不是不知道如果自己重操舊業的話,只要她願意,自然就有大把大把的銀子掉進自己的口袋里。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以前,她是身不由己地被賣到ji院,然而,現在的她可以自己選擇、自己做決定,她怎麼可能再把自己推入另一個火坑呢?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僅剩的就是那一點點尊嚴啊!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那位花姑娘呢?」葉大娘不死心地再勸水柔︰「只不過是做你以前做過的事嘛!你想想,憑你的姿色,一定能當上揚州城任何一家ji院的花魁的,到那時錢財自然滾滾而來,花姑娘的病也能很快的……」
「花姑娘的病我自會想辦法,不勞葉大娘費心!」水柔打開門準備送客。話不投機半句多,再說下去反而會傷了彼此的和氣。
見水柔不領情,葉大娘惱羞成怒的撂下話︰「哼!真是好心沒好報,我是看你現在過得慘兮兮的,想為你指引一條明路。不听就算了,你呀,就繼續過你的苦日子吧!哼!」說完,她就扭著水桶腰氣呼呼的走了。
水柔輕嘆一聲。她不想得罪葉大娘的,沒想到最後還是得罪了。
個性溫柔的她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是不會主動去得罪人的;不過讓葉大娘打消要她重回ji院的念頭也好,這樣葉大娘以後應該就不會拿相同的事來煩她了。
她已經下定決心絕不再回ji院,不管多麼辛苦,她都會盡一切努力讓花姑娘和自己好過的,她有這個信心。
現在的她是全新的一個人,在她心中,名ji百合已經和花影樓一同葬身在那場火海中。
可是,有時候只有信心是不夠的,水柔漸漸地體會了現實的殘酷。
待在花影樓多年,她除了會唱歌跳舞,並沒有學會可以謀生的一枝之長。她會刺繡,也會做鞋,做的繡花鞋並不輸給一般市面上販賣的,相當的精致美麗;不過也因為這樣,她的繡花鞋比一般店家賣的價格要高一些,因為她用的繡線都是最好的,成本自然提高。
可惜,這世上懂得欣賞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的人寧可買那些能穿且模樣還過得去的鞋子,會多付一些錢來買她的繡花鞋的人並不多。所以,她靠繡花鞋賺得的銀兩十分有限,在這種情況下,為了賺取足夠讓她和花姑娘生活的費用,白天,她上街去賣她精心制作的繡花鞋,晚上回到家之後,她幾乎每天熬夜,除了做繡花鞋,她還替人做衣服,這樣下來她的收入是增加了,不過身體也累壞了。
這天,她早上起床時頭就暈眩得厲害。當她在街上賣鞋時,明明吹在身上的是舒服的春風,不過她卻出了一身的汗,她很勉強的撐到下午,可是暈眩感愈來愈嚴重,她覺得自己好象快撐不住了。
勉強拖著虛弱的身體把東西收拾好,偏偏這時天上的烏雲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太陽完全遮蓋住,天色一下子變暗了下來;接著,斗大的雨滴就像是有人在雲端上倒水似的傾瀉而下,只要是在街上的人,十之八九都躲避不及,只能讓雨給淋濕了。
糟糕,下大雨!
水柔用她沒什麼力氣的手將繡花鞋用布包裹好,在包繡花鞋的過程中大雨不間斷地打在她身上。
她吃力的提著竹籃子站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雨水把她的衣服弄得濕答答的緣故,她的身體變得好重,差點站不起來。
雨愈下愈大,她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這時的她不但頭暈還全身使不上力,她知道自己的腳步不穩,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一個不小心便重重地摔了一跤。這一摔,不但摔痛了她,也摔暈了她。
模模糊糊的,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又熱又冷。冷是因為打在她身上的雨,熱則是因為她的身體在發熱。冷熱交替的感覺沖擊著她,她覺得好難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她爬不起來,她的感覺變得遲鈍,漸漸地,她的意識像是飛出體外,愈飄愈遠。
不知過了多久,她好象听到了什麼聲音,噠噠的好大聲,應該是馬蹄聲,也好象有人說話的聲音;然後,她什麼都听不到了……
一輛由四匹駿馬所拉駛的華麗馬車在昏厥過去的水柔身邊停了下來,坐在前頭控制馬匹的是一位年紀的在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他叫季恩,是邗王府的人。
「咦,怎麼這里躺著一個人?看樣子好象是個小姑娘。」
「季恩,怎麼突然停下不走了?」馬車里面傳來一道悅耳並富有磁性的聲音。
季恩回過頭恭敬地回道︰「小王爺,屬下見一名女子倒在路旁,便停下來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一名女子?」這時車廂的門被打開來,一張年輕俊美的臉探了出來。
季恩口中的小王爺——邗玉立刻被眼前這一團白色身影給吸引。在大雨中,他雖然看不清她的面目,不過她那被雨絲包圍住的身影是這麼的瘦弱,這麼的我兒猶憐,他沒有多想就跳下馬車,蹲將這名女子抱進懷中。
「小王爺。」季恩也跳下馬車,在主人背後撐著傘,以免主人淋到雨。
此時此刻的邗玉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這個被他擁在懷中的可人兒。是的,是可人兒,即使她閉著眼楮,即使她的臉色蒼白,這張臉還是教他震撼。她真是美啊!美得讓人心動,美得讓人心碎。
「這樣的一個美人兒,怎麼會暈倒在路旁呢?」邗玉喃喃自語。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看小王爺看得入迷的樣子,季恩心里已有了譜。他還會不明白他家主人的心意嗎?他家小主人對美女向來沒轍,這次應該也不例外吧!
果然,只听得邗玉說︰「管她是哪一家的姑娘,雨下這麼大,咱們總不能見死不救,我就先帶她回王府吧!」
邗玉很輕松的就把她自地上抱起來,他緊緊抱著這具柔若無骨的嬌軀,俊美的臉上漾滿笑容。
看來,他今天是撿到了一樣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