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皇馭影 第一章
第一章
一場癆病拖了兩年,終于在八月中秋前夕,皇帝駕崩于桂宮之中,享年四十三歲,他身後並無留下後嗣,帝位頓時空懸,這時,人心浮動,紛紛猜測著繼承大統的人將會是哪位皇子!
只是,誰都知道在朝廷之中,權力最大的人並不是皇帝,而是深受先帝寵愛的八王爺雷鼎,他從小聰穎異常,能力甚至于比一般大人強,只是因為先帝駕崩之時,他年紀太小,所以並沒有將帝位傳給他,但卻在臨終之前,將掌握三軍的兵符交代給他,從此奠定了雷鼎在朝中不可撼動的地位。
下一個繼承帝位的人將會是他!幾乎每個大臣心里都是如此篤定,他們不以為有誰能夠比得上雷鼎,放眼天下,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當皇帝!
但,事情的結果出乎人意料之外!
皇帝留下一道遺旨,旨意中寫明他年輕時曾經游歷江南,與一名女子誕下皇子,他命令朝臣將皇子迎回宮中繼承大統,而他的八皇弟雷鼎則為攝政王,在新帝成年之前,好好輔佐協助,延續帝國命脈。
朝野中每個人都在觀望著,雷鼎的一舉一動將影響整個天下,新帝是否能夠繼承帝位,甚至于能否活命,都取泱于他的一念之間。
「王爺,依你看咱們該怎麼辦?難道真的把那位皇子迎回宮里嗎?」追隨八王爺多年,瞿然對這位主子忠心耿耿,就算是粉身碎骨都在所不辭。
「有何不可?」雷鼎邪邪地挑眉,淡覷了屬下一眼,「瞿然,你究竟想要說什麼呢?」
「屬下是想趁此機會難得,王爺何不——」
「何不先下手為強,是嗎?」雷鼎語氣淡幽地接口。
瞿然一時喜出望外,王爺既然知道,那就……」
「你想要自己接下這個重責大任嗎?」雷鼎冷冷地笑睨了忠心的手下一眼,見他奮力點頭,唇畔的笑意忽然銳減,「不,本王不要你下殺手,反而要你去江南把我那位親佷子接回來,放心吧!一只初生之犢,沒有可以依靠的父兄長輩,深入皇宮這個龍潭虎穴,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活命呢?他遲早都會被撕成碎片,被活活生吞入月復。」
兩個月後
新帝登基大典,朝鐘鼓樂齊鳴,氣氛莊嚴肅穆,大臣們側立在大殿兩旁,仰望著上殿空蕩的龍椅,接下來要坐上這張龍椅的人究竟是誰呢?
他們听說攝政王派心月復手下迎回了新帝,一路上行蹤保密,回到宮里之後,又將新帝安置在北宮之中,自始至終,沒有人親眼見過新皇帝長得什麼模樣,只听說年紀不大,是一個臉上猶掛著稚氣的少年娃兒。
大殿之中,每個人都靜觀著雷鼎的一舉一動,他的眼神表情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而他只是靜靜的,彷佛對正在進行的事情無動于衷。
這時,內官高喊「皇上駕到」,大殿偏側有了動靜,一名穿著龍袍的少年緩緩步入,在內侍的簇擁之下,他顯得瘦弱嬌小,大臣們睜大了眼楮,想要看清楚新皇帝的廬山真面目。
這時的雷鼎,依舊看起來冷靜而雍容。
新帝緩緩地步上殿階,漸漸地,人們可以看清楚他的臉容,一時之間,大臣們感到有些錯愕。
誰也沒料到,回京登基的竟然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十五歲少年!過分清秀白淨的臉蛋尚流露著濃濃的稚氣,瘦弱的身子骨彷佛一折就斷,他真的能夠擔下一國之君的重責大任嗎?!大臣們嘩然不已,他們面面相覷,心思浮動不安。
而雷鼎卻是一點表情也沒有,他冷冷地櫬著上殿,看著身穿天子龍袍的清秀少年,冷淡的神情看不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他心里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與他見面的情景,直至今日,他依舊不解自己為何會讓這個名叫雍艷的少年坐上原本該屬于自己的皇帝寶座……
如果,不是知道他皇兄遺旨之中所指的繼位之人是名皇子,他會以為眼前的白衣少年其實是位模樣清靈的女娃兒。
原本,少年在廳中等候,正笑著逗弄窗邊的鳥兒,忽然听到他這個皇叔駕臨之後,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襟危坐的戒慎恐懼。
「你叫什麼名字?」他挑了首位坐下,以冷淡的口吻問著少年。
「雍艷。」短短的兩個字,語氣好弱,聲音好小,少年甚至于不敢抬頭看他這位神色冷峻的皇叔。「你知道本王為什麼派人接你進宮嗎?」一雙冷銳的鷹眸徹底地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番,雷鼎的神情看不出一絲感情成分,在他的心中,絲毫不將眼前的少年當成親佷子,當然更不會對他懷有叔佷之情。
「父皇說……要讓我當皇帝。」少年怯怯地說道。
「你以為自己真的可以當得了皇帝嗎?」雷鼎覺得可笑,真是一個天真的娃兒,以為這是兒戲嗎?!
「你可以讓我當嗎?」少年抬起清秀的容顏看著自己的皇叔,不確定的語氣之中含有一線企盼。「你倒是說個理由,為什麼本王要讓你當皇帝?!」對于他這個愚蠢的問題,雷鼎付以一抹冷笑。「因為,如果我不當皇帝,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我會被你殺掉,是不?你會殺了我嗎?為了要得到皇位,你會殺了我嗎?」說著,少年一雙澄亮的眸子透出了恐懼。
他注視了這雙澄亮的眼眸好一會兒,許久之後,終于緩緩開口,「不,我不殺你。」
因為不殺,所以,他讓這個少年坐上了皇帝的寶座,這娃兒說得一點都沒錯,此次進京,如果不當上皇帝,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原本,他應該殺了這少年娃兒,沒有了這個眼中釘,他才能夠安穩地坐上龍椅當皇帝,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一直下不了手,為此,他心里對自己感到有些氣憤……
原本,沒權沒勢,進京當皇帝,就像是一只柔弱的綿羊混進了豺狼虎豹之中,就算是小心翼冀,都可能會被這些野獸撕裂成碎片。
更何況,她雍艷其實是女扮男裝呢?
這個天大的秘密只有她的母親與貼身侍女晴兒知道,她的母親為了得到皇帝更多的寵愛,硬是將她當成了男孩撫養,希望總有一天能夠進宮長伴君側,只是沒料到先帝還來不及將他們母子召進宮,就已經先病下了,一直到死前,都來不及將他們接進宮。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夠瞞得了多久,但,如果教世人們知道她根本就是女兒身,她母親只怕會被冠上欺君之罪,而那些隨著她登基當皇帝而備顯榮貴的親族們只怕也會性命不保。
只是既然謊話已經撒下了,那就只好繼續圓謊,在她想出一個可以解圍的辦法之前,這個秘密絕對不能泄漏出去。
風行草偃,一片壯麗的草原風光在雍艷的面前展現著,從小生活在江南的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震撼人心的光景,她甚至于不知道原來馬匹可以如此高大神駿,還記得她在江南時,看到馱物的馬兒都瘦瘦小小的,她心里真懷疑,眼前的男人們到底是怎麼駕馭得了這些龐然大物?!
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不遠處一尊高大的男人身影……
「皇上,請你上馬。」內官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我……我也要?!」一時之間,她還改不了口,吃驚地瞪圓了雙眼,被嚇得不知所措。
內官笑著點頭,「那當然,皇上,這是皇室一年一度的秋狩圍獵,皇上當然要一馬當先,以為皇親貴族們的榜樣,听說今年的狐狸特別肥美,一定可以取得上好的毛皮,做一件過冬的暖裘。」
「我……朕不要……」她慌忙地搖頭,心里急得七上八下,她不會騎馬,她更不想獵狐狸!
雷鼎跨坐在一匹黑色的神驗之上,神情淡然地觀著雍艷被嚇得臉色慘白,只差沒有哭出來而已,膽怯的模樣簡直不像個男子,卻偏偏他的心情竟然會隨之被牽動!
「來人,扶皇帝上馬。」他冷冷地下令,替她拿了主意。
「不……」她咬著唇後退了半步,掙開了隨從的攙扶,但攝政王的命令遠遠大過于她這個皇帝所說的話,他們緊緊地跟隨在她身旁,她跑他們就追,絲毫不肯放過她。
「皇上,將領們都在等著,請你動作快一點。」雷鼎揚起長臂,以手里的馬鞭直指著同樣坐在馬上等候皇帝的人們。
雍艷順著他的手勢望了那群高大的男人們一眼,從他們的眼中,她看見了濃濃的不屑之情,只是礙于身份不敢對她明說罷了!
「可是我……」她根本就不會騎馬呀!
「嗯?」他冷冷地挑起一道濃眉表示質疑。
「我知道了。」雍艷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沒辦法,她怕他!她想起了自己第一眼見到這位八皇叔,訝異于他的年輕,卻也從他們兩人見面的第一眼起,她就害怕這男人銳利的眼神,他總是輕輕一瞥,就可以教她的呼吸為之梗塞,就連心跳都亂了。
她在隨從的伺候之下上了馬背,感覺自己就像飄浮在半空中,隨時會掉下來似的,馬兒一動,她的心跳就停了一下,連口大氣也不敢喘,她一點都不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可能會死掉!
「你還在磨蹭什麼?快跟上來。」他沉聲喝道。
「我……」她一張小臉蒼白似雪,不住地搖頭,淚水也跟著飄出來,「救命……我不行……真的不行!」
這時,站在馬後的廝從拍了馬兒一下,她一時駕馭不住,胯下的馬兒往前奔馳,她嚇得尖叫出聲,「啊——」
「皇帝?!」雷鼎見情況不對,提氣從坐騎背上躍起,及時在她跌下馬背之前將她攬在懷里,跌在草原上翻滾了幾圈。
他穩住了兩人的身形,看見她緊緊地捉住他的衣袖,似乎真的被嚇壞了,一張小臉慘白,就連想哭都哭不出來。
「別怕,你現在安全了。」他揚眸沉靜地盯著她,看著她那張狼狽的臉蛋,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疼惜。
「我……」她輕輕地搖頭,充滿恐懼的目光望進他深邃的黑眸中,盈淚啞聲道︰「我不會……我是真的不會……」
「我知道了,你不會騎馬,是嗎?」雷鼎覺得自己不曉得哪根筋不對勁,心里竟然對一名少年涌起想要呵護他的愛憐。
「嗯。」她用力點頭,晶瑩的淚珠子終于忍不住掉下來,一時害怕與委屈擠上心頭,她無助地伏在他的懷里哭了起來。
「不要哭了,一個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雷鼎低叱了聲,最糟糕的是他竟然對這個「男人」有一種心弦被撩動的感覺!
「我……我……」她抽噎不止,用力地甩著小腦袋,似乎在告訴他淚水停不下來,她努力過了,但就是無法停止哭泣。
他無奈地輕嘆了聲,健臂鉗住她縴細的腰肢,長腿曲起準備起身甩開這個纏住自己不放的小麻煩,不料,貼附在他身上的奇特觸感教他感到震驚,他抱的明明就是一位少年,為什麼感覺起來竟像個女娃兒,就連身上的香味聞起來都那麼清甜?!
「你——」一絲不敢置信的光芒閃過他的眼底,怎麼可能?!雷鼎從上到下打量了懷里的人兒一眼,眸光為之深沉。
看見他的眼光不對勁,一瞬間,雍艷緊張得忘記呼吸,也忘記哭泣,盈滿懼色的美眸望進他銳利的黑瞳之中,身于僵硬得無法動彈。
「你……不可能,怎麼可能?!」他不敢置信地低喃出聲,強健的猿臂牢牢地鎖住了她,不教她輕舉妄動。
「怎麼不可能?你放……放開朕。」雍艷一雙柔白的縴美忍不住輕顫,她推拒著他,急著想要掙開他強而有力的臂彎。
但雷鼎非但沒有依言放開她,反而加重了長臂的力道,緊緊地圈住了她縴細的腰肢,尖銳的眸光緊緊地鎮住她蒼白的小臉。
如果,他此刻心里所料想的事情是真的,那可就好玩了!
「放開……」她再次出聲催促他,心里更加害怕。
「沒受傷吧?」他壓沉了渾厚的嗓音,淡淡地詢問道,這次,在他的語氣之中摻進了些許未曾有過的溫柔。
「沒有……」她搖頭,曲起縴臂抵著他寬闊的胸膛,不明白自己剛才怎麼會有勇氣埋在他的懷里大哭。
「沒有就好,勸陛下早點學會騎馬,少給人添麻煩。」對她冷冷地拋下這句話,雷鼎起身松手將她放開,隨即轉身離去。臨去之前,他投給她一抹饒富玄機的瞥視。
只著他逐漸遠去的高大背影,雍艷咬住女敕唇,心里又急又氣,卻又慌得不知所措。
明明就是他逼她……她根本就不會騎馬,是他自己強迫她的,現在竟然又回過頭來指責她的不是?!
她試圖以怒氣讓自己忽略恐懼,是的,她怕他!打從第一眼見到他,她就好怕這位皇叔,在朝廷一干豺狼虎豹之中,他絕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主子,你沒事吧?!」晴兒急忙地奔了出來。
「扶著我,晴兒,快扶著我,我快站不住腳了……」她知道自己很沒用,但她真的快要被他嚇哭了。
她好伯……好怕他那一雙陰沉至極的黑眸……就像兩把利刃般,直直地往她的心口刺去!
「主子,你受驚了,身子抖得好厲害呀!」晴兒扶著她,表情擔憂地說道。
「他好可怕……晴兒,我們真的能夠成功騙過他嗎?他看著我的眼神……彷佛已經看穿了……我這個皇帝是假紛的。」剛才,他看她的眼光突然變得好奇怪,是不是看出了什麼端倪?
晴兒也跟著慌了起來,「主子,你別自己嚇自己,也把晴兒給嚇壞了!攝政王說不定什麼都沒瞧出來,主子,你鎮靜一點呀!」
「我知道……我知道。」雍艷點頭,只能用言語不斷地說服自己,但狂跳不停的心髒卻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