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妾娘子 第二章
「我看不只吧,瞧你對老農夫全無惻隱之心,這般慣于欺壓良民的談吐,表示你應該做過不少缺德事……」白衣公子悠哉地將雙手交迭身後,在洪爺的轎旁來回看了幾眼。
嗯,上好木頭制的轎子,軟墊子還繡著手工昂貴的精致圖樣,看來洪爺平時絕對不只收收田租而已。
他知道不會有人笨到把自己做過的壞事說出口,所以只好費點心,自己找了。
「也罷,你做過什麼事,只消在縣城里繞上一圈、找幾個人問問,就查得出來了。」停下腳步,白衣公子沒再擋住洪爺的路,讓到一旁。
「這……」洪爺被嚇得忘了要上轎逃走,只能瞪著白衣公子,嘴巴一張一合像條魚在水里覓食。
這公子要去問別人?
這還得了!那他私下開睹坊,放任兒子搶來良家婦女又打傷人,甚至花錢買通知縣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事,不就馬上被這公子傳到宰相耳里去了?
「我說這位公子……」急欲保命的洪爺很快地態度一轉,迭滿橫肉的臉上硬是擠出諂媚笑意,「我哪是沒惻隱之心的人?我對這些百姓向來體貼,說要牽牛不過是句玩笑話罷了!」說著,他立刻轉身揮手趕著家丁,「去去去!還不把牛還給老人家!」
家丁恐慌地點頭照辦。洪爺則是趕緊跑回頭去扶起跪倒在地的老農夫。
「好了,你們繳不出田租,也用不著哭吧!明年再繳就是了,我不會多算利息錢,你們就有錢慢慢湊,慢慢繳……」為了不落人口實,洪爺馬上接納了白衣公子方纔的建議,以表示自己的善良。
語畢他又轉向了白衣公子,皮笑肉不笑地續道︰「公子,您看我多厚道、多體貼啊……」
白衣公子看著這可笑的情景,只是想笑。
他明白洪爺做這事不過是希望他別去掀他的底罷了。
不過這反倒更加證明洪爺做過壞事啊……
但是怎麼說洪爺都留了條生路給老農夫,他就暫且放他一馬,別把人逼得太急了。
「洪爺盡可放心。我這人向來懶得管好人的閑事。」白衣公子僅是微微一笑,沒再多言半句。
洪爺一听,知道這代表年輕公子不會去查他的底。高興得連聲道謝,趕緊帶了家丁逃離,否則等白衣公子突然反悔。又想找他碴,那可麻煩了。
望著一群惡霸遠去,白衣公子的眼神透出無聲的嘆息。
唉,走到哪兒都有這種人,不能怪他老愛拿著宰相大人藍慕晨的名號到處招搖當靠山啊。
他這可也算是在做好事的……
「多謝恩公!是您救了我一家老小啊……」老農夫見洪爺已走,連忙上前道謝。「沒了牛我們等于是餓死了,多謝公子替我們把牛要回來……」而且甚至連田租,洪爺都願意再讓他們多延一年還不加收啊!
「這只是點小忙,算不了什麼。況且……我瞧那洪爺話說得好听,哪曉得明天會不會又帶著人來討田租……」白衣公子也知道,這種忙,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這……可教我怎麼辦才好……」老農夫一听,眼眶差點又要落淚。
「這點錢,你們拿去繳田租,順道把田買下來吧。」白衣公子從腰間掏出錢袋,往老農夫手上遞去。
老農夫看得吃驚,一家子對白衣公子自然更是感激得涕泗縱橫。
「恩公……敢問恩公大名?您究竟是打哪兒來的好心神仙啊……」這不只是救了他們一回,是救了他們一家子好幾代啊!
「在下是宰相夫人的胞弟,司空君揚。」
柔音迸散,在田野里隨著微風輕揚,這一抹宛若仙人臨凡的笑意,讓人看得不只出神,甚至是怔忡半晌。以為自己見了天人降世……
生活難過,可以咬牙苦撐,但神仙降世,就教老百姓打死不放了。
一見到司空君揚為老農夫一家出錢出嘴,救了他們一家子,附近幾戶人家立刻從家里頭跑出來。紛紛往司空君揚身邊跪下,為的自然是懇求他幫忙。
「司空公子,求您也行行好幫幫我們吧!我們一家七口是向劉爺租地的,這兩天他就要上門收租了,可近幾年收成真的不好,我們快活不下去了啊……」
「司空公子,請您也幫幫我們吧!我家那口子雖然不是跟洪爺或劉爺租地的,但上個月他到市場賣菜踫巧遇上陳爺,結果陳爺說他擋路,就把他打成重傷,到現在人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可縣令收了錢,根本不管陳爺當街就胡亂打人的事……求您替我們做主啊!」
一群人哭得眼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求司空君揚,左一句右一聲,淨是知縣與富爺們勾結的情事。
雖然司空君揚說得很清楚,他是宰相的親戚,卻不是宰相本人,或是任何高官,所以惡霸如何欺壓百姓,都不是他有權插手的。可百姓們哪里分得清楚這其中的差別呢?
對他們來說,能說退洪爺又不怕知縣的人,便是救命的活神仙了。
所以一群讓人欺壓許久的百姓,自然指望司空君揚能幫幫自己。
司空君揚看著眼前突如其來的情況,原本優哉的表情瞬時間變了調。
真糟啊……沒想到白陽縣的問題這麼多,沒良心的富商更是不在少數。
听听這名號,東一個說洪爺,西一個叫劉爺,市場里還蹦出個陳爺,而且老是跟白陽縣知縣掛在一塊兒……看來真該找個官爺來管管這里。否則教他一個個救,要幫到什麼時候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各位,我知道你們生活困苦,擾民的惡人貪官又多……」司空君揚出聲安撫道︰「在下回京之後,會立刻稟明宰相,請他好好懲治知縣,還有這幾個洪爺,劉爺、陳爺……」
他原本只是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卻沒想到會遇上百姓圍繞求助的情況。
在感嘆白陽知縣殘害良民的同時,司空君揚同時也想起了宰相藍慕晨贈與他折扇時的叮囑。
當時藍慕晨曾問過他,為何要特地落款還蓋官印,他也老實道出,在外行走總容易踫上麻煩事,有藍慕晨的名號就有了靠山,旁人總是忌諱幾分。
現在回想起來,藍慕晨或許早就看穿他的意圖。知道他會在外借著名號出手幫人,所以還特地叮嚀過他要幫人可以,但處理事情的時候,眼光得放遠些,因為有些事可不是當下伸手拉了一把,就可以天下太平。
偶爾,幫忙還會給自己添麻煩的。
唉……果然給藍暮晨說中了啊。這回他可是難以月兌身了。
其實他剛才應該壓著脾氣,先別跟洪爺瞎攪和,也別幫老農夫要回牛、還給了買田的錢。
他應該捺著性子,先查出洪爺與知縣勾結的詳細情況及證據。回去直接向藍慕晨稟報,好好懲處一這些貪官惡徒,這樣才是真的給百姓好日子過。不像現在,百姓們爭先恐後圍著他叫苦,就是不肯放他走。
搖搖頭。他苦笑著勸道︰「各位老伯、大嬸們……在下得先回京去,才幫得了你們啊。」
「不成啊!等司空公子回京。就來不及救我家淨悠了!」一對夫妻哭得淒慘,死命地抓著司空君揚的衣袖,怎麼也不敢放手。
那哭音悲戚,像要把心口給哭出一個窟窿來。
「公子,求求您啊!我們家淨悠今早給洪爺的兒子搶去了。如果沒人去救她……那她就、就……」哭音斷了尾,像是哭得沒了氣,只差沒當場暈了過去。
司空君揚听著夫妻的哭喊,突地眉心一皺。
又是洪爺,看來這東郡白陽縣的地方惡霸,真屬洪爺為首了。
而且,听這夫妻喊的名——
淨悠?這該是個姑娘家的名字吧。
也就是說,洪爺不只催收田租時不近人情,還真的做過缺德事,否則怎會放任兒子強搶民女?
而且就如這對夫妻所言,這事半點都耽擱不得啊!
等他回京再趕來。不管之後到底有沒有人來懲治這些貪官惡霸。或是如何處置這群惡徒,這淨悠姑娘的清白都已盡毀了。
到時候恐怕那淨悠姑娘早已尋死自盡,救回來的,僅是冰涼的尸首一具……
他絕對不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否則就枉費他特意向藍慕晨討來扇子與落款的用意了。
他為的是能幫人,救人,不是在給了旁人希望以後,又拂袖而去。
所謂事有輕重緩急,既是緩不得的救人大事,他就立刻走一趟洪府吧!
扶起了哭得幾乎昏死的夫妻倆,司空君揚朝著他們露出了嚴肅的表情,隱含著堅定的輕音亦跟著透出——
「兩位別急,把事情說清楚,在下這就上洪家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