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嫁紙老虎 第十一章
到了第三天,爾雅總算開始想,她感覺這兩位老人家不像長工和女乃娘啊!而被他們拉著聊了兩天,才開始覺得不對勁,她是不是太後知後覺了點?
雖然皇帝安排她住進永壽宮,可她除了自個兒住的側殿和花園外,也不敢到處亂逛,想想能在皇宮大內出入自如的人,怎麼可能是外人?若是太上皇和太後,會做這種事嗎?
不過,就因為她以為不是覲見太後和太上皇,才能這麼輕松自在,聊得那麼開懷。
第三天,還沒見到「女乃娘」和「長工」,新帝先召見她,要她協同寰王執行一項差事。
寰王自是東方定寰的封號了。
「民女日夜都盼著能報答天家對開明城的大恩大德,定不負陛下所托!」想不到報恩的日子就在眼前,爾雅幾乎是熱切地道。
東方長空忍住笑意,「但是,這差事得要委屈你了……」
東方定寰讓宮人領著進到永壽宮的側殿時,就看見那個穿著書生長袍,對著銅鏡不知在咕噥著什麼的縴細身影,他還沒來得及嫌棄兄長派了個娘兒們似的男人給他當幫手,便認出了爾雅的身影,當下喜不自勝,本想悄悄接近,然後惡作劇一番,爾雅卻早一步發現了他。
話說,他早就懷疑過,這妮子應該懂一點武功才對。但去年抱著她施展輕功時,她那副暈眩的模樣,又讓他覺得是自己料錯了。
其實爾雅對自己女扮男裝的樣子本就覺得別扭,見到東方定寰……啊!他臉上是不是多了道淺淺的疤痕?他身上是否多了許多傷?那些憂愁與情思來不及細訴,便想到如今他已貴為王爺。
爾雅跪了下來。他們之間還沒有足夠的默契讓她不在意世俗禮教的約束,這一年來總不免會想到,也許他已經不在意這個約定了呢?要不,怎會連只字詞組也未曾捎來?
雖然她本來就不是他的誰,怎麼能在軍情緊繃時,任性地要求他該對她有所交代?
東方定寰也有些調皮的心思,當下跟著她蹲了下來,「做什麼?」
「民女叩見王爺千歲。」
見她這麼生疏,讓他有點不開心,「現在我是王爺,你就不替我上藥了嗎?」
爾雅愣住,沒料到他竟然說出有些哀怨又有些孩子氣的話,幾乎忍俊不住,「爾雅答應過王爺的事,一輩子都算數。」
他心里覺得甜絲絲的,愁雲竟是來得快,去得更快。
「我這輩子當東方定寰,比當什麼寰王爺更久。王爺什麼的听著就別扭。」
爾雅覺得有些好笑。這早晚都要習慣的吧?
「東方公子。」她改口。
老實說,他也不太喜歡听人家喊他公子。他這人心眼很小的,「公子」這兩字總覺得好像在提醒他,出身名門就該有名門的樣子,偏不巧他這人最討厭什麼名不名門那一套,他酷愛向外人強調,他的祖先是殺人不眨眼的海盜!
不過因為是爾雅喊的,他當然會原諒她。
「我也不愛听人喊我公子。」他偏偏這麼對她道。
他是天生難伺候,還是刻意這麼逗她?爾雅也不惱,彷佛對待一名頑童那般溫和地道︰「連名帶姓直呼名諱,有些失禮。」
「頑童」貼向她,兩人的臉近得都能感覺到彼此的氣息,「你可以喊我名字。」
他眼里閃著得意的光彩和笑意。
爾雅整張臉倏地漲紅,想退開,又不想他覺得受傷,只好若無其事地道︰「王爺長我數歲,爾雅喊一聲大哥也是應該。」
「嗯。」東方定寰點頭,笑容里甚至有一絲狡詐。
爾雅不禁懷疑這男人是不是喜歡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有點讓人生氣,可是又拿他沒轍。
「寰哥哥。」
東方定寰悶哼一聲。
「你不喜歡?」
「不是……」紅潮浮上某人耳根子,他仍故作若無其事,「再喊一次,我沒听見。」
「……」他是不是故意的?爾雅咬著唇,眼尖地瞥見他漸漸泛紅的臉頰,頓覺好氣又好笑,「寰哥哥。」滿意了沒?
東方定寰喉嚨深處逸出一聲壓抑的申吟,忍不住伸手撝著額頭。
完了!光听她那樣喊,他就覺得身子快穌了,下月復一陣騷動。從來不識讓男人沉迷的滋味,想不到自己這麼禁不起撩撥,當下覺得有點丟臉,怕她再喊下去,他可就糗大了,可是又覺得心里特別舒爽。
「你沒事吧?」爾雅有些擔心地問。
「沒事,舊傷復發。」他臉不紅氣不喘地道,看來他的臉紅只偶發于某些特定時刻。
爾雅信以為真,畢竟他是習武之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傷勢若未妥善調理,很容易留下後遺癥。
「我這次帶了些傷藥,外敷和內服的都有。」雖然她相信宮里的御醫醫術肯定更高明,她仍是想履行她和東方定寰的約定。
那是過去這一年來,縈繞在她內心深處的掛念啊!掛念著他在前線,一切是否安好?
「好。」那他很快就能找個機會,讓她的小手替他上藥。東方定寰喉結滾動,頓覺兩腿間的騷動更劇,要是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他可就顧不得這里是永壽宮了,當下立刻轉移話題,「小狗子還好嗎?」那小鬼可是他唯一承認的義弟。
「他很好。」爾雅微笑道,「托王爺的福,鄰里間听說王爺在開明城時都住在大雜院,小狗子又是王爺的義弟,便相信他們真的沒有不祥之氣,開始接納他們了,去年我就安排小狗子到城里的義塾念書。這次若不是因為要上課,他還吵著要跟來呢。」
東方定寰忍不住失笑,「將來有得是機會,還是讓他乖乖念書吧。」
「王爺身上有傷,就別這麼蹲著說話了吧。」她忍不住勸起他來。
「那你為什麼要跪著?」
「禮儀如此,王爺讓民女平身,民女才能平身。」她耐心地提醒他,不想讓人跪的話,說一句平身就行了吧。
「以後不要跪我不行嗎?等我死了再跪。」
「……」爾雅無語地看著口無遮攔的他。她真的遇到了個「頑童」呢!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東方定寰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爾雅頭痛了,該怎麼跟這蠻人講道理?啊,罵他是蠻人,雖然曾經是事實,但這可是重罪。「沒有外人時,爾雅可以答應王爺。」
「好吧。」東方定寰伸手扶她起身,「你為何做這身打扮?」
「我們要去的地方……女人不能去。」直到這一刻,先前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的氣勢似乎消弱了下去。皇帝提醒她這趟差事她得委屈些,但在那當下她只想著能和東方定寰在一起,又能報答恩情,沒有經過深思熟慮。
東方定寰這才想到,大哥所說的「小幫手」就是爾雅,當下他臉色難看至極。
「我去跟老大說清楚,你留在京城,我去就好。」娘的,讓她女扮男裝混進一群男人之中?先問他的拳頭肯不肯答應再說!
爾雅拉住他,「陛下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什麼用意?」他挑眉,一副要找人打架的凶狠模樣。
也許他們兄弟自小感情真的很好,習慣了打打鬧鬧,不過畢竟是她答應聖上在先,更何況,她其實不願意留在京城等他回來。
她等了一年,好不容易能夠多和他親近,多了解他,這些心思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羞赧,于是她期期艾艾地道︰「應該是……我們要互相掩護……」但仔細想想,他一個人就能輕松完成任務,就像他在開明城臥底時那樣,她跟著他,只會變成他的包袱吧?爾雅越說頭越低。
看來大哥是想讓他們多相處。東方定寰忍不住想著,那讓他們留在京城也是一樣的吧?
不過,若要找個人在必要時阻止他莽撞行事,那確實是非爾雅不可。她自己不知道她有那樣的能耐,東方定寰卻很明白她就是個緊箍咒似的存在。
「如果我覺得情況不對,你就必須回來。」他這麼說,算是妥協了。
「嗯。」爾雅笑逐顏開,雙眼燦若明星,東方定寰覺得他又開始暈頭轉向、渾身發軟了。
他忍不住想,這緊箍咒不知道自己的威力就算了,連他自己似乎也小看了那力道啊!他抬手揉揉太陽穴,開始懷疑把這妮子帶在身邊執行任務,到底是不是自找麻煩?
東方定寰帶著爾雅來到永壽宮後方花園「翠微苑」,給父母請安時,鐵寧兒一見到爾雅,立刻心虛地嗆咳起來,惹得東方耀揚無語至極地輕拍妻子的背替她順順氣。
爾雅跪了下來,「民女爾雅,叩見太上皇,叩見太後。」
「噯……」鐵寧兒臉都紅了。
東方耀揚知道妻子尷尬,便道︰「起來吧,在這翠微苑里,自家人沒那麼多規矩。」
不待爾雅謝恩,東方定寰忙不迭地扶起她,簡直怕她跪傷了身子似的,看得鐵寧兒好笑又新奇。
之前只是听說這木頭兒子對這水靈靈的姑娘開了竅,眼下看他這舉止,她這當娘的都忍不住覺得既新鮮又有趣。
她走向小兩口,當著兒子的面硬是拉走爾雅。
「爾雅,你可不要怪我們跟你開了這麼個玩笑。當年我看著幾個兒子跨海出征時,可沒想過最終我家卻成了帝王家,從此和我兒子媳婦說話還得行皇家之禮!我在長空登基前就知道你了,那時候如果能把你娶進門,我和揚哥哪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就只為了跟自己兒媳婦毫無顧忌地聊聊天?」鐵寧兒嘆口氣,想念起在衡堡的日子,她可是毫無顧忌地像母老虎似地追著七個兒子管教,七個兒子也會貧嘴地和她笑笑鬧鬧。
她要七個兒子記得,這翠微苑里只有家人,沒有皇族。
「民女知道太後和太上皇的苦心,只有感激,絕不會有一絲責怪之意,太後和太上皇願意讓爾雅陪你們聊天解悶,是爾雅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撇除兩位長輩的身分,她是真的很慶幸未來的公婆如此慈藹。
「你以後和我們說話,可別再民女來民女去了。」鐵寧兒不贊同地道。
「爾雅一時緊張,忘記了。」她無辜地道。
「難怪寰兒被你收服了,他這臭小子,服軟不服硬的。」鐵寧兒取笑道,「以後拿他沒轍時,先裝裝可憐、賣賣無辜就對了。我跟你說過,衡堡養了一堆貓啊狗啊鳥啊,都是因為這小子心軟,見不得弱小動物受苦……」
爾雅想著那畫面,記得東方定寰在開明城時,就常常留食物喂貓和狗,被發現時還會惱羞呢!她忍不住掩嘴失笑。
東方定寰瞪著母親和爾雅走遠的身影,不禁有些吃味,他看向默默喝茶的父親,「你們和爾雅開了什麼玩笑?」
東方耀揚瞥了兒子一眼,拿茶盞遮去唇邊笑意,「去問你娘。如果她肯和你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