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直路 第四章
周文武索性不再理她什麼鬼不鬼的,問道,「徐直,你告訴我,那些人……我底下那些人呢?他們都問斬了?」
「問斬?怎麼可能呢。傻阿武,你用你的想法去揣測陛下,由此可見要是你坐上那個位置,必會誅光陛下的勢力,到時京師里的西玄貴族怕要被你連根拔去大半,西玄定會元氣大傷」徐直很有耐心地說道︰「陛下仁德,當下放了口諭,只要你的同黨當場歸順,從此不犯二心,出去死去的人,一切就當沒有發生,各歸原位。」說到此處,語氣柔和得像是對著不懂事的小孩子說話,她輕嘆道︰「阿武,你怎麼比得過仁德之君呢?」周文武臉色鐵青,眼眶赤紅,俊秀的面皮不住抖動著,顯然已被激怒。
徐直猶未覺將白華說的那套照本宣科搬了來。「你瞧瞧,你無德無才無子,本就命中注定與皇位絕緣,你當強搶皇位跟搶民女一樣容易嗎?你在奪位的那一晚,我都在府里為你感到傷心。周文武,你失敗是注定的。」姜玖上前,緊緊盯著喉頭滾著、渾身已然發顫的周文武。他都不知道徐直這時來探看周文武的還是來撩撥他讓他活活氣死的。如果下一刻這人再嘔出一口血,他絕不會意外。
徐直又道︰「早點認命吧,認了命,你心里也開懷。它日我有空就親自帶你出去散散心。嗯?前提是,一定要戴上它啊,記得,要戴上它。」她戀戀不舍地看了桌上面具一眼,轉身出了門。
姜玖立刻退到門口,要掩上門時往周文武看去一眼。
周文武尚在盛怒之中,憤怒令得他眼角微挑,帶出一抹尖銳的艷色來,連姜玖都不得不承認,周文武的皮箱好到超月兌西玄皇帝的相貌,完全的承襲母方,尤其在激動中更顯貌色……他眼中懷疑徐直根本是為了養眼才來刺激這個皇子的。
白華說的人老珠黃,恐怕還得在些年頭,但年紀大確實是不變的事實。姜玖保持禮貌的關上門,對著院里孔武有力的僕役使了個眼色。
他邁步追上自顧自走的徐直問道︰「大姑娘,那件工藝品怎會給了他?」他完全無視一臉惶然尾隨的九行。
「嗯?工藝品?在你的眼里,就是個工藝品。阿玖,對我來說,既是面具的形體,那就必有面具的功用︰面具是用來戴的,西玄人主張人的一生燦爛都刻在骨子里,神師才能夠在西玄人幼年時看出他們的未來,這也是修行人篤信神師的原因。如今居然有人以禽骨制成面具,與骨頭有關的話,那就是西玄人做的,只是西玄哪來的這等手藝?是誰,將刻有燦爛的骨頭做成面具?目的是什麼?他手上還有其他骨頭嗎……這頭猛禽是絕種了嗎?怎麼我翻遍古書都沒有見過?」一涉及學術領域,徐直就容易陷入自說自話,姜玖早已習慣,但他仍是認真聆听,听到最後他的臉色露出無比的古怪。他張口預言,話到舌尖卻不知如何說出口。學士館里的人將這幅工藝品給徐直看時,他也在場…….如果他沒有記錯,那時出土的陪葬物品,白話點就是死人的東西,徐直還戴在臉上過……他有點承受不住……
他有一種想要把徐直拿過去過水的沖動……
徐直忽的停足不前,看著前方。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正式伶人們在前頭草坪上練舞,男男女女衣著繽紛、舞姿曼妙,成為一道讓人駐足的風景。
他眼底微微起了寒霜,徐直今日走到後院的路線是她平常很少走的,怎麼這麼巧,偏偏這些伶人也選在這個日子練舞呢?
是誰故意為之的?
「阿玖,你道要怎麼才能讓他多出去走走紓解身心?」徐直頭也不回地問道。
姜玖驚詫的看她一眼,「大姑娘,你要取悅周文武?」難道真是看上周文武的天生姿色?
「取悅?這個形容詞用的真好。只要他戴上面具的一天,我就要取悅他,是不?為了他皇子的尊嚴,他出去必會戴面具,現在他老窩在房里不出去,我怎麼研究?」姜玖的臉皮淺淺地抽動,他絕對不會說︰算了,別取悅周文武了,面具我找個人戴上給你時事觀察吧。陪葬物給底下人戴著這種損陰德的事他還真無法狠下心腸。
她又道︰「我戴了沒用處,擁有皇族血液的人戴了呢?男人戴了呢?個性陰沉的人戴了呢?是不是有個開關呢?我要一個個試,阿武就是頭一個最好的實驗……」徐直沉吟著,又瞟向那些伶人。
有男有女,有的面上模妝,有的則是素面,她一向記不住他們的名字,在她眼里,這些人就是一群玩物,專供排解愁悶用的,除此外根本毫無意義。
她舉步過去,一班子伶人也發現了她,紛紛作揖,說道︰「見過大姑娘。」徐直嗯了一聲,第一眼就被為首的素面男子吸引去,男子披著黑亮的直發,眉眼清秀,穿著西玄男子單色繡紋獵裝,全身上下素的不可思議,卻也有不可思議的美感。
徐直想了想,還真想不起過去幾年有沒有見過這人,她只記得有人跳舞演奏解悶,但實際唱了什麼,舞了什麼,她腦中模糊一片。
伶人們也安靜得立在一旁,沒有戰戰兢兢,也沒有主動說話,就這麼任著徐直盯著班里的紅牌。徐府的規範就擺在那里,只要照著走,就不會天降橫禍︰比起其他貴族府里伶人與後院那不得不說的愛恨糾葛,最終一具尸首從後門送出,徐府簡直是人間天堂︰但,就是有一點令人不安心,徐直找他們解悶的次數有限,西玄貴族將府里的人互送是常事,哪天有人向徐直討了人,恐怕徐直也不會拒絕。
在一旁的九行,垂下臉掩飾厭惡。
姜玖上前,沒看向那名男子,輕聲道︰「大姑娘,是要……解悶麼?」他有意無意地將徐直的注意力轉向自己。
果然不出意料,徐直將目光收了回來,等著姜玖久久不說話,久到那名男伶人都無聲的用鼻腔嗤了一聲。
姜玖卻是無比坦然,他深知此時就算他鼻子開了花,西玄先皇自花里跳出來,徐直也不會有半分動容。她的目光或許在看他,卻不曾真正看到他……這種他人無法理解的饒舌言語,也只有徐直的身邊讓人才能彼此明白。
徐直終于開了口,問道︰「解了悶,他便會稍懈郁悶,出去走走?」徐直不得不承認,在了解人心方明,她腦子很容易卡殼。
「也許,」那豈止是郁悶根本是仇恨與羞辱連姜玖有時都認為還不如直接一刀了結周文武他還會感激呢。
「好,那你就去安排,就晚上吧,挑些令人心情舒暢愉快的樂舞。」徐直松口氣,擺擺手,把一切都交給他,正要離去,姜玖連忙輕聲問︰「如果他看中里頭的女人呢?」徐直眨眨美目。姜玖試探地替她做主︰「大姑娘,他只是後院人,取悅他是有個限度的。」徐直點頭。「你說的對,這點你看著辦。」說完她直接拋諸腦後,旋即離開。
九行遲疑一會兒,尾隨而去。
「……看來這個後院人是個野的,以後也不知道你們要如何爭寵嘍……」面目清秀的伶人狀似低喃。
姜玖當作沒有听見,略略放高音量道︰「你們好好準備,大姑娘需要解悶,最好是幾首能夠讓人放松……忘卻仇恨的曲子。」
「忘卻仇恨?」那伶人一字一字反復念著,而後笑道︰「這真是不容易達成的要求呢……連我們這些終日在泥沼里掙扎的樂人都做不到,又怎能讓旁人忘掉恨意呢?但,既然是大姑娘的吩咐,我們也就盡力一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