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直路 第七章
徐直蘸了墨,惠好畫了起來。周文武不明所以,上前看個仔細,一個個小老百姓下田播種的景象躍然紙上,但,當徐直連帶把山坡地上男人的眉眼多畫出來時,他才知道這圖是分毫不差地仿自他剛才撕碎的畫。
徐直自言自語道︰「都有脈絡可循,仿佛事先已計算過每一個發生的環節,環環相扣,可惜算漏了一點,他不知道只要我看過的就會永遠儲在我的腦里,幣器可隨時拿出里頭的貨幣,但誰也不能從我腦里取走任何我看過的東西。」
「他?誰?」
徐直抬起頭看向周文武,眼里有著笑意。「不知道」她轉向白華,說道︰「等干了,你將它收起來。」周文武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姜玖上前一步,半身護住徐直。「周公子你想做什麼?」周文武壓根沒把他放在眼里,他只看著徐直問道︰「是那個內賊?」
「你說是內賊就是內賊吧。」周文武下意識地又拍過書房,背脊緊繃,如臨大敵。照徐直說法,那張春日播種圖是在梯架倒後被切割成碎片……
是的,他用切割兩字,西玄皇子學武藝,擅用西玄大刀,但只要能殺人的武器他都有興致涉獵,剛才他看的清清楚楚,不管他手里或徐直手里的碎片分明使用輕薄如刃的工具均勻的切開來……那,是用什麼東西切割的?
自發現這點後,他一直在徐直書房看著,卻找不到有什麼利器可以在無意間將一張紙切割成這樣……
那就是有人待在書房里,只是他看不見?鬧鬼?回事滅寂那個「內賊」有心會叫山坡地上的男人,但徐直腦里可以復制許多圖,若他是那個「內賊」,怕是下一刻尋這機會便毀了徐直的腦子!
思及此,周文武心一凜,換換開口問道︰「周文晟知道這事嗎?」
「嗯?為什麼陛下要知道?」徐直男的心情愉快地眼底纏綿在周文武的面具上,正想如何旁敲側擊他對面具幼兒米有任何奇特的感覺,突然間她瞥見有個人佇立在書房門口。
本來有人她也不在意,但來人身上的衣著令得她定定看著,她毫不猶豫地放棄周文武,走了出去。這人,是伶人,面上有濃妝,讓她看不出是誰來,反正她也從不記那些玩物。
「外頭太暗,你進來。」
那名伶人走了進來,規規矩矩地停在門內幾步遠,相當知趣地目光亂瞟都沒有,就是直落在徐直面上。
姜玖眼底微不可見的惱怒一閃而逝。「不是叫你們都停了嗎?」
「小人是來問,今晚還需要準備舞嗎……以及來看看當大姑娘是否安然。」這悅耳的聲音一出,徐直就認出是下午見過的那名伶人,但她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聲音,反而若有所思的繞著他大量。
最後,她彎,踫觸到那名伶人的手臂……外的衣袖。
「這是什麼?」她問。
姜玖上前,解釋道︰「大姑娘在問你,你這舞衣哪來的?」
伶人眼皮微抬,要笑不笑地看著姜玖,嘴里卻是客氣道︰「這是民間雜舞時所穿的,今晚新舞本要獻給……大姑娘寵愛的對象看的,但他著急大姑娘,所以……」
周文武輕笑︰「是啊,我著急地要命呢,徐直。」
「哦?」徐直心不在焉地應著。此衣寬松,袖過膝,外頭罩著透明的素紗禪衣,衣擺還有繡紋,有繡紋可看出是哪一國的︰她正要蹲到那伶人面前看仔細,伶人吃了一驚,直覺退後一步,徐直也被人拉住。
「徐直,你蹲下去做什麼?!」周文武怒道。
徐直回過頭看著周文武。
姜玖與百花差異地跟著轉向周文武,甚至連角落低眉斂目的九行也被周文武的暴喝驚得抬眼往這頭看來。
一看見徐直要蹲下去,九行臉色一變,遲疑道︰「大姑娘,這里是書房,這動作不甚雅,不是你尊貴之身該做的……」姜玖頓露古怪之色,白華則是瞬間臉頰通紅,硬是故作無事道︰「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大姑娘只是看看這伶人的……的……」的什麼啊?她也不知道。大姑娘平常不就是這樣的嗎?只有想歪的人才會大驚小怪吧!
姜玖跨前一步,看了一眼伶人衣擺。「大姑娘是想看什麼?繡紋?」徐直嗯了一聲,也不理他們在眉來眼去什麼,又對伶人道︰「這舞衣是你自己說的民間班子,連上頭的繡紋也是?」
「我們私下仿得,繡紋是我們自己加的。」
徐直不死心再問︰「那班子是哪個國家的?西玄人?」
「不,今日新皇登基,各國商旅齊聚京師,是南臨過來的班子,一桌是南臨人的,口音也像是南臨人。」徐直沉吟著。天下四國書寫文字想通,只是口音上略有差別。「所以說,是南臨人嗎……」這名伶人聞言,換了一個口音說道︰「西玄陛下登基,君子萬年,介兒景福。」她略帶驚訝地對上他的眼。
他不驕不躁的說道︰「當日,對方就是這種口音,應是南臨人沒有錯。」
「再說一遍。」這一次,她緊緊盯著他的嘴。
他毫不緊張,用動人的嗓音說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徐直直直盯著他的嘴唇,盯到他妝容下的臉皮都微微紅了起來,細長的睫毛垂下掩飾住眼神。
周文武卻是連一眼也沒有看那伶人,就這麼看著徐直的側面,嘴角諷刺地揚起。
徐直喃喃念著︰「南臨人……真是南臨人?照說會做成骨器,應該與西玄人有關啊……難道是定居南臨的西玄人?」她的聲音過低,近乎喃喃自語。
那伶人雖不解其意,但也知道此時正是他的機會,他試探道︰「大姑娘要看舞嗎?我可跳給大姑娘看。」姜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徐直回過神,答非所問道︰「教你們的班子在哪?」伶人的臉色微變看,忍了又忍,終于沒有再勸她看他以舞,他平靜道︰「在寶元樓,一般晚間都有演出。」徐直轉向姜玖,道︰「你去找學士館的顏學士,叫他上元寶樓一趟,說是徐直邀約,就約在那見面……」徐直跟學士館的人混在一塊常見,卻不曾跟哪個學士道什麼享樂的場所去過。姜玖尋思片刻,便道︰「大姑娘,用我的名義邀約吧。」
「你看著辦吧。」徐直想要擺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腕還被周文武拉著。她狐疑地看向他,一看見他的面具,她眼底染上狂熱,親切地說道︰「阿武,你也一塊去吧。」
前頭被擁塞住了,寸步難行。西玄新皇登基不過兩個月,京師的夜晚仍可看出喜慶的氛圍,尤其京師里有天下聞名的學士館,本就有不少外國人來來去去,在這兩個月里更是達到一個高峰,完全看不出在登基那一晚曾有過的緊張氛圍。
元寶樓位于京師的商街上,所謂商街,並不是指販售一般柴米油鹽醬醋茶這類的商家進駐,而是夜夜笙歌的酒樓、戲樓以及青樓諸如此類的大型娛樂。還沒有到元寶樓,餃子就已經受阻無法前進,徐直只好下轎步行。
不行道一個地步,待要再往前走時,就算是姜玖護著徐直,也會受到擠壓踫撞。
姜玖自人群里回來,面上微帶無奈。「大姑娘,有人在唱求愛曲,圍觀的人太多,一時散不了。」
「西玄求愛曲?」徐直凝聲道︰「是誰在唱?怎惹得這麼多人看?」「沒看清楚,不過似乎是一名女子唱起,後來不知怎麼的,一個接一個唱起。」有的還多女爭對一男唱,他真認為自己老了。姜玖再道︰「離元寶樓就那麼點距離,除非大姑娘要會徐府改日再來,否則還是在這里稍等半刻鐘吧。」前行不得,後轉巷子又被塞住,卡在中間,姜玖也無可奈何。!!「只要那班子還在,就等,等多久都行。」巷子說道、白華猶豫道︰「大姑娘,你是需要定時用餐的,我們已經晚了很久了……」她跟同墨專負責巷子的飲食起居,可以說巷子身上每一兩肉都是她們養出來的。如今同墨在府里養傷,陪同而來的只有姜玖跟這個沒有用的後院人,哦,還有那要求一塊來听戲求改進的伶人。能夠注意巷子飲食的就只她了。
姜玖尋思片刻,道︰「等我一會兒。」他又擠入人群。
白華緊挨著徐直身邊,不時有人擦撞過來,幾次被她擠開,連帶著徐直也被人撞到︰撞了幾次,徐直都有些不耐煩了,突然間,一只手臂用力拉過徐直,讓她站在自己懷前,徐直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阿武,你開始會侍候人了啊,這時好事。」周文武冷冷地看著她,突然俯下頭在她耳邊低喃︰「徐直,你怎麼不去死死呢,我每看到你一次,心里總是這麼祈求著。」被伶人拉回來的白華惡狠狠的瞪著周文武。
徐直輕聲回道︰「那的看老天爺有沒有听見你祈求的願望啊。阿武,眼下新皇登天,歌舞升平,你可有所感觸?」他死死盯著她。
她伸出手愛憐地踫觸他的面具。「還記得以前算你半生淒涼的袁圖大師嗎?他是西玄最有名的神師,你早該有心理準備才對,怎麼還有野心妄想高位呢?」
「別以為你應了袁圖的神算,他哪是神師,他根本就是神棍!」他眯起眼。「半生張狂,半生淒涼,好,很好,這都靈驗了我承認︰但,徐直,如今我已如你所願,你說你會讓我助于不知名的山頭,埋骨異鄉嗎?還是你從頭到尾都在誑騙我?」
「你若死了,只要到死都是我到的後院人,我自會履行承諾,將你骨落西玄。」徐直一字一句的說著。
徐直從不說謊,周文武也是看中了她不說謊,若是說西玄現時還有誰能讓他信任……連他都不得不承認,他只信徐直。他嘲諷地掀起嘴角,站直了身子,道最後……原來他所求的,只能剩下來世嗎?
多可怕的神棍,竟一一應驗了。哪怕他有滿月復的不甘、惱恨,最終都得走上那條路。
他目光又落在徐直的頭頂上……這麼近距離看見她的發飾還是頭一遭,金色鳳凰在浴火中,真要說穿了,徐直從來就是個尊貴的鳳凰,哪曾浴火過?
周文武忽然憶起過往他比她還要尊貴時,她總是對他視而不見,反倒奪位失敗後,這都已不知是第幾次兩人如此接近,近到他……再度聞到她衣上的燻香。
原來,只有這樣才能靠近她嗎?
他不自覺地深吸口氣,稍稍平復翻騰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