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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妻掌後宅 第二十四章

一早,陶涼玉在吳管事與方九等人的陪伴下,送丈夫進入準備好的一間淨室。

為免他擔心,陶涼玉不敢流露出心中的憂懼,只是緊緊握著他的手不舍得放開。

「相公,我在外頭等你。」

他深睇著她,將她的面容牢牢鐫刻在心,朗笑著寬慰她,「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她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頷首,出去前,她朝陶時先躬身施了一禮,「陶大叔,我相公就有勞您了。」

陶時先點點頭,「時辰差不多了,夫人請出去吧。」

她依依難舍的看向丈夫,在侍雨的攙扶下走了出去,一步三回頭,直到淨室的門被闔上,她才敢讓懸在眼里的淚落下來。

「夫人,莊主一定不會有事,您別著急。」侍雨勸道。

「沒錯,陶大夫醫術精湛,定能解了莊主身上的毒,夫人莫要太憂慮。」方九也跟著相勸。他是直到今早被召來莊子里,才得知自家莊主身中劇毒的事,驚訝之余,也豁然明白他先前為何那般急著想讓夫人熟悉莊子里的買賣。

吳天瞬也安慰了她幾句。「夫人,您要相信莊主,他定能挺過去的。」

對這些人好意的勸慰,陶涼玉輕點螓首,此時的她擔憂得說不出話來。

她寸步不離的守在淨室前,痴痴的望著淨室的門。

她想起她先前曾作過的那個惡夢,夢里的他猝逝,他們就這樣陰陽兩隔,她害怕惡夢成真,恐懼得緊掐著雙手,縮著肩膀顫抖著。

孟兆抱著劍,倚著柱子守在門前,見狀忍不住說了句,「夫人過于柔弱不夠堅強,一直是讓莊主最擔心的。」

他這話彷佛一根棒子,狠狠朝她敲來,陶涼玉緊咬著唇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比誰都比明白丈夫最牽掛的就是她了,他為她做了那麼多的事,她不能再讓他放心不下,遂強打起精神來。

「我知道,我會堅強起來,我去看這個月的賬冊,這里就麻煩孟大哥看著。」

孟兆看著她離去暗自點頭,宋憶風先前為她做了那麼多的事,看來並沒有白費心思,這位夫人確實有些長進了。

白天陶涼玉處理莊子里的事,晚上就來淨室前守著,為了避人耳目,除了少數的幾個人,莊子里大部分的人皆不知這時宋憶風正徘徊在生死關頭。

短短兩日的時間漫長得讓陶涼玉覺得彷佛度過了無數的年頭,她苦苦盼著那扇閉闔的門開啟。

第二日,眼看著紅日即將西沉,而那扇門扉仍緊閉著,她臉色越來越蒼白。

侍雨擔憂的扶住她,兩眼也緊盯著前方那扇門,期盼著它快點開啟。

連孟兆此時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半晌後,嘎吱一聲,門扉開啟,陶時先緩緩的走了出來。

「陶大叔,我相公怎麼樣了?」陶涼玉急切的上前詢問。

「他沒事了,毒已解,人就在里頭,晚點就會清醒。」望著女兒憂急的神色,陶時先嗓音嘶啞的說完,便徑自往外走去,此刻所有的人都只關注著宋憶風,沒人留意到他搖晃虛弱的身影。

听見丈夫已無恙,陶涼玉心急的走進去,見到他躺在床榻上昏睡著,她快步走到床榻邊,喜極而泣的抬手撫模著他的臉龐。

「相公,陶大叔說你沒事了,你中的毒已解了。」說著,她情難自禁的抱住他,將臉埋在他胸口,嗚嗚咽咽的把這兩天不敢流出的淚一股腦的哭了出來。

「太好了、太好了……」侍雨也在一旁抹著眼淚說道。

孟兆抱著劍,嘴勾起了一抹笑,旋身踱了出去。

嘖,他的馬場沒了。

當晚,宋憶風便蘇醒過來,感覺胸口那糾纏著他,彷佛催命符般的疼痛,如今已然消失不再,讓宋憶風明白他是真真切切的度過了這場死劫,籠罩在他心上數個月的憂慮至此消弭一空,他有種重獲新生的喜悅,緊緊擁著妻子。

「涼玉、涼玉,今生我們能夠相守到白頭了。」

「嗯、嗯。」她歡喜得說不出話來,喜極而泣的靠在他懷里。

待兩人欣喜的心情平復下來後,她滿懷感激的說道︰「這一切都多虧了陶大叔,我們要好好謝謝他。」

「他人呢?」他問。

「他應是回房里休息了。」

「明日我們親自過去向他道謝。」若非他,今生他們兩人已無緣再相見。

然而休息一夜之後,兩人去向陶時先答謝時,卻已找不到他,只見桌上留下了一封書信。

兩人急忙拆信閱之,信中只簡單的留下幾句話——

人生聚散如浮雲,終有相別一日,勿念勿尋。

看完信,陶涼玉備感不舍,「陶大叔他前後救了我們夫妻倆,這大恩都還沒報答,他為何要這麼匆促的不告而別?」

宋憶風卻有股不祥之感,想起先前他在為他療毒前,所說的那番話——

「憶風,我與妻子膝下唯有涼玉這個女兒,倘若此次成功祛除了你體內的毒素,盼你日後一心不改,好好待她。」

說完之後,他為他扎了幾支銀針,令他整個人失去意識,是以他並不知道他究竟使用了何種方法,解了他身上的毒。

只在昨夜醒來後,發現他胸膛上有道傷口,不過那傷口已敷了藥、止了血。

如今仔細回想他說那番話的情神,宋憶風覺得那宛如訣別之言,再聯想起他先前將那些藥方子交給涼玉之事,不由得心下暗驚。

他不敢告訴妻子,暗中派人去尋找他。

找了幾日無果,他靈光一閃,想起了數日前,陶時先曾向他探詢過他妻子埋骨之處,急忙派人去查看。

撐著最後一口氣來到亡妻的長眠之地,陶時先倒臥在墓碑前。

鬼影之毒無藥可解,他所用的方法是以命換命。

他先施用金針將宋憶風體內的毒素引到某一處,再劃開一道傷口,讓毒血流出,再佐以驅毒的藥物讓他服下。

但這些不足以完全清除那些毒素,他一邊繼續逼毒,一邊以嘴吸吮,將毒血從傷口處吮出,然而那些蓄積了數個月之久的毒血至為歹毒,一沾到便如附骨之蛆,來不及吐掉,便滲入他的體內。

待為他吸吮完毒血,他的身子幾乎要熬不住,他服下事先準備的一味毒藥,采以毒攻毒的辦法,暫時拖延住了毒發的時間。

出了樂雲莊,他坐上事先雇好的一輛馬車,便一路趕來此地。

他用盡最後的余力抬起手,輕柔的撫模著妻子的墓碑,臉上那溫柔的神情就彷佛他在撫模的是摯愛的妻子。

「亞雪,我回來了,我找到鸞鳳和鳴珠回來了……可已來不及了,我只願我們來生能再為夫妻,彌補我這生對你的虧欠……」說完這些,他嘔出滿嘴的血,他抬起握著鸞鳳和鳴珠的手,抹了下唇邊的血,輕聲的再對著妻子述說。

「等我,來世……我定不再負你……」輕喃的嗓音如風一般飄散在空氣中。

最後,他依稀彷佛看見了妻子俏生生的身影來迎接他,沾滿鮮血的唇瓣含著一抹笑,徐徐上雙眼。

他握在手里的那枚黑黝黝的珠子突然散發出一圈光芒,下一瞬,便消失在他手中,宛如追隨著他的魂魄一塊去了來世。

其後,宋憶風從派去的人那里得知陶時先死在他妻子墳前,心下一慟,雖然不知他是用了何種辦法,卻猜得出他定是用自己的命換回他的命。

思量許久,他決定將此事告訴妻子,並將他是她親生父親的事一並告之。

「你說什麼?陶大叔死了?!而且他還是我的親生父親?」聞言,陶涼玉震驚得難以置信。她終于找到了母親盼了許久都盼不回的父親,可是卻在得知這消息時,發現他已經不在人世。

「為什麼會這樣?你先前為什麼不告訴我,直到他死了你才告訴我這件事,又有何用?」她哭得泣不成聲。曾經父親就在她身邊卻無法相認,如今她再也沒有機會當著他的面喊他一聲爹了。

宋憶風將哭成淚人兒的她擁入懷中,「是他不願讓你知道這件事,要求我暫時隱瞞下來。」

「他為什麼要瞞我?為什麼?他難道不願意認我這個女兒嗎?」她悲泣的問。

「不是,是因為他覺得愧對你們母女,無顏見你。但你要明白,當年他之所以離開你們母女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遭到了殘忍的刑罰,無法再面對你的母親,他所遭受的痛苦,絲毫不亞于你們母女。」他憐惜的拭著她的淚,將陶時先不願與她相認的苦處告訴她。

接著他勸慰道︰「涼玉,我們去安葬了他吧,他與你母親被迫分離多年,不得相守,我們把他們合葬在一起,讓他們來生能再為夫妻,以彌補今生之憾。」

她淚漣漣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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