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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夫有方 第四章

第二章

翌日一早——

崇德宮

進入午門,向東走,沿著皇宮南牆,有一排長方形的房舍,便是「內閣」,也就是大學士們處理政務文書的地方。

而其中一間房舍,則是內閣大學士之首瞿仲昂,唯一有票擬權,也是當今「首輔」的辦公所在。

在這座皇宮之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瞿仲昂表明想要休憩片刻,無論是假寐、打盹,絕對不能有些許驚擾,不管是其他大學士,或者文武百官、皇族貴冑,甚至是皇帝本人,就算有天大的事都得等著,連經過門前都必須躡手躡腳,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約莫半個時辰,只見坐在書案後頭,一手支額,閉眼小睡的瞿仲昂緩緩地掀開眼簾,眨了兩下,眼神已經完全清醒,不見睡意。

瞿仲昂動了動身軀,彷佛得到上天的啟示,迅速地動筆,在這份由大定府的官員所上書的奏章上寫下初步建議,解決了困擾數日的難題。

「有誰在外頭?」他擱下筆,揚聲問道。

在門外听候差遣的太監連忙應聲。「奴才在。」

「進來吧。」他合上手中的奏章。

太監推門而入,敬畏有加地來到瞿仲昂眼前。「大人有何吩咐?」

「把這份奏章交給李公公,恭請皇上批紅。」凡是大臣的奏章和首輔票擬的意見,都得經由內宮的稟筆太監呈交給皇帝。

「是。」太監雙手接過,馬上去辦。

待太監一走,瞿仲昂也跟著起身,來到外頭透氣,才走了一小段路,就見地位僅次于自己的次輔,年近六旬的姜大人迎面而來,唇畔的弧度往上揚了揚,故意停下腳步等候對方走近。

「還以為首輔大人又在『小憩』了,所以不敢過去打擾。」姜大人看著雖然身穿嚴肅的黑色章服,依舊是一派俊美風雅、玉樹臨風,宛如天之驕子的當朝首輔,明明年紀都可以當自己的兒子,卻身居內閣大學士之首,他是怎麼也不服氣,論起德高望重,應該非自己莫屬才對。

像是看透對方妒忌的心思,瞿仲昂噙著一抹心知肚明的笑意。「姜大人若是想找人品茗對奕,盡管差個人來說便是。」

「那怎麼成呢?」姜大人哼笑一聲。「萬一打斷了首輔大人的好夢,壞了大事,皇上怪罪下來,有誰擔待得起?」

這個姓瞿的之所以能坐上「首輔」之位,不是因為他十七歲高中狀元,二十二歲成為最年輕的內閣大學士,並在二十四歲坐上內閣大學士之首,仕途上可謂是平步青雲、一帆風順,而是傳聞他天生擁有一種「異能」,可以在夢境之中看見未來將會發生的事,那簡直是無稽之談,不過是巧合罷了,偏偏又讓他說中不少事,皇上為此深信不疑,更是對其寵信有加。

瞿仲昂一臉戲謔地笑了箕。「若是真被打斷了,也是天意,不是姜大人的錯,毋須掛懷。」

「哼。」姜大人可一點都不領情,只要逮到機會,不忘語出嘲諷。「听說尊夫人幾天前所乘坐的馬車突然失控,還意外撞上榮國公夫人的馬車,導致她也受了傷,這件事首輔大人怎麼沒有事先在夢中看見,及早防範?」

他沒有動怒,佯嘆一聲。「或許這就是天意,賤內命中得遇上這一劫,只能慶幸榮國公夫人傷勢不重,也算是老天爺保佑。」

兩人唇舌交戰,你來我往了幾句,姜大人眼看在嘴巴上討不了便宜,只能惱恨在心,新仇舊恨再加一筆。

「……本官還有事,先走一步了。」他幢幢然地告辭。

直到看不見姜大人的身影,瞿仲昂唇畔的笑意才淡去,俊臉也透著深思,心想他方才質疑得沒錯,為何單單這一回沒有在夢境中預見會有意外發生,這種情況的確不太尋常。

打從懂事起,瞿仲昂便發現自己夢見的事皆具其意義,也都會成真,便命令府里的下人,不準在他睡覺時吵醒自己,久而久之,連雙親都相信這是老天爺賜予的能力,對他的話言听計從,如今皇上治理朝政,也都會采納自己的意見,這麼多年來,幾乎不曾出過差錯,唯獨這一回例外。

現在只有等妻子想起所有的事,一切就會回復正常了。

接近午時——

湘裙听說秀絹已經蘇醒的消息之後,堅持要前往探望,否則會良心不安,于是在青兒的帶路下,親自來到下人居住的地方。

「就是這兒了,少夫人。」青兒領著她走進小房間。

湘裙撩了下裙襦,跨進門坎,就見擺在牆邊的一張床上躺了個人,應該就是秀絹了,于是走上前。

「……少夫人?」頭上纏著白布的秀絹見到主子,連忙坐起身來。

「少夫人不該到這里來的。」

她看著眼前的女子,既然是自己的貼身婢女,應該是最熟悉的面孔,不過還是沒有印象。「你是……秀絹?」

秀絹疑惑地看著青兒。「少夫人怎麼了?」

「大夫說少夫人似乎受了驚嚇,所以忘記以前的事了。」青兒說。

聞言,秀絹一臉難以置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少夫人真的不記得了?」

「這件事你就別管,好好地把傷養好要緊。」湘裙也想知道為什麼,無奈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听說意外發生時,是你用身體保護了我,真的很謝謝你,秀絹,你是我的大恩人。」

「少夫人別這麼說。」她受寵若驚地說。

湘裙輕輕一哂。「我也會跟管事說一聲,等你還有那天駕駛馬車的阿良身上的傷勢都痊愈之後再開始工作。」

「多、多謝少夫人。」秀絹又和青兒交換了一個眼色,似乎也察覺主子真的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主動,而且想法比以前大膽多了。

她頷了下螓首,轉身出去了。

站在外頭的院子,湘裙眯眼望著刺眼的陽光,明明是夏天,額際還沁著薄汗,可是心頭卻發冷。

已經第三天了,她的腦子里除了這幾天見到听到的事,意外發生之前的記憶,還是想不起來。

是不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為何想不起來?」湘裙十分厭惡這種無助感,彷佛掉進了深谷當中,就算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人听見。

「少夫人,藥應該已經煎好了,還是先回去吧,說不定喝了就會想起以前的事了。」青兒只能這麼安撫。

「青兒……」湘裙原本打算趁這機會去跟公婆請個安,這是為人媳婦該做的,可是又忍不住卻步,擔心他們不想見到自己。「你告訴我,公公婆婆是不是不滿意我這個媳婦兒?」

青兒面有難色地回道︰「這……這要奴婢怎麼說?」

「實話實說就好。」

「……是。」青兒硬著頭皮點頭,這也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實。

她心口一沉,果然如此。

「那麼當初我又是怎麼嫁給相公的?是媒妁之言?還是父母之命?」湘裙只能從婢女口中打听了。

「奴婢听其他人說,好像是大少爺主動派媒婆上門提親的,老爺和老夫人一向順著他的意思,也就沒有反對。」誰知娶進門之後,媳婦兒的表現讓他們失望了。不過這些話青兒可不敢說。

聞言,湘裙一怔。「既然如此,為何相公卻要……」與我分房睡?後面幾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為對一個女人來說,這是件多麼難堪的事。

湘裙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通。

難道在意外發生之前,她對這些事都是逆來順受?也不曾努力去討公公婆婆的歡心?更沒有嘗試改變相公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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