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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妻興家業 第七章 被退了親

唯一令鄔深深堪慰的是家里多了兩個勤快的小姑娘,她真真正正的閑下來了。

難得可以犯懶,她在屋里靠著火塘烤暖,捧著鄔淺淺準備過年時用來守歲吃的松子和堅果,用完好的三指翻閱過梁驀給壯哥兒布置的功課,然後放下,又從櫃子里拿了本泛黃的冊子津津有味的瞧著。

說起來要不是手傷了,哪來的閑暇坐在這里好好沉澱自己?看點書、吃零食,抑或是什麼都不做,看著塘火發個小呆。

若不是戰止,自己能這麼嬌慣嗎?若是以往,不是要命的傷,隨便上點藥,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看什麼書?」冷不防進來的人從外頭帶進來一股寒氣,對于她看書一事只瞥過一眼,沒半點異色。

「只隨便翻翻,打發時間。書,是我爹留下來的。」書是貴重之物,他們這樣連溫飽都成問題的人家是少有的。

的確,那書是帶著年歲的,書頁都泛黃了,它的陳舊源于經常被翻看留下的痕跡,盡管翻看的人已經非常小心翼翼,還是抵不過它的脆弱。

戰止不意外她能識文斷字,不識字能把帳算得一絲不錯?不識字能和鎮上那些掌櫃們你來我去的,不讓旁人佔自己便宜,看順眼的人也不讓那人吃虧??更令人詫異的是,她還能和羅剎人說上話。

她根本就是個人才。

「是在想要如何精心喂養院子那幾頭鹿嗎?」這些日子相處,他多少有些了解她的性情了,說是打發時間,肯定沒那麼單純。

她吃松子的動作一滯,「嗯」了聲。

網床和那一撮鹽巴非常管用,日前戰止抓回了兩頭鹿,如果隔三差五就能窖到一頭鹿,他們很快就有上百只鹿,母鹿最好能帶崽,那明年他們家就會越發好過。

《齊民要術》嗎?喜歡看農書?他瞄到那頁角都翻卷起來的冊子,「找到飼養的法子了?」

「還不確定,得試試。」凡事不能說滿。

「唔,那你的動作得快了,我又捆回來三頭鹿。」

「你一個人哪扛得動那麼多的鹿?」她坐不住,把放在小肚皮上的零嘴全撤了,腰桿挺直。

「我請陸大叔幫的忙。」就他成為鄔家長工那天,陸大叔一聲招呼都沒打的過來把他從頭到尾打量過,又把他的家世給問上一輪,接下來陸大娘也借路過的理由進屋里坐了片刻,戰止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在背後說了什麼,不過他倒是很安然的留了下來,至今。

這兩個長輩都是有心的,擺明了來替鄔深深相看。

「怎麼不請陸大叔進來坐?」

「他抓了野雞,說趁天色尚早,去趟鎮上換錢。」

鄔深深「喔」了聲,「是得開始辦年貨了,趕明兒我也得找個時間去把年貨辦一辦。」

她墊著布把小火爐里的茶壺提出來,放了些許陳茶沫,給戰止倒了一杯熱茶。

茶湯帶著琥珀紅色,有些陳年之味,他本不想接手,他剛喝的時候不慣這陳茶的粗糙,可天冷,入門時有杯熱騰騰的茶水也是好的,喝了幾遭,倒是入境隨俗了。

戰止在火塘的另一邊坐下來,享受著火塘上散發的暖意。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繼續把窖的鹿往家里抓,院子就快不夠放了。」他微眯著眼,五官都放松了。

這麼大一件事她怎麼給放在腦後了?

什麼悠閑犯懶頓時一掃而空,鄔深深失去了泡茶吃零嘴的閑情,她起身進了自己的房間,爬上炕頭,把迭被和枕頭往旁一挪,打開立著的小炕櫃,再把收著不多的衣物都扒拉出來,將存錢的罐子從最角落的凹處拿出來。

戰止喝著不知第幾杯茶,清楚的听到她在數錢的聲音。

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往上勾,不知為何,他極喜歡她這樣的性子,就連叮叮當當、不絕于耳的銅板聲都不覺得吵了——

昆董明白這位新主子對她們還談不上信任,收容她們,其實是逼不得已。

她告訴秋嬋切莫心急,只要把分內的事都做妥當便是,就當她們每回出的任務那樣。

原先想極力表現的秋嬋點點頭,昆堇個性沉穩,向來比她多三分細心,她只要听話辦事,不會錯到哪里去。

鹿抓來了,鹿食是重要之重。

鄔深深讓戰止上山,替她從草甸子打來小葉樟草,從樹林采集柞樹葉,當成捆成捆的樹葉堆在院子時,這兩個動作利落的姑娘也不用人差遣,用柴刀細細的給剁了。

不只如此,她倆只要看見什麼事就會自動攬來做,完全無須人吩咐,醬菜、腌蘿卜,刀起刀落完全是切豆腐的架式,就連鄔淺淺都笑說多了兩個幫手,她都有時間替娘繡些小繡件了。

也罷,不然還能怎麼地?

鄔深深發現混上定量的豆餅、苞米根睫還有鹽,那些鹿吃得最歡,于是時不時的攪拌上這些精料;她也發現野生的鹿不習慣被人圈養,一看到人走進鹿圈,就會嚇得四散逃命,搞得驚天動地的,經過幾次欲哭無淚的接觸,鄔深深決定盡量不靠近鹿圈,喂食時從籬笆牆外把飼草精料放進去,讓它們自由嚼吃。

經過一段時日,鹿只們的驚恐和戒心逐漸降低,雖然一看見人接近依舊把耳朵豎得高高的,可起碼不會每回喂食都再重演一遍驚慌大竄逃的戲碼了。

自從打算把圈養鹿群的地方擴大,鄔深深又去了趟鎮上,她拜托李記食堂的李掌櫃,看有無客商需要活鹿的,她要賣。

李掌櫃允諾,但不敢打包票,雖然他這食堂總有從黑浪城還是他處途經而過的客商,也只說盡力替她問上一問。

李掌櫃這般說法,鄔深深也不意外,他能這般已經是不容易,畢竟人家沒有那個義務不是。

鹿是稀有動物,活鹿更是少有,物以稀為貴,更多時候是有行無市,她把消息放出去,就像釣餌,有沒有魚要上鉤,還要憑運氣。

她心里沒底。

她合計過,她手頭上連同戰止前兩日抓回來的鹿有九頭之多,三頭母鹿、四頭公鹿、兩頭小崽,倘若能賣錢,她抓個數,大概也就四十五兩左右,加上她這些年省吃儉用存下來的私房,無論是要從自家左右擴地出去還是另外找塊合適的地,銀錢還是差一大截,怎麼算都不夠。

這東北山多地少,七十兩銀子啊,夠這屯子里的任何一戶人家舒舒坦坦的過上好幾年了。

七十兩銀,可以買上幾畝上好良田,幾頭牛,再修幾間房……但是她不想一輩子在這里終老,不想只盯著腳下的土地過日子,她還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還有很多美好的想象,她想過一遍不一樣的人生。

買地這事……可能得先按下。

說到底,是無商不富,她感慨,像她這邊省、那邊不敢花,結果日子還是沒有寬松多少,一旦要用錢,只有拮據兩個字。

想日子過得滋潤,得想辦法做上生意。

她一方面為錢傷腦筋,一方面賣鹿的事還沒著落,她家院子前卻多了不少探頭探腦的眼光,屯子里的人好奇沒話說,家里這麼大動靜,沒人出來瞄個幾眼才不正常,可連好幾里路外的屯子都有人來問東問西,淺淺眼尖,說他們家那不成材叔父也摻和在其中,這可不妙。

不是被蛇給嚇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嗎?這麼快又能下床蹦跳了?這也見證了壞人的身體總比好人強。

歪理嗎?可歪理通常都是血淋淋的事實。

總歸被人惦記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拚了命的想從他們家上揩油的叔父一家。

說什麼她也得想出對應的策略,這些鹿可花了她大把心血,哪能便宜了別人,就算便宜別人也不能便宜了那家子。

忽地,她察覺有道陰影替她遮去了簌簌往下掉的飛雪。

「外頭冷,姐兒別在外頭待太久。」一貫輕軟的聲音,是昆堇在她背後撐起了傘,還提給她一個暖手籠。

鄔深深抱著暖手籠,戴著毛帽的帽檐幾乎遮去她的眼,她垂睫覷著地上,因為那把傘,粗大的雪花除了少少的些許撲近她的鞋,其余都被擋在外面。

好半晌,昆董都以為她會看著地面上的泥濘和雪花到天荒地老,就听到鄔深深清淺的聲音響起——

「你武功很強?」

「還可以。」這是主子第一次問她話,雖說相處的時間不長,昆董卻隱約知道這個主子喜歡實話。

「還可以是什麼意思?」

昆堇把傘遞給鄔深深,然後徑直走出院子,挑了棵約莫三個大男人才能環抱得起來的樹,捋袖撒腳丫,也不見她用什麼力氣,一棵樹就被她輕而易舉的拔了起來。

這招高啊!目瞪口呆的鄔深深簡直是刮目相看了。

她有些明白在戰止口中昆堇和秋嬋等同一隊護衛是何意了,她動動嘴,到底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只得挎起暖手籠,向小露一手的昆董招手。

昆堇看也沒看,把手上的樹隨地一扔,拍拍手,回來了。

「會做陷阱吧?」鄔深深眼中亮出簾簇小花。

「哪種陷阱?」

「你捕過熊瞎子嗎?」鄔深深清清喉嚨。

「倒是不曾。」

「也不會要人的命,就做幾個絆足陷阱好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不一次讓覬覦的人受到教訓,吃足苦頭,就怕貪婪的人心會去而復返,那豈不是沒完沒了?

「姐兒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就是。」

「進屋去,先把家里的鐵片找出來,我再告訴你們怎麼做。」說穿了,她要做幾個現代的捕獸夾,她已經管不了這個在現代號稱動物殺手的器具早被全面禁止,既然人家都不怕她斷食絕糧,她又怕他什麼?!

忙活了一整天,到傍晚時,昆堇和秋嬋趕工將那捕獸夾做出來,鐵箍上帶齒,兩個鐵箍配以彈簧和觸發器,雖然還沒見識過它的殺傷力,但是要是被這玩意夾到手還是腳,那個慘況……應該不會太好。

昆董有些挪不開眼,忍不住暗地佩服起鄔深深的應變之策以及魄力。

好奇來看看的鄔淺淺和壯哥兒知道姊姊的用意,都有志一同的點點頭。

這種事鄔深深也不瞞著他們,被保護者完全不知人心險惡,不懂人間世事,不是她的初衷,他們以後會長大,有自己的人生要面對。

「要不要試試力道如何?」鄔深深去裝菜的盆子里拿了顆土豆。

幾個人的頭點得非常一致。

鄔深深將土豆放上去,只听見「喀」地一聲,土豆一分為二。

這麼堅強的殺傷力,看誰還敢來染指她的鹿?!

「去熬一鍋濃濃的姜湯,多放些糖。」鄔深深吩咐鄔淺淺,「煮好了用茶窠子溫著。」

「大姊,這是要做啥?」

「一會兒,她們回來都給喝上姜茶祛寒。」

昆堇和秋嬋想不到姜湯居然是要弄給她們倆喝的,心下頗為感動,只覺得跟對主子了。

鄔淺淺一溜煙鑽進廚房去了。

鄔深深義不容辭地帶著兩個丫頭,趁著天黑模到鹿圈,一個個彎腰低頭,埋起捕獸夾。

接下來她也不去管它,也不會刻意查看,日子照樣的過,該干什麼就干什麼。

臘月初八,那天鄔家也應景地煮了臘八粥。

家里一口氣多了那麼多人,還加上戰止和梁驀家都得送上,所以鄔家大廚鄔淺淺得了大姊同意,下了重本,一大鍋粥里放了不下十幾種佐料,因此那香濃黏稠的香氣讓聞香而來的壯哥兒拿著自己的碗勺,像條小尾巴似的跟在鄔淺淺身邊,甩都甩不掉。

鄔淺淺被他跟得噴笑不已,粥一起鍋就先舀了一碗給他,還給他淋了一匙的野蜂蜜。

冷冷冬日,甜蜜一口口,暖心溫腸胃。

其余的鄔淺淺用瓦罐裝了放進竹籃,再放進碗筷,然後用布罩上,這些是要帶到鄔淮的墳前去的。

出人意外的是,在這祭祖供佛、祈求來年豐收的日子,鄔家卻來了稀客。

一輛鄉下少見的大馬車,幾個僕人也不進門,就捧著禮物站在廊下,登堂入室的其中一人留著小胡子,看似是管事,另外兩張陌生的臉孔,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屋外那些,一看就是有錢人的做派。

他們家的親戚里沒這號人物啊。

年紀大的,中等身材,袍子是團花錦袍,法令紋深鐫,面容嚴肅,看起來就是個不好相處的人,一進門也不跟誰客氣,十分托大的徑自找了位子坐。年少的長得高高大大,俊臉,眼角微提,是個公子哥。

客人來,自然得奉茶,兩個丫頭奉了茶水,沒下去,一左一右立在鄔深深身邊伺候。

「去請母親來。」鄔深深低聲吩咐秋嬋。

秋嬋應是,去了。

「小女子眼拙,不知客人從何處來?」鄔深深施禮道。

這冬日里寸步難行的天氣,這行人不辭辛苦到沙頭溝,有何事緊要到勞師動眾走這麼一趟?

一老一少眼中掠過不解,曾幾何時這鄔家用得起丫頭了?

那小公子的心不在這點上,他打量著鄔深深,眼前的女子胳膊粗大,頭發太黃,指甲太短,臉太黑,到處都留著風吹日曬、長年勞作的痕跡,和縣城里的閨閣淑女、小家碧玉都沒得比,粗糙、粗糙,他家三等的灑掃丫頭都比她強。

小公子一臉嫌棄,遮掩都遮掩不住,本來不帶好臉色的臉幾乎沉了下來。

老人冷咳了聲,小公子這才收回不甚友善的目光。

一番客套,鄔深深才弄清楚,這老者姓孫,是致仕官員,曾居五品官,兒子叫玉成,是縣學的生員,是江縣有頭有臉的人家。

雖然致仕,官威看起來依舊不小,可年齡看起來也不到五十怎麼就致仕了?想是家中財大氣粗,退出官場,享清福了。

還沒得知來意,秋嬋扶著肖氏出來了,雙方一番見禮寒暄。

「閨女,讓娘來和客人說,你退下。」肖氏輕聲細語。

鄔深深意外了下,但眼觀鼻,鼻觀心,應了聲「是」,安安靜靜的退下了。

鄔家沒有男主人,向來頂缸的是鄔深深,所以家中無論大小事情不可能跳過她去說,不過這攸關女兒的親事,她不好也還在。鄔淮走了,肖氏還活得好好的,她縱使不管事,但對父母來說沒有比子女更要緊的,女兒的事她是非要出頭不可的。

鄔深深避到雜物間,讓昆董回去守著母親,自己听起牆根來了。

「您這是想毀婚?」從來都細聲細氣的肖氏發出一聲尖銳高亢的暴喝。「憑什麼?!」

鄔深深冷冷听著,一言不發。

忽然冷風從外頭灌進來,雜物間的窗從外打開,翻進來一個人。

那人利落的翻滾,在雜物堆上一按,輕盈如貓的起身,拍拍手,對著因為驟然吹到冷風、寒毛直立的鄔深深露齒一笑。

「有門不走,這是做什麼呢?趕緊把窗關了。」壓著聲音訓斥著亂來的男人。

這些日子,她忙,戰止也忙,有時到了飯點也不見人影。她忙著要找飼料,要找門路,他也是想盡辦法希望在年前多窖幾頭鹿,兩人一忙,戰冽和壯哥兒全扔到梁驀那里去了。

梁驀單身一人,對兩個小子,有時還會加上陸牧,倒是耐心十足。

平心而論,和戰止相處下來,他忙前忙後的幫了她不少忙,既不賣功邀寵,也不過問金錢,讓人舒心。

「我這不是看前頭有客人,避免麻煩嗎?」戰止關上窗,胡亂搪塞。

鄔深深也由他去,她哪里不知道他是八卦魂熊熊燃燒,她娘出面招待客人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這其中能不沒有貓膩?

「做人太不地道,這是打發叫花子嗎?」沒脾沒氣、軟得像團麻糈的肖氏接連失控,聲音都變了調。

然後鄔深深和戰止听到拍桌和重物落地的聲響。

「听」情況,是談崩了,也不知道那對父子來干麼的,就算詳情不是听得很清楚,鄔深深還是知道這門親事應該是黃了。

「你有婚約,怎不早說?」戰止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

「說什麼?」鄔深深憋著一肚子火,這件烏龍親事她壓根只從母親口中听到那麼一回,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第二回,好像具體了點,人也來了,人家卻是登門來退親的。「難道戰大人要娶我為妻?若不是,我又憑什麼要跟你交代?」

戰止被她噎了個倒仰,想也沒想就道︰「那個沒眼光的豎子不要你,我要!」

這男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同情心泛濫也不是這種做法,又不是小孩扮家家酒,他要娶,她就要嫁嗎?

外頭一下沒了動靜,鄔深深透過門縫看去,堂屋里只剩下娘親和兩個丫頭。

她拉開本來就沒關好的門,直奔堂屋。

肖氏白著張臉,正在喝秋嬋喂的果茶,昆董一樣樣的拾掇地上的各色禮物,肖氏回過頭來看到鄔深深,眼淚就淅瀝嘩啦流下來,茶也不喝了。「我苦命的閨女!」

「我挺好,命不苦。」

肖氏顫巍巍的拍了下大女兒的手,一下子仍止不住淚,抽抽噎噎的,就像天要塌了。

鄔深深沒法子,只好從袖子里抽出帕子給她拭淚,耐下性子哄她,「娘,您花容月貌這一哭可就老了好幾歲,還是別哭了,劃不來。」

「你這不知輕重的丫頭,親事讓人退了,往後你可怎麼辦?」手里捏著成色普通的鐲子「啪」地往旁邊一丟,鐲子無辜的滾了滾,不動了。

因為孫氏父子鬧這一出,鄔深深的名聲算是被毀了個七零八落,輕飄飄的言語向來能殺人,為了養家活口拋頭露面的女子已經為人詬病,又遭退親,這不是要絕了她一生活路?

肖氏一思及此,哪能不嚎啼?

「娘,」鄔深深蹲下來,側臉貼在肖氏大腿上,「本來就是阿爹喝醉酒硬要人家認下的親事,人家不想認這門親也沒大錯,我們是什麼人家,可人家又是什麼人家,竹門硬要對木門,女兒我真嫁過去,您覺得會有好日子過?」

「話雖然這麼說,可你怎麼知道是你爹喝醉酒認下的親事?」也的確是,她那夫君曾言,的確是酒後胡里胡涂結的親家。

「又不難猜,爹一輩子就在沙頭溝打轉,那孫家卻遠在縣城,真要有交集也可能只有少數機會,再說爹不是那種孟浪之人,要不是把酒言歡喝茫了,哪可能隨便把女兒的終身給出去?」只是不知道他酒醒後有沒有後悔過?

人死債爛,身為女兒的她就算想去和那個便宜爹討個說法,也只能等下輩子了。

肖氏輕輕模著閨女柔軟如緞的發絲,眼前浮現丈夫以前剛得到女兒時那滿臉說不出的歡喜,這女兒是他們的頭胎,他從來不介意自己沒有一開始就給他生個男丁,每日從山上下來都樂呵呵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抱女兒,看她吐泡泡,嘰哩咕嚕地和她說上半天話。

想到新婚那段甜蜜又歡喜的日子……夫君的心中還是希望嬌女能得一門好親事的吧?

想一想,心中又是心酸難耐。

「您女兒我能干吧,隨便一估模,差不離吧!」鄔深深嘿嘿笑。

「喲,你這傻丫頭,這有什麼好高興的?還沾沾自喜個什麼勁?」肖氏的憂愁都叫女兒的插科打譯給模糊過去,抹去臉頰的淚痕,恢復正常顏色,讓鄔深深起來說話。「你真不介意這樁親事黃了?」

「說真不介意娘不信吧,可我還真的介意不起來,要不,娘先替淺淺操心吧,過了兩年她也大了,等您操完她的心,再來想我的就好了。」

「哪能呢,過了年你可都及笄,是個大人了,淺淺還能等個幾年。」女大不嫁,成何體統?!

「娘,說句不怕您誅心的話,咱們家壯哥兒還那麼小,我要真的嫁了,你們怎麼辦?」

鄔深深問得一臉認真,她真的不覺得自己非得遵循著古人早早嫁人的法則,女子嫁人,為的無非是一張飯票,她能掙錢養活自己、養活家人,愛人與被愛她不是沒想過,但遇人不淑,人家都登堂入室來退親悔婚了,她還有什麼話說?

「都怪娘太懦弱拖累了你,可姑娘家的青春可是不等人的,一旦年華老去,追悔莫及。」

「這哪就叫拖累?我可是等著壯哥兒爭氣,好風風光光的送我這阿姊出嫁,這不是底氣充足許多,到時候想挑揀什麼好人家沒有?」

「要不……娘去托西村的花媒婆替你說個好人家?」肖氏不死心。

「您饒了我吧。」娘,您平常不靠譜,怎麼對這個問題固執了起來?用不著這般吧。

「我想娶深姐兒。」站了半天的戰止見鄔深深一臉頭大,忍不住好笑,但是,他要在這節骨眼笑出來的話,一定會招白眼。

你來搗什麼亂?鄔深深憤憤地瞪他,嗤之以鼻。她好不容易把娘安撫妥貼,他別來添亂!

他的眼神寫著︰我不是添亂,爺我是認真無比的!

兩人在那里比眼刀,肖氏的臉卻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婚姻大事,並非兒戲。」

「這並非兒戲。」戰止說得斬釘截鐵,居然單膝跪了下去。「我心悅深姐兒,請把女兒嫁予我吧!」

鄔深深整個人宛如被焦雷劈下,從里焦到外,只覺得從臉一直紅到腳底,羞得抬不起頭,想開口罵個戰止幾句,他想這麼干,卻連事先通個氣都不曾,可就是半個字都迸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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