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興家業 第十章 春耕開始了
農人向來把田地當命根子,農地就是他們的一切,這些京城里的貴人們就算落魄了,還是不把田地當回事,那些人手上怕是有錢的,畢竟他們說穿了是為戰家說話而遭株連的,京城里的家族仍然矗立不搖。
工部侍郎雖為副官,卻能和屯田司、虞部司、水部司的主管平起平坐,而這些人掌著工部庶務,工部掌土木興建、渠堰疏降、全國土木、水利、機械等工程,一樣樣都是肥到流油的撈錢位置。
別看詹事府少卿位置不顯,能爬上這位置的多是翰林官,被拔擢後負責的是東宮事務,是太子僚屬,可想而知想靠他往上攀爬的族人有多少?
既是家族中中流砥柱,哪能不想盡辦法把人救回去,就算暫時救不回去,即便傾家蕩產也要讓他們好過一些,一旦能把人救回去,往後要什麼沒有?!
而這位大將軍的底氣就有那麼些不足了。
他是當事者,即便外祖家頗能鑽營,又有門路,能供他花用的銀子還是有數,他若想替父親洗刷冤屈,那些行事有哪一樣無須用到錢?要請人疏通上下,奔走打點關系,他的下面還有一群死士,樣樣都要花錢,花的還是大錢,他哪能跟那些官比。
「我是認真的。」
她就知道。「要是糧收不到他們的預期,你自己要去對他們解釋。」她不干那種吃力又不討好,討好也輪不到她的事。
「我相信你。」
鄔深深頓時火冒三丈,要不是手上沒有半項可以修理人的東西,她真的會狠狠的暴打這個男人一頓!
你相信我?我還不相信我自己呢!我要那麼厲害,還待在這里干麼?
可是鄔深深也只能默默唾棄戰止先斬後奏的行為,二月轉眼就過了,要築壩,要築水車,要翻地、播種、下肥……這麼多的田地,不找人來幫手,即便全算上家里的人手也不夠用,到時候家家戶戶正是農忙耕種時節,誰抽得出手來?
一堆壓力涌來,她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不過,該做什麼還是得去做。
戰止請來泥水班子,先是築了小壩攔阻二頭渠的水,接著在土地四周挖掘一丈寬的水渠,一來可以儲水灌溉農田,二來可以阻止動物糟蹋莊稼。
憑印象畫出自動水車圖紙,鄔深深和請來的木匠幾番討論過後,添添減減,木匠花了半個月時間做了一部大型水車。
試車那天,二頭渠旁圍了不少人,指指點點,驚嘆、不看好的人都有,因為鄔深深設計出來的水車和一般靠人力踩踏的水車有很大的不同。
這部水車利用水流自然沖擊的方式汲水,水車輪的直徑就有一千六百公分,也就十六公尺這麼大,輻條的盡頭裝有刮板,刮板間裝有長方形的水斗,旺水季的時候利用自然水流轉動,枯水季則以圍堰分流聚水,可以省卻不少人力。
屯子里的人幾乎都來了,在眾人的圍觀下,水車輕而易舉的把水汲上來了。
那個木匠奉若天神的把圖紙捧到鄔深深面前。「老朽可否不要拿小娘子的謝銀,而是請小娘子將這圖紙借老朽繪制一份,保留下來,供子孫們翻看?繪制完成,老朽一定將原圖奉還,我說話算話,絕對不會食言!」
說來是他貪心了,這樣的圖紙只要是人都想留給自己後代,哪可能給一個不相干的人?
又人心險惡,更不知有多少人為一個食譜、藥方弄得家破人亡,別說白白給人了,這水車圖真要賣人,那能有多少獲利啊?
他雖然只是個木匠,手藝平凡,但也渴望能留下幾分手藝給自己的徒弟們,讓他們有口飯吃,更真心希望這水車圖能發揮它最大的效用,造福更多人,讓其它田地也能受用。
「如果這些圖紙對師傅有所幫助就拿去吧,我放著也只是一堆廢紙,到您手里也許還有更多作為。」這樣的提灌工具要是所有的農家都能用上,那就更好了。鄔深深笑灣著眼說。
木匠差點被這喜訊給砸暈,他不敢置信的給鄔深深行了大禮,最後說什麼也不肯拿鄔深深給的工錢,帶著徒弟們開開心心的走了。
多數農家還按耐不動的時候,鄔家卻已經為了春耕忙碌異常,因為鄔深深決定要提早一個月把豆苗種下去,這樣才能錯開人手不足的問題。
但是她想要的花生種子至今毫無消息,年前她趁著置辦年貨那當頭去了一趟李記食堂,讓李掌櫃給札羅的人傳話,希望札羅開春到天工國來時可以幫她捎帶一些美洲的花生種子。
昨日淺淺和昆堇去了鎮上,回來告訴她說,札羅大爺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也不急,花生種植季節在晚春和初夏之間,種黃豆和麥子這時候正是季節,並不影響什麼。
她這邊忙得分不開身,戰止和她商量後把山上窖鹿的事全權托給陸老三。
陸老三得了件好差事,可起勁了,合著鄔家的鹿也有他一份,他能想象當養鹿場真正開起來的時候,那光景有多可觀。
他不求大富大貴,家人到時候能過上優裕一點的生活,爹娘舒服的養老,行有余力,能好好教養自己那一兒一女,自己也能從獵戶翻身,不會再過上這種干巴巴的生活。機會只有一回,所以,他哪能不全力以赴。
也因為他的勤快和努力,鄔家鹿圈的鹿不只沒有減少,春天更窖上許多懷上崽的母鹿,過沒多久時間,他有些困窘的來問鄔深深可不可以多找兩個幫手,自己也就那麼一雙手,再勤快時間體力都有限。
鄔深深爽快的允了。
也因陸老三這一提議,她忽然想到年前考慮著要買荒地這件事,最近忙昏了頭,壓根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個精光,說什麼都得把買荒地的事提上日程,這件事派誰去好像都不是很妥當,恐怕還是得自己跑一趟了。
雖然說鎮子離屯子也就幾個時辰的路程,但是一來一去總是耗費時間,要不買輛驢車吧,其實,她比較想要馬車,馬匹說什麼也比驢子的腳程快上許多,往後要往鎮上跑的機會可多著,老靠兩條腿太不經濟了。
這一天的天氣非常好,晴空萬里,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陽光也給屯子的房舍鍍上一層溫暖的顏色,轉眼三月就到了,路邊的小樹冒出女敕綠的枝枒,牆角的小草也在春風里搖曳生姿。
屯子里到鎮上去趕市集的村人這次帶回了驚人消息,那就是孫家倒台了。
據說,京里頭年前派了人來,無聲無息的搜羅孫家和知府掛勾的證據,經過這些時日查證,證據確鑿,孫藩得到消息,還想收拾細軟逃之夭夭,哪知道京里的人亮了令牌,旋即帶著知縣的大批衙役把孫府團團圍住,將孫藩和府中一應人等全數拘押,孫府老老少少哭天喊地告饒,卻是無力回天。
對鄔深深來說,孫家落魄也好,長青也罷,她都不關心,孫家做的壞事隨便拿出來一項都是大罪,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她最緊要的事是把地種上,把鋪子開上,一家人早早離開屯子。
戰止也得到了消息,消息自然來自擅長情報追蹤的趙錢。
「大理寺的盧一是個酷吏,落到他手里的人能有什麼好下場。」戰止臉上憋不住厲色,嘴角上揚微笑道。
「盧一是太子的人,掀了孫家,這是給太子立功。」趙錢目不斜視,站得像根木樁。
戰止睨他一眼,他一個激靈,「屬下說錯了嗎?」
「凡事不可得意忘形,這里已不是國公府邸,你忘記何謂隔牆有耳了?」戰止悠悠說道。
「屬下疏忽。」趙錢便要跪下,戰止手往他虛扶了下,他便是怎麼也跪不下去了。
「你繼續往下說,長話短說,田里今天可忙得很,我得去幫忙。」他好整以暇。
趙錢實在很難想象自家將軍下田的樣子。但是看將軍一身短打打扮,斗笠也掛在一旁,雖說是瞞天過海之計,可他怎麼覺得將軍也有那麼點樂在其中呢?
他胡想什麼?將軍是至剛至柔之人,絕不會讓人輕易看到怯弱的一面,將軍無論做什麼都有他的道理,不是自己這小小人物能置喙的。
「關于刺客一事,屬下在蘼香樓挑選了三位花魁、頭牌,每一個都有風流姿態、傾國之貌,安排進入慶州吳府為通房,不到一天吳氏家主吳長東便將三人抬為姨娘,吳妻崔氏據說當晚就把吳長東的臉抓花了,夫妻鬧得不可開交,感情生變,如今已經分房而眠,這還沒完,吳崔氏把此事鬧到族長那里,吳、崔兩家族長幾次調解不成,最後鬧到呂首輔家中,非要呂崔氏請呂首輔出來主持公道,事後,呂首輔重重斥責妻子,說她娘家人生雞蛋無,放雞屎有,只會扯他後腿,夫妻因為此事心生罅隙,牽連子女……」
話說從頭。鄔家遭刺客誤闖,他們的目標自是戰止,而把手伸得這麼長的人,則是呂奐邛呂大首輔妻族崔氏那邊的人。
崔家是大族,養出來的女兒也是不容小覷,除了嫁給呂奐邛的呂崔氏,她還有個妹妹也嫁給吳家這個大族,這個吳崔氏跋扈蠻橫更勝姊姊,背後又有呂奐邛這當朝首輔姊夫當靠山,壓根沒將吳長東放在眼里,年輕時剛嫁入吳家那會兒,吳長東的侍妾明的暗的皆著了她的毒手,成婚數年,即便無出,吳長東也不敢輕易生出納妾的想頭。這回趙錢送去那三個頭牌,都是從煙花之地出來的,溫婉諂媚無一不能,小意逢迎地把很久不打野食的吳長東安撫以沌身泛阽,相蛟內己痴肥刁蠻不講埋的妻子,一個是溫柔鄉,一個是修羅場,雲泥之別立判,是傻子都知道要選哪一邊。
男人對別的事情可以不聰明,女人對他好不好、解不解人意,可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事了後,記得把答應她們的賣身契送還,再給她們新的戶籍文書和銀錢,讓她們去別處過日子。」戰止做下結論道。
「屬下斗膽,有一事不解。」
「說吧。」
「將軍教訓那孫家,屬下明白是給鄔姑娘出氣,但是崔氏——對于將軍替國公爺洗刷罪名,能起什麼正面的作用?」
戰止神色平靜,含笑對趙錢說︰「很簡單,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剪其羽翼,隔山鎮虎。如一滴雨落在水中,看似不起眼,但是激起的漣漪呢?誰知道會引起什麼作用。
明面上看似和呂首輔毫無直接關聯,雖說不能起什麼太決定性的效用,但把京城鬧個雞飛狗跳,月兌個幾層皮還是很容易的。
這些事,再加上祖父那些頭角崢嶸的門生,在朝在野,上至勛貴,下至三教九流,隨便在灶口添些柴火,焦頭爛額的人自然不會閑著,也就不會有那心思去算計別人。
趙錢諾諾。他的腦筋沒有主子的好,雖然隱隱明白將軍的意思,可是深奧之處也不是很懂,但總而言之,將軍的話絕對不會錯,將軍吩咐的事他照辦就是了。
「還有什麼事,趕緊說來。」
「皇上有恙,去年冬日,咳嗽不休,有三日不曾早朝,太醫院使進了御書房替皇上看診,出來後對外說只是例行的請平安脈,皇上並無不妥。」
「太子有說什麼嗎?」
「太子和幾位皇子都在御書房候召,卻叫人趕了出來,說皇子們大驚小怪,又說看在他們一片孝心分上,不予追究無召入宮一事。」
「想必皇上又能理事了?」
「是。」趙錢恭敬稱是。
戰止長指輕點桌面,京城的任何風吹草動若要依循正常管道來到他這里,得耗上好幾個月,即便他能靠著戰家軍的虎翼馬隊,在不影響軍機的狀況下掌握到第一手京城消息,還是失了先機。
皇上嘛,看得出來還不甘心這麼倒下去的,畢竟皇上的年紀並不算老,倒是皇子們都大了,心里面有什麼盤算,沒有人知道。
在這節骨眼,皇帝的身體要是出了狀況,不是好事。
總之,事情並不明朗,再看看吧。
「沒事還不下去?莫非,想陪著我下田?」
趙錢兩手亂揮,他家世代征戰,自己還真的不會種地,要不是欠將軍好幾條命的人情,他又怎麼會成為死士。「那不是小人的專長,小的就不亂摻和了,屬下還有一件事要說。」
「剛剛要你長話短說,結果你口沫橫飛長篇大論,這會兒還有話說?」他有些浮躁了,明明答應鄔深深一早就去幫忙的,結果這會兒都日上三竿了,他還在這里,那些活兒可重得很,她會不會請別人幫忙,還是又自己來了?
他不去看看怎麼成?
「小人到傳遞驛站的時候,听那些郵驛說,沿海倭寇最近有蠢蠢欲動之勢,漠北的烏爾干人也不安分。」郵驛分有幾種,陸驛、水驛、水陸兼並三種,驛站設有驛舍,是打听消息的好所在。
「漠北有蒙放鎮著,無須我們煩惱,至于東南沿海,已經不關海龍戰家什麼事了。」戰止的眼暗了復明。
京師人文薈萃,什麼杰出人才沒有,他不會自大到以為沒有戰家,所有的武將就不頂事了,這天下能人異士可多得是,想往上爬的人也多得是。
戰家真的不算什麼。
鄔深深將四十八畝地分成大小兩邊,一大半種大豆,一小半種麥子,種大豆這邊的田地翻耕整地後,每穴播三、四粒種子,淺播薄蓋,再來施足底肥,正好接著春小麥播種,根據鄔深深預估,一畝地可以播種三、四十斤的種子,她和戰止加上村民的幫忙,又花了六天時間,總算把春小麥全種植下去,幸好她事先修了水車,不需要再多耗人力去提水、澆水,可這將近五十畝的地,也讓他們足足忙了十幾天。
這一輪下來,也實在累得夠嗆的。
「這農活真是辛苦活兒。」戰止頗為感嘆。
鄔深深坐在田埂邊的大樹下乘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以前家中那四畝地就夠她和娘、妹妹三個人從早忙到晚,如今這四十八畝地,還是在屯子里許多勞力的幫襯下才能干完活兒……今年要是能攢上錢,明年就佃給別人做吧。
這些天她原來稱不上白皙的肌膚更曬黑了一層,看她干完了農活懨懨的坐在那,戰止心疼的用斗笠替她搧起涼來。
都怪他不好,攬那麼多田地回來做什麼,沒事累壞了她。
雖然三月初的天還談不上熱,只一直曝曬在日頭下,就算大男人也受不了。感受到衣料透過來的涼爽,那涼意來自身邊的男人,鄔深深不禁對他微微笑,露出一口貝齒,「我還好,你握自己吧,都累得不成人形了。」
「我現在才知道種地比打戰還要累人。」他手下仍不停歇。
「你這麼說可別笑壞大叔和大嬸們的牙,你瞧他們這些天可喊過一聲累?」
「他們都是地里的老手,我和他們沒得比。」每個人都有各自專長,他很有自知之明,他能決戰千里,運籌帷幄于帳中,種地,還真是新手,要學習的地方可多了。
兩人在閑聊打趣,遠遠地就看到擔挑著兩大籮筐的昆堇和秋嬋來到。
「各位大叔、嬸子、小哥,辛苦大家了,都過來歇息吃點東西吧。」
到了休息時間或是飯點,鄔深深都會讓人準備點心飯菜送過來,點心、正餐還有涼茶一次不漏,犒賞大家的辛苦,也難怪這些來幫忙的村民個個都賣力得很,連句抱怨話也沒有。
村民們這些天下來和昆堇這兩個丫頭混得也有幾分熟稔了,有人見她們乖巧听話,有意給她倆說親,只是兩人異口同聲的推了。
她們的親事由主子說了算,哪有自己作主的道理。
村民們去河邊洗了手,都靠了過來。
「你家淺姐兒的廚藝是越來越好了,這飯菜點心不只管飽,還總別出心裁,好吃得我都快看不上我孩子他娘做的飯菜了。」一個漢子嗅著香味,聞到噴香的肉味。
「福祿叔,您這話這里說說就好,誰不知道柱子娘的手藝是屯子里最好的。」鄔深深看著昆堇將盛了一大碗的肉菜當先放到林福祿手里,「這幾日辛苦大伙了,過些日子,地里收成時還要麻煩大家來幫忙干活呢。」
「沒問題,到時候可不就有收割飯吃了。」陸續接到大碗的村人也重重的咽了下唾沫,行禮道謝。
其它的人都是這般心思,鄔深深的大方看在眾人眼底,每天給的點心不計,這麼一大碗菜肉,肉給的還是一大勺,毫不小氣,這樣的手筆屯子有哪戶人家拿得出手?
「這五十文工錢,算是給大伙的工錢。」鄔深深拿出荷包,準備給大家發工錢,她從來都不是吝嗇的人,人家盡心盡力的幫她干活,又是最累的地里活,她能做到的絕不會虧待人家。
「都是屯子里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來幫把手也不算什麼,你每日供我們吃喝已經很好了,哪還能拿你的錢。」林福祿自覺佔了人家便宜,有工錢雖然好,卻沒有把這事當真。
「福祿叔這是跟我見外,若是沒有大伙的幫忙,這麼些地我還在家里窮跳腳呢。就收下吧,往後這些地還要大家幫忙照看呢。」
她話說得客氣,看她毫不做作,行事大方周到,林福祿哈哈大笑,越發喜歡她的直性子,也爽快的把錢收了下來。
既然有人帶頭收下錢,其它人也依樣畫葫蘆,帶著一大碗的肉菜飯和工錢,歡歡喜喜的回家了。
「我們也回家吧。」回頭看一遍整整齊齊的田壟,再過些天,就會有綠苗從土壤里探出頭來,到時候長成一片迤邐的綠海,待到豐收的時候,不管多少辛苦都是值得的。
「深兒這些天太辛苦了,人都瘦了一圈。」戰止憐惜的替鄔深深拭了額際的汗,沒料想手臂上一抹沒洗干淨的泥印子反倒把她的臉抹成了泥猴。
昆堇和秋嬋互看了一眼,咬著唇,憋住笑。這是幫倒忙咧。
「你也是。」鄔深深可沒發現自己的臉髒了,這些天他也都在地里埋頭忙著,雖然說家里仍有好菜好飯供著,人還是黑了點,為了自己、為了他,也為了家人,她還是早些把榨油坊給弄起來才是正道。
戰止懵了,扯起還算干淨的袖子,再把未來娘子的小臉蛋又擦了一遍,抹掉做案痕跡後,這才偷偷吁了口氣。
戰止瞥見兩個丫頭忍笑的表情,打發她們先回去。這兩個丫頭膽子越發大了。
昆董和秋嬋無言的挑起擔子,順手把農具放進空了的竹筐里,家里還有一堆事丟著呢,咳,還有,她們什麼也沒看見……
可能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鄔深深只覺得格外的累,胳膊腰肢好似都要斷了,一坐在大樹下的木樁上,不想起身。
戰止見她如此模樣就趕緊道︰「我背你,上來吧,我們是夫妻,不怕人家說閑話。」他知道她顧慮什麼,他很樂意的貢獻出他男性的背脊。
「還不是。」她的聲音有些低和含糊不清。
「等你把鋪子布置好,我們就成親吧!要不……明兒個就成親?!」
鄔深深直接跳上戰止的後背,雙手用力攬著他的脖子,沒答好或不好,倒是听見他後頭那句話,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記,「胡說什麼,不正經!」
戰止也不反抗,笑呵呵的背起鄔深深就走。「我是真心的。」
她還想說點什麼,但是這些日子堆積的疲累,因為她靠著的這堵溫暖,讓她昏昏欲睡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個兒說了什麼還是沒說,只覺得自己好像是海洋里的一艘小船,晃啊晃的,沉沉的睡倒在戰止的背上,連什麼時候到家,又讓人洗淨手腳送進被窩都不知曉,直到重新睜眼,已經是第二天的雞鳴時了。
房門「吱呀」了聲,探進半個身子的是身穿半舊家常服的鄔淺淺。「阿姊,你醒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娘也說讓你多睡會兒,不許我們來吵你。」
「我也不想醒,是讓肚皮給撓起來的。」鄔深深順了順自己一覺睡成的雞窩頭,有些不好意思。自從當了這家幾個人的阿姊,她甚少比弟妹們晚起,這麼幾年來,這還是頭一回。
听到阿姊是被餓醒的,鄔淺淺笑彎了眼,「我今兒一早就做了煎餅,還揉了菜團子,里面包的是豬肉蘑菇餡,還有大拉皮。」
「都是我愛吃的。」大拉皮是用土豆粉做的,又用木耳、瘦豬肉、豆芽、黃瓜絲等拌上老醋、蒜泥,勁柔爽口,夏日吃起來分外開胃,至于玉米粉做的菜團子,里面包著各種餡料,好吃得估計連壯哥兒都能吃上兩個。
鄔深深被勾得肚里饞蟲作怪,「得,我這就起來了。」
「那我先去開鍋盛飯了。」
「我馬上就來!」鄔深深也不賴床了,趕緊在細棉剪裁的中衣外頭再穿上一件繡桃枝的粉袷衣,下面配了一條碧色百褶裙,一頭長發用木梳梳順後緊緊的編成大辮子,以黛色的綢帶固定了,又去拿銅盆打水漱洗,把自己整理得利落妥當,這才走出廂房。
她一走出房間就聞到剛煎好的餅香,飯桌上擺好了碗筷和一鍋的饅頭。
鄔家自從賣鹿賺了錢,手頭上不再那麼拮據,鄔深深便從改善食和衣料上做起,她把主食的糜子稀飯改成了面條、細面饅頭,不管要去干活還是上學的人都能吃個圓飽,而壯哥冗要讀書上學,衣著雖然可以不講究什麼多好的質料,但一定要干淨整潔,她讓兩個丫頭去鎮上扯布料,全家人都給做了兩套新衣,就連戰止和戰冽及兩個丫頭都有份。
堂屋里肖氏和壯哥兒坐在炕上,肖氏正不知道在叮囑他什麼,他一瞧見他阿姊,也不理會母親了,一溜煙的下了炕來,趿起新做的鞋子便向鄔深深奔來。
他今日穿著一色蟹殼青的直裾,頭戴儒巾,都說讀聖賢書能明理,壯哥兒這些時日在私塾交了朋友,在師友的浸潤下,雖然稚氣猶存,可眉目清朗,一舉一動多了幾分謙謙如玉的模樣,惹得鄔深深的心情也越發開朗了起來。
她拉著弟弟的小手,向肖氏道早問好,又問了壯哥兒在學堂里先生教了什麼,叮嚀他要專心努力。
壯哥兒挺著小胸脯告訴阿姊,梁先生稱贊他認字迅速,聰明上進,過兩日要開始教他《千字文》了。
鄔深深听了又鼓勵了他一番,允諾他要是在第一回測試里能拿甲字,就給他做好吃的點心。
他有些沒信心。「小冽的成績比我好。」
「不怕的,只要壯哥兒認真了,不管有沒有名列前茅,阿姊都給你做好吃的,不過就是郁香齋的馬蹄糕沒了而已。」
鄔壯瞠大滴溜溜的眼,吸了口大氣,一臉非常難以取舍的表情。「我比較想吃阿姊的獅子頭。」
她一口答應,壯哥兒露出垂涎三尺的笑容。阿姊做的那個獅子頭啊,他覺得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好吃的東西了。
這時昆董端著食盤從灶間過來,將菜擺上桌子。
以前鄔家人口簡單,在炕桌上吃飯沒有什麼不便的,自從多了偶爾會來蹭飯——其實是經常——的戰氏兄弟,以及兩個丫頭,炕桌就擠不下了,于是鄔深深便讓木匠打了一張大圓桌,就算坐上十二個人也不成問題。
比較特別的是她讓木匠將桌角下方設了擋板,可以輕易折迭,方便人少的時候不佔空間的使用,人多時展開方便。
戰止曾問她這想法是打哪來的,她也只是笑笑說︰「靈光一現咩。」
戰止一如往常的笑了,模模她的發,「我的媳婦果然聰明又伶俐,想不到我的眼光這麼好。」
鄔深深舉起粉拳槌了他一記。
戰止也不喊痛,反倒問她有沒有痛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