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高照 第一章
第一章
公元六二九年貞觀三年
皇帝賜婚的命令一下,整座長安城里……喔,不!是整個天下都為之騷動不已,當然,尤以長安城為最,幾乎是每個百姓都巴不得把四個小瘟神快快嫁出去,猶如拔掉刺背芒釘,貪圖一個心安自在。
因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覺得放任那四個小瘟神在長安街頭上晃來晃去,簡直是教人驚心膽戰,生命隨時都有發生不測的可能。
不過,置身事外的人們,平時沒事干,偶爾嘴皮子就會很癢,然後就開始討論起四方流言、八卦小道,嘴里說著、說著,不由得就一起同情那四個將要迎娶小瘟神們的倒霉男人,為他們悲慘的未來掬一把清涼。
今天,客棧中討論的戲碼是四大瘟神之一,當今皇上最疼愛的妹妹--長公主太平。
「什麼?皇上也要把太平長公主嫁人?」男人的語氣近乎于驚訝,瓜子嗑到一半,險些噎住送掉小命,只差一點,就要為四小瘟神害死人不償命的豐功偉業再添一縷冤魂。
「沒錯,因為她也是長安四大瘟神之一,當然要被嫁出去了!」尖嘴猴腮大鼻子的人點了點頭。
「但我不是听說太平公主年紀已經不小了嗎?這時候才許配給人,那個男人豈不是很倒霉?」
因為太平的長公主身份,教老百姓們一直以為才十六歲的她年紀不小,不過,反正只要配到四小瘟神的男人,長安城里的人們都一致覺得他們肯定上輩子沒燒好香,這輩子才會倒霉成這樣。
「對呀!所以你沒瞧見皇上竟然把自己的親妹妹許配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人,一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說得也是,要不是因為太平公主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當今皇帝才不可能把自己最疼愛的妹妹許配給連名字都沒听過的男人。」
「對了,那個男人到底叫什麼名字呀?」
「咦?你不知道嗎?我才正想問你呢?我還以為……」
話音一頓,兩個人面面相覷,滿臉疑問,突然間覺得事情可能沒有想象中簡單,難道,賜婚至今,仍舊沒有人知道當今皇帝究竟將自己的妹妹許配給哪個男人嗎?這……不太可能吧!
***
太平府
「什麼?皇上要把太平公主嫁人?」女人的嗓音拔高成驚嚇的語調,兩眼瞪成銅鈴大小。
「沒錯,而且是要把太平公主嫁給狩皇。」前來報喜的大內總管點了點頭,非常高興而且肯定地說道,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驚嚇成這副德行,他說的明明就是一件大好的喜事。
「什麼?狩……狩皇?!」頓時,太平府里年長的女官兼女乃娘,賀雙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覺得前途大大不妙。
「對呀!听說婚禮會辦得很盛大,這樣一來,就可以向突厥人宣告咱們大唐與狩皇的良好關系。」他的語氣輕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話正在為那熱鍋里的螞蟻加高煮熟的溫度。
「那……那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比如說,公主沒有順利嫁出去呢?」賀雙卿顫聲問,覺得這個可能性遠大過于順利把公主嫁出去。
「怎麼可能會嫁不出去?」大內總管絲毫不以為意地呵呵一笑,擺了擺手道︰「皇上已經決定那一天,四項大紅花轎都要在吉時出發,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現在妳應該擔心的不是太平公主,而是狩皇會不會反對咱們皇上的賜婚才對。」
「呃……呃……」賀雙卿心里可不這麼樂觀,一副愁眉苦臉,覺得自己正面臨了人生最大的考驗。
***
「再來一次。」
「重來一吹。」
「復習一次。」
「最後一次。」
「很好!我想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賀雙卿指揮著練習婚嫁進行的隊伍,很滿意地笑了笑。
忽然,她的腦海里又浮現太平公主美麗的小臉,和她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哆嗦道︰「不成!不成!我們再追加一次,不,是要追加很多次,要不然……」
要不然中途出了岔子,對方可是狩皇呀!她可不想小命不保,沒把太平公主成功嫁出皇家門,反倒是她的腦袋和身體互道珍重再見。
「妳!」
她喚住了其中一名看起來就很可憐的宮女,諄諄告誡這︰「記住,你一定要拚命裝得很可憐,讓公主一直想要幫妳的忙,知道嗎?」
「嗚……小的知道,這個重責大任就交代給小的吧!就算是被公主幫得粉身碎骨、慘不忍睹,也絕對會努力讓公主幫忙的。」可憐的女孩掩臉哭泣,彷佛被主子太平給幫到忙,是一件極可怕的事情。
「很好,那就萬事拜托妳了!」賀雙卿眼角含著感動的淚光,拍了拍女孩的手,回頭正色道︰「來人,咱們繼續!」
就在練習進行得如火如荼,每個人一句話都不敢吭,為了保住自己的頂上腦袋,好讓它與身體能夠、水遠長相廝守之時,大事發生了!
「太平公主!公主……公主不見了!」殺雞般的尖叫聲從長廊的另外一頭狠狠地拋出,震驚了所有人。
「什麼?」
一顆顆因驚嚇而瞪圓的眼珠子,彷佛已經看見了自己的腦袋正在含淚,與身體說著珍重再見,發誓若有來生,它們絕對還要再重來一次……
***
為了自己的婚事,讓從小把她帶大的女乃娘急白了好幾百根頭發,太平心里一直覺得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好像有必要幫她一下。
所以,她一清早就準備到太極宮,想奏請皇兄李世民,教他隨隨便便把她嫁出去就好了,免得勞師動眾、勞民傷財,說不定還要去搜括民脂民膏,才能把她的婚禮辦得豐富又精采;也省得她只要一看見女乃娘被急白的蒼蒼灰發,心里就內疚老半天。
反正,她已經享受了將近十六年的榮華富貴,婚禮辦得隨便一點,她個人是沒什麼意見,而且,听說皇兄也是隨隨便便替她挑了一個听起來很了不起,實際上根本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奇怪男人。
听說,她的未婚夫好像是住在什麼「天上天」、「帝上殿」,還是什麼「大明宮」來著?她也听說那個地方的規模比太極宮還要宏大,地址不明,只听說也是在長安附近,好像是建築在龍首原附近吧!
喔,她還听說那兒的地勢高,輕而易舉就可以遠眺四方,比他們大唐李家所住的太極宮更像是帝王之居。
反正,除了這一大堆「听說」與「好像」之外,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所以,她覺得只要有關于這個男人的一切事情,簡直就是神秘到家了!
就在她想得出神時,忽然,眼前蹦出了三個黑衣男人。
「妳就是太平公主?」黑衣人一號架勢凶狠地問。
「你……你們想要做什麼?」太平小心翼翼地左右察看,卻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被當救兵的人,完了!敢情全被他們給解決掉了?
「大哥,小弟听說過一個傳聞,咱們現在就來試試看吧!」黑衣人二號話才說完,吃痛一聲就倒在地上,苦苦求饒,「好痛苦,啊!我快要死掉了,姑娘,救救我……」
「你怎麼了?!」太平一雙美眸眨巴著,瞅著突然在地上打滾的黑衣男人,上前擔心而憂切地低聲問道。
「妳會想要救他嗎?」黑衣人三號這時終于有了一句台詞。
太平嬌憨地點頭,不疑有他地說道︰「會呀!人總有惻隱之心,我當然會想要救他……」
「沒錯,人家都說太平公主最喜歡做善事,她一定就是太平公主了!」黑衣人一二三號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後,就出手把太平給帶走了。
***
長安附近有一座太白山,冬夏積雪,望之皓然,是一座非常有名的山,山上有一個出名的賀家寨,只不過,它的出名不在于兵強馬肥,也不是曾經干過什麼窮凶惡極的大壞事。
而是在于賀家寨有一則傳奇,那就是現今賀家寨主為了亡妻,已經「守身如玉」十六年,是一個遠近馳名、不娶二妻的烈夫。
因為這實在是太教人感動了,最近,已經有人打算替他立一個「貞節牌坊」,听說正在官府的候補名額之中,申請到的機會很大。
不過,說來說去,賀家寨里仍舊是一群土匪頭子,干的是那種「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若要打此過,留下買路財」的傷天害理事。
就算如此,他們可是很有原則的呢!
所以,他們只要一看到有什麼不肖的兔崽子在他們的地盤做什麼偷雞模狗的事情,就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插手到底,免得他們好處沒拿到,還不小心被人栽贓。
「報告寨主,好像有人在咱們山腳下干起打劫良家婦女的缺德事,看他們的樣子好像不是中原人,比較像是突厥人耶!他們會不會是取道經過這里的先鋒部隊,想要攻打咱們中原呀?」小土匪一號急忙地沖了進來,把自己的觀察心得穿鑿附會成一篇報告。
「什麼?」
原本一副聞聞沒事做,正在蹺腳捻胡須的賀大寨主連忙跳了起來,抄起了手邊的家伙,指揮手底下的小土匪們準備下山搶劫肉票。
哈哈,他原本還愁著沒錢給手下過年分紅,這會兒自動送上門的年終獎金,他可沒有理由白白把它推掉呀!
***
一絲光亮透進了眼簾,太平隱約听見了身旁有人在對話,斷斷續續的,把她從睡夢中喚醒過來。
「醒了!她醒了!」太平的眸子才剛綻出光亮,就有人急著通報,生怕錯過了這關鍵性的一刻。
「我……我怎麼會在這里?」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了身,睜開惺忪的美眸,看見床前站了一堆陌生人,不過,很顯而易見地看出其中一個坐在凳上的大胡子中年男人,與一名眉目靈秀,身形柔弱如柳,卻打扮得非常利落颯爽的少女,兩人居中為首,其他人不過是陪襯。
太平危疑地望著眼前一票看起來就很土匪的土匪頭子,心兒惴惴,開始回想自己究竟是如何到這個地方的。
「我們在山腳下看見幾個突厥人綁架妳,覺得他們光天化日之下做這種壞事,簡宜是太沒天良了,所以就把妳給救回來了!」少女--也就是賀年年,非常懂得利用言語收買人心。
「喔。」太平微笑點頭,「你們人真好。」
「告訴我,妳家很有錢嗎?」黑胡子中年--也就是賀寨主,非常不容易地裝出了一副慈眉善目。
皇家守則第一條︰在事情真相尚未明朗之前,絕對不可以在普通老百姓面前暴露自己皇族的身份。
「嗯……沒數過,也數不出來,所以不知道。」這倒也是實話。
「寨主,她說數不出來,這意思是不是說她家的錢多得沒辦法數?」狗頭軍師在一旁小聲地進了讒言。
聞言,賀寨主喜出望外,握拳擊掌,連忙點頭稱是,「對,一定是這樣沒錯,你真聰明。姑娘,妳要記住,我們從壞人手中救了妳,人家不是有一句話說什麼『恩將仇報』……」
「阿爹,是『知恩圖報』。」賀年年趕緊扯了扯父親的衣袖,出言糾正,以免他把賀家寨的臉全丟光了!
「對,沒錯,就是知恩圖報,姑娘,妳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賀寨主擠眉弄眼,給太平一點暗示。
皇家守則第二條︰識時務者為俊杰,該點頭的時候,絕對不要搖頭,然後要牢牢記住第一點,千萬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
太平乖乖地點頭,心里其實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什麼,只覺得這寨主講話太龜毛,真不是英雄好漢。
「知道就好,妳叫什麼名字?」他在心底稱許這娃兒挺上道的,竟然不費吹灰之力,他們的年終獎金就手到擒來了!
「太平。」
賀年年忽然皺起了眉心,質疑道︰「咦?我听過這名字,好像是一個公主的名字耶!說,妳跟她到底有什麼關系?」
「什麼?什麼公主?我統統都不認識。」一顆小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似的,太平一張紅女敕的小嘴兒抿得死緊,生怕不小心漏了口風。
皇家守則第三條︰就算不小心被認出來了,也要死不承認,順便混水模魚,瞎了過去,然後死也要記住第一點,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
「可是--」賀年年想再追問,要是她沒記錯的話,那個太平公主可是個大瘟神耶!
賀寨主才不管這麼多,拉住了女兒,道︰「唉呀!年年,她不認識就算了!再說,公主哪有隨隨便便就被人看到的?太平丫頭,那妳就先好好住下來,記住喔!要『恩將仇報』--」
「阿爹,是知恩圖報啦!」
「唉呀!還不都一樣?計較這麼多做什麼?」
「才不一樣,根本就差很多好不好?阿爹,你每次都這樣……」
太平坐在炕上,看著他們父女兩人吵來吵去,稱得上是百無禁忌,無話不說,一副看起來就很快樂的樣子,覺得好玩極了,心想︰這個地方或許比她想象中來得好玩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