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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夫人有官威 第十一章

「父女倆偷偷模模的躲在屋子里說什麼悄悄話,年菜都擺上桌了還不出來……」李順娘掀起門簾子一喊,一瞧見裝銀子的酸梨木漆紅匣子,她怔了一下,登時失笑。

「二妞,在數你的銀子呀!怕阿爹阿娘貪了它是不是?」果真是小財迷,非盯著銀子不可。

「才不是呢!阿娘冤枉人,我是怕小偷來光顧,趕緊來幫你們藏銀子,這年頭賊比土匪還凶狠。」朱小蟬小胳臂夸張的一張,畫了個大圈,暗暗影射這個賊大伙兒都很熟悉,他來去自如,防不勝防。

「再凶也沒有我們二妞的牙尖嘴利,快把銀子收好了,阿娘把它存著給你當嫁妝。」女孩子長很快,眼看著還是小孩子,一下子就長大了,哭哭啼啼要嫁人了。

她很臭屁的一撇嘴。「給阿姊吧!她比我先用到,我的我自己賺,要十里紅妝那麼多。」

「少說到我身上來,愛說大話的小丫頭,有幾畝地陪嫁就該偷笑了,咱們村子里有誰家的屋子裝得下十里紅妝的嫁妝。」听到妹妹的取笑,朱小春在屋外反笑她異想天開,想多了。

「沒人有那就自己蓋大屋呀!誰說一定要嫁人,我就不嫁,陪著阿爹阿娘,奉養他們到百年。」嫁得不好還不如不嫁,她不是能容人的人,在這個三妻四妾的年代,男人一有錢就想納妾,他不納人家還拚命送,尤其是永遠和媳婦不合的婆婆送得最殷勤,一塞通房二塞妾,塞得不亦樂乎。

「對,二姊不嫁,陪著柱子,以後我長大了養二姊。」也來湊熱鬧的柱子嘴上叼了顆肉丸子,嘻嘻哈哈的笑著。

「就養二姊不養爹娘了,你這不孝的兒子。」李順娘好笑又好氣地往兒子後腦杓一拍。

「哈!哈!不疼,我都養,阿娘不吃味。」他揉揉腦袋瓜子,一蹦一跳地滿屋子胡鬧。

「你這小子,誰吃味,快上桌,再不吃年夜飯就要涼了。」辛苦了一整年,總算能過個象樣的好年。

年糕,象征年年高升,紅燒魚,年年有余,雙拼涼盤,上湯鵝筍,茄汁腐丸,板栗燒雞,清炒山菌,火腿炖甲魚,三鮮鴨子,鹵一鍋蹄膀肉,蒜子燒黃鱔,冬瓜排骨燙湯,香炒沙蟹,豉汁鳳尾蝦……滿滿的一桌菜肴。

李順娘把一家的碗筷排好,端上最後一道雞絲粟米羹,比往年豐盛許多的年菜讓人口水直流,等不及的柱子已跳上長椅坐好,捧著空碗眨巴眨巴地望著隨後坐下的朱大壯。

朱小春、李順娘依序坐下,最後入座的是藏好銀子的朱小蟬,五口人圍著坐不滿的桌子,滿心歡欣,誰也不去想老宅那邊的朱婆子竟然沒喊他們一家過去圍爐,似乎已不把他們當家人看待,放任老二家的自己過年。

「趕快吃,還發什麼呆,一會兒吃完了,阿爹帶你們去放鞭炮。」過年要有過年的氣氛,開開心心才好。

朱大壯的話一說完,幾個孩子果然露出歡喜的笑臉,幾雙筷子齊下的大快朵頤,吃得好不快活。

只是剛吃沒多久,門外走進一位佝僂著背的男人,兩手像長癖似的搓呀搓,一臉涎笑的沖著朱大壯叫二哥。

「哎喲!吃得比我們那邊的還要好,有魚有肉還有豬蹄膀,你們日子過得真不錯,看來你們真的賺得不少……」

不等朱家老三說完,朱小蟬反應極快的一應。「是賒來的,我們跟人借錢過年。」

他們不能吃一頓好的嗎?非要來壞人好心情。

朱實一听,噎了一下。「你們還能跟誰借錢?」

他言下之意一家子窮鬼,身邊也全是一堆苦哈哈的窮親戚,除了朱婆子外,誰會借錢給他們。

而他娘那兒的私房也被他挖得差不多了,哪有銀子借人,朱大壯有沒有去借錢他最清楚了,朱婆子是不可能有錢借老二家的,即使有也不會借,她向來不喜老二一家人。

「我姥姥家。」她外婆家也窮,但比他們好過些。

「喔!你姥姥家呀!」朱實不問自取的以手指當筷,拿走柱子正要夾起的雞腿大門撕咬。「可是我怎麼听說你們在鎮上賣什麼狀元餅、黃金片的,還賺了不少。」

「是賺了一些,不多。」李順娘面色微冷的說著,如非必要,她不想和自家小叔撕破臉,他的背後還連著護短偏心的婆婆,朱婆子一鬧起來,這個年也不用過了。

「那就借點來給弟弟過個年吧!今年的收成差,想模個兩把都沒銅板。」他很理直氣壯的伸手要錢,絲毫不覺得羞愧,好像人家給他錢是天經地義,不給才是罪大惡極。

一听他要借錢去賭,朱大壯和妻小都臉色難看的直瞪眼。「我們的糧食也不多,勉強能夠養活罷了。你就忍一忍,別老是去賭,你也有兒有女,要為他們多想一想……」

賭徒最恨人家叫他戒賭,要不到錢的朱實刷地一下子沉下臉。「二哥,你有多少就拿多少出來,大道理少說一點,大過年的我也不為難你,三、五兩銀子總有吧!」

朱大壯頸子一硬,粗聲的說︰「沒錢。」

還三、五兩呢!他女兒隔三差五的上山摘野菜,拾果子,拎一、兩只小獸回來,弄得一身是傷,兩腳浮腫,小小身子如今還沒桌子高呢!老三一開口就想要走她的辛苦錢?

沒門!

「二哥,我是好聲好氣跟你要,你別給臉不要臉,有銀子不跟兄弟分享,要知道爹娘的奉養不只是我和大哥的事,你也得拿出銀子照顧爹娘。」他口氣變得有幾分不快。

「我的那一份我自會拿給阿爹,你別想沒錢就上我家耍賴,想當初分家時你多得了多少,我有多說一句話嗎?」他咬著牙硬吞不公,當是孝敬兩老了。

「二哥,你不要逼我翻臉,你要是不給,我自己拿。」朱實就是沒臉的,說著說著就要往里頭闖。

「你……」

「哇∼嗚∼三叔不給二妞吃飯,二妞會餓死,三叔好壞……嗚——是大壞人,二妞餓,好餓好餓,三叔壞人,二妞要餓死了,我們沒飯吃,餓……」

朱小蟬莫名的放聲大哭,哭得驚天動地,大老遠就能听見她的哭嚎聲,她一哭,柱子也唏哩嘩啦哭起來。

「你……你們哭什麼,不許哭!」

姊弟倆根本不理朱實的恫嚇,照樣哭得好不淒厲,村子里的人都听到了,紛紛探出頭詢問發生什麼事。

「好,好,算你們狠,這筆帳先記下。」朱實狼狽的跑走了,嘟嘟囔囔著什麼喪門嚎。

他一離開後,朱小蟬馬上不哭了,眼淚說收就收。

「阿爹、阿娘吃飯,阿姊吃魚,柱子乖,二姊給你夾根雞腿,快吃,你要快快長大,好防賊防盜防三叔。」

本來朱大壯、李順娘等人還為她收放自如的淚水愕然不已,怔然的望著她,忽聞那句「防賊防盜防三叔」,噗的全都笑了出來,陰郁到不行的心情登時放晴了,可以再多吃一碗飯。

「中了,中了——」

「什麼中了?」

「秀才老爺中舉了,這會兒不能再叫秀才老爺了,要改口喊舉人老爺,王秀才中了舉人。」

「啊!真中了呀!前不久他的兒子才中秀才,現在老子也上了榜,兩父子都給咱們村子爭光呀!真是雙喜臨門。」

「是呀!真是雙喜臨門,人家是讀書人,隨便讀讀就能金榜題名,我們家那渾小子呀!還在泥土里翻……」

王至誠進了縣城應考,考上第七名舉人,原本也算有功名在身的他又進了一步,入了省城再考便是進士,那是能當官了,最少是七品縣官,要不就是入翰林院當編修。

不論是舉人還是當官,他都算是爭得頭面了,在這十鄉八里的也是個人物,連縣太爺也不敢小看他。

而舉人老爺的兒子也一樣了不起,才十二、三歲就中秀才,幾年時間把稚女敕少年磨成溫潤兒郎,修長的身子如竹子挺直,清潤的聲音變得低沉,五官多了男子的輪廓。

這幾年,朱老二家也越過越好了,好得讓人眼紅。

那一年,朱大壯花銀子買下一塊兩畝大的山坡地,他們一家人花f幾天功夫把雜草拔一拔,整出一塊地來,一開春,朱小蟬就將棉花種子種下,勤于施肥除草。

頭一年,收成很少,朱小蟬把悶頭賺大錢的理論發揮到淋灕盡致,她沒把棉花賣了,而是將取出棉籽的棉花裁制成棉被,母女三人花了個把月趕制出一百多件棉被。

一件賣幾百文錢,最後賺了約莫百兩銀子。

那一年朱大壯樂瘋了,心想終于可以翻新屋子了,他們可以蓋不輸老宅的大屋了,那些錢他根本花不完。

可是小女兒阻止了他,要他先別樂,要是他們發財致富,他們家貪得無厭的三叔還不找上門。

朱大壯一想,也對,于是按捺下來不再提。

第二年,朱家又多買了十畝旱地,這一回有經驗了,棉花產量增加了,朱小蟬如法炮制請臨時工合做了一千五百件棉被,一件七百文交給錦隆行去販賣,入帳相當可觀。

到了第三年又多出五十畝土地,不過他們種棉花的事也瞞不住人了,于是朱小蟬開始雇用村里人采棉、去籽,她不再制成棉被了,而是成捆成捆的棉花批給錦隆行。

因為棉花太多了,朱大壯家根本抽不出人手來裁制,光要管理工人采收、集棉就得耗費極大的心力,哪有心思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少賺一點無所謂,總比累死好。

不過為了防朱婆子、朱實那幾個人,朱小蟬要家里的人統一口徑,宣稱他們是替錦隆行的東家代管,土地和棉籽是人家的,他們只是負責監工和收棉,絕大的利潤還是別人賺走的。

換言之,對外朱大壯家是賺了一點錢,但賺得不多,沒有想象中富得流油,剛好夠翻修屋子而已。

所以第三年朱大壯家的舊屋子全部推倒了,很是熱鬧的蓋起堅固大屋,正堂左右兩間主屋,一間是朱大壯夫妻使用,另一間空著,等柱子娶老婆時當新房用。

另外東邊有三間廂房,分別住著朱小蟬姊妹,一人一間屋子,另一間是客房,無人入住卻有整套梨花家具,是朱小蟬買來備用的,平時是上鎖的,外人瞧不見里面擺放了什麼,想偷?沒門。

主屋的西邊也有三間廂房,柱子住了一間,另外兩間空著備用,而屋子後頭則蓋起三座倉房,用來儲放棉花和米糧。

朱小蟬不顧父親的反對,堅持要在屋子外圍築起兩人高的石牆,牆頭插上尖銳的瓦片、碎陶片和尖石。

果然有先見之明,還是派上用場了,她三叔不只一次想翻過牆「借」錢,長成成犬的大黑狗嚇不跑他,唯有扎得人兩手鮮血直流的高牆才能略微擋一擋,阻止他侵門踏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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