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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回宮 第十二章 當朝測試皇帝

「好了,你先跟你爹爹到一旁試耍,待會叔叔就過去。」將鐘天衡安撫妥當後,把他放到地面,他像是想起什麼,皺眉問︰「世珍,你今年到底貴庚?」

「你問這干麼?」她偷覷著他。

從沒問過她年紀的人,干麼在這當頭問?他問了也沒用,就算她臉上已經掛上一條條的皺紋,他也看不見啊。

「我認為你的年歲比我小,可天衡怎會是叫我叔叔?」

「呃……佛曰不可說。」她的靈魂年紀比他大多了,可要是用公孫令的身體年齡計算,自然是比他小。當初她是用自己當標準,叫叔叔是正常的,現在要改口反而很奇怪,反正叔伯不都差不多。「那個,我先帶天衡到園子里。」反正遇到難回答的問題,先走一步就是。

闌示廷由著她,朝旁使了個眼色,雷鳴向前幾步,低聲引導他走到一旁小亭,順便確認附近沒有任何閑雜人等。

闌示廷坐定後,懶聲道︰「莫知瑤,朕有事要問你。」

停在幾步外的莫知瑤心頭一跳,不禁想,好他個宇文恭,真是被他給料中了?

「不知皇是有何吩咐?」她不敢怠慢地走到他面前。

「你和世珍如何相識?」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臉上難得浮現和煦笑意。

莫知瑤一手壓在胸口,放緩了呼吸,輕聲道︰「世珍是連山鎮人氏,奴婢在多年前與她相識。」

「你在京城落地生根,無緣無故的怎麼會去到連山鎮?」

「奴婢是受公孫大人所托,前往賑濟連山鎮鎮民,因而結識了世珍。」她面色平靜,答話沒有一絲猶豫。

闌示廷微揚起眉,回想著——

「當年應該是盛隆三年的八月。」猶記得當時連山鎮年年水患,正因為如此,登基之後他才會要工部開始疏浚工程,著手處理連山鎮的攔河堰和截流。

「奴婢去時是十一月的事。」她思緒轉得極快,每個步驟都不會出亂。

那年的七月和九月,皇上曾來過縱花樓,所以她得要避開任何被識破的可能。

「既是如此,那麼你可知道世珍額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他懶懶托著腮,听見遠處鐘天衡的笑鬧聲,眸色變得深沉。

「她是從山上摔下來時撞傷的,那時我還幫了不少忙,後來瞧她無依無靠的,所以就把她帶了回來。」

闌示廷听著遠處的笑鬧聲,思忖了下才問︰「你可知道世珍的夫君是誰?」

莫知瑤咽了咽口水。「世珍是寡婦,天衡是個遺月復子,世珍像是不願提起過往,所以奴婢也不知情。」

「是嗎?」

莫知瑤表面上神色自若,實則心跳如擂鼓。她不知道皇上為何問這些,但他既會問,那就代表他已知道世珍的女兒身,既是如此……他怎會沒發覺世珍就是公孫令?

如果宇文恭都能那般確認,為何皇上像是只是存疑而已?

「朕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他抬眼,看向聲音來源,哪怕眼前一片漆黑,但他彷似可以從聲音描繪出一對母子嬉鬧的身影。「為何你要讓世珍扮男裝?」

「因為世珍剛到縱花樓時其實是跑堂的,有爺兒調戲她,她就回敬了對方,所以奴婢就干脆讓她扮男裝,豈料她的男裝扮相竟會恁地……」見他抬手,莫知瑤隨即噤聲不再多說。

「叔叔,爹爹會耍鞭呢!」鐘天衡急著跟他分享喜悅,朝他飛奔而來。

「別跑,你的身子還得靜養。」闌示廷沒好氣地道,朝他伸出手。

「叔叔,你教我啦,我也要跟爹爹一樣厲害。」鐘天衡一把撲進他的懷里,抓著他的大手拉扯著,撒嬌之情溢于言表。

闌示廷輕漾笑意,一把將他抱上腿。如果他有兒子,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如果不是小家伙太討喜的話,如果不是世珍視他為心頭肉,他是不會留下他的。

今兒個特地走一趟縱花樓,一來是為了讓世珍一解相思,二來是因為他想要確認世珍到底是不是公孫,而能確知實情的唯有莫知瑤了。世珍與公孫太過相似,相似到讓他胡思亂想,他必須徹底厘清這個問題,否則他早晚會被自己逼瘋。

偏他又不能問得太細,暴露自己失明,只能旁敲側擊,這解答尚可,至少了結他一樁心事。

瞧他真是胡思亂想,世珍怎會是公孫?如果她是公孫……她不可能原諒他的。

「叔叔。」鐘天衡在他懷里蹭著。「要不要教我?」

「好,走吧。」他笑著,嗓音滿是不自覺的寵溺。

「走!」鐘天衡跳下地面,牽著他的大手。

雷鳴見這一大一小往園子里走去,依舊回不了神,不禁問著一旁的莫知瑤,「莫姑娘,怎麼我覺得這娃兒像極了皇上?」

莫知瑤心頭一震,心底更加起疑。如果連旁人都這般覺得,為何皇上一點反應皆無?

「莫姑娘,我在問話呢。」

莫知瑤回神,睨了他一眼。「是嗎?是雷大人的眼有問題吧。」話落,婷婷裊裊地跟上了。

「我的眼有問題?」怎麼可能!

一抹身影出現在縱花樓的後院小門外,確定四下無人後,疾步離開,淨挑些僻靜小路走,最後躍過了首輔府的灰色高聳圍牆,如識途老馬地停步在一間寢房外。

「大人。」他在門外輕喚著。

房門推開,束兮琰尚未就寢,彷似等候多時。「如何?」

「奴才親眼瞧見皇上自下馬車後,一直由鐘世珍牽領著。」福本頓了下,再道︰「還有,奴才隱約听見雷鳴雷大人說這娃兒像極了皇上。」

束兮琰聞言,濃眉微蹙,低吟著。「這是什麼意思?」那娃兒該是鐘世珍的兒子,鐘世珍的兒子怎會酷似闌示廷?

他百思不得其解,決定暫將這事拋到一旁,眼前重要的是——閫示廷三年多前,躍下浴佛河時,曾一度引發眼疾,也許眼疾早已復發,又也許他的眼根本就不曾好轉過!

明天早朝上一試,便知分曉。

四更天。

「你要我跟你一道早朝?」鐘世珍本是迷迷糊糊,听完他說的話,突然清醒了過來,一臉狐疑地看著枕邊人。

「合該是時候讓你上早朝了。」

「你真的要我繼續假扮公孫令?」

「既然有人要你假扮,你就順水推舟,有何不可?」闌示廷笑著,讓陸取進寢殿侍候。

陸取手上多了一套官袍,遞給了公孫令。

鐘世珍東看西看,直覺得這暗紫色官服實在是和束兮琰那一套很像,而且這一套也未免太合身,彷似替她量身打造,像是早有準備。

她還以為她只需要在御書房旁听即可,沒想到真的也得隨他上朝。

穿戴整齊後,她隨著他一並踏進朝巽殿,就見宇文恭已站在武官首席,與她對視一眼,眉頭微攏了下,隨即淡漠地別開眼。

她不禁輕嘆,明明就是有點交情的,可偏偏在這朝堂上只能裝不熟。那天托他的事,她還沒謝他呢,後來也沒機會再和他交談,就連昨兒個也沒機會和知瑤聊上兩句,近三更天時就急忙忙地離開了。

但算了,有見到天衡就好,至少可以稍稍緩解她的想念。

思忖著,笑意爬上唇角,對文武百官那一張張算計權力斗爭的面容,她視而不見,正打算走到一旁,卻被闌示廷一把拉住。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皇上?」她好像不該站在龍椅旁邊吧。

「站在這兒就好。」

雖疑惑,但他都這麼說了,她也不能學天衡耍賴說不要吧。不過,這兒往下看眾人的視線似乎更刺人了些,她偷偷地移開目光,適巧對上笑容可掬的束兮琰,心頭突地跳了下,只覺得他這笑臉就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

不容她深思,早朝已經開始,由通政使將地方上疏呈上,朝中大臣要是有事上奏,則可以持笏上稟,要是沒啥大事,差不多就可以散會了。

而就在地方上疏照慣例要交給束兮琰時,闌示廷啟口,「往後,地方上疏和中央奏折一並交給公孫令。」

此話一出,別說百官錯愕,就連鐘世珍都嚇了一跳。這……當廷說出這種話,他是要把束兮琰擱到哪去?就算他打算對束兮琰進行肅清,也應該先知會她一聲啊。

沒能抗議的,一落落的上疏就交到她手中,她只能做到目不斜視,不看旁人反應,等著待會下朝時再找他問清楚。

而束兮琰神情未變,百官一個個輪流上奏著,直到一個段落。

「眾卿可還有事上奏?」闌示廷沉聲問。

束兮琰瞧了兵部方尚書一眼,方尚書立刻向前一步,手持表章道︰「皇上,微臣收到北寧總兵的表章,談及邊境的糧兵問題,還請皇上過目。」

陸取不由得看向闌示廷,就見闌示廷擺了擺手,隨即向前欲接過表章回呈。

豈料方尚書卻道︰「皇上,此為機密,讓微臣替皇上展閱。」

闌示廷微揚濃眉,噙笑道︰「過來吧。」

方尚書立刻走到龍椅邊,以身形擋住鐘世珍的視線,再慢慢地拉開表章,指著一處道︰「北寧總兵的意思是礙于糧草短缺再加上兵器不足——」

一旁的鐘世珍偷了個縫瞧去,不禁愣了下。

空白奏折?!這是在試探皇上嗎?

是誰這麼大膽?瞧陸取站在階下,那角度他是看不見表章的,而要是不提醒示廷的話,恐怕他的秘密……正擔憂著,她卻瞥見闌示廷勾斜了唇角,那笑意說有多壞就有多壞。

還來不及猜出他笑意底下的寓意時,就見他一手拍掉了表章,黑眸精準地鎖住方尚書錯愕的臉。

「方尚書,你這是在愚弄朕嗎?」

表章掉落至階下,站在前頭的幾位官員皆可瞧見表章上頭是一片空白。

「微臣、微臣……」方尚書慌了手腳,只因這結果和束兮琰說的截然不同,不禁望向束兮琰求救。

就見束兮琰快一步撿起表章,躬身道︰「皇上,是微臣未盡詳閱之職,讓方尚書拿錯表章,還請皇上恕罪。」

闌示廷笑了笑,抬腳將方尚書給踹下殿階。「這要朕如何恕罪?來人,卸下方尚書的頂冠。」

「奴才遵旨。」陸取使了個眼色,讓殿前侍衛入殿處置。

方尚書還一臉錯愕中,壓根搞不清楚怎會瞬間風雲變色。一早听見束首輔的大膽揣測,要他試探,他本是不肯,卻又懼于束首輔的勢力不敢不從,豈料這一試探,把他的官途給一並試掉了!

「朕今兒個也有一事要告知眾卿。」他噙笑拉過鐘世珍。「朕的公孫卿已恢復記憶,從今天開始,回復她原本的首輔一職,而束卿……則回到原本的次輔。」

一直處在震愕中的鐘世珍才回神,又被他這突來的決定給炸得頭都昏了。

階下,一片靜默,而宇文恭只是斂目不語,彷似對這個決定壓根不意外。

「公孫卿回朝,是古敦之福,首輔之位,非公孫莫屬,擇日為公孫大開宮宴,退朝。」

闌示廷始終噙著笑,但笑意帶冷,噙著警告。

鐘世珍呆愣地跟著他走,一回到御書房,便抓著他問︰「你是怎麼識穿那表章有問題的?」說吧,告訴她,其實他是假盲,她不會生氣的。

闌示廷笑了笑。「那表章是空白的,對不?」

鐘世珍抽了口氣,真要以為他的眼盲是假的,卻听他道——

「朕的雙眼失明後,朕就要內務府制作加香料的墨錠,久而久之,官員中會模仿,坊間亦然,而邊境將領所用的自是從宮中送去,書寫的墨水中自有一股香料味,而朕在那表章上什麼都沒聞見,意味著那不過是張白紙罷了。」

鐘世珍驚訝得連嘴都閉不了了。好厲害的皇帝呀,除了宇文恭和他的親信可以掩護他之外,他自個兒還做了許多防備。

方才在朝巽殿上,他那與生來的帝王氣勢,那抬腳一踹的狠勁,將帝王的傲睨氣質展露無遺,任誰也看不穿他雙眼有疾。

「怎了?」

「沒,我只是覺得你很厲害,竟能反應如此迅速。」那種應敵之間的冷靜沉著,若非歷練,只怕會沉不住氣,露出馬腳。「感覺你好像是有備而來的。」

「算是。」

「你早就猜到了?」

「不,朕只是丟了點餌,就看魚兒會不會蠢得上鉤罷了。」

鐘世珍直睇著他半晌。「你故意讓人懷疑你的眼楮有問題?」

「朕這事說不準何時會遭人看穿,需要一點契機,杜絕眾人懷疑,適巧你跟朕提起宇文恭的警告,所以朕趁著昨兒個帶你出宮時,特地帶了幾個人前去。」闌示廷神色慵懶地倚在錦榻扶把上。「對方若無惡心,朕也沒必要在朝堂上進行肅清。」

鐘世珍听得一愣一愣的,說不出心底的五味雜陳。

身為帝王,要是沒點心眼,恐怕日子難過,但他的城府也未免深沉了些。帶她出宮還能順便試探敵情,翌日還能順手除去敵人,這算是一箭好幾鵰,確認了陸取手底下的人,拉下了束兮琰,賠上了兵部尚書,削減了束兮琰的勢力,還能讓百官間的風向球轉向……這心思得要多縝密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還好,他是皇帝,一心向民,除的又是惡官,否則……依他的聰穎和權勢,想要如何翻雲覆雨,任誰也壓制不了他。

「怎了?別不說話,朕猜不出你的心思。」

「沒,我只是想皇帝難為。」人人都想當皇帝,可誰知道當皇帝真不是那麼容易,明槍暗箭一大堆,朝堂爾虞我詐、權勢角力都讓人頭很痛,八字不夠重,腦袋不夠聰明,是沒本事坐在龍椅上的。

「朕答應公孫要當個好皇帝,豈容他人造亂?」他抬手輕撫著她的頰。「朕還以為你在氣朕在殿上的決定。」

鐘世珍想了下。「喔,是啊,你怎麼都沒先跟我說上一聲?」

「給你個驚喜。」

是驚嚇吧……「那,往後我都隨你上朝?」

「不用,往後你就待在廣清閣里,得閑時再到御書房替朕批奏折。」

「嗄?那又何必讓我接了首輔一職?」

闌示廷不禁愛憐地輕捏她的頰。「你啊,依你這性情,要是待在朝堂間,死個幾百次都不會教人意外。」

「咦?」有這麼慘嗎?她是直性情了點,玩不來勾心斗角的游戲,尤其當游戲必須取舍人命時,她敬謝不敏,因此這首輔的位置她真是坐不住,更想不透他為何這麼做。

「你只要待在朕的身邊就好,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只要你開心就好。」算了,想不通的事沒必要再想,反正天塌下來,還有他頂著,她只管閑散度日。

可是,閑散度日,有時也會把人逼瘋。

沐浴後的鐘世珍坐在床上發呆,覺得一天的時間好長,長到她已經找不到事做,只好開始發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要她到御書房幫忙批奏折來著?可是打她成為首輔之後,她就再也沒踫過奏折了……甚至,她開始覺得自己像是被軟禁,因為她只能待在廣清閣里,要踏出房門一步,立即會有宮人上前勸退。

突然間,她覺得待在他身邊,她彷佛只有暖床的功能,只能在這等他回來,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她越發厭惡這種感覺,可他卻以情勢不明,就將她困在這里動彈不得。

事實上什麼叫做情勢不明,她完全不明白,要是情勢真的不明,為何今兒個晚上又要替她設宴?

想到頭痛,干脆往床上一倒,雙腳卻像是踢到什麼,她趕忙坐起一瞧,就見床底下教她給踢出一只抽屜。

這里怎會有個抽屜?她疑惑地蹲在床前觀察,把抽屜推了回去,從外表壓根看不出瓖了個抽屜,教她不禁疑惑剛才是怎麼踢出來的。

她隨手沿著床邊敲敲打打,突地,就見那抽屜又彈了出來,而且這次彈得更遠,幾乎整個都跳出來,就連里頭盛裝的物品也掉了出來,嚇得她趕快著手整理,卻見掉出來的東西——

「哇……聖旨耶。」她拾起一瞧,不知怎地,覺得這上頭的字和自己的挺像的,是說楷書寫起來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吧。

重要的是,這是先皇的遺詔,省去前頭的贅詞,重點就是由闌示廷繼位。

這道聖旨對他而言應該是很重要,所以才會藏在這麼隱密的地方。她暗忖著,將聖旨卷妥擱進抽屜里,才剛推回抽屜,就听見外頭喊著皇上回宮,她趕忙起身迎接。

唉,這些繁文縟節真是麻煩。

「世珍,待會入宴時,你就待在朕的身邊,知不。」闌示廷一進門就吩咐著。

鐘世珍懷疑地挑起眉。「你打算在這場宮宴上做什麼?」她希望還是先被告知情況,省得默契不足,拆了他的台。

「你想到哪去了?」他沒好氣地笑道。

「因為我想不透你為什麼要辦這場宮宴。」依他的個性,行事必有動機,只是她看不透他背地里的心思。

「這不過是場要攏絡官員的宮宴罷了,別把朕想得像是三頭六臂的。」

「喔。」

時候差不多,鐘世珍跟著前往紫金殿,百官早已候著,待闌示廷入席,宮宴正式開始。

而當鐘世珍在他身旁落坐後,才發覺只有自己坐在他身邊,宇文恭坐在右列第一席,束……

欸,人例?

「皇上,好像沒瞧見束兮琰。」宮樂響起,逼得她湊近他低聲道。

「他在末席。」

「咦?這席位不是依官職品秩排列的嗎?」

「一般是如此,但朕也可以安排。」他朝她笑眯眼道。

鐘世珍嘴角抽了下。換句話說,他現在是在殺雞儆猴,讓百官知道,他皇帝老子不爽的時候,可以隨意整治臣子,其它還有不長眼的,最好趁這當頭看清楚……這就是他所謂的攏絡官員?

羞辱人吧他……何必呢?

酒過三巡,開始有官員借著舞伶宮樂吵熱氣氛後,紛紛端酒前來和她攀關系,又是祝賀又是什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偏偏她不喝酒,這酒她非喝不可嗎?

正猶疑著,身旁伸來一只手,硬是拿走了她的酒杯,一飲而盡。

她側眼望去,再用眼角余光偷覷前來敬酒的官員,不禁佩服眾人的神色自若,甚至帶著幾分景仰的看著闌示廷,對他們之間形如斷袖的舉止,徹底視而不見。

看來,想當官都得要有點作戲的底子,而她充其量只能當個看戲的。

宴上,她沉默地研究著官場生態,看見束兮琰被冷落在最末席,再看闌示廷連喝幾杯酒後,帶點微醺,笑意極濃,卻始終不達眸底。

原來,他也在作戲。

當皇帝一定要這麼多才多藝嗎?表面上和百官交談甚歡,可實際上卻是審視著百官的品格,也許心底還評估著他日該舍誰取誰……這種生活會不會太累了一點?

她睨了他一眼,本想勸他少喝一點,但看他好像真的跟人聊開來,她掏掏耳朵,繼續吃她的菜,喝她的茶,看看舞伶,听听宮樂,享受一下皇室的正規宴會,直到听見陸取道︰「皇上,差不多時候了。」

她疑惑地望去,本想問什麼意思,卻見闌示廷的俊顏竟泛著緋紅,就連坐著都好像有點在晃。

醉了?所以差不多時候,是陸取在提醒他不該再喝了?真的是好深奧的宮闈對話,她這種門外漢恐怕修個百年也學不會。

「公孫,扶朕回廣清閣。」闌示廷像是失去平衡地倚在她肩頭。

「是。」鐘世珍應著,余光瞥見數個官員不住偷覷兩人的互動,她聳了聳肩,無所謂地扶起他。

一路扶著他回廣清閣,她快手替他卸下頂冠,褪去外袍,他隨即又抱住她不放。「皇上,你醉了,我到小廚房替你備點解酒的吧。」她記得小廚房里有不少豆類也有食醋,弄個簡單的解酒湯,應該不成問題。

「公孫……」闌示廷話語不清地呢喃。「朕……不知是太久未飲酒,還是怎地……今日的酒,好烈……」

「也許是太久沒喝了,你歇會,我幫你煮解酒湯。」依照他這狀況,哼哼,明天醒來恐怕有得受了,先喝點解酒湯,至少明天宿醉得不會太嚴重。

「不用……」

「要,要不然你明天醒來,就會覺得有人在你的腦袋里撞大鐘。」她以前為了磨廚藝,品過不少酒,一次混了酒喝,隔天頭痛得教她發誓再也不干,就連她的料理也絕不加酒。

闌示廷像是想要再說什麼,還來不及說就已經無力地趴在她身上。她嘆了口氣,將他安置好後,走到外頭。

「陸取,我到小廚房幫皇上煮點解酒湯。」

「麻煩公孫大人了。」陸取使了個眼色,兩名宮人立刻跟在她身後。

鐘世珍無所謂地看了一眼,因為她現在已經習慣有人跟監的日子了。來到了小廚房,她熟門熟路地將所需的食材找出,瞧架子上還有甘草,干脆煮個綠豆甘草湯,不但可以解酒也可以解毒。

添了柴生了灶火,洗好的豆子才剛要下鍋,余光瞥見一抹黑影逼近,她側眼望去,微嚇了一跳,神色隨即平靜下來。這位飄妹妹真是了不起,竟然連御天宮也進得來,通常闌示廷如果在廣清閣的話,這附近是見不到他們的。

多日不見,這次是……嗯,同樣的比手畫腳,同樣的看不懂啊。

唉,她無意如此,可是她真的是個沒慧根的人。

不過,看著她不斷地揮著手,從里頭劃到門外,教她不禁想起那回在縱花樓時,她也是一直阻止她前進,可惜的是她沒看懂,直直走去,結果遇到了束兮琰……她頓了下,腦袋里浮現很奇異的猜想。

「你的意思是要我趕緊離開廚房?」就像是那回要阻止她和束兮琰踫頭?

那浮在半空中若隱若現的影子,不住地朝她點頭。

鐘世珍不禁漾起笑意。「看來,也許我們可以溝通了。」她笑著踏出廚房,意外原本守在外頭的宮人竟不在原地,環顧四周,那抹影子不住地催促著她往另一頭走,然而她的直覺卻告訴她,恐怕已經晚了。

「公孫大人身手利落,能文允武,想不到就連廚技也難不倒。」

鐘世珍側眼望去,就見束兮琰從小廚房旁的小徑信步走來,臉上依舊噙著教人厭惡作嘔的笑意。

「束大人前來,不知所為何事?」鐘世珍客套問著,以余光打量他的身後,確認是否有任何侍衛跟隨。

如果只有一個束兮琰,保守估計,一對一,她的贏面很大,只是這附近的光源不夠充足,她無法確定是否有他的人躲在暗處。

「本官有件事希望公孫大人可以相助。」

「束大人客氣了,恐怕我沒有什麼能幫得上束大人。」

「公孫大人別妄自菲薄,因為這事唯有公孫大人辦得到。」

「……如果我說不呢?」好吧,她承認她沒有作戲的天分,再演下去,她可能會吐。跟這種虛假的人對陣,她只想速戰速決。

束兮琰笑了笑,暗處突地躍出三四個黑衣侍衛。

鐘世珍不禁暗咂著嘴。就說,這種壞胚子出門在外,不多帶幾個打手,怎麼走得出門?

從剛剛就覺得有多余的視線,如今點算了下,不多,共四個,雖沒真正對陣,她的勝算很小,被打死的機率會很高。

不過,束兮琰有所求,肯定不會置她于死地,她就認命地跟他迂回,等著好時機再出手探探。「束大人這般大陣仗,到底是希望我幫什麼忙?」

「幫本官找出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本官要先皇遺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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