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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當暴君 第二十六章

孟思瑜從睡夢中幽幽轉醒,單手撫在耳旁,下意識輕揉了幾下。

她坐起身,掀開身上那床粗棉薄被,下榻來到窗邊,推開了栓不緊的門牖,往外頭望去。

這里是西杞國。天色方亮,二樓底下是龍蛇混雜的市集,她所住的這間客棧正是在皇都最熱鬧之處,由于沒掛官牌,像她與杜蘅這樣的外地人才能住進來。

離開北燕已經半年之久,她與杜蘅一路走走停停,漫無目的地四處游歷,路上也不乏遭遇一些危險,所幸都是有驚無險,平安挺過。

「無憂,你醒了?」門外傳來杜蘅的喚聲。

她將窗子關上,抽起披在木架子上的外裳,利索地穿戴整齊,隨後開了門。

「你沒忘記,我們今天準備起程離開西杞吧?」杜蘅笑睞著凌亂的房間。

孟思瑜也不害臊,隨他笑去,反正兩人共行這麼久,他早見過她各種丑樣子。

其實她原本的性子就是不拘小節,畢竟過去她可是攝影師,鎮日忙著拍照,四處取景,對于家事什麼的原就不在行。

「我沒忘,只是睡晚了點,一會兒便收拾好,你等我。」她笑著,轉身便著手收拾起來。

杜蘅望著她忙碌的背影,眼中浮起一陣復雜之色,良久才道︰「剛才我在樓下听見幾個人在談北燕的事,你可有興趣听?」

孟思瑜停住手邊動作,好片刻才轉過身。「北燕出大事了?」

「不算大事。」

「那就別說了……」

「是雲中侯。」杜蘅打斷了她未竟的笑語。

她斂住了笑意,淡淡凝睞。「他怎麼了?登基為皇了?」

「他……失蹤了。」

孟思瑜聞言一愣,眼中多了份小心翼翼。「失蹤?怎麼可能。」

「我也不清楚,是听那些好事者說的。」

「失蹤便失蹤吧,反正那是北燕的事。」

杜蘅沒再開口,靜等著她收拾好行囊,一臉清爽地回到他身前。

「走吧。」她笑笑催促。

杜蘅垂下了眼,面上不見笑意。

「杜蘅,你怎麼了?」她憂心地蹙起秀眉。

「有件事,我想問你。」他用著甚少有過的嚴肅口吻說道。

「你問。」她心中一陣不安。

「接下來我想回澤蘭王朝,杜若還等著我前去,我們兄弟難得團聚,這一去,是真的不打算走了。」

「我知道,你說過了。」孟思瑜一臉古怪的瞅他。

「澤蘭不比北燕與西杞,在那兒,男子的地位低賤卑下,若是沒有女主子護著,我只能淪入奴役所,或者進南風館。」

孟思瑜微怔,忽然間明白了杜蘅想說什麼。「杜蘅,我……」

「我只問你一件事,若是到了澤蘭王朝,你可願意娶我為夫?」

她、她這算是被求婚了?!孟思瑜當下有些哭笑不得。

「杜蘅,你也知道我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要我娶你為夫,實在是……」

「人的心是肉做的,我也一樣。我對你的感情,你應該明白。我不求你得用相同的情意回報,即便是友情,同樣能結為夫妻,只是看你願或不願。」

看著杜蘅難得一臉肅然,孟思瑜又是一怔。杜蘅今天……似乎有些怪異。

「杜蘅,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隱約感到不太對勁。

「我說過,雲中侯失蹤了,可你知道嗎?他不是失蹤,而是消失了。」

孟思瑜啞然失笑,「失蹤與消失有什麼不同?」

「失蹤,是還有跡可尋。」杜蘅眼神沉了下來,面色凝重。「消失,卻是再也找不著了。」

「你在胡扯什麼……」

「離開前,我曾听青姥姥說過,蔚陽若是沒能將你挽回,青姥姥便要取回他那條命,讓他徹底消失。」

孟思瑜聞言雙目瞠瞪,呼息瞬間暫止。

杜蘅眼神越來越黯淡,續道︰「當時,我只當青姥姥是說氣話,是氣蔚陽那樣對你,所以也沒告訴你。可方才我听見那些人談及雲中侯失蹤一事,不免就聯想起此事。」

「青姥姥真的這樣說?」她面色泛白地問。

「我听得很清楚,姥姥確實說過要讓他徹底消失。」

青姥姥說風是風,絕不說玩笑話。她能讓黎蔚海的魂魄回到北燕,讓他兩世精魂合而為一,想必也能將他的魂魄收回。

消失……徹底的消失……那他的魂魄會去哪兒?

驀地,她腦海一陣天旋地轉,不斷閃現那張內斂矜傲的俊顏。

傻荊安。

思瑜。

男人沉朗的低喚似在耳畔響起,每一聲都重擊著她心口,擊潰了她高築的冷牆。

孟思瑜伸手緊緊抓住門框,兩眼目無焦距,心神潰散。

「無憂,你可想回北燕看看?」

杜蘅的聲嗓彷佛自遠方傳來,她已听不真切。

似有什麼滿出了眼眶,那沉沉的浪潮發自心底深處,是她以為再也不會有的淚水——

為他而掉的淚水。

她以為,離開之後便是海闊天空,以為再也不見他,便能遺忘與他的過去,以為她的灑月兌,能救自己離開那片水火。

結果,她錯了。

她的以為,全是可笑的自以為是。她根本沒有真正遺忘過,她之所以可以假裝灑月兌,假裝不再執著,全是因為她知道他會活得好好的。

「……無憂?」

孟思瑜抬起顫抖的手背,抹去了臉上的淚跡,喃喃地道,「杜蘅,澤蘭……我去不了了,對不起。」

杜蘅黯然無語。

「我以為只要離開那人,便能再也無憂,可我錯了……姥姥笑我傻,蔚陽也笑我傻,原來我真是個傻子,傻得以為,愛上一個人後,能夠用恨、用遺忘抹去這份愛,結果,兜兜轉轉,我還是那個愚蠢至極的孟思瑜。」

「回去吧。」杜蘅閉眼嘆息。「不管他是生是死,你都該回去一趟。澤蘭……我自己去吧。」

孟思瑜潸然淚下,顫抖著嗓子︰「杜蘅,對不起。」語畢,她一把抱住了杜蘅,反復喃聲道著歉。

杜蘅撫了撫她的發,隨後將她輕推開。「回去吧。」

孟思瑜不敢再看他的臉,抱緊了行囊轉身離去。

那是杜蘅最後一次見到她,亦是她的最後一次。

許多年以後,杜蘅的信輾轉送進北燕皇城,那時,荊無憂已是新任東皇……

北燕王朝

孟思瑜佇立在九湘殿前,灰頭土臉,風塵僕僕,眼中是掩不去的疲憊。

闊別半年之久,她竟是又回來了……

金壁上的湘神,眸光半垂,似在笑看人間,她無法想象,那壁上的人,竟是千百年前的她。

「無憂,你回來了。」接獲通報,連芝蒼白著臉迎上來。

「他真的……不見了?」孟思瑜不知該從何問起,只艱難地吐出這一句。

「沒人知道侯爺去了哪里。那一夜,他獨自上了狩日閣,此後沒人再見過他。」

孟思瑜听罷,已是枯索的心,復又重重束緊。

青姥姥……一切系之于青姥姥,她得去見青姥姥!

孟思瑜去了一趟狩日閣,結果青姥姥閉門不見。

「無憂,對不起,我已經通報過許多次,姥姥說不見就是不見。」來見她的是潼潼,半年不見,似是穩重了許多。

「為什麼?姥姥為什麼不見我?」

潼潼歉疚地道︰「姥姥說,你白走一趟了,你想見的人已經離開。姥姥讓你安心的離開,以後都別再回來了。」

聞言,孟思瑜如遭雷殛,最後一絲血色自臉上褪去。

「潼潼,你告訴我,你可知道,那一晚雲中侯見過姥姥後,去了哪里?」

「他……去了你先前住的院落。」潼潼一臉難過地說道。「自你離開後,你養的那對蠻蠻,便一直是他在照顧。」

「那我可以去見見牠們嗎?」孟思瑜央求著。

潼潼面露猶豫,可最終仍是放行了。

孟思瑜來到昔日熟悉的院落,望著那明顯有人照料的一花一草,淚潮滿出眼眶,落了滿臉。

繞過了中庭與花園,她來到了後院圈養著蠻蠻的獸欄前,看著那兩只相依相偎的比翼鳥,顫抖的身子緩緩蹲了下來。

「黎蔚海……你為什麼要回來找我?為什麼?你不是應該跟簡于姍過得很幸福嗎?為什麼還要回來?

「我恨你,真的很恨你,恨你究竟對我下了什麼咒,讓我不管到哪兒都逃不開你,不管你是前世的蔚陽,還是來世的黎蔚海,我都被你們耍得團團轉。

「最好笑的是,我以為自己恨你,到頭來,其實我還是愛你的,只是不甘心自己這麼傻,遭你利用,一個人孤獨死去,卻還傻傻的愛著你,我就是不甘心,才會以為自己恨得了你……」

已是泣不成聲。

「黎蔚海,你回來,回來好不好?你不是說,你會等著我?黎蔚海,你不會消失的……不會的……」

縴瘦的身子撐不起這巨大的哀傷,她雙手緊握著鐵欄,淚眼婆娑,心中的懊悔幾乎將她壓垮。

驀地,一道輕杳的腳步聲響起,驚動了她。

她目光含淚,僵硬的轉過身,眼前熟悉的場景,彷佛前世,又似來世。

那個男人,佇立在幾步之外,光影流動間,俊美得不真實。

他一身玄黑長袍,長發盤髻,手中執著一枚青羽面具,緩緩對她伸出另一手。

一如許久以前,他一身冷肅的黑西裝,佇立在紅毯盡頭,對她揚起了難能可貴的一笑,手里握著藍絨戒盒……

「你可願意成為與我相伴一世的比翼?」

她破涕為笑,一刻也不能等,朝他投身而去。

欄里欄外,是一雙比翼,相互依偎,不再孤獨。

狩日閣里,青姥姥橫臥在榻上,手中煙斗一下一下地抽著,煙霧縈繞。

她半闔著眼,眼前又浮現那一幕——

「姥姥,孤恨他!孤這樣對他,為何他不願以真心相待?為何對孤這般無情?」

開國東皇,一身金色龍袍,頭頂玉冠,艷若桃夭始紅,可她為情所困,淚眼憔悴,手中竟還染著鮮血。

「傻孩子……他是神人,神人怎會有心?」

「姥姥,你幫幫孤,孤不是有意要殺他的,是他一再相逼,逼得孤不得不出手。」

「你已犯了天戒,恐怕得受上百世的天劫,才能回返北燕。」

「孤不怕,孤只想與他在一起。」

「傻孩子……」

青姥姥吐了口白煙,白煙散去,又浮現了另一幕——

「我對她……豈是無心,而是神職在身,我不能動情。」俊美男子面色陰晦,面窗而立,一身說不盡的蕭瑟寂寥。

「可神人卻願意為她而死。」

「姥姥,你得幫幫她,她入了魔,怕是不肯放手,我怕她就這麼沉淪下去,早晚會毀了自己。」

「神人想怎麼做?」

「我將一死,應百劫,百劫之後,方生情愛之心,屆時,我的神職將卸下,便是真真正正的凡人。」

「百劫……那可是百世呀。」

「我不怕,就怕她毀了自己。」

煙霧散盡,青姥姥闔上了眼,含著煙斗的嘴緩緩上揚。

那兩人終于迎來了百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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