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那一年(上) 第二十章
第十章
周末一大早,齊藤家的廚房里便燃起了炊煙,眾丫頭都在里頭忙著,邊忙邊閑嗑牙,這是她們生活的樂趣之一。
「听說了嗎?二少爺和二少女乃女乃昨晚甜蜜蜜的呢,噢,羨慕死人了。」揉面團的丫頭鼻子都沾上了面粉,笑容很燦爛。
「怎麼個甜蜜蜜?誰看見啦?兩人恩愛還能讓人瞧見?」
「是某個丫頭不小心看見的,昨兒夜里不是大雨嗎?下得人心慌慌的,那丫頭起身上廁所,剛好瞧見二少爺抱著二少女乃女乃一路走回房呢,是二少女乃女乃住的屋子,久久都沒瞧見人出來過。」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哪能胡謅?」
「就算真的也沒什麼,人家畢竟是新婚夫妻啊,哪能真阻得了人家恩愛?我說老爺子也真是的,就算二少女乃女乃年紀輕些,可這時好生養啊,早點抱孫子多好呢,你們說是不?」
「也沒人說什麼啊,就是羨慕唄,大雨天的兩人還這麼甜蜜蜜地恩愛著,二少女乃女乃撐著傘,二少爺抱著二少女乃女乃在大雨中走著……哇,光想到就很浪漫!」
「誰說不是呢。」
「我看齊藤家很快就可以听到嬰兒的哭聲了。」
眾丫頭說著,低低笑了起來。
本是閑話家常的話題,晚些傳到了安本香子耳中,卻有如晴天霹靂,她不管不顧地沖到齊藤淺羽房里,抓著他便是一頓搥打——
「香子,你干什麼你?」齊藤淺羽莫名其妙地伸手抓住她胡亂朝他身上招呼的拳頭,本來這幾日冷落她、對她感到抱歉的情緒,也都快被她打散了。
「你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安本香子氣哭了,被他抓著還是死命往他胸膛上打。
「我沒有,只是現在的狀況你也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安本香子幾欲抓狂地吼著。「我只知道你抱了我,就不應該去抱別的女人……唔……」
他捂住了她的嘴,緊張地低語。「你給我小聲點,要是讓下人听見了,是想我們一起死嗎?還有,我抱誰來著我?你到底在哪听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就來凶我一頓?」
「唔……」她想說話,可嘴巴被封住了。
「我放手你保證不亂說亂叫?好好跟我說話?」
她點點頭再點點頭,齊藤淺羽這才放開捂住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安本香子把從丫頭那兒听來的閑話照說了一遍,一雙美眸從頭到尾都沒從齊藤淺羽的臉上移開些許。
齊藤淺羽的表情很詭異,眼底閃閃爍爍的,竟看不清是笑還是怒,反倒提出疑問。「丫頭們說我昨天大半夜的,在大雨中抱著冬末走回西院主屋,久久不曾看見有人出來過?她是跑到我西院的主屋門外守著不成?守多久?五分鐘?十分鐘?半小時?還是一小時?這些臭丫頭,是唯恐天下不亂嗎?路過不小心看見,也可以編出一大篇文章來?」
「這重要嗎?」安本香子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齊藤淺羽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挺重要,至少比我是不是真的抱著冬末進屋更重要。」
因為那個人根本不是他,若真屬實,抱著冬末進屋的人便是大哥了,那進屋多久,是否真的久久沒有出來,就比任何事還重要。
他的妻子跟他的大哥……
明明對她無情無愛,听到這些傳聞還是會感到不大愉悅,是男人的佔有欲?這真的很莫名其妙!
「你真的抱著她進屋?為什麼?她沒腳不會自己走嗎?你為什麼要抱她?你們大半夜的跑到外頭去做什麼?」安本香子越講越焦躁不安。「你敢說你沒踫她、抱她?說話啊,淺羽!」他自然不能說他昨晚沒有抱著冬末進屋,如果他說沒有,那就表示他的妻子跟他的大哥……
大哥、他和冬末之間的關系,是秘密,就算是香子,他也不能輕易開這個口,就算讓香子誤會,也得認了。
唉,說一個謊,就要有無數的謊來圓,果然沒錯。
齊藤淺羽看著安本香子,無奈地開始胡謅道︰「我只是抱她進屋而已,她之前為了救我傷了身子,昨天在大雨中滑倒,我這個當丈夫的抱妻子回房,照顧一下她,值得你這樣對我又打又質問的嗎?」
安本香子的眼眶紅了,淚又滑下,問他話時,嗓音還哽咽著。「就抱她進房而已嗎?什麼都沒做?」
惹得他嘆了又嘆,溫柔地伸手去撫她的臉。「沒有。」
「可我連你抱她進房都不願!」她嗚嗚地偎進他懷里哭了起來。「明明我們兩個才是相愛的,為什麼你一定要娶她?」
「香子……這問題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就可以巴著你一輩子嗎?你又不愛她!你愛的是我啊!不是嗎?你說你說——」
「是是是,我愛的是你香子,一直都只愛著你……你不要再跟她斤斤計較了好嗎?她只是佔了一個二少女乃女乃的位置罷了,我一直都只愛你一個,嗯?」齊藤淺羽溫聲哄著,大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努力試圖安撫她。「我們還年輕啊,日子還長呢,你就不能有點耐心嗎?你這樣亂來,大哥會把你嫁出去的,你就不怕?你不怕,我可是會心疼的。」
才說完,齊藤淺羽的眼角卻看見門邊站了一個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他嘴里那個只不過是佔了一個二少女乃女乃位置的舞冬末。
本就雪白玉膚的她此刻看起來更加的白透,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似的,她幽幽地望著他們好一會兒,嘴巴動了動,想說話,淚卻先落下,靜靜地淌著,無聲無息。
齊藤淺羽把安本香子輕輕地推開,香子不解地抬眸,在下一秒間才意識到門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她連忙退開,完全不知道舞冬末究竟站在那里听了多少、看了多久?
「冬末……」齊藤淺羽想走向她。
「站住!」舞冬末卻聲色俱厲地出言喝止他,此刻,她的腦袋瓜全亂了,比昨夜發現自己或許可能愛上了大哥時還要更亂。她不確定她剛剛究竟听見了什麼,因為這一切離她所以為的、所想像的非常遙遠!
混亂透頂呵。
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來,她連淺羽和香子、她和淺羽的關系,以後該怎麼定位都還沒能厘清,現下卻……
懊死的……
有什麼東西像是要破繭而出了,而這必須是在鎮痛之後……
「冬末,你听我說——」
「我自然是要听你說的,但你不要靠近我,就站在那里。」她的思緒必須厘清,才能把一切弄分明。「你說你愛的人一直都是香子,這是什麼意思?」
原來,她全部都听見了?
「這意思不是很清楚嗎?他從以前到現在愛的人都是我。」既然她都听見了,安本香子也豁出去了。
舞冬末蹙眉不展。「從以前?多久以前?」
「很多年以前!從我們念高中時就開始——」
「住口,香子!」齊藤淺羽不得不打斷她。「你出去,香子,我和冬末有事要談。」
「我不要!她都已經听見了、看見了,你說再多有什麼用?」安本香子走向舞冬末,冷冷地睨著她。「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求你放他走吧,可以嗎?他又不愛你,你何必對他糾纏不清?」
「安本香子!」齊藤使力地想把她扯出去。
安本香子卻執意不走,打定主意今天要解決好這件事。「你放開我,我不想再跟你這樣偷偷模模在一起了。」
「你再不走,我們兩個就完了!」齊藤淺羽忍不住朝她大吼。
「你少威脅我!我今天就要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
「你——跟我出去。」
「我就是不要!」
兩人拉拉扯扯間,舞冬末卻是兀自笑了。
「齊藤淺羽,既然你愛的一直是香子,那你到台灣來,跟我交往,說你愛我,難不成都是假的?」嗓音淺淺的,卻透著傷。
他愛她,說要跟她交往,可是在他失憶前的事。
如果他愛的一直是香子,那她舞冬末究竟算什麼?
安本香子耳尖,聞言不禁皺起眉。「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呢?去台灣找你的人是大哥,又不是淺羽!當時他昏迷不醒,大哥為了救他才——唔……」
這回,齊藤淺羽死命捂住安本香子的嘴,安本香子氣得張口咬他,一股劇痛傳來,他也沒放手。他看著舞冬末像雕像似地杵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像是魂被抽走了似的,不由得張口——
「冬末,你不要听香子胡說八道!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就東拼西湊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你別說了,我不想听。」舞冬末虛弱喘著,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整個天和地都在轉著,讓她努力睜眼也看不清。
「去台灣找你的人是大哥,又不是淺羽!」
腦海中不斷回旋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竟是如此嗎?
這究竟是為什麼?如果來台灣的那個人是英樹,為什麼他卻假裝是淺羽?又為什麼讓她嫁給淺羽?
這該死的究竟是為了什麼?她當真一點都想不明白!
「當時他昏迷不醒,大哥為了救他才……」
又一句話在她腦海中閃過,兩者拼接在一塊,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卻又還是不明白……
她覺得腦袋瓜快爆開了!舞冬末捧著頭,難受得嗚咽出聲,身子踉蹌了幾步,幾乎要站不穩。
「冬末!你怎麼了?冬末?」齊藤淺羽見狀放開香子,趕緊沖到舞冬末身邊,剛好接下她驟然倒下的身子——
「來人!來人!快叫醫生!听見沒有?」
大廳里,齊藤淺羽和安本香子雙雙跪在地上,前方端坐著一臉盛怒的齊藤瀧一,右方坐著的是一臉冷凝酷寒的齊藤英樹,牆上的鐘一分一秒地走著,大廳靜得就只听得見時鐘走動的聲音。
舞冬末又病了,這病來得凶,一燒便燒到快四十度,藥吃了,還用冰敷袋,她的身子卻始終滾燙如火,家宅里的丫頭輪番照顧著,再不時地跟主子們報告。
前夜淋了雨是其一,昨日听到齊藤淺羽和安本香子的對話是其二,身體虛弱再加上壓力重創,竟是幾度醒來又昏迷。
「禍是你們兩個闖出來的!看你們要怎麼收拾善後?」要不是看在老二的身子骨一躺半年,尚未完全恢復過來,安本香子又是個女兒家,齊藤瀧一氣得幾度想拿出家法伺候。
「爸,你不能怪我啊,從頭到尾你們都沒有跟我說清楚,我以為她只是你們找來幫淺羽……二哥沖喜的新娘而已,哪知道還有這麼一段騙婚的過程……」
「你給我住嘴!」齊藤瀧一氣得頭皮發麻。「你還敢說?要不是你插進來,這兩個人不就和和美美的?你倒好,淺羽生病的時候,就算我故意瞞著你,可你也沒真心去找過他,好不容易把他給救醒了,你就來給我鬧?」
「爸,我愛淺羽!」
「你如果不當我的女兒,可以離開,但我絕不會讓你變成我的媳婦!我的媳婦就只有冬末一個!」
安本香子听了氣極,沒想到齊藤瀧一會完全站在舞冬末那一邊。「那就叫大哥娶她啊!她愛的明明是大哥,又不是淺羽。」
「你還說!」齊藤瀧一氣得直敲桌子,幾乎被她氣到腦中風。「她已經嫁給淺羽,就是淺羽的妻,哪有嫁完弟弟再嫁哥哥的理?再說了,當初你大哥也是不得已才這麼做的,這早就違反了你大哥的行事作風,這話要是傳出去,我們齊藤家是不用在商場上混了嗎?你這個臭丫頭,再敢給我胡說八道,我就打爛你的嘴!」
安本香子哪曾受過這樣疾言厲色的對待?又是苦悶又是委屈地死命咬著唇,淚卻是不住地落下。
齊藤淺羽看香子哭得像淚人兒,也是心疼。「爸,我知道這事至關緊要,可是,現在冬末已經知道當初去台灣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哥,她怎麼可能還會願意當我的妻子呢?我看我跟她還是——」
「是什麼?你想跟她離婚?」齊藤瀧一的手大力往桌子上一拍,這回真的氣得跳起來,沖上前揚起手來,便往齊藤淺羽的背上一頓打。「你這個忘恩負義之徒,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一個兒子來!」
齊藤淺羽不躲不閃,任父親在身上胡打一通,可嘴巴還是不住地說︰「不然要怎麼樣?難道她知道我不是她當初愛上的那個人,還會願意留下來?難道她明明知道大哥才是她本來愛的那個人,卻還要留下來當大哥的弟媳嗎?爸,這不是我想將她留下就留下的問題!不是嗎?」
這些,齊藤瀧一又豈會不知?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一籌莫展啊!
「我干脆先打死你好了,這樣我對冬末也好交代——」說著,氣喘吁吁地又繼續打。
齊藤英樹終是走上前來阻止了父親,把他拉回座位上坐好,然後,他緩緩地掃視他們,這才淡道︰「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你們別吵了。」
聞言,幾人不由得都抬頭看向他——
「你快說!」齊藤瀧一第一個著急。
齊藤英樹目光淡淡地掠過眾人。「我娶她。」
此言一出,安本香子心喜萬分,眉梢都染了笑,齊藤淺羽則是抿著唇,沉默地看著齊藤英樹,未置一詞。
「你說什麼?」齊藤瀧一愣了下,馬上叱道︰「荒唐!這怎麼可以?她已經嫁給了淺羽,當初巫師說了,她必須嫁給淺羽,並真心為他祈求——」
「她是嫁了,淺羽也醒了,不是嗎?可當初冬末和淺羽的婚事非常低調,知道這樁婚事的根本沒幾個人。」
這是事實。當初根本不知道舞冬末是否真的救得了淺羽,為了保護舞冬末,齊藤家答應過舞家,事若不成,絕對不會告知外界她已婚的事實,並會奉上一筆本該屬于淺羽那一份的財產,也因此,婚禮低調到不行,外界也沒人知道齊藤家二少爺已婚之事。
「所以呢?」
「爸爸既然怕人家說我們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冬末又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可能再待在淺羽身邊,事已至此,別無他法了,不是嗎?」齊藤英樹說出了他思考後的結論。「我這回明媒正娶舞冬末,昭告世人,齊藤家既不忘恩負義,也算報恩。」
齊藤英樹語調清淡,但言詞堅定,這通常表示他心意已決,不容更改。
「不行!」齊藤瀧一還是無法接受。
齊藤英樹神情一冷,笑道︰「那就當這婚事沒發生過,讓她走吧。走出齊藤家大門之後,她要怎麼對人說,我們誰都沒資格說什麼。」
「你——」這不是拿著齊藤家的清譽和名聲去賭嗎?就像一個不知何時何地會爆開的不定時炸彈,保證把人搞瘋。齊藤瀧一的老臉終是很不甘地垂下,眉頭都皺成一團。「話雖這麼說,這齊藤家上上下下的,誰不知她是二少女乃女乃?」
「把這些人都換掉吧,除了石嫂。」齊藤英樹決然地道。
齊藤瀧一定定地看著大兒子。「你這是……決定了?」
「是的,爸爸。」
「可是,你愛冬末嗎?她是淺羽的救命恩人,就算淺羽用他一輩子來還也是應該的,可是你……」
「欺騙她的人是我。」齊藤英樹打斷了齊藤瀧一的話。「我願意承擔這一切後果,算是贖罪。」
或許,事情早該這麼辦了。
如果他早知道淺羽有意中人,而且還是在家里頭的妹妹香子,他當初還會放心地把冬末交給淺羽嗎?
他不只欺騙了她,現在還傷害了她,她听到事實後會有多痛?他連想都不敢去想。
就是因為這樣,當初才會選擇了隱瞞,打算徹頭徹尾地欺騙下去……
可終究,紙包不住火啊。
接下來,他該如何面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