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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吻(上) 第十四章

母女倆在客廳追逐,江母爆走,智英閃躲,母女一個咒罵、一個回嘴,吵翻天。

阿嬤在看電視,只好把音量調大。

江少白坐在角落的電腦桌前嘆息。唉,今晚又不得安寧了。

「你了不起,」秀娥逮到女兒,擰住女兒耳朵。「真了不起嗄,不是去結婚,是直接跟人家同居?」

「很痛欸,媽你干麼生氣啦!是好消息欸——」

「既然相愛就結婚啊!搞什麼同居?不要臉,送上門給人家玩,你以為你是咸肉,會越放越香嗎?那種富家公子都是靠家里養的,你以為同居幾年,他就會負責嗎?嘖,你有沒有羞恥心?」

「媽你的思想要前衛,要跟得上潮流,現在哪有人那麼早結婚的,再說我也不是去讓人家玩,要玩也是大家一起玩。」

「笨蛋!敢搬去跟他同居就給我試試看!」

「可是你也說了,家里沒空間讓我放畫,我這樣也是為你著想。」

「不要拿這當借口。」

「不是借口是正當理由。」

「出,你有沒有長腦啊?先同居是嗎?同居個幾十年,等你三十好幾了,要是不跟你結婚了,你怎麼辦?到時你虧大了——」

「唔——」智英撫著下巴陷入長考。

「是吧?終于听懂人話了?知道嚴重了吧?男人都喜新厭舊,現在愛你愛得要

死是因為沒得到你,等到一天到晚看見你,就跟天天吃牛排一樣,就算吃的是頂級和牛也會膩,到時跟他耗了十幾年,皺紋長出來,皮也松了,寶貴的子宮也老了,還有誰要你?」

「唔——」智英揪著眉,真的很認真思考。

很好,繼續洗腦!秀娥加大音量。「媽說的有道理對吧?你喔,長點心眼好嗎?」

「我是在想——最後如果他沒娶我——」智英抬起臉,認真地問。「我是哪里吃虧?房子是他們家的,我又沒出錢,他還讓我放畫欸,到底吃虧什麼?我怎麼想,都覺得我是佔了便宜。」

「你——」秀娥掄起拳頭——啪喳!智英厲害,瞬間截住拳頭。

「媽,我是真的不懂才問你。」

「虧的是你的青春啊!很多女人跟男朋友住個一、二十年,最後那男的娶的是別人!你沒看新聞嗎?社會上多的是失敗案例,你以為你長得漂亮就例外?」

「哦……青春啊。可是,他也付出他的青春陪我啊,如果最後沒結婚,呵呵,他比較吃虧出。」

「我揍死你——」

又來了,食物鏈又啟動了。

江秀娥拽起掃把,往智英劈去。

不看電視了,阿嬤瞬間跳起,一個飛踢,踢走掃把。「江秀娥你當我死了嗎?敢揍我的心肝寶貝?」

「媽是沒听到嗎?她要去跟男人同居!這種齷齪下流的思想我能不管嗎?」

「講到齷齪下流的鼻祖,哼,」阿嬤冷笑。「十七歲時,不管我怎麼勸跟老酒鬼私奔下山的人,不就是眼前這位江女士嗎?!」

秀娥憋住差點飆出的髒話。「媽,女兒在,顧一下我的面子。」

「老娘在這,你都不顧我的面子,對我的寶貝開揍,我干麼還顧你的面子?」

「就是因為我經歷過不好的下場,所以才更不能答應。」

「你下場很好啊——」阿嬤摟住孫女,掐了掐智英粉女敕女敕的臉。「你給了我這麼可愛的寶貝孫啊。」

「阿嬤——」撲進阿嬤懷里,智英抱著阿嬤,啵啵啵地親阿嬤的臉。「我阿嬤最好了。」

「喂!」秀娥指著智英,勾勾指頭。「你,給我過來。」

過去就死定了。智英蹭在阿嬤懷里。「阿嬤我愛你。」

「唉喃,小寶貝喔,可是喔,你要是去跟男朋友同居,那阿嬤怎麼辦?阿嬤可以去看你嗎?」

「阿嬤當然要來看我啊。」

「算了算了,你們會嫌我這個老人家礙眼。」

「不會不會,阿嬤這麼可愛,又很會煮飯,阿嬤要來煮飯給我吃喔。」智英嘟起嘴,揉著阿嬤白花花的頭發。「我會留一間房間給阿嬤,阿嬤想來就來,不然我打一副備份鑰匙給阿嬤。」

「唉唷,小可愛,阿嬤听了好感動,阿嬤好怕被你拋棄,嗚。」

「唉唷,小英英才怕被阿嬤拋棄呢,像我小時候,不知道誰啊,把我丟在山上,那時只有阿嬤陪我。」

現在是在演哪出?

秀娥把掃把扔地上,大喊。「江少白出來說句公道話!」

一個皮厚,一個是老番顛,快快終止這蠢畫面。

「必完。」江少白幽幽道。

必完?必完是……

智英、秀娥、阿嬤一起看向角落,那里亮著一盞慘白桌燈,電腦後面傳來極簡的兩個字。

「「必完」是什麼意思?」智英問。

「你要吃貢丸了?」秀娥問。

「媽,」敲打電腦鍵盤的答答聲,伴隨著慢條斯理的回應。「你記得——姐上畫畫課的事嗎?」

「唔,那時花了三千塊去跟老師學畫,結果因為受不了畫素描,上了三堂就退班了。」秀娥怒瞪女兒。

智英縮到阿嬤身後。「往事不要提啦。」

江少白繼續說︰「媽,記得姐為了考大學去補習的事嗎?」

「唔,立志要考大學美術系,結果繳了一學期的補習費,只上了七天就給我蹺頭的理由是——」秀娥學著女兒的口吻,重演當時情況。「我每天坐在那里畫石膏像,天氣又熱,我都便秘了,再補習下去我會上火,萬一發痔瘡死掉以後誰孝順媽?」

「唔。」敲打鍵盤的雙手停住,陰森森地嘿笑兩聲。

智英哆嗦。這家伙前世是吸血鬼嗎?還是陰間使者?

「所以,媽,姐跟那男的同居可以撐多久?放心,不用耗掉姐太多青春,這段感情短期內「必」定玩「完』,有什麼好擔心的,沒事。」

兒子果然是秀娥的心靈雞湯,一句話便教她開悟完畢,心靈恢復平靜。

「是,也對,還是我兒子有遠見。智英,你去同居。媽錯了,錯得離譜。你是我女兒江智英欸,換男朋友跟換衣服一樣容易,了不起一個月。行——當你出國考察,你去吧。」

「一個月?喂——」智英拽下拖鞋,擲向弟弟。「看衰我跟你姐夫的感情?!」姐夫?呵,還姐夫咧。

江少白冷笑兩聲。真結婚了再來叫姐夫啦!

澳洲,悉尼醫院病房。

任憑生睜開眼,看見的是素白的病房和一張熟悉面孔。

譚仕振?

任憑生困惑。「你怎麼搞的?」

看看譚仕振,他像個流浪漢,一頭亂發,胡子沒刮,眼角沾著眼屎,眼下發黑,臉皮好油,還有一股油蒿味。

「嘖,好臭。」

臭?好臭?靠北,這像伙!譚仕振咆哮——

「我要宰了你!你知道我被你整得有多慘?因為沒有普通艙座位,害我坐商務艙飛來,你知道多貴、多貴嗎?!」結果還被他嫌臭?

睜著布滿血絲的眼,譚仕振繼續咆哮。「像這樣一受傷就有朋友講義氣地搭飛機來看你,按情理法,正常反應是抱住我感動哭泣,而不是這樣——」巴拉巴拉曉以大義,說得口沫橫飛。

任憑生听著,非但不覺慚愧,還說︰「你會來,是因為緊急聯絡人寫你的名字。」

「所以我就倒霉?」

「用你的名字,是因為三十六坪大的房子,每年租金二十四萬全免,你在這里有利可圖,不是為了義氣和友誼——」

譚仕振瞬間漏氣,惱羞奮起。「你快通知你媽吧!你們應該見面了吧?頭縫了十二針還腦震蕩,至少要住院七天,我本來還很擔心,但我看你這麼禍害,連死掉都不容易。你叫你媽來顧,我明天就回去。」

任憑生傲然地撇開下巴,凜著臉不吭聲。媽媽?好笑,她想照顧的不是他。

「怎樣?要幫你通知她嗎?」

「替我找個男看護,這趟飛機往返的費用開個明細,我匯給你。」

「你媽那邊——」

「不用讓她知道。」

「什麼?跟外國人干架到躺進醫院差點嗝屁還不通知她?喂,你到底找到她沒?你有去吧?是你媽沒錯吧?」

任憑生翻身,背對著他。「出去,臭得我不能呼吸了。」

「已達人身攻擊的程度了喔?」

「你走吧。」

「當然,你以為你很可愛嗎?嗟,醫生說你醒來後會頭痛,還可能會嘔吐,我看根本沒事。真是令人討厭的家伙,說聲謝謝會死嗎?又不用付錢!虧我本來還想留下來陪你。」

譚仕振憤怒離去,差點撞上經過的金發護士。「Hi——」

護士掩鼻走開。

「真是,有這麼臭嗎?」他聞聞自己,欲嘔。「唉真是真是,應該先洗澡再過來。」

譚仕振一走,任憑生伏在床沿,拉出垃圾桶,吐得腸胃翻攪。

他從剛剛就頭暈欲嘔,只是一直忍著,不想被目睹狼狽,他像頭負傷的獸,倔強著裝作沒事,等到獨處才默默舌忝舐傷口。

譚仕振回到飯店稍作梳洗後,前往方嘉蓮開的餐館。

撂狠話是很過癮沒錯,但他還是不放心讓任憑生一個人在醫院。

晚上九點,「米洛中式餐館」的燈還亮著,用餐區開著電視,譚仕振在落地窗外站了一會兒,看著餐廳內的景象——

之後他回到飯店,聯絡醫院,找好專業看護,打理好各項手續,等到全都安頓妥當了,才訂返台的機票。

翌日一早,譚仕振搭機離開。

飛機起飛時,他坐在機艙內,看陸路漸小,耳邊听著飛機起飛的聲音,想著任憑生一個人在那遼闊的陌生地方是什麼感覺?那家伙不是沖動的人,也不貪杯,竟會因酒醉打架,差點沒命。

他把自己弄到這麼狼狽,為什麼?想象他的心情,譚仕振黯然揪心,對他的不爽煙消雲散,繼之而起的是無限同情。

可惡,那家伙真是——干麼老是給他這種心疼的感覺?明明他態度超惡劣……但會這麼惡劣是因為傷心吧?

身為法律系學生,譚仕振看過大量的犯罪檔案,那些自小沒家人疼,甚至是被家人傷害過的孩子,長大後多數會性情乖僻,無力愛人,像刺帽般對周遭充滿敵意。因為沒體會過被寵愛、被呵護的安心感,遂也不懂如何給予愛、如何表達愛。他們為了保護自己,忙著防御,害怕受傷,就惡言惡語,攻擊想靠近的人。

追根究柢,是因為最親的家人給的是傷痛,他們還敢信任誰?

譚仕振苦笑。

我算哪根蔥?逼他對我好?

現在,他終于知道為什麼任憑生不讓他通知方嘉蓮。曾費盡心機尋找母親,最後還千里迢迢尋到澳洲……可就在昨晚,譚仕振也看到了,方嘉蓮正在享受天倫之樂。在餐館里,她懷里抱著孩子,先生在一旁遞茶獻殷勤,一家人笑得歡喜。

洋溢著幸福的畫面太溫暖甜蜜,教任憑生要怎麼介入才不顯得突兀?

原來他的母親根本不需要他來拯救。

放棄——就是任憑生的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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