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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飯香 第十八章 做賊的先喊抓賊

趙遠揚昨晚同友人喝酒到半夜,這會兒正呼呼大睡。突然被小廝搖醒,就有些惱了,罵道︰「什麼事吵我?」

小廝嚇得縮了脖子,趕緊稟告,「老爺,姑女乃女乃來了,小的看她神色有些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姑女乃女乃?」趙遠揚反應好半會兒才明白這是指自己的妹子,于是趕緊翻身起來,也來不及換衣就急匆匆去了前廳。

一見妹妹臉色煞白,頭發和衣衫都是濕漉漉的,明顯是頂著露水跑來的,就連一旁的葛妮兒也是神狽,他的雙眉立時就豎了起來,怒聲問道︰「這是出什麼事了?大壯呢,怎麼讓你們兩個女子走著進城來?」

迎春被恐懼折磨了一夜,這會兒終于見到親人,再也忍耐不住,撲上前抱著哥哥就大哭起來,「大哥救命啊,大壯被山賊抓去了!怎麼辦,都是我害了他。若是我不讓他出門,就不會遇到這事。大哥,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趙遠揚听妹子哭成這樣,心疼得眉頭都皺緊了,趕緊拍著妹子後背,一邊安慰一邊問道︰「春兒不怕,大哥在呢。誰敢傷了大壯,大哥砍掉他的狗頭!你慢點說,到底怎麼回事?」

許是有了哥哥的保證,迎春就忍了眼淚,仔細把昨晚一事說了,末了又道︰「我不心疼銀子,我可以賣鋪子也可以做工賺錢,我就怕他們傷了大壯,我和大寶還有肚子里的妞妞要怎麼辦?大哥,你一定要救他。」

「好,大哥這就想辦法,你放心!」趙遠揚在屋子里轉了兩圈,末了吩咐小廝套車,帶著迎春和葛妮兒回了城外葛家的鋪子。

早起出工的匠人和鄰里們,眼見太陽升得很高,葛家鋪子還不開門,難免好奇地議論兩句。突然見得葛家人回來,有那平日熟識的就問起來。

迎春勉強應付兩句,借口家里有事就匆匆進了後院。

路對面的沈家鋪子里,老掌櫃偷偷趴在門口探看,見此立刻小跑回後院同東家報喜。

「東家,對面鋪子今日沒開門做生意,想必是那事已經成了。一會兒咱們上門去買鋪子,保管他們跪地哭喊著把契紙送上來。」

沈東家笑得小眼楮眯在一起,得意地點點頭,末了端起茶水輕輕喝著,心里琢磨著此事過後怎麼把「尾巴」拾掇干淨了。

另一邊,葛家鋪子里,趙遠揚抓了葛書成仔仔細細拷問昨晚的情形。他在江湖上歷練幾年,又有武藝在身,眼神十分唬人。

葛書成被他問得心慌,往往前言不搭後語,末了實在忍耐不住就惱道︰「趙大哥這是做什麼,問來問去,難道是懷疑我同人合謀害了我哥哥不成?」

趙遠揚也起疑了,冷笑道︰「二弟說笑了,我怎會那麼想。不過,按照你所說,那山賊原本是抓了你們兄弟兩個,但怎麼會放了你回來,偏偏把大壯帶走了?」

葛書成心里打著哆嗦,嘴上卻是強硬道︰「我怎麼知道?許是他們早就打听清楚了,知道大哥名下有鋪子,抓了我沒人給贖金,抓了大哥才有錢拿唄。」

「哦,這樣啊。」趙遠揚不再同他爭論,心里盤算著如何救人。如今報官定然是不行了,府衙那幫酒囊飯袋,欺壓百姓和商戶是把好手,真同心狠手辣的山賊對上,就是喂刀的貨色,許是一個不慎,就要連累葛大壯丟了性命。他一個人上山倒也不懼風險,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還是要找些幫手才成。

迎春這會兒剛剛把家里的存銀數了一遍,連銅錢算在內也只有一百二十幾兩,急忙走出來說道「哥,你家里可還有現銀,我還差五百兩才能湊夠贖金。」

趙遠揚聞言,臉色有些尷尬。他帶回來的銀錢置辦了宅院和田地,本身也沒剩多少。這些時日同昔日舊友吃喝,難免又花用了一些,偶爾見誰有難處再支持個三五十兩,所以家里存銀如今也就剩下三百兩。

「怎麼,大哥家里也沒有銀子了?」迎春看了,臉色灰敗。

趙遠揚看得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前些日子在青樓少住幾晚,也不至于這會兒幫不上妹子。「春兒,你別著急,大哥家里還有三百兩,再找朋友借些就夠了!」

迎春稍稍放了心,但臉色依舊沒有好上多少,畢竟葛大壯還在山賊手里呢,就算贖金送去,誰知道還會有什麼變故。

一旁的葛書成听到贖金有指望,連忙低頭藏起了眼里的喜意。那些山賊只要了五百兩,他臨時起意添了一百兩,到時候半路他就把銀子藏下,剩下這五百兩里還有他一百兩,加一處就是足足兩百兩呀,到時候他開鋪子或者買田地都行,以後便是吃穿不愁,看誰還敢背後嘲諷他。

他想得歡喜,臉上忍不住就露出喜意,看在坐在對面的趙遠揚眼里,就更可疑了,趙遠揚打定主意要盯住這葛書成,說不定還會找到點什麼線索。

眾人正是心思各異的時候,唐招娣卻捧著肚子從前邊趕了過來,驚慌地說道︰「嫂子,對面的沈家人來了,我說咱家鋪子今日不開業,他偏偏坐在大堂里不走,還惹來很多人看熱鬧。」

迎春本來就惦記葛大壯的安危,听了這話氣憤不已,立刻瞪圓了眼楮,抄起門邊的掃帚就往前邊沖去。

眾人見此,怎還會坐著,趕緊跟了上去,葛妮兒喊著,「嫂子,你慢點兒,你還懷著孩子呢!」

前堂里,一身錦緞長衫、穿戴得極是富貴的沈東家正翹著二郎腿在打量屋子里的擺設,臉上赤果果掛著鄙夷之色。

身邊的老掌櫃也是個諂媚的,不時指著桌椅碗碟等物嘲諷,「葛家真是小氣,這些破爛碗碟女乃外邊都沒人撿,他們也敢拿出來待客,山溝出來的土包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迎春挎著掃帚剛剛挑起門簾,正好听到這句,揚起掃帚就給了老掌櫃一下。「滾出去,我們又沒請你們上門挑三揀四,看不習慣的話就滾出去!」

老掌櫃背上吃痛,跳起來就大嚷道︰「葛嫂子,你別不識好歹,我們東家好心上門幫忙,你怎麼還打人?」

「你們打算幫什麼忙?明明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這附近的老鼠怕是都清楚你們那點齷齪心思,還敢跑我們店里來裝好人?」迎春嘴巴也伶俐,罵得老掌櫃張口結舌,不知怎麼反駁才好。

聚在門外看熱鬧的閑人們,見此都笑出了聲。

那老掌櫃惱羞成怒,伸手揪住掃帚就要搶奪。

沒想到隨後走出來的趙遠揚扯了他就推到了一旁。「這鋪子是我妹子的,讓你們滾就趕緊滾!」

老掌櫃的腰撞到了桌子,疼得厲害,順口就嚷道︰「說的好听,過了今日,這是誰家的鋪子還不一定呢!」

「你說什麼?」趙遠揚听出他話里有異,瞪大眼楮追問。

沈東家終于開口,「葛嫂子,你也別鬧了,我們今日確實是來幫忙的。听說你們家里有事缺銀子,我正好手頭有些存銀,雖然往日因為一些事鬧得不和氣,但我一向喜做善事,今日就出個高價把這鋪子盤下來吧。你們一家趕緊拾掇東西,我們收了鋪子還要重新布置。」

「你怎麼知道我家有事缺銀子?」這下連迎春都听出這兩人來意有些蹊蹺了。

趙遠揚更是上前兩步擋住沈東家,冷聲問道︰「我家昨晚出了些小事,除了家里人,並沒有外人得知。沈東家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趕緊說說吧,若是說不好,咱們就去府衙走一趟。」

沈東家同老掌櫃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在他們看來葛家是小門小戶,突然遭遇這樣的事情,應該會宣揚得人盡皆知,怎麼可能捂得住消息。

可他們偏偏沒想到,迎春和葛妮兒連夜趕去縣城,唐招娣大著肚子根本就沒出門,就連葛書成也忙著惦記贖金,沒心思出去說嘴,于是這件事就成了個未公開的秘密。

這會兒兩人被問得啞口無言,眼看轉圜不了,沈東家就鼓起勇氣嚷道︰「你們別管我在哪里得的消息,就說賣不賣吧,一百兩,這可是高價了。若不是看在鄰居的分上,我可不會吃這大虧!」

迎春听到他們居然要趁火打劫,拿下自家的鋪子,再也忍不住怒火了,指著門口罵道︰「別說一百兩,一千兩都不賣!滾,你們給我滾出去!」

沈東家沒想到原以為很簡單的事情會變得如此棘手,又氣又急地嚷道︰「好,你可別後悔,到時候看誰跪下來求我買鋪子!」

「作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迎春抄起一個茶碗狠狠摔在沈東家腳下,嚇得對方趕緊往外走。

老掌櫃心急之下踩了自己的衣擺,差點兒摔了個狗啃屎,惹得圍觀眾人大笑。

趙遠揚不知想到了什麼,快步追了出去,拉著沈東家避開人群,低聲說道︰「沈東家,我妹妹一時脾性大,失了禮數,東家可別見怪。」

沈東家還想罵兩句,但想起方才趙遠揚露的那一手,又不敢開口,只得重重冷哼一聲。

趙遠揚也不介意,笑嘻嘻又道︰「至于賣鋪子一事,我再勸勸我妹子,天黑時候再給個準信兒。說實話,家里確實缺銀子,這鋪子左右都是賣,還不如賣給您這樣出手大方的。」

沈東家聞言,下巴又高高抬了起來,「那你們快些商量吧,我只等到天黑,過時不候。」

「好,沈東家慢走。」趙遠揚點頭哈腰送走了沈家主僕,末了站直身子,眼里的冷光幾乎要凝成冰刃。

迎春遠遠看到哥哥這般模樣,很是不解,一見他扭頭回來,趕緊問道︰「大哥,你可是發現什麼不妥了?」

趙遠揚點點頭,末了扯了妹妹回後院,低聲囑咐,「我懷疑妹夫這事同沈家有關,方才我把他們穩住了,你好好在家里等著,我進城找人幫忙,晚上就去救大壯。」

「好,大哥,記得把銀子拿來,萬一賊人凶惡,就把贖金給他們,別傷了大壯。」迎春心心念念就是怕葛大壯受傷,至于銀錢都是身外物,只要家人安全,總有再賺回來的時候。

趙遠揚點點頭,扭身出了鋪子,坐馬車直奔城里吳家而去。

這邊吳公子正趁著日頭好,指揮小廝們曬書。他過來這小縣城隱居時,別的沒多帶,書就有十幾箱子,不到一會兒工夫,整個院子就被鋪滿了。

老嬤嬤沏了茶水送來,見自家公子雖然走路還有些瘸,但嘴角卻帶著笑在書本間慢慢穿行,她心里非常歡喜,心里琢磨著晚上還要給夫人寫封信去報喜才好。

她正要勸主子歇一歇,卻有小廝跑來稟報說趙遠揚來了。

吳公子臉上笑意更深,應道︰「快請他進來,幾日不見,他許是又念著咱們家里的梨花白了。」

老嬤嬤也是笑道︰「那老奴這就去準備幾樣好菜,請趙公子陪您喝幾杯。」

吳公子點頭,「勞煩嬤嬤了。」

他們主僕打算得很好,哪里想到趙遠揚卻是沉著臉進來的。

吳公子的心里很疑惑,帶他走去樹蔭下坐下後就問道︰「趙兄,為何如此模樣,可是有何難事?」

趙遠揚拱拱手,正色道︰「我這次來是請兄弟幫忙的,你府上的護衛能否借我幾個?葛家出了點兒事,怕是要費些手腳。」

吳公子變了臉色,挺直了脊背問道︰「葛家?葛家出什麼事了?」

「大壯被山賊綁了,今晚要送贖金上山。」趙遠揚言簡意賅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道︰「我若是單獨上山,倒也不懼山賊狠毒,就怕一個照顧不到,讓山賊傷了大壯。我妹子肚里如今又懷了一個孩子,若是失了夫君可如何是好?只能過來請兄弟幫忙了。」

吳公子越听眉頭皺得越緊,開口就道︰「這附近極少听說有山賊出沒,怎麼放著富貴人家不下手,反倒把葛大哥抓去了,難道葛大哥跟人結下什麼仇怨了?」

趙遠揚本就懷疑,听了這話就又把沈家之事說了。

吳公子聞言,立刻就道︰「我府上有護衛幾十人,晚上全由你調派。還是要先看住沈家,小心他們給山賊通風報信,然後上山送贖金,趁著山賊被銀錢迷了眼再救下葛大哥。」

「吳兄弟真是好計謀,就這麼定了。」

兩人隨後又商量了一些細節,趙遠揚起身說要回家籌備贖金,吳公子卻直接讓人從庫房取了五百兩銀票送了過來,趙遠揚也沒推辭,直接收在身上就回了鋪子。

整整一個白日,葛家人誰也沒有心思吃飯,好不容易盼得夜色降臨,吳公子就帶著一群護衛悄悄繞到了鋪子後邊。

趙遠揚開了後門請眾人進來,迎春親自抬了椅子請吳公子坐了,末了趙遠揚又給護衛們分派了任務。

葛書成月復中饑餓,本來呼喝著媳婦下了一碗面,正蹲在台階上吃得香甜,結果一見這個情形,立刻就覺事有不妙。他放下碗,貼著牆根悄悄往外挪,馬上也要到門口了,卻被趙遠揚一把扯了領子。

「二弟,你這是要做什麼去啊?」

「啊,趙大哥,我……我就是出去撒泡尿。」葛書成嚇得腿都要軟了,好不容易才想出個借口,盼著趙遠揚放了他。

可惜趙遠揚卻直接喚了那些護衛出門,末了笑道︰「路上哪里隨便尿吧,事情緊急,耽誤不得,一會兒還要你去跟山賊交贖金呢。」

「好,好。」葛書成勉強應了幾句,就被護衛們架著出了院門。

對面鋪子里,沈東家和老掌櫃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來,難免有些心慌。

老掌櫃忍不住開口,「東家,那葛家人不會是有什麼變故吧?」

沈東家皺眉道︰「能有什麼變故,一群土包子!」

他雖然嘴上這麼說,心里其實也有些忐忑,琢磨了半晌,正猶豫是不是讓老掌櫃上山送信撕票的時候,一個小伙計卻跑了進來——、

小伙計驚慌地嚷道︰「東家,掌櫃的,有人拿著刀劍堵住了前門!」

「什麼?」沈東家和老掌櫃變了臉色,同時站了起來。不容他們多想,後院也有人來報,後門也同樣被堵了。

「難道是官差上門了?」

小伙計听到老掌櫃喃喃自語,立刻應道︰「不是啊,掌櫃的,那些人好像是富貴人家的護衛!」

沈東家和老掌櫃聞言,終于生出一些底氣,兩人對視一眼就去了前門。果然那站在門前的大漢都穿了灰色短打衣衫,手里握著長刀,嚴嚴實實堵了門。

一個小伙計許是想在東家跟前討個巧,想要上前理論。可是他的腳剛剛邁出門,那護衛的長刀就「唰」的一下擦著他的鼻尖揮了下來。小伙計嚇得屁滾尿流,一個後仰就躺倒在地板上,末了又像烏龜一樣四腳朝天蹭到了門板後。

沈東家一行也是嚇了一跳,但依舊極力挺直著脊背,裝腔作勢地喝罵,「什麼人,憑什麼在我家鋪子門前撒野?」

護衛冷冷掃了他一眼,並不應聲,但手里的長刀卻是點了點門坎,那意思很明顯︰別管我是誰,只要誰敢出門坎,我就照砍不誤。

沈東家氣得鼻子都要歪了,破口大罵,可是腳下卻不敢邁出一步。

這時,趙遠揚帶著剩下的十幾個護衛走了出來。

沈東家只掃了一眼,就明白他們是一伙的,自己中計了!但他依舊極力裝作平靜地質問道︰「你不是說要把鋪子賣給我嗎,為何突然堵了我家的門戶?」

趙遠揚似笑非笑地盯著驚恐的沈東家,冷冷應道︰「昨晚有山賊勾結山下人,綁架我妹夫,結果今日你就上門要買鋪子,怎麼想都有些巧合吧?我這就帶人上山救人,若是事後查明同沈東家無關,我自然負荊請罪。但若是……哼,你就等著家破人亡吧!」

沈東家臉色煞白,急得團團轉,心里拚命算計著山賊和護衛的數量,盼著那些山賊千萬不要被人家整鍋端了,否則他可完蛋了。

趙遠揚稍覺解氣,扯了葛書成就要上山。

這時候,遠處卻似有雷聲傳來,惹得大地震顫不停。

趙遠揚側耳仔細听了半晌,突然警覺地扭頭看向官路盡頭,驚訝問道︰「怎麼會有大隊騎兵?」

另一邊,吳公子正坐在葛家後院,迎春壓下心里的擔憂,打起精神親自端了綠豆湯待客。

老嬤嬤見她臉色憔悴,心疼地拉了她坐下,說起家常瑣事。大寶這個傻乎乎的胖小子,尚且不知道爹爹如今生死不知,小手扯了娘親的衣襟玩得歡快。

迎春生怕有蚊子咬了吳公子,用扇子驅趕蚊蠅,然後略帶歉意地笑道︰「吳公子,這次勞煩您了。」

吳公子搖搖頭,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是閉上了眼楮。但他的頭倒是微微側了過來,顯見很喜愛那吹到臉上的絲絲微風。

老嬤嬤心里有些酸澀,想了又想還是試探著說道︰「葛嫂子,你們這鋪子平日也賺不了多少錢吧?這次又生出這樣的事,不如你們一家都進我們府里做些差事如何?雖說不見得大富大貴,但總能平安無事過一輩子。」

迎春手里的扇子頓了頓,下意識看了一眼沉默的吳公子,末了斟酌了半晌才笑道︰「多謝嬤嬤好意,但我夫妻二人生來粗野,怕是守不好府里的規矩。況且我瞧著大寶是個聰明的,將來想要供他讀書考個功名。」

老嬤嬤本也是一時起意,听得這話倒也沒什麼惱色,反倒應道︰「那好啊,將來寶哥兒金榜題名,可請我這老婆子喝杯酒。」

「這是當然,水井里還冰了幾個果子,我去端來給嬤嬤解解渴。」迎春站起身笑著說完話,扯著兒子走開了。

院子里半晌沒有動靜,老嬤嬤偷偷掃了自家公子一眼,有些暗暗後悔方才不該多嘴。

吳公子搭在扶手的雙手慢慢松開,淡淡囑咐道︰「下不為例。」

「是,公子。」老嬤嬤趕緊應下,末了還是有些不甘心,低聲添了一句,「公子,葛嫂子……做菜手藝好,趁這個機會收她進府不好嗎?」

吳公子的目光移向不遠處那對母子,娘親在水盆里洗著果子,胖嘟嘟的孩童則咬著指頭淌口水,娘親溫柔一笑,在孩童臉上親了一記,孩童就咯咯笑了起來。

「野花自然要長于山野,挪進花盆就失了那分活力,罷了!」

老嬤嬤在心里嘆氣,再也沒敢開口,拿起扇子慢慢幫主子掮了起來。

迎春洗好果子,剛剛起身就突然覺得腳下的地面有些顫動,听到鋪子外突然變得吵鬧起來。她立刻白了臉,抱起大寶就塞到從房間奔出來的葛妮兒懷里,「進去藏好,不要出來!」說罷,她就提起裙子跑去了前堂。

吳公子皴了眉頭說︰「扶我過去!」

老嬤嬤還有些猶豫,但听主子聲音嚴厲,也不敢堅持,飛快地扶著主子跟了上去。

此時鋪子前已是密密麻麻一片橘黃色的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晝。足足幾百個頂盔貫甲、全副武裝的騎兵擠滿了葛家鋪子前的空地。不斷有戰馬煩躁地用蹄子踢著身前的地面,不停打著響鼻。

迎春何時見過這般陣勢,嚇得臉色更白了。

倒是隨後趕來的吳公子一把扯了她到身後,高聲問道︰「不知哪位貴客駕臨小鋪?」

他的話音一落,那些騎兵突然一分為二,露出一條只容兩馬錯身的通道。一個俊朗的年輕男子策馬走上前冷冷掃了吳公子一眼,眉頭皺了起來,身下的墨色駿馬彷佛也感受到了主子的失望,突然揚起前蹄,抬頭嘶叫。

男子伸手拍了拍愛駒的脖子,沉聲問道︰「這鋪子可是葛家的?」

迎春雖然心里忐忑,但听得這年輕男子如此問話就是沖著葛家來的,自然不好讓吳公子頂在前面,于是她上前兩步,正色答道︰「回這位軍爺的話,這鋪子正是葛家的,小婦人是這鋪子的東家,軍爺可是有事吩咐?」

男子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立刻就亮了起來,追問道︰「你家夫主可是叫葛大壯?幾年前從東荒戰場歸來的老兵?」

迎春平日雖然沒听葛大壯多說戰場之事,但簡單的情況還是知道的,這會兒尚且分不清是敵是友,就含糊應道︰「我家夫君正是葛大壯,是上過戰場,但細節之事,小婦人就不清楚了。」

「哈哈,太好了,本將軍終于找對地方了。」那年輕將軍仰頭大笑,顯見歡喜之意。他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上了台階,末了居然一揖到底,向迎春行了一個大禮,口中嚷道︰「嫂子,我大哥呢,快請他出來,就說葛大牛來看他了。」

迎春扶起年輕將軍,不知道如何應對才好。

倒是一旁的吳公子突然說道︰「這位將軍可是剛從西疆回來,府上住在京都朝陽門外?」

年輕將軍附近的幾個親衛聞言,突然拔出了刀劍,直指吳公子,那架勢好似他多說一句就要上前劈砍。

老嬤嬤嚇得立刻上前護住了自家主子,哆嗦不停,實在不知自家公子的話哪里惹了這些煞星。

吳公子卻伸手推開老嬤嬤,轉而笑道︰「原來聞名京都的武公子居然是這般膽小如鼠。」

那自稱葛大牛的年輕將軍皺眉望著吳公子好半晌,突然驚叫道︰「難道你是京都吳家老大?」

吳公子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幸會。」

年輕將軍的臉色有些復雜,剛要再說話,不遠處卻是有人高聲喊著——

「到底出了什麼事?」

迎春听出是自家兄長的聲音,連忙高聲喊道︰「大哥,你怎麼回來了?大壯呢,救回來了嗎?」

「救?」那年輕將軍听得這問話有異,立時變了臉色,冷聲喝問︰「我大哥到底出了什麼事?快說!」

老嬤嬤生怕他情緒一來誤傷了自家公子,立刻應道︰「葛大壯被山賊抓去了,我們公子才帶了護衛過來救人。」

「好啊,這天下居然還有人敢傷我大哥。真是嫌命長了!」那年輕將軍握了握腰側長刀,一股殺氣瞬間迸發……

這時趙遠揚也擠到台階前了,年輕將軍立刻扯了他的手臂問道︰「我大哥在哪里,快帶路,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

趙遠揚掃了一眼妹妹和好友,見他們都點頭,這才應道︰「將軍隨我來,就在這附近的山上,馬匹恐怕用不上。」

「下馬,熄火把,行軍隊伍!」

隨著將軍一聲令下,鋪子門前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幾十個兵卒統一牽了戰馬拴在附近的樹木上。剩下眾人則悄無聲息地聚排,末了隨著那將軍和趙遠揚迅速往遠處的山頭而去。

迎春伸手捂住狂跳的胸口,好半晌都無法從方才的變故中回神,但轉而想起這麼多人去營救,葛大壯生還的希望又大了幾分,臉上便有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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