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焚心 第十章
第十章
你要為你所做的付出代價。
為什麼?為什麼連她的枕頭底下都會藏有這樣的字條?朱雁心全身打著寒顫,發現自己幾乎已經要被這幾天頻繁不斷的紙條給逼瘋。
究竟是誰做的?為什麼那個人有辦法到九龍堡里頭恐嚇她?朱雁心不斷地思索著這個問題,沒有發覺聞人胤已經步到床畔,坐在床沿。
「在想什麼?」為什麼她的小臉這般蒼白?聞人胤皺起眉頭凝視著她,知道就算她身子虛弱,臉色也不可能慘白到這種地步。
「沒有。」朱雁心搖著頭,驚慌的小臉卻不自覺地露出恐懼,握著紙條的小手將紙條捏得死緊,幾乎都要撕碎它。
「沒有?」聞人胤以質疑至極的眼神凝視著她。她太單純,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而這幾天她看起來總是恍恍惚惚、若有所思,他十分清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雁心,看著我。」他以拇指和食指頂高她雪白小巧的下顎,逼迫她看向他。「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了?」
「我。」被他這麼一瞧,數天來的恐慌突地傾巢而出,朱雁心緊緊地反摟住他,驚駭地頻頻發抖,連發聲都困難。
「怎麼了?」不對勁,非常不對勁。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會讓她緊張地冷汗直冒?
朱雁心像是沒有听到他的話,茫然地搖著頭。「我沒有做什麼,我沒有對不起人,我沒有背叛誰。」
她的歇斯底里嚇壞了他。「雁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他輕晃著她的肩,試圖將她搖醒,卻又害怕傷害到她。
朱雁心被他這麼一晃,稍稍清醒了些。「胤,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她不停地喃著,盡情地發泄她的恐懼。「胤。你看這個。」一團濡濕的紙團從她掌心掉出來。
聞人胤飛快地打開紙條,發覺上頭的字已經被她的汗水浸濕而被暈染得模模糊糊,但是仍然可以辨識。
你要為你所做的付出代價?
「你一直收到這樣的紙條?」聞人胤語聲陡然陰沉,有著森冷的寒意,像是要將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給千刀萬剮一般。
「這。這幾天。」被嚇壞的朱雁心抽抽噎噎地說道。「他還說過。不是玩笑,是報復。還有我背叛他。胤,我沒有背叛誰。我從來沒有背叛過誰啊!為什麼會有人這樣說?」她已經完完全全被嚇壞了。
「別跟喪心病狂的人問原因。」聞人胤冷冷地說道,黑眸射出噬血的殘忍。「這個人竟然還有辦法滲透進九龍堡,著實不簡單!不過。」他柔撫著嬌妻的容顏。「我不會讓任何人威脅你的!你竟然。竟然一個人悶聲不響好幾天。雁心。」
他恨她一個人承擔了這些,也恨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她的異狀!
「我。我沒有想到那個人會這麼可怕。」朱雁心斷斷續續地說道。「對不起。我本來不想給你添麻煩的。」
「這不是麻煩,一點都不是。」聞人胤搖了搖頭,溫柔而冷靜的說道︰「若是你沒有告訴我,那才會真的變成了麻煩!」
那場大火,還沒有結束。
收到這樣的紙條,朱雁心整個人忍不住頻頻發著冷顫。她顫抖的小手撫向胸口那塊闢邪寶玉,先是柔柔地撫模著,而後小臉陡地一片蒼白。
當時要不是起風及時趕到,她一定會沒有命!而在起風到達之前,她很清楚,根本沒有人踫過她!
而那塊闢邪寶玉,她佩戴在頸上,掉了又怎麼可能沒感覺?在火燒上她之前,她確定闢邪寶玉都是存在的,她甚至還能感覺得到,在烈火高焚時,闢邪寶玉在她胸口帶來的冰涼。
隨後,大火撲向她!
接著,起風就趕來救她了,而那之後,除了起風和師父,她沒有再接觸過任何人。
那麼,闢邪寶玉為什麼會從她身上消失,又從那個冒牌的朱雁心身上出現?
起風!
該不會這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起風策畫的?
不。不可能!不可能。
她震愕地捂著嘴,狂亂地搖著頭,想要否決這個可能性,卻發現無論她怎麼搖頭,也無法阻止這種猜想在內心扎根。
真的是起風嗎?
不,不要啊!
經過調查之後,聞人胤發現這數日九龍堡奴僕有猝死的現象。本來以為只是平常的猝死,現在一想起來,竟可能是凶手的歹毒而引起的。
「雁心?」聞人胤走向妻子,想要跟她解釋清楚。「你的臉色不太好看。」他細細地審視著她,皺起眉頭說道。
「沒事的。我想是因為之前的害怕。」朱雁心對他微微一笑,不願將方才發現的事告訴他。
「凶手十分心狠手辣。」聞人胤咬牙切齒地說道。一想到自己的女人無端端受到驚嚇,他的臉色就無比陰寒。「不過我們已經掌握到幾個線索,一定很快就能把他本人找到。」
「胤。」朱雁心對他柔柔一笑。「謝謝你。」
「有什麼好謝的?這本來就是應該的。」聞人胤的大掌熨上她的容顏,想將她的蒼顏烘得暖紅些。
「對了,我想到一件事。」朱雁心嬌唇又綻微笑,緩緩地說道︰「師父曾經跟我說過,若是我們兩個復合,別忘記吩咐你單獨到他墳前燒掉他給你的那一封信。他說這件事非常重要,你明天一早就到師父的墳前去將它給燒了,好嗎?」
「好。」聞人胤不疑有他的答應了。「你不一起去?」他微微挑眉,詢問著她的意思。
「我?師父說只許你去,我要是去了,等會兒夢里師父來打我怎麼辦?」朱雁心笑道。
她終于又會淘氣了。聞人胤開心地跟她一起笑著。「師父很疼你,怎麼舍得打你?」
「他要是真的打我,你要怎麼辦?」
「只好將他打回去了。」
「喔!一點都不尊師重道。」
「誰要他打的是我最心愛的女人?」
九龍堡里,恩愛夫妻的調笑聲又起。然而,因為太過專注在說著笑語,以至于聞人胤沒發覺隱在朱雁心眸中那濃重的哀愁。
寒風冷冽,聞人胤在師父的墳前上了香之後,從懷中拿出那封信,拆開了它。
棧鐔信他從沒看過,如今一看,也不過是師父要求他一定要收留無鹽之類的話語。
「師父。我跟無鹽。也就是雁心,已經成親了,師父可以放心了。」聞人胤輕聲地說道,而後點燃火苗,準備焚燒那封信。
沒想到信紙一投入火堆,不但沒有被焚毀,反而還在上頭浮現了新的字樣。
聞人胤一驚,急忙將信紙搶回手里,仔細一看。
吾徒胤︰
為師的對不起你。若你已經跟雁心重聚,想必你看得到這一封信,這時候告訴你,應該還不遲。
為什麼我獨教你醫藥,甚至連武功都傳你,只傳給起風防身以及幾招比較簡單的功夫?主因是因為起風的性子。他是可能習壞之人,師父想用經書來改造他。
然而,事情並非師父所想的如此簡單。
即使教了如此多經書道理,師父仍然不放心他。
若師父猜得沒錯的話,那場火的主謀,甚至可能不是合札爾,而是起風!起風當年身為幫合札爾翻譯的人,怎麼可能真不知道有這一件事發生?
在他救回雁心之後,師父更是大起疑心,只是為了雁心的安危,師父沒有辦法告訴你。
師父知道起風對雁心的感情,也因此,想要盡快讓你知道,若你和雁心真有復合的一天,那麼,一定小心起風。
選在這種時候讓你知道這件事,為師的真的很對不起你。希望你可以完美的解決這一切。若真的有在天之靈,為師會守護你和雁心的。
聞人胤讀畢,臉色愀然大變。
該死!為什麼他現在才見到這一封信?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起風一手策畫的,那後來發生的事是該死的合理!天殺的!他為什麼沒有早點聯想到?
「胤爺!不好了!不好了!」九龍堡的武衛快騎飛奔而來。
「怎麼了?」聞人胤驟變的神色里有著肅殺陰寒。
武衛急呼呼地喊,「堡主要我來通知您,剛剛要用午膳的時候,才發現夫人不見了!」
雁心不見了?
「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聞人胤面色一沉,凝聲詢問。
武衛擔憂地說道︰「她留下一句話給貼身侍女,說是要您別擔心,她只是去找出凶手罷了!」
該死!她不但早就猜到了,而且居然還單獨赴險?她居然想自己解決這一切?她難道不知道起風的陰險嗎?
沒有多想,聞人胤飛快地躍上馬匹,往翟起風的居所前進,連一刻都不敢怠慢,生怕一個差錯,兩人又可能再次分離。
不,他不要!
這一回,他絕對不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我沒有想到你還會找我來這里散步。」翟起風唇帶微笑地說道,眸中閃著瘋狂的光芒。「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散步了。」
「是啊,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散步了。」朱雁心露出一個憂傷的微笑,轉首望著身旁的他。「很久很久了。為什麼?為什麼回不到從前呢?」她嘆息著。
「可以的!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回到你受傷的那一段時間,我可以天天陪你散步。」翟起風拚命地點頭。
「不。已經回不去了。」朱雁心的腳步突然停住,望著灰黯的天色,沉沉嘆了一口氣。「起風,為什麼要這麼做?」
翟起風呆立在原地好半晌,最末,他的唇畔揚出了猙獰的笑容。「哈哈,還是被你猜到了。你猜到了多少?」
「我不知道。」朱雁心搖搖頭,望向他的視線無比哀傷。「我只知道,闢邪寶玉很可能就是你偷的,還有,那些紙條都是你留下來的。其余的,我不敢亂猜。起風,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朱雁心澄澈的眸子里盈滿了哀哀的淚光。
「我愛你很久了!你知道我從剛進宮就愛你了嗎?」翟起風陡地放聲大笑,笑得連眼淚都快要滑出來。
「我。我不知道。」朱雁心開始驚慌地往後退。「我以為你只是將我當妹妹。我不知道。」她慌亂地搖著頭,覺得自己對眼前這個男人愈來愈陌生。
「我這麼愛你,可是你都不知道!聞人胤一出現,你卻一下子就獻出你的芳心!那怎麼可以?怎麼可以G」翟起風狂妄地笑著。「我不允許,絕不允許!所以我等待著機會!終于,合札爾來了,而且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同樣對你有好感的他上鉤了。」
朱雁心嬌顏一白。「你的意思是。」她支支吾吾,壓根難以成言。「那場火。」
「沒錯,是我說服合札爾放的!」翟起風突然狂亂地笑了起來。「從頭到尾,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畫出來的!」他的笑聲震天,也駭壞了單純良善的朱雁心。
「不!不。」朱雁心踉蹌地往後退去,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瞠得大大的,沒有辦法接受自己所听到的。
一直照顧她、陪伴她的人,原來是凶手?這要她如何接受?不。
「那場火本來是要殺死我師兄的,誰曉得合札爾太得意,告訴了你,你沖入了火海里,我索性跟著沖了進去。見你受傷,我除了救你之外,心里生出了另一個想法。」翟起風繼續陰邪地笑著,「我想要佔有你,所以利用了你的脆弱,讓你三年多來世界里只有我。我努力地照顧你,以為那樣就會讓你愛上我,沒想到你的心就像冰封了一般。不過我不在乎,我一點都不在乎!你知道嗎?我多麼懷念那一段只有我與你的時光。」
「你。」朱雁心拚命地搖頭,過去的回憶如潮水一般涌上腦海,她壓根沒有辦法承受。
「沒想到,年老的師父居然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他死了,除了聞人胤之外,就沒有人能救你了!于是我不斷地試探你,得知你無論如何都不想接近他之後,我放松了。我本來以為你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跟他復合,因為你的態度是如此地堅決,沒想到。」翟起風瘋狂地嘶吼著。「沒想到你背叛了我!」
「我沒有。我沒有背叛你。我一直以來都是愛他的,深深地愛著他。不想接近他只是因為我太過自慚。」朱雁心淚如珍珠般串串落下,話說得斷斷續續的。
「你背叛了我!我不能原諒你,也不能原諒他!所以我派人刺殺他,那是警告,而那個假的朱雁心,則是我請來混淆視听的。我以為那樣子聞人胤也許就不會將注意力投注在你身上,沒想到你居然讓他為你取下了面具。你完完全全背叛了我!」
「我沒有背叛你!我沒有背叛你!」朱雁心飛快地回道,不願再背這種莫須有的罪名。
「那也就罷了。沒想到你還跟他成了親!你是不是還打算跟他一起生孩子?我怎麼能夠讓你就這樣離我而去呢?」翟起風一把將發顫的她抓到自己身邊。「我要跟你同歸于盡!」
他這句話一嚷完,朱雁心才發覺,他們兩個早就一路走到了懸崖旁邊,下面就是湍急的溪谷。
「不,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朱雁心開始奮力地掙扎著,不願就這樣被他宰制!她好不容易才回到聞人胤身旁,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跟聞人胤廝守一輩子。
她不能就這麼死去!
「我不會放開你的,你是我的!」早已經瘋狂的翟起風狂亂地笑著。
「放開我。」朱雁心繼續掙動著,然而她的力氣本來就不大,與他相較之下更是有著天壤之差,因此無論如何掙扎,仍然逃不出他的掌控。
「我不會放開你的!」翟起風見她掙月兌不開,笑得更是得意。「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了。」
「放開她!」聞人胤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危險的一幕!
翟起風和朱雁心正絞扭成一團地站在懸崖邊,她隨時可能一個不穩就落了下去。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的心險些碎裂!
「啊?連你也來了啊!真是愛妻心切呢!」翟起風惡意地邪笑著。「很可惜,我不準備放開她!她是我的了!」他一邊說,一邊拿出亮晃晃的刀子抵在她的頸邊。
「你。」聞人胤見狀,一把銀針隨即準備射出。
「你射啊!」翟起風將她整個人抵在他面前。「我看你有沒有辦法不射到她而直接射到我!不過,就算你真的有法子,我這把刀子也不會留情的,甚至是我的手。我無論如何都會將她一起拖下水!」
「你。」聞人胤咬牙切齒的瞪著翟起風,一把銀針已經握在手上,就是難以射出。
「還是你想用你的命來換她的命?」翟起風邪惡地笑了。「不然這樣好了,你先解決掉你自己,我就放了她。」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聞人胤冷哼了一聲,不相信他會信守承諾。
「你可以不跟我做交易,不過她可就慘了!」翟起風手中透亮的刀子一割,她柔如細絲的發已落了一綹下來。
「你。」聞人胤的面容整個糾結,他狠狠地一咬牙。「我願意跟你交易!」
「不!」朱雁心狂喊出聲。「不,不要!胤,你不能。」
「你想要我怎麼做?」聞人胤俊容嚴肅地說道。為了雁心的命,他別無選擇。
「很簡單,在她的面前,將你自己的頭割下來!」翟起風瘋狂地笑著。「這樣我就願意放了她!」
「可以。」聞人胤向九龍堡的武衛取來長劍。「我現在就割,希望你不要不守信用。」
「我當然會守信。只要你死了,她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了!哈哈哈。」翟起風不停地笑著。
聞人胤舉起長劍,眼看就要在朱雁心面前自刎。
「不。」朱雁心驚叫出聲。她傾盡全身力氣一撞,撞倒了翟起風,翟起風一個不穩,登時往懸崖底下落去。
而在下墜的那一剎那,他不忘抓住了朱雁心。
「不。」這回狂吼的換成了聞人胤。「不。」他慌亂地丟下長劍,趨前想要將朱雁心給拉回來。
「不。」可他沖到崖邊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朱雁心已經跟著翟起風一塊兒落下。
「胤,我愛你。」
他只來得及看見她純白的身影在風中飄搖,以及听到她最後的告白!
「不。」聞人胤發了狂似的,也跟著縱身下跳!
他不會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上回那場火他救不回她,也沒有辦法陪她,已經讓他死過一回!
這次,他沒有辦法再獨活了!既然沒有辦法救回她,那他寧可舍棄所有的一切,跟隨她!
就算萬丈深淵,他也不在意,因為底下有她。
天色依舊陰霾,三道身影迅速地往下墜,最後終于渺小地連看都看不清,消逝在白花花的水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