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今宵多貞重 第十三章
「侯爺,你還好嗎?」
「嗯。」
「侯爺,你還熱嗎?」
「嗯。」
「侯爺,你餓不餓?」
「嗯……」
「侯爺,你除了答嗯以外,還能回點別的嗎?」
「好。」
……好個屁啊好!
她見他整個人都燒得跟只烤雞似的,連逐漸暗下來的夜色都掩不住他頭臉的赤紅色,雖然還能夠含糊地回答她的問話,卻越來越顯得低弱。
風珠衣心口像是被誰惡意地緊緊掐擰住了,那陌生的撕扯疼楚感令她心慌得害怕,卻又始終推拒、甩月兌不去。
完顏猛,撐下去……求你。
「小兒……別怕。」他聲音低微沙啞,彷若隨時就要消失。
「誰怕了?」她死命咬著下唇,強忍住了顫抖的泣音,嘴硬道「禍害遺千年,侯爺銅筋鐵骨的,哪怕山都崩了,地都裂了,你還是能活得好好兒的,連根毛都沒掉。」
完顏猛被她的話逗笑了,一雙燒得發紅的碧眼溫柔地凝視著她,輕聲道「小兒就這麼想跟爺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侯爺燒胡涂了。」她氣得牙癢癢,忍不住反駁道「是不惜紅羅裂,何論輕賤軀?多謝金吾子,私愛徒區區才對!」
他一震,低喃問道「小兒,你為何不喜本侯?」
她燦爛灼灼生動的眼兒驀然一暗,沉默了幾個呼息的辰光,才輕聲開口,「我就是不能。」
不能心動,不能沉淪,她輸不起。
盡管身子極度不適,腦子昏昏沉沉,完顏猛仍然掙扎著注視著她,彷佛想望入她眼里、心底……掏出她真正的心意。
「是不能,而不是不願?」他幽深碧眼猛地明亮了起來,痴痴地緊盯著她。
「不跟腦子病糊了的人說話了,連句整話都听不清楚。」她倉卒間狼狽地別過頭去,惡聲惡氣地道「你,閉眼睡你的覺去,別再開口了,免得等會兒把病氣都過給我。」
他嘴角漾起了大大的笑容,歡喜得腦袋越發暈了……可惡,要不是他現下渾身沒力,定要牢牢抱住小兒,好好逼問個清楚明白,絕不再教她有機會縮躲回她死硬執拗的殼里去了。
風珠衣心亂如麻,就想起身離得他越遠越好,可才一動,小手就被只燙得厲害的大手握住了。
「小兒,我頭疼。」
她的手再也抽不出,腳步也邁不離了,亂糟糟的腦際心間只恍惚地掠過了一個念頭——孽緣啊。
這一夜漫長得彷佛無邊無際。
完顏猛已經昏睡過去了,頭臉渾身滾燙得令人心慌。
一整晚,她無論再困也努力打起精神,累極合上眼的當兒又立刻驚醒過來,緊張地檢查著他的狀況。
他的氣息濁重粗喘,她的心也越來越下沉……
風珠衣悄悄地抽出被他握著的手,顧不得手麻得厲害,渾身更是酸疼不堪,無聲地走到山洞口,看著已逐漸趨小的雨勢,還有微微發白的天色,心下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回頭看了身後的一人一馬,對上烏鉤那渾圓烏黑卻透著一絲警戒的馬眼時,下意識對它比了個手勢——
「噓,別動,別吵醒他。」
烏鉤極有靈性,見狀再也不敢動彈,而是乖順地繼續臥著,為自家的主子擋風。
「好好保護你的主子,」她拿出平常對大黃的語氣,好聲好氣地商量道「我去外頭找找有沒有什麼吃的,要不能找到幾株藥草也行……」
烏鉤打了個響鼻。
她心髒險些嚇停,忙對它比畫著。「噓噓噓——就說了別吵醒他,你你你是來扯我後腿的吧?」
烏鉤一臉無辜地望著她。
看得風珠衣又是好氣又是想笑,咕噥道「果然什麼人養什麼馬,一個賽一個傲嬌難搞,嘖,要不是怕你主子自個兒在里頭被熊給吃了,我就是爬也要爬下山去……喂,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是要下山求援,你想哪兒去了?」
烏鉤大大的馬眼對著她眨了眨。
「我知道我知道,一直對著匹馬自說自話很不正常,可是經過昨天,我能撐到現在沒發瘋就已經很厲害了,你再也不能要求我更多了。」她念念有詞,裹緊了身上和那件狼皮大氅相較之下,顯得格外單薄的披風,揉揉鬢角和眉心,深呼吸了一口氣。「你看著啊,我去覓食了。」
感謝老天,天色漸亮,雨也從昨天瘋狂瓢潑變成了綿綿細雨,風珠衣小心翼翼踩著泥濘的泥草地,彎下腰努力尋找著有什麼被雨水打落的果子,或是一兩株藥草。
她和哥哥自幼跟著阿爹阿娘走南闖北的走堂會,歷得多了,自然識得幾種能治風寒或療傷的藥草,只盼等會兒至少找到幾株可散寒發表、行氣和中的紫蘇,不過若是能掘到祛風止痛解熱的細辛那就更好了。
盡管雨小了,耐不住冬日寒冷,她還是抖得連手腳都快沒知覺了,撥開一株又一株被凍得枯黃濕冷的野草時,被刮傷了指頭也幾乎感受不到疼意。
「往好的方面想,」她喃喃自語,苦中作樂地道,「天冷手凍,血也流得慢,就不用再另外尋止血的藥草了……我真聰明,哈哈哈!」
風珠衣整個人又累又餓又倦,腳下的繡花鞋已經糊滿了泥巴,每踩一步都分外困難。
彷佛過了一個時辰,卻又像是一生之久,她終于在高聳的白楊木下找到了幾株細辛,強捺著喜悅,仔細地挖取出了底下的根睫,生怕一株不夠,索性統統挖了個干淨,待擦去了上頭的泥土之後,便小心地揣進懷里。
回程的時候,她這才有心思留意吃的,隨便撿了幾個落在地上未爛的野果子塞進袖子里,繼續一步,艱難地掙扎著回到了山洞里。
「侯爺,醒醒。」她想辦法找稍大些的尖銳石塊把細辛根睫捶軟了,握在手心里,跪在他身邊輕輕推了推,嗓音沙啞地喚道「你听見我的聲音了嗎?侯爺……完顏猛?」
他眼皮微微動彈了一下,卻依然昏睡不醒。
「喂!完顏猛,你堂堂定國侯爺,昨兒殺敵的時候多厲害啊,結果現在竟然被個區區風寒打敗,丟不丟人哪?」她心焦如焚,既疲憊又沮喪,忍不住生氣了。
「你要是再不乖乖醒來吃藥,我就把你扔這兒給熊瞎子當年夜飯了!」
他還是動也不動。
好聲好氣沒用,恐嚇也無效,她苦惱頹然的跌坐在他身邊,眼眶不自禁紅了起來。
這一切都是她害的,若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被追殺,不會被迫困在這山洞,還染了風寒高燒不退……甚至有可能會死!
「你……醒醒啊!」她的嗓音顫抖而破碎,隱含一絲嗚咽。「只要你醒過來,最多、最多以後我不嫌你煩了,還有你想听什麼戲,我都會唱給你听,也不收你銀錢……」
完顏猛長長睫毛顫動了,卻又彷佛是她累極產生的幻覺,因為當她屏息撲近過去看時,他還是高燒昏迷的狀態,呼吸低微得像是就要斷氣了。
風珠衣淚汪汪地跪坐在他身旁,焦急卻又茫然無力地望著他,忽然記起掌心搗爛了的細辛,心念一動——
現在四下無人……他又昏迷張不了口……
她心里一片亂糟糟,雙頰緋紅似火,看著他俊美而滾燙赤紅的臉龐,因病變得蒼白干燥的唇瓣,內心強烈掙扎交戰起來。
——她肯定是瘋了才會想到這個爛主意!
「完顏猛,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
風珠衣自欺欺人的叨叨碎念著,終于鼓起勇氣,心一橫,把細辛藥渣塞進嘴里,而後猛然低下頭去……
原本漸停了的雨又變大了,風珠衣苦著臉,巴巴兒地望著逐漸被夜色和大雨包圍的天空,沉沉的黑暗繼續降臨在山洞中。
她都快愁死了。
雖然謝天謝地,在她死馬當活馬醫的喂完了他一把細辛後,他終于有了退燒的跡象,可是繼之而起的卻是汗出如漿,潮濕冰冷的汗水迅速濕透了他的衣衫。
「唉,你說我們倆這是什麼樣的孽緣啊?」她賣力使勁地扶起他高大沉重的身子,想辦法替他擦背後的冷汗,待一番折騰完畢後,自己也累出了一頭一身的汗來。「有這麼相愛相殺的嗎?」
如果他沒有遇到她,他就不會那麼倒霉,可他一倒霉,她便比他更倒霉。
只是回想著他平常風流嘻笑、沒心沒肺沒個正經的模樣,再看他現如今的病懨懶,她就覺得心口涌現陣陣陌生的酸楚,喉頭梗塞得難受。
「完顏猛,你,有沒有好一點?」她吸吸鼻子,又想哭了。「求求你,跟我說說話,隨便說點什麼都好。」
「冷……」他昏昏沉沉的,卻模糊地發出了一聲囈語。
她又驚又喜,淚水狂涌而出,急急撲到他身邊,慌亂地模著他的額頭。「你、你醒了?你覺得怎麼樣?還熱嗎?肚子餓不餓?我還留了兩個果子給你——」
「我……冷……」
她一呆,有些束手無策了。「我知道你冷,可就算我不怕熊瞎子,也沒火石可以點燃枯枝呀,你、你要不要忍一忍?」
「冷……好冷……」他哆嗉了起來。
好冷?風珠衣只覺腦中霎時天旋地轉。
我的天老爺啊啊啊……要不要那麼惡俗啊……
月兌衣相偎一夜取暖退燒什麼的,那是戲文上的活兒,她要是真的照做了,話傳出去就是浸豬籠的下場呀,而且哥哥絕對會在那之前先打斷她的腿……不不不,他會打斷他自己的腿,然後到風家列祖列宗牌位前謝罪。
「對不起,奴家做不到啊!」嗚嗚嗚嗚。
完顏猛原來的一身濕袍已被滾燙的體溫烘干,可隨著入夜後的山洞酷寒若刀,再加上退燒後的冷汗透衣,他高大的身子漸漸顫抖抽搐了起來。
「我……冷……」
這到底是要逼死誰啊啊啊?!
風珠衣滿眼絕望,可現下已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總不能當真眼睜睜看他死吧?
她、她白天甚至都犧牲清白,強忍羞臊地哺喂他細辛了,要是止于這一步,結果害他魂歸九天——
「不管了不管了!」她豁出去了,又害羞又窘迫又懊惱地對著他耳邊恨恨磨牙道「完顏猛,我、我是自願的,所以你別負責,我也不要你負責,就當作……呢,我們「一報還一報」,過後就互不虧欠了啊!」
他緊閉的眼皮微微一顫。
因著夜色太暗,她又緊張過甚,全然沒有覺察到半點異狀,滿腦子只想著——
反正這里這麼黑,他人又是昏迷的,我就當我是烏鉤第二,而且烏鉤沒穿衣裳也沒怎樣,我至少還能留一件肚兜吧哈哈哈——然後小手就開始抖著抖著解下披風,艱難地月兌掉外袍,接著是棉衣、中衣……最後止步于「說好的」肚兜,露出了雪白柔軟的肩頭和一半酥……咳,那個胸……
底下的石榴裙再動手那就太羞恥了,風珠衣鼓起了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的勇氣,最後還是咬牙切齒地喃喃「不行,我到極限了,多的再也不能了,你、你……還不夠的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
她赤|果的雪肌因著冰寒入骨的涼意,瞬間起了一陣小小的雞皮疙瘩,貝齒也受不住地打起顫來,眼一閉,心一狠,牙一咬,一把扯開了他身上的長袍,然後是中衣,露出了大片古銅色精壯的胸膛來。
風珠衣眼楮閉得緊緊的,小手發抖著,直待模著了掌心下那光果強壯如精鐵包裹著上好絲絨的肌肉,倒抽了一口氣,狠心撲上前去緊緊摟住了他——
兩人不約而同因著肌膚與肌膚的踫觸而酥麻戰栗,她一張小臉紅得和嬌艷欲滴的果子沒兩樣,抵著他精壯胸膛,心跳如擂鼓,卻再也分不清究竟是誰的心跳,誰的心動……
這夜,顯得格外漫長卻又短暫,綺麗旖旎,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