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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比天大 第十四章

第六章

這場雪下了三日。

侯府的亭台樓閣、花園小徑,皆是一片雪白的琉璃世界,趁著雪霽天晴,下人們拿起畚箕和掃帚,勤快地將積雪掃去。

而侯府的當家主母鄭瑜也稱病在床上躺了三日,據說在初雪剛落下的那天夜里,她在正院里大肆對一群婆子、丫鬟發作,貼身大丫頭夏竹更在屋里跪到天明,隔日早晨,她便對外宣稱自己病了,不肯起來理事。

老夫人林氏自從女兒出閣後,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原本就想著兒媳進門後自己能退下來當個甩手掌櫃的,不料兒媳忽然病了,這偌大的侯府總不能沒有人管,她只好重新掌起管家的事務,只是難免有些力不從心。

這日,她趁著繼子來請安時委婉地暗示一番,蕭雋听了,打發人去正院探問,確定鄭瑜「依然」病著,他冷冷一笑。

「既然侯夫人病了,就請她在屋子里歇著,好好把身子養好了再說!至于這內院的事情也不好煩勞母親一個老人家。來人,把這些對牌和府里庫房的鑰匙送去梧桐院!」

竟是要奪了鄭瑜的管家權!

下人們听說此事,驚訝得議論紛紛,雖是被幾個大管事給壓住了,私下仍不免嚼舌根,都說這後院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難不成恬夫人的時代即將來臨?

鄭瑜是在床上吃燕窩時听說此事的,氣得當場打翻了碗,嗆咳不止,而鄭恬在梧桐院接見來人,不得不硬著頭皮接下對牌和鑰匙。

這分明是吃力不討好的任務,若是她管家管得好了,鄭瑜肯定更恨她,若是管得不好,鄭瑜也有了借口狠狠踩她,這是逼著她們姊妹倆撕破臉啊!

好毒的陰招!

鄭恬不禁在心中暗罵那個狡詐的男人,自己究竟要不要接招呢?她關在屋里足足發呆了半個多時辰,心里很清楚就算如今自己也跟著稱病,以蕭雋的精明想必不會容得她裝傻,她斗不過他的,這燙手山芋是注定甩不掉了!

思及此,她深深地嘆息,這才認了命,讓丫鬟們請來府里幾個有頭有臉的管事過來見面說話。

蕭雋想逼她反鄭瑜,她偏不,秉持著蕭規曹隨的原則,鄭瑜以前是怎麼做的,她就讓下人們照舊,規矩既是主母定下來的,府里的事務井井有條自然也是主母的功勞。

可她也擔心下人們為了表示對主母效忠,故意對自己陽奉陰違,偷懶耍滑,于是趁著送蕭雋出門上朝時,使出激將法,親自向他求要兩名親衛。每逢在正廳理事時,她便讓這兩個親衛一左一右地守在門口,宛如門神,下人們見了,自然知道這是侯爺的人,不敢放肆。

借著這狐假虎威的手段,她勉強在下人面前立了威信,他們不敢不听她的,一切照著以前的規矩來,一時間侯府倒也打理得頗上軌道,不曾出過什麼差錯。

「她倒有一套!」

蕭雋在清風閣听聞親衛的報告,嘲諷地冷哼,說不清心頭是什麼樣的滋味。當初將管家權交給她,就是想看她狼狽出丑,想著她若是鎮不住那群下人,自會來對自己服軟,沒想到她竟有幾分小聰明,能將這侯府內院多如牛毛的繁雜事務理得清清楚楚。

她做得愈好,他就愈著惱,這天夜里,他披星戴月地回到清風閣,見床褥換新了,屋里的地龍燒得熱熱的,鼎爐上燃著燻香,暖意融融,桌上還擺了廚房準備的宵夜,一碗雞絲湯面,幾樣爽口的小菜,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這些都是恬夫人命人安排的。」貼身小廝說道。

他听了忍不住發火,自從她掌了管家權後,相較之前她不肯越過主母送自己做的菜給他吃,如今倒是很自覺地將他這個侯爺的生活起居照料得無微不至,衣食用度,樣樣精心,可他就覺得她是將這當成管家的「責任」,並非發自內心的體貼。

她若是真在乎他,對他真心關懷,怎麼會只讓旁人來侍候他呢?怎麼就沒想過親自送碗湯過來,找借口跟他見上一面呢?那兩個燕王送給他的侍妾都還曉得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花園里制造和他偶遇的機會呢,她怎麼……怎麼就……

蕭雋惱得重重拍案,忽然瞥見案頭上一張燕王府送來的請帖,明日是燕王妃的生辰,在燕王府設宴招待……

他驀地心念一動,喚來下人。「去梧桐院說一聲,明日請恬夫人跟本侯一同出席燕王府的宴會。」

一輛高貴華麗的馬車在燕王府門前停下。

先下車的是蕭雋,隨後盈盈探出的窈窕倩影正是鄭恬,她有些意外竟是蕭雋親自伸出手來扶自己下車。

方才在車廂里,兩人之間的氣氛頗為冷淡,他一直繃著俊臉,她跟他報了幾件最近內院的瑣事,他都一聲不吭,既不贊她處理得好,也不批評指教。

她能感覺得到他在等她說些什麼,可她也清楚那些話她是不會說出來的,至少不是現在。

她不想求他,不想對他撒嬌服軟,他不理她就算了,哼。

可此時此刻,面對蕭雋伸出來的手,鄭恬有些遲疑了,這算是在對她示好嗎?

「磨蹭什麼?動作快點!」粗魯的低斥打碎了她的幻想。

凶什麼凶啊!

鄭恬抿抿嘴,倔強地故意忽視他的手,自行踩著踏階下車,可尚未完全消融的雪地依然濕滑,她一時不察,步履微微踉蹌了下。

他機警地連忙展臂半摟著她,她才剛在他懷中站穩,便懊惱地發覺兩人的姿態太過親密,已吸引了周遭一些好奇的注目。

「連下個馬車都站不穩,你這女人就不能讓人省心一點嗎?」又是一陣嘲諷的斥責。

她又窘又惱,端正秀容。「多謝侯爺。」

「哼!我是不想你在這里跌個四腳朝天,丟本侯的臉!」

只是不小心晃了一下,哪會跌成那樣啊?她真想狠狠瞪他一眼,可眾目睽睽,她只能低眉咬唇,忍氣吞聲。

蕭雋也不知是否察覺她內心所想,冷冷逸出一聲嗤笑。

她唇咬得更用力了。

兩人相偕進門,燕王世子趙祈听說他來了,和世子妃一同迎出來,趙祈仍是一貫風流的打扮,俊魅的桃花眼毫不客氣地端詳著鄭恬。

今日鄭恬外頭罩著一件銀狐斗篷,里面穿著一襲雅致的錦繡衣裳,由裙角處開始繡著一葉葉碧綠,一朵朵淺紫的丁香花從那葉叢間往上舒展開來,花瓣嬌美,花蕊縴細,在裙身上開得十分燦爛,襯著銀白色的緞面,顯得華光閃爍。

衣服美,人更美,眉目婉麗,清新月兌俗,櫻唇微綻,笑出星星點點的甜意。

這就是那個讓蕭雋一听親衛來報她受罰,便迫不及待地拋下一切趕回侯府的女人?

果然是個絕色美嬌娘!

趙祈微笑著收回視線,不意外地發現好友的臉色已是一片黑,墨深的眼眸透出一股隱隱的不悅。

「好好好,我不看了,就看兩眼又不會少了她一塊肉,你急什麼?」

「誰說我急了?我是不想世子妃誤會,到時造成你們夫妻失和。」

「我們倆感情好得很,不勞費心。」

「哼!」

兩人用眼神交流對話,多年來培養出的好默契讓彼此這般無聲的溝通也很順暢。

不僅世子感到好奇,世子妃也不動聲色地打量鄭恬一番,見她明眸皓齒,雖是容顏出色,卻不曾露出半點驕傲俗媚,世子妃暗暗頷首,笑容也多了幾分真心。

「這位就是恬夫人吧!夫君和侯爺素來交好,我們倆卻是才初次相見,可得好好熟悉才是。」

鄭恬身姿輕盈地福了個禮。「世子妃慧名遠揚,妾身久仰。」

一陣寒暄過後,趙祈朗聲揚嗓。「好了,都別客氣了!元承,母妃很久沒見你,可是想念得很了,快隨我進去拜見她吧!」

男人們大踏步走在前,女人則是小碎步地跟在後頭,鄭恬表面盈著得體的淺笑,心下其實有些不安。

照理說這樣的場合輪不到她一個如夫人出席的,可蕭雋偏偏要帶上她,她真不曉得其它人會做何感想?幸好方才燕王世子及世子妃都對她頗為友善,令她稍稍心定。

轉過一條青石徑,忽地一個身段娉婷的少女迎面而來,身後跟著兩名丫鬟。

那少女約莫十四、五歲,裹著一襲杏桃色的斗篷,姿容俏麗勻淨,在白雪琉璃的世界里宛如一株早開的春花,嬌柔惹憐。

蕭雋一見年輕秀美的她,頓時凝住了步履,鄭恬敏感地察覺他的異樣,仰起頭來凝望他挺得僵直的背影。

「小妹!你怎麼出來了?」趙祈語音微訝。

「大哥、大嫂。」趙家小妹盈盈行禮。「是母妃要我來告訴你們,她累了,不想見太多客人,她先回墨梅院等你們。」她輕聲解釋,嗓音如珠玉般清脆,跟著明亮的眸光一轉,落向蕭雋。「蕭哥哥好久不見。」

蕭哥哥!

不知為何,听到這聲軟軟的、嬌嬌的,似是懷念又似熟悉的呼喚,鄭恬只覺得胸臆泛酸,藏在衣袖下的雙手悄悄掐緊。

「你是……」蕭雋的嗓音竟有些啞,听得鄭恬心口又是一緊。

「她就是我的小妹明明啊!小時候常纏著你玩的,你忘了?」趙祈在一旁解釋。

「我沒忘,只是……」蕭雋一頓。

這樣的停頓蘊含著太多未盡的意味,令人覺得尷尬,趙明明忙嫣然一笑。

「蕭哥哥肯定是沒想到才過幾年我就長大了,身子也抽高了,和以前那個野丫頭不一樣了。」

「你以為你現在就不野了嗎?」趙祈揶揄妹妹。

「大哥!」趙明明嬌嗔。

蕭雋出神地看了趙明明好一會兒,忽地,嘴角扯開一絲笑。「明明確是長大了。」

誰都能听出他這話里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趙祈有些擔憂地蹙眉,世子妃眼觀鼻、鼻觀心,趙明明卻是燦然一笑,望向鄭恬。

「這位就是鄭家姊姊吧?」

鄭恬一怔,迎向趙明明甜美的笑顏,雖然對方笑著,問話的口吻也溫和可親,就像個可愛的鄰家妹妹對姊姊說話似的,但她仍從那閃燦的眼神中看出一絲隱微的陰郁。

這女孩不喜歡她。

為什麼呢?

鄭恬心念一轉,若有所悟,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就回了一句。「妾身蕭鄭氏,見過趙家妹妹。」

蕭鄭氏……這意思是她不僅僅是鄭家的女兒,如今更是蕭雋的女人。

趙明明听出這弦外之音,笑容有瞬間凝住,蕭雋更是意外地朝鄭恬看過來,目光幽微。

向燕王妃賀過壽後,男人們自去前廳宴席吃酒,女眷則來到了王府花園,臨湖的水榭燒著炭爐,暖意融融,坐在水榭里既能保暖,又能隔著玻璃窗望見一片冰凝枝頭的銀色雪景,極是愜意。

幾位年輕的姑娘說要踏雪尋梅,用過茶點後便簇擁著走出水榭,鄭恬自認是個已婚婦人,不便與小姑娘們摻和,獨自坐在角落自得其樂地啃瓜子,沒想到趙明明竟親自過來邀請她。

她愣了愣,不禁看了眼坐在另一頭的世子妃,世子妃正陪兩位世家長輩說話,沒空理會這邊,她一時心下躊躇。

「莫非鄭姊姊不願賞明明這個臉?」趙明明笑問。

眼看其它幾位姑娘臉色已有幾分不耐,鄭恬暗暗嘆息,只得笑著起身。

「既然趙妹妹盛情相邀,我就卻之不恭了。」

一群千金小姐帶著丫鬟,縱是家教嚴謹,和年齡相近的姊姊妹妹們混在一起也不免嘰嘰喳喑,歡快地像出籠的小鳥,這其中只有鄭恬自覺格格不入,其它人也帶著異樣的眼光看她。

就憑她一個侯府如夫人,又是個出身不顯的,基本上就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妾,憑什麼跟她們這些名門貴女來往?

鄭恬能從她們的眼神里解讀出這樣的輕蔑,她不恨這些自恃身分的小姑娘,只恨那個男人偏要帶她出席這場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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