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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萬萬歲 第十七章 教訓驕縱庶妹

東皮胡同的聚珍堂已經掛上匾額,但還罩著紅布,必須等到開幕吉時、鞭炮聲響才能揭下。

鋪子找的是好地點,一色銀灰地、三層樓,二樓以上是雅座包間,一樓是櫃台大堂,一色的紅木家具,稀罕的玻璃展示櫃,但更稀罕的不是玻璃長櫃,是一入門就能看見的一幅瓷雕壁畫。

所謂的瓷雕壁畫就是結合了瓷雕的繪畫。

這獨樹一幟的瓷板浮雕是徐瓊用十大塊白瓷瓷片雕刻出大創朝上京魏昌河兩岸的繁華熱鬧以及自然景象。

浮雕長三尺六、寬二尺二,當中有房屋樓宇、流水穿梭的船只,還有拱橋上的貨郎仕女,衣著不同、神情各異,獨輪車與牛只,酒樓小二肩上的長巾、地上的長凳,各種販夫走卒,雕刻得細致入微,這麼一幅畫花了她三個月,她認為,最難的地方不是人物構圖,而是瓷板很薄,只要雕錯一處細致的線條,很容易所有的心血就全數報銷。

她忙著巡看鋪子里的布置,盯著請來的雇工將「國色天香」、「福運連連」、「月落台閣」等幾座瓷雕安置在她預定好的地方,她笑著拍手朝徐錦兒道︰「初五那天,到時候等鮮花都置上,假花真花一別苗頭,錯亂繽紛,肯定很有看頭。」

「我不該來的,看完你這些精致美妙的瓷雕,我沒有膽子班門弄斧了。」徐錦兒瞧著這些雪白的瓷器藝術,心里都沒底氣了。

徐瓊正要開口為她打氣,卻听見不知何時來到的萬玄嘖嘖贊嘆了一番,「果真是匠心獨具啊。」

「你怎麼來了?」徐瓊沒想到他這時會出現,她只是讓獅子回去問一聲,卻把人招來了。

可是,能見著他,她心里喜孜孜的,頓時覺得他來得真是時候。

「我要是沒來,不就錯過這些美麗養眼的白瓷雕了?」

就拿那座名為「國色天香」的白瓷雕來說吧,以竹空心有節為支架,上面分布著蘭花、牡丹、梅花和蜘蛛菊,細致而舒展,展現了四君子的文化,尤其那一瓣瓣的菊花,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法子將白瓷片擰彎制成,牡丹花瓣亦然,那自然綻放的弧度著實巧奪天工。

他知道他的瓊兒有雙巧手,還有旁人所沒有的靈性,但是她每回給他驚喜之後還隱藏著更大的驚喜,她身上到底還潛藏著什麼他尚未發覺的能力?

「萬公子。」徐錦兒屈膝行禮。

幾個丫頭也跟著見禮。

萬玄大手一揮,不以為意,他心系的不是這些人。

「你到底還有多少壓箱底是我還沒看見的?」萬玄看著徐瓊,目光溫柔又濃烈。

「這只是牛刀小試。」

「哦,那我的珍玩鋪能分一杯羹嗎?」

這家伙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鋪子,他那鋪子早就日進斗金了還不滿足。

這時,在客棧放下行李便匆匆趕來的徐輔和徐焰打從進了鋪子就讓里頭的擺設迷花了眼,咋舌不已。

徐輔畢竟老成,他是見過萬玄的,每年去婺州見大姑娘,必能見到這位風華絕代的男子,也才幾年,他已經出落得……不不不,是長成更加令人驚奇的美男子。

徐輔鎮定心神後,拉了拉兒子趕緊向兩人見禮。

大姑娘和萬公子從婺州到京城,這其中難道有什麼令人驚喜的事情發生了?

倘若真的有,他非常樂見其成。

過完年,大姑娘就真的是個大姑娘,該相談婚事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如果有人能疼惜小姐,那得有多好。

他激動不已,听見徐瓊在對萬玄說要把鋪子交給自己打理的話,精神一凜的回過神來。

「輔叔,離鋪子開張還有十幾日,你在哪里落腳?方才我忘記告訴您,我替您置了一進三房的小院子在葫蘆胡同,趁著焰大哥還在,就讓他先替您把隨身物品搬過去,等安置下來再考慮要不要將輔嬸一並接過來,好不好?」

恭敬不如從命,徐輔也不矯情,抱著感激之情向她行禮,「等老奴安置好,立刻就過來鋪子。」

「不急,有的是時間,輔叔,您又忘了,不是說過我不喜歡這套贅禮嗎?」

「是是是,老奴忘了。」徐輔不好意思地模著後腦杓。他和兒子悄聲商量了下,打算先回客棧拿行李,再搬到葫蘆胡同的小院子去,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一切。

「我們也走了吧?」萬玄一直笑咪咪地看著徐瓊處理事務,一等徐輔父子走了,他也不忌諱地牽著她的小手,「不是還要看窯場?」

「也是。」當眾被牽住柔荑,她掙扎未果,狠瞪了他一眼,他卻更握緊了手,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我二姊姊還看著呢。」她可是看見了徐錦兒由起先的驚詫然後轉成晚霞一樣的酡紅臉蛋。

都是這家伙害的。

「徐三小姐,你看到了什麼嗎?」萬玄一本正經地朝徐錦兒問道。

徐錦兒臉上的顏色比方才又更深了一層,巴不得萬玄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大活人,「沒有、沒有……我眼楮不好,什麼都沒見著。」

「三姊姊。」徐瓊嘟囔著。她怎麼不知道這溫柔的三姊姊一遇見惡勢力就變成牆頭草了?

為了不讓自己成了人家的阻礙,徐錦兒非常識趣地主動說要和丫頭們坐一輛馬車,把空間讓給兩情相悅的小兩口。

幾個丫頭忙不迭點頭。

只是徐瓊還在掙扎,「你不是騎馬來的,干麼和我擠一輛馬車?」

「馬讓獅子騎走了。」萬玄說得有些無賴。

徐瓊的視線轉向浮生。

不愧是跟隨萬玄多年的小廝,就听他說道︰「公子、小姐請慢走,小人還有一些事情要辦。」

很好,她都還沒有嫁人,一堆下人卻已對萬玄唯命是從了,這還有天理嗎?

在徐瓊前去看窯場的時候,徐府里卻鬧開了。

無論徐芳心這個女兒待不待見身為姨娘的母親,洪姨娘還是花了重金請人打探高陽侯府的底細和劉小侯爺的品行如何。

不打听還好,這一打听,她的心就涼了半截,那個小侯爺根本是一個活月兌月兌的大軌褲,舉凡吃喝嫖賭,男人該有的毛病都齊全了不說,還整日流連青樓妓院,花錢如流水,這樣的男人,女兒如何能拴得住他的心?

這樣的男人不是良配。

徐芳心對洪姨娘的話是一個字也不信的,她對自己的魅力有信心,姨娘可沒看見劉玨被她迷住的樣子,她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好吧,就算他真有一些小毛病好了,京里頭有誰家的公子哥兒沒幾樣花錢的喜好?姨娘用得著大驚小怪嗎?等她嫁過去就能把他馴服得服服貼貼,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芳兒,你別昏了頭,姑且不論那小侯爺對你是不是真心,侯府里有多復雜你知道嗎?你應付不來的。」

侯府是個大家族,整整五代同堂,雖說劉玨已經承襲爵位,芳兒若是嫁過去也不用太為錢傷腦筋,但是那復雜的公婆妯娌親戚關系,她應付得來嗎?那些人是好相處的嗎?隨便就能把她吞得連骨頭也不剩啊。

洪姨娘實在是苦口婆心。

「姨娘,徐瓊那賤人小看我,你也看不起女兒,認為女兒連一個男人也降伏不住嗎?

你瞧瞧你自己,就算你那一把絆得那小賤人沒了娘,也混不到正妻的地位,你憑什麼來說我?」徐芳心越說越順口、越說越荒唐,嘴里都是尖酸刻薄,眼里都是涼薄歹毒。

在她心里,她只覺得徐府里所有的人都在跟她作對,都對不起她,她是最可憐的那個。

「住、住口,芳兒,你給我閉嘴!」洪姨娘放下在她懷里哄睡的兒子,慌亂地想去掩徐芳心的嘴。

這種事是可以拿來講的嗎?

稍微冷靜下來的徐芳心也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看著洪姨娘難看的臉色道︰「姨娘,女兒不想繼續留在府里,徐瓊得天獨厚,所有的人都對她好、都寶貝她,我呢,我算什麼?這里從來沒有我的位置,我替自己打算又有什麼不對?只要侯府派人來提親,我就嫁。」

「荒唐!婚姻大事是可以拿來置氣的嗎?」洪姨娘的語氣里都是恨鐵不成鋼。

「爹不替我想,姨娘一心只撲在弟弟上,我每天還要在徐瓊那小蹄子的鼻息下苟且偷生,我不為自己尋活路,難道你要我像大房那些個庶女一樣,活得可憐兮兮又憋屈無聲嗎?我不干。」

就算是飲鴆止渴,她也認了,憑她的能力,她就不相信自己混不出另外一片天。

可憐洪姨娘一片愛女之心,在偏激固執、眼里看不見別人半點好的徐芳心面前,全都付諸流水。

而像是應允了徐芳心的話,為了趕在年前將婚事定下來的幾戶人家,不約而同都挑在同一天上門提親。

一個官媒來提親是喜事,兩個官媒算是好事成雙,三個官媒連續上門,偏偏三個小主子有兩個不在府里——這還叫不叫人活了?

媒人婆差點將徐府門坎踩壞了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原本忙碌著過年的事宜而焦頭爛額的高門貴戶大小夫人們,這下可有了歇息喝茶的新話題。

據說,最早進門的官媒是替黃將軍府的十一庶子來求親的,眾所周知,黃將軍府里,無論嫡庶感情甚好,即便是庶子女也一視同仁,沒有差別對待,十一少爺求親的對象是徐府大房行三的庶女,還是十一少爺的妹妹黃雀兒牽的紅線。

嫡妹替庶兄牽線,說來可是樁美談,可見兄妹感情融洽。

第二個是高陽侯府請來的媒人,求娶的是三房庶女,這個庶女據說當日也參加了唐花宴,小侯爺驚為天人,回家便吵著要娶她為妻,老侯爺夫妻見流連花叢的兒子居然洗心革面想成婚,四處打听之下也挑不出這庶女的錯處,畢竟徐芳心才到京城不久,也沒有錯處可讓人挑揀,只是日後如何就不知道了。

經過磋商,老侯爺和兒子達成協議,想讓這女子進門可以,但是只能納進來當作側室,他們可是堂堂侯府,嫡子沒有娶庶女的道理。

小侯爺心想,當初和那人的協議里也沒有非要娶徐芳心為正妻這一條,便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最後上門的媒婆可大有來頭,竟然是元貞公主,隨行的還有駙馬爺和寧國公,這任何一個都得讓徐府上下一百多口人親自出府迎接,更何況元貞公主從來不曾為誰說過媒,也沒和哪家有過往來,這回親自來徐府拜訪,說的是哪家的豪門俊秀甚至皇室貴族的媒啊?

想想嘛,尋常人家請得動這位老祖宗嗎?

讓老夫人跌破眼鏡的是,男方不但籍籍無名,連听都沒听過,沒有功名沒有仕途,搬得上台面的就只是個富商,這是在作踐他們徐府的女兒嗎?

這個無名氏提親的對象是三房嫡女。

高陽侯府與黃將軍府提親都尚可理解,但是這不知根底的無名螻蟻是向誰借的膽子啊?

要不是因為元貞公主的身分地位擺在那,恐怕就得捱掃帚被轟出門了,更別提徐老夫人有多氣了。

萬要兒見徐老夫人臉色難看,這才想到自己也莽撞了,別人眼中的她的爹可不是高高在上的萬歲萬萬歲,只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商人,一個商人想娶官家女兒,別說徐老夫人會臉色鐵青,換成她,身分差這麼多,她也不會點頭。

都怪她興致勃勃,卻沒想到這一樁,白跑了一趟。

「我看這不能成事,駙馬,爹要是知道我辦砸了他的事,會不會發火啊?早知道就該听你的,這事要從長計議才是。」回府的路上,兩轎相鄰並行,萬要兒坐在自己的轎上,朝駙馬和兒子嘀咕著。

「公主,我覺得,這件婚事還得請泰山大人去見一見皇上。」寧缺早有這個打算。

萬要兒沒把父親交代的事情辦妥,心里像貓抓似的非常不安,「咱們不回公主府了,吩咐轎夫到天帶橋胡同。」她是個說風就是雨的人,也不征求駙馬和兒子同意,徑自吩咐轎夫改道。

父子倆也了解她的脾氣,連吱一聲都沒有,父子同坐一頂轎子,雖說不能妄論皇室,倒是細聲論起,要是皇上見到他那岳父大人,會不會不認這個親、又或者會不會把岳父當妖孽治了?

「爹,」寧鄴問得有些小心翼翼,「您怎麼看起來好像有些幸災樂禍啊?」

「小鬼,胡扯些什麼,要是讓你娘听了不踢我下床才怪,爹要是沒地方睡就去找你。」

說是小鬼,寧鄴都五十好幾了。

「別別別,您還有自己的駙馬府邸啊!」都一大把年紀的夫妻還同床共枕,恩愛逾恆,又不是壞事。

先不提萬要兒在天帶橋胡同有沒有找到萬玄、又說了什麼,倒是在外面跑了一天的徐瓊才剛回到自己院子,喝了口茶就听菲菲把今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菲菲這丫頭有個好處,就是說話從不添油加醋,很能說清楚事情真相。

徐瓊仔細听完,倒也沒說什麼。

她對京郊的大窯場非常滿意,那窯場竟然有十幾個小巨蛋那麼大,那些萬玄招攬來的六七十位師傅,個個都是人才老手,她相信來日開窯之後,窯場日夜吞雲吐霧,必能燒出屬于她徐瓊的遍地繁華。

「四小姐?」菲菲遲疑地又喊了聲,四小姐怎麼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這可是攸關一輩子的終身大事耶。

「這事,小姐心里有主意,就不用你操心了。」幾個大丫鬟里,春娥是唯一見過萬玄,甚至打從他還是自家小姐口中的「小不點」時就有幸見過,在她以為,世界上若是有誰能匹配得上她們家小姐,也就那位萬公子一人了,所以她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插一句嘴,「小姐從外頭回來就听你嘮嘮叨叨的,你這丫頭也不知道讓小姐的耳根子清淨一會兒。」

菲菲吐了吐小舌頭,「四小姐忙了一天,餓了吧?奴婢這便去替您拿來剛做好的酒釀湯圓,熱熱身子。」她半伏了身子就下去了。

徐瓊托著腮沉思。

徐府雖然躋身為京城里數得上號的人家,不過京城寸土寸金,徐府也大不到哪里去,再加上沒有分家,主子、僕役、家奴的吃穿嚼用全靠兩房微薄的俸祿,這些年眼看著孫子們都到了議親的年紀,負擔越發沉重,嫁娶就成了老夫人一塊心病。

府里要是一口氣談成三樁親事,三個孫女要出閣,單就嫁妝和排場,也夠好面子的老夫人頭疼了。

「小姐,您不擔心老夫人回了萬公子嗎?要是親事不成……」替徐瓊卸妝、換上家常衣服又替她捏腿松肩的春娥也不是真的穩如泰山,說到底,她還是不由自主替小姐操心。

徐瓊輕彈春娥的額頭,「我操什麼心?那是他要去煩惱的事情。」

這種事沒有她能置喙的地方,她總不能只听到樓梯響就迫不及待要沖上前去大聲嚷嚷說自己非萬玄不嫁吧。

面子上不允也不能這麼做,只能說,事情沒有她預料中的順利就是了。

徐瓊閉目養神,享受春娥力道適中的揉捏,不料,顯然對這消息更有心的人掐著她回府的時間來落井下石了。

「姊姊好生樂觀,妹妹可是替你掬一把同情淚呢,低賤如泥的商賈,姊姊那過世的母親也是那般出身,身為女兒的姊姊到底也只能嫁給商人。」徐芳心說著還做作地嘆了口氣道︰「妹妹還以為來給姊姊提親的會是什麼名門大戶、貴族子弟,沒想到上門的是這種低賤的人,實在太好笑了。」

一見進來就劈里啪啦說了一串讓人堵心話的徐芳心,徐瓊的幾個丫頭臉上都是忿忿之色,只盼在她的嘴上縫幾針,叫她閉嘴才好。

幾個灑掃婆子和小丫頭跪在地上慌亂地磕頭,「四小姐,奴婢們攔不住五小姐,請小姐恕罪。」

「沒你們的事,下去吧。」徐瓊揮退她們。

看起來是得換些粗壯結實的僕婦了,否則,阿貓阿狗的想進來就進來,把她這兒當菜市場逛,她才沒有耐性一個個應付。

這庶妹每回來都說些不三不四的,是見她這個姊姊不哼不哈的,就當她是軟柿子捏了嗎?這回居然污辱到她母親,看起來不給她一點教訓是不行了。

「徐芳心,你太放肆了。」徐瓊厲聲道。

「我放肆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你又能拿我如何?」徐芳心可得意了,一雙美眸縈瑩生光,卻讓人感到無盡的陰寒。

「春娥,掌嘴。」徐瓊眉毛一豎,隨即下令。

徐芳心退後好幾步,面色猙獰,撒開喉嚨尖叫道︰「誰敢踫我一下,我就讓她不得好死。」

春娥恨不得小姐早點這麼吩咐,揚手就是一個耳光過去,「啪」的一聲脆響,打得徐芳心發懵,她身邊的丫頭也全都傻了。

過了好一會兒,徐芳心搗著臉尖叫道︰「徐瓊,你竟敢叫人打我,憑什麼?」

「就憑你出言不遜,污辱嫡母。你不過是個庶女,居然當眾羞辱已經過世的嫡母,徐芳心,是你自己討打。」

「你們這些死丫頭全啞了聾了呆了笨了嗎?小姐我被賤人欺負,還死待在那里不會動,我養你們這些飯桶做什麼用?」徐芳心企圖搬救兵。

「你們哪一個敢上前一步,就直接攆出去發賣了。」徐瓊也不跟這些下人客氣,當惡人她不是不會,取決于是不是踩了她的底線。

這一世的母親就是她底線。

荼蘼簌簌發抖地跪了下來,替主子求情,「四小姐,您就饒了五小姐,她只是心直口快,沒有惡意。」

主子就是想不清,胳膊怎麼拗得過大腿,身為庶女,老爺對小姐還不夠好嗎?要什麼有什麼,四小姐的個性又好,小姐卻是一股勁兒地爭強好勝,抓尖要強對她又有什麼好處?身為丫頭的自己都能看清楚的事情,為什麼小姐偏偏看不透?

「不修口德可以說是心直口快,推我落水算是怎麼回事?我不說,你當我懦弱可欺嗎?害人性命,惡性重大,都敢殺人了還不算惡意?蔑視我去世的母親不叫惡意?荼蘼,本小姐的度量沒你的大,再說,本小姐教訓桀騖難馴的庶妹,有何不妥?」她打都打了,還能怎樣?

「四小姐,婢子一時失言,請小姐明鑒。」

徐芳心的一干丫頭僕婦也全都跟著跪了下去。

徐芳心精致的小臉腫得老高,她眼里全是怨毒,咬牙恨聲道︰「徐瓊,我跟你沒完沒了,今天我受到的恥辱,改日一定要十倍討回。」

徐瓊走到她面前,指著她冷冷道︰「我一直謹記我娘告訴過我的話,她要我答應照顧你這個妹妹,不論你多囂張、多僭越,我從未責怪過你,可是你似乎忘了,我是徐家正室嫡妻的唯一嫡女,你可以對我不喜、對我不敬,可是卻不能對我娘放肆,今天這一巴掌就是要提醒你,記住你的身分。」

徐芳心咬牙切齒地看著徐瓊,卻被她洶洶的氣勢鎮住了。

「還有,在徐府,我娘才是主子,洪姨娘和榮氏見了我娘還是要行妾禮,所以,你也不算什麼。」

「徐瓊!」徐芳心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能恨恨地盯著她。

「荼蘼,扶你家小姐回去。」徐瓊冷冷說道。

荼蘼連忙爬起來扶住徐芳心。

「你們這群廢物。」她隨手狠擰了荼蘼一把,將怒氣完全發泄在丫頭身上。

「杵著做什麼,還不趕緊送我回去?」自從來到京城,她還沒有這麼狼狽、這麼丟臉過,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荼蘼倒抽了一口氣,神情怨慰卻沒敢出聲,攙扶著徐芳心,垂頭喪氣出了王院。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徐瓊發作庶妹的事,很快從徐芳心的丫頭嘴里漏出來,傳遍整個徐府。

有人說,徐瓊沒有嫡女風範,和一個庶妹計較,有人批評徐芳心就是個被她爹寵壞的臭丫頭,不是個東西,徐瓊教訓得好。

徐瓊還是-貫不予理會,也勒令丫頭們不許和人爭辯響應,無論自己出面說了什麼,不過是替那些婆子僕婦增添流言碎語的題材,大可不必。

徐芳心一口氣難消,揚起腫脹的臉,一狀告到徐明珠面前。

徐明珠看著二女兒那一邊腫得比肉包還難看的面皮,深覺此風不可長,把徐瓊叫來,劈頭便是一頓告誡。

「爹可以自己去問她,女兒是為了什麼搧她耳光。」徐瓊已經說不出自己對這個爹是什麼感覺了,說他不好,似乎也沒不好到視為陌路的必要;但是說疼愛,自從母親過世之後,她在這個家里其實也可有可無。

「你還有理?」

「您就只听妹妹片面說詞,她顛倒是非、胡說黑白,說是女兒的錯,女兒就有錯,說女兒無理,我就無理,您可曾想過,女兒為什麼不搨別人卻掮她?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您問過嗎?爹,您可知公平二字怎麼書寫?」

徐明珠瞧著眼前咄咄逼人、表情含怒又失望的女兒,他似乎很久沒有這麼仔細端詳過大女兒了,這會兒看了一眼又一眼,在何時她長這麼大了?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一般,這是他以前扛在肩頭去逛街、視若珍寶的掌上明珠嗎?他好像忽略她很久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會這樣?

她問他可知公平二字怎麼寫,她這是在怨他因為前妻走了而忽視了她嗎?

也的確是如此,想想之前抱著有溫度的洪姨娘和懷著他骨肉的榮氏,再想想很久沒有想起的褚氏,有些已成往昔的情懷和愧疚涌上心間,他怔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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