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妻好忙 第十六章
正思忖著,門板被推開,來者是周奉言,腳步快得教她來不及藏起扭曲的釵,讓他抓個正著。可她想了想,有什麼好藏的,倒不如擺明問個清楚。
周奉言目光落在她手上扭曲的釵,心里隱隱震動著,臉上還是揚著秀朗的笑,自然地坐在床畔,舞葉隨即恭敬地退到一旁。
「原來被你撿走了。」
「嗯,下午時在床被間撿到的,瞧著喜歡就偷偷帶回來了。」
「喜歡啊?」他不著痕跡地出手抽走,看著釵頭上殘留的火樹穗。「可惜這東西不祥,不要也罷,改日瞧見喜歡的再說。」
「火樹為佛典七寶之一,袪邪保平安,何有不祥之說?」她故意發問,想將釵搶回,他卻已經收進懷里。
「是佛典七寶,但說是袪邪保平安實在太過,一如紙鳶化煞,說穿了不過是種風俗禮成罷了。」他定定地注視著她,啞聲道︰「丫兒,我不愛火樹,火紅似血,哪怕只是個火種,我也會在燎原之前將它踩滅,絕不讓星星之火毀了我的心血,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他想讓她懂,讓她明白他掙扎苦求的到底是什麼,盼她知曉他的苦心,避開任何不祥,別讓他擔憂。
于丫兒注視他良久,垂下眼時,眸子有些酸澀帶熱。
嗯,她懂了。因為上一世她的死與火樹釵有關,所以爺再也不經手火樹,視其為不祥,哪怕是直接或間接,只要與她死因有關的,怕是爺都視為不祥了。
因為他怕了,所以避開任何可能,果然她的重生是爺親手促成的,他害怕失去她,所以山崖上他隨她走了,他想要保下她,所以為她費盡思量,擔心受怕,一切都是為了她。
原來,他是用這種方式疼寵她,一直不曾變過。
「丫兒……」見她不吭聲,以為她不開心,他有些不安。
于丫兒輕輕地把臉枕在他的肩上,在他還沒再一次誤解她身子不適之前,她先開口,「不給我火樹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一旁低眉垂目的舞葉暗暗驚嘆她是扮豬吃老虎,現在準備大開殺戒了。
「什麼條件?」只要能讓她遠離火樹,他沒什麼不能答應的。
「嗯……除了被迫留在宮里不說,每晚你都要陪我用膳,要不,我就不吃飯了。」她說著,嗓音藏著鼻音。
周奉言驚訝,舞葉更驚訝,因為這刀割得還真是輕淺啊,簡直跟娃兒拗脾氣沒兩樣。
「還有,一個月至少要帶我上街一次才成,要是過年了,要帶我上街賞花燈,要是入春了,要帶我到東麓賞牡丹,夏天時咱們到鏡湖賞蓮,當隆冬第一場雪落下時,咱們去北郊賞梅……不知道今年北郊先開的會是哪一色的梅?」
舞葉眉頭快打結了,心想她明明是在東江村長大的,怎會對京城的幾個賞花景點如此聚悉。
而周奉言清澄如水的眸閃動著粼粼光痕,粗啞地應著。「紅梅吧。」他的丫兒還記得他是怎麼寵她,怎麼帶著她游玩的,而現在的她可以拋開上一世的恨,願意讓他寵她。
「如果是綠梅,爺要賞我什麼?」她抬眼笑問,琉璃般的眸像是傾倒了一地月華,閃閃發光。
「你想要什麼?」他勾彎了唇問。
「我想要爺兒陪我一整個秋天,我討厭秋天。」對她來說,蕭瑟的秋天是分離,曾經教她恨之入骨,但現在她既可以重來一次人生,再也不願多想,什麼仇啊恨的一點意義都沒有,她只要跟爺好生地過,找個借口把他多留在身邊久一點不過分吧。
秋天,是她每一世離世的季節,莫說她厭惡,他更是痛恨。「好。」
「說好了。」
「嗯。」看著她笑得燦亮的俏臉,輕輕地將她摟進懷里,卻沒料到她竟在他頰上親吻了下,教他錯愕得說不出話。
哪怕滿臉通紅,于丫兒依舊笑得得意,直到余光瞥見一旁還有個舞葉,羞得她趕忙躲進他的懷里。
她忘了舞姊還在!
舞葉臉也燙燙紅紅的,簡直不敢相信。
周奉言見狀,低低笑開,那眸底眉梢是訴不盡的歡愉。
今日之後,舞葉偷偷地下了個結論——高竿!完全是妖孽級的手段,果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假村姑!
三天後,三皇子燕祿成被封靖王,發派到最南的須寧城屯軍,表面上是封王,可實際上卻形同被流放。
這年冬天大雪不斷,直到元旦之後漸歇。
她順著周奉言將弟妹送到空鳴城,臨行前離情依依,要送兩個不滿十歲的弟妹離開,她滿是不舍,但爺如此堅持必有其因,所以她順應了。
到了元宵時,雪已經融得差不多,京城各大御道上擺飾著各色花燈,從一重城到二重城,連綿了數里長,掌燈時分,千百盞花燈點亮,映襯出皇城如燈影般的繁華。
「腳疼嗎?」
「不疼。」
這對話約莫走個十來步就會重復一次,而且兩人眉目傳情,一個噓寒問暖,一個羞澀承意,教後頭跟上的人不知道該把眼擱到哪去,只好全神戒備著周遭,至少不能讓腳傷初愈的于丫兒被踫著了磕著了。
城里的百姓仿佛全都傾巢而出,上街慶豐年似的,可實際上是因為大街上到處都有馬車穿梭,擠得更是水泄不通,周奉言將于丫兒護了個嚴實,回頭看了眼,想找個歇腳處,可惜早已到處人滿為患。
「爺,我可以到鋪子里瞧瞧嗎?」
順著于丫兒比的方向望去,就見是家首飾鋪子,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也好。」話落,他朝舞葉和雙葉使了個眼色。「你跟雙葉和舞葉先進鋪子,我隨後就到。」
「嗯。」她乖順地點點頭,在兩人陪伴之下進了首飾鋪子。
鋪子里上門的客人不多,仔細數數恐怕伙計還比客人多,可見外頭的繁盛情景恐是假象。
「姑娘,不知道想要找什麼首飾?」掌櫃眼尖地掃過雙葉和舞葉腰間著的代表周家人的玉串,趕忙上前迎財神。
「我想看釵飾。」于丫兒笑容可掬地道。
「姑娘這兒請,咱們鋪子里的釵飾可是京城里最精巧最細致的,不管是金銀還是各式的玉,應有盡有。」一听于丫兒開口,就知道她是個掌事的,趕忙將她迎到桌案邊,將首飾一匣匣地擱到她面前,任她挑選。
然,于丫兒才正要挑,卻听見後頭傳來聲響,她回頭望去,就見幾名宮中禁衛站在鋪子口,一會便有名身穿交領曲裾的姑娘走來。
于丫兒愣了下,不消看那一身華衣錦飾,單看那張秀艷生光的容顏,她便知道來人是誰。
「公主。」慢一步到的周奉言不疾不徐地擋在燕芙面前,不讓她有機會靠近于丫兒。
于丫兒見狀,了然于心。原來爺早知道公主就在附近,甚至人就在後頭的馬車里。
她別開眼,不想看爺和公主調笑,不想再感受上一世的苦痛,她只要記得爺這一世給她的承諾,好好地過活就好。
「奉言,你這是怎麼了?我想見見你未來的媳婦兒你這般擋著,怕什麼?」燕芙冷笑。
「不過是個尋常姑娘。」她腳步一移,周奉言偏是能精準地擋住她的視線,且不讓她再逼近一步。
「怎麼?我都要嫁到南蠻去了,臨行前就不能瞧瞧那狐媚子長得是何模樣?」燕芙硬是要闖,身子貼到他身上,想逼著他後退。
周奉言平淡的笑意漸斂,吐出只有她听得見的話,「南蠻還不差,還是公主想去金漠?」
「你!」燕芙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瀲灘水眸像是要噴出火來。「周奉言,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利用我!」
當父皇告知他進言,要利用和親名義將她嫁到南蠻時,她還不相信,欲找他問清楚,好幾次與他錯過,教她不禁懷疑他根本就是刻意避開她,如今真相竟是如此傷人,他怎麼能夠?!
周奉言寒鷙得不見半絲溫度的眸,睨著她身後的禁衛。「還不趕緊送公主回宮,要是出了差池,誰能擔待。」
「是!」禁衛領頭自然清楚公主正是待嫁時,本就不該出宮,要是暗著來暗著回倒還無妨,萬一公主在外鬧事,他們這班兄弟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眼前,哪怕用押的,也得將公主給押回宮。
臨走前,燕芙艷麗的眸流下了淚,猶如深海的珍珠般璀璨,令人不舍,周奉言毫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