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財小娘子 第二章 無人要的金寶山
「這屋子能住人嗎?」
看到傾倒了一大半的屋子,信心滿滿的季薇當下傻眼,有些不敢相信這是能住人的屋子,損壞得也實在太嚴重了。
不過她也不是個輕易被難倒的人,看到屋子損毀的情形,她二話不說的挽起袖子,先將屋外的雜草拔除,清理出一塊適合走動的空地,再把屋內的雜亂清干淨,提一桶泉水將所有的髒污洗淨,暫時清理出能住人的房舍。
周玉娘和福哥兒兩人見狀也一塊打掃,齊心合力的清出兩間屋子、一間廚房,以及屋頂破了個洞的倉房,只要不下雨,還能堆放柴火、石磨等雜物,勉強還像個窩,至于那些傾倒的房舍就暫時先不理它了。
幸好原主的身體保養得還不錯,忙上大半天居然還不累,能有體力除去四周的草木,花了一整天,母子三人竟然整理出一畝大小的院子,他們還發現雜生的榆樹下有口井,水質還算清澈,以木板覆蓋井口,因此樹葉枯枝沒掉落井中,井的四周清理干淨便是一口好井。
只是沒有汲水的轆轤,要她拋桶子下水井汲水是不太可能的,拉井繩會把她的手給拉粗,她死也不干。
可是人生處處有驚喜,屋子是沿著山壁築成,就在屋後頭有個裂開的石縫會滲水,水量雖然不多,約小指粗細的出水量,但拿來暫用還是可行的,只是要盛滿一桶水大約要等上一盞茶的時間。
聊勝于無,總比無水可用好。
「紀爺爺,這山上有沒有可用來鋪屋頂的草?」倉房的破洞要先補一補,不然半夜下起雨來就全毀了。
山溝村是一個樸實無華的小村落,它坐落在一處有山有水的小山溝,因地理位置偏僻,平時少有外人出入。
村子里大約百來戶人家,大多以種田為生,也有少部分人會把種植的雜糧拿到鎮上賣,換取一些日常所需用品。
平安鎮離山溝村約有半日的路程,寅時三刻出發,約巳時到達,兩地之間的道路相當崎嶇難行。
紀老爹是季家老家的鄰居,早年兩家也往來密切,可是季家搬到平安鎮上定居後,也就漸漸少有走動,不過紀老爹為人和善,樂于照顧小輩,深受村子里的人敬重。
「你要割草鋪屋頂嗎?」紀老爹樂呵呵的露出少了一顆門牙的牙齒,面色紅潤。
「是呀!先頂一頂,順便看看我大伯父說的那塊山坡地能不能種上什麼,剛開春,我得在田里種些糧食,不然秋冬就得餓肚子了。」到時大雪覆地,那可真是會愁死人。
「大姊,我跟你去,我會割草。」小小個頭的福哥兒揮動手上有些年分的鐮刀,表示他是個小男子漢。
季薇看了看他,勾起唇一笑,安撫式的揉揉他的頭頂。
「你能種田嗎?丫頭,我看你一身細皮女敕肉的。」他真擔心她連鋤頭都拿不動,鎮上的姑娘哪干得了粗活。
「我行的,不行就跟著你學嘍!你多教教我,我也就把你的本事學起來,日後成了種莊稼的好手。」她嘴巴甜得很,把人哄得心花怒放,掏心掏肺的把她當成自家小輩看待。
「好,但你可別喊苦啊,這上山的路可不好走,你得小心著腳底下的路,知道沒?」這年頭肯吃苦的丫頭不多見了。
紀老爹是心疼她一個細皮女敕肉的女娃兒,又要顧著老的,還要帶著小的,一家三口帶了幾袋米和面粉就回到山溝村老家,屋不成屋的湊合著住,她還能不嫌棄的當是福氣,阿嫂、大娘、老太爺的喊得窩心,叫人不多疼她幾分都不行。
這些年來山溝村的人口越來越少,只有往外搬的村民,趕著往里湊的只剩下他們這一家子了,看到新面孔哪里不欣慰,田里討生活雖然很辛苦,但心里踏實呀!
山溝村能耕種的土地有限,因此孩子們大了都會離開家鄉,到平安鎮討生活,于是能干活的就那些老村人了,大伙兒種著地里的田,其實自給自足也不錯,少了不少紛爭。
「曉得了,我會踩穩的。」季薇不甚熟練的背起借來的大籮筐,筐邊別了一把砍刀,她手巧的編了雙綁帶的草鞋,換上舊衣,頭上綁上花布巾,活月兌月兌是名農婦。
不愧是萬能助理,上山能砍柴,下海能模魚,她是干哪一行像哪一行,跟著豬頭老板工作了五年,她真的可說是十八般武藝都精通,這樣學一點、那樣學一點,當不成專家也有模有樣。
她最為人稱道的是學習能力佳,而且記憶力超強,只要看過、听過,十之八九能記在腦里,久久不忘。
她會編草鞋是跟著下鄉參加為期七天的鄉村體驗營,其間不僅教人如何用古法育苗、插秧、收成、打谷,還有草鞋、簑衣的編織法,草鞋的編法較簡單,一學就會,簑衣就不行,一直到體驗營結束了她還編不好。
不過在體驗營里,她有去幫人家蓋房子,一塊一塊土磚往上迭,用糯米漿上糊,屋頂鋪上一層又一層的稻草,因此她知道修補房子的方法。
「我也準備好了。」福哥兒也跟著大喊,他的穿著打扮和季薇如出一轍,背後背著小了一半的小籮筐。
「好,出發了。」看著兩張相似的面容,紀老爹笑了。
上山的路並不好走,要上山前得先涉水走過一小段路,雖然路上有前人踩出的小徑,可是幾日未有人通行,兩旁的枝椏便會往中間生長,造成行走困難,季薇有好幾次都要幫身後的弟弟撥開樹枝,以免他細女敕的臉和手腳被劃傷。
還沒開始上山,她便對這一路上的樹種種類之多感到訝異極了,有些根本是外來品種,不該出現在這朝代的。
尤其當她看到結實系系的椰子樹時,她當真是風中凌亂了,這南洋的水果怎麼會長在這里,難道它也會飄洋過海?她真是沒想到這里的氣候條件竟然適合椰子樹生長。
那些夾雜在原生樹種中的椰子樹頗多,每一棵樹上都結滿五十顆到八十顆的椰子,有的還在陸續開花中,她想若以椰子當開發市場,不知當地人的接收度高不高?
她同時還想到幾道椰女乃料理、南洋風味餐、泰式料理、椰子粉做的糕點……哎呀!嘴讒了。
「紀爺爺,這椰子你們吃不吃?」
「什麼椰子……」見她指著高掛樹頭的果實,紀老爹放聲大笑,「那不能吃啦!硬邦邦的像石頭。」
「你們沒剖開過嗎?」椰子水是好東西,清涼解暑又退火,口渴時喝一顆,頓時生津止渴。
「要剖開?」紀老爹皺眉,誰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之前這里並無這種結怪果的植物,是某年的夏天刮起大風,把屋子吹得東倒西歪,又加上地牛翻身,西邊的海水灌進來淹了半個村落,等海水退去之後,來年這里就長出這種樹木來。
村民們沒人認識她口中的什麼椰子樹,只覺得好奇,幾年過去,果子落地又長出新芽,很快的就又結果。
這種植物似乎很好長,無人管理也可以長得好,尤其以炎熱的夏天結果最多,到了秋冬則是樹葉變黃,果子小而易掉,容易砸傷人。
「它能吃也能喝,我試幾顆給你嘗嘗。」居然身在寶山中不識貨,糟蹋了好東西。
季薇挑了棵最矮的椰子樹,努力爬上樹後用砍刀砍下一小串椰子,然後再砍了一截小指粗的細長竹,用更細的竹子通了通竹管讓它成空心狀,再取下一顆成熟的椰子,削去蒂頭,以砍刀砍出一個小口。
「紀爺爺,你喝喝看。」季薇將竹管插入小口里,敬老尊賢的先遞給紀老爹。
「這真的能喝?」紀老爹猶豫了片刻。
「能。」季薇又削了兩棵椰子,小一點的給福哥兒,她自己手里拿了一顆,以相同的方式插管一吸。
竹管取代吸管,一樣能吸到水。
見到姊姊兩頰一扁的吸著,福哥兒也有樣學樣的扁著嘴吸,但他從未用過竹管吸水,一開始什麼也吸不到,急得滿頭大汗,直到季薇教他怎麼使勁才曉得如何使用。
初飲椰子水是不太能感覺得出它和一般的水有什麼不同,有的椰子水偏甜,有的有點咸味,端看品種和成熟度。
不過他們采下的椰子是微甜,帶了點回甘的味道,季薇摘了幾顆放在籮筐里,打算帶回家給娘喝喝看,其余已摘下的椰子便當場剖了,裝在一截一截的竹筒里當水喝。
「原來真能喝呀!還滿清甜的。」可惜果實長得太高,他一把年紀了,不敢爬高,怕摔了一身老骨頭。
「紀爺爺若喜歡喝,改天我多摘一些送到你那里。」舉手之勞而已,她已經快愛上這座寶山了。
他一听,連連揮手,「免了、免了,我還是習慣喝家里的水,你別麻煩了,長在高處的果實不好摘,摔傷了得不償失。」
季薇笑了笑,並未告訴他有些人專門養猴子來摘椰子,而她也不用爬上樹去摘,只要找根夠長的竹竿,在竿尾綁實了鋒利的刀子,輕輕一劃就能讓椰子掉滿地,不用太費勁。
不過她不會把這些便利手法說給別人知曉,這是她的生財之道,既然此地適合椰子生長,她打算弄一個椰子林,在兼顧水土的保育下另闢財路,用椰子來創下她的第一桶金,讓源源不絕的銀子滾進兜里。
雖然背著幾顆椰子,但因原主身體好,就算開始上山,季薇也不覺得累,走了半晌之後,紀老爹停下了腳步。
「丫頭,你看,那就是藺草,綁成一捆一捆的鋪在屋頂上,壓結實了就不漏雨了,它不易腐爛又耐高熱,屋子里會十分涼爽。」通風又不悶熱,還有股淡淡的草香味。
「嗯!」藺草能編草席,她多割一些,鋪屋頂剩下的藺草曬上個兩天,去除多余的水分就能編草席了。
編織的道理相通,一上一下的交錯穿梭,等編到所需的大小再裁掉邊邊成四角長方形,接著向內折寸寬,再縫起,避免散開,縫上兩行再以細針縫上一遍,好確保牢固。
季薇放下籮筐,她先在附近找了根粗一點的樹枝,朝草叢拍打,過了好一會兒沒見草叢里有任何異動,便帶著弟弟一邊拍草、一邊割草,把割下的草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方便攜帶。
「丫頭,你做的很對,山里多蛇鼠,你在割草前先撩動一下,可防止被蛇蟲咬傷,你這個丫頭有腦子。」看姊弟倆割草割得勤快,紀老爹也覺得手癢的割了幾捆背在肩上。
听到稱贊,季薇笑得更開心了,「因為我怕蛇嘛,萬一被咬到了可是很疼的,尤其是毒蛇,那可是會送命的。」
這是人人都知道的野外求生常識,她還特地上相關網站研究過,什麼野菜可以生吃,什麼野草要過水快炒,哪種草有毒,哪種草又能止血去毒,獵捕野味要設何種陷阱……她都知道。
知識和常識很重要,學海無涯,再加上她的豬頭老板太豬頭了,她只好時常在網絡上搜尋各種資料,以備不時之需。
但此時此刻,季薇很感謝她的豬頭老板,要不是因為他的無用,她怎麼會特意去學一般人平常用不到的東西。
「別割太多,重了你背不下山。」太貪心反而會累著自己,爬了一段山路再下山,通常體力上會有些不濟。
「我不割了,留著下回再割,福哥兒,把你的小籮筐拿過來,大姊塞幾捆草。」看到他滿手割傷的痕跡,季薇再鐵石心腸也會不忍心,她摘了幾株治傷的草藥搓成泥狀,往弟弟的小手揉去。
「大姊,福哥兒不疼。」他搖著頭,表示自己很勇敢。
她笑著,眼眶卻有點熱熱的。「嗯,不疼,一會兒大姊瞅瞅有沒有好吃的果子,給你解解饞。」
「好。」福哥兒很乖巧的點頭。
果然是座寶山,他們剛走了約百來步,一棵長著紅艷果實的矮樹就出現在眼前,它的高度比成年男子個頭略高些,手臂一伸就能摘到上頭的果實,一粒粒小小的,長在枝干上。
「這叫紫藍果,能吃。」紀老爹摘了一顆往嘴里塞。
季薇看了那整棵的果樹長滿紅中帶紫的小果子,這和她前世看過的樹葡萄長得好像,她摘了一手先給嘴饞的幼弟,再摘了幾顆嘗嘗味道。
入口的酸酸甜甜滋味讓她兩眼一亮,她腦中聯想到藍莓果醬和藍莓酒,兩者入口的味兒有些許不同,但都有股酸甜味,含在口里微酸,可味蕾散發出果實自然的清甜味,很好入喉。
可惜發現的數量不多,僅此一棵,若是做了果醬便釀不成酒,而要做酒,數量也不夠,頂多一、兩甕自飲。
「大姊,好吃。」福哥兒滿足的眯起雙眼。
看他跟著她吃苦卻沒有半句埋怨,還主動幫起手來,季薇鼻頭忍不住一酸的揉揉他的頭頂。「大姊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以後你會是吃香喝辣的大少爺,再也沒人敢看不起你。」
福哥兒笑得傻乎乎的,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我才是家中的男孩子,我照顧娘和大姊,不讓別人欺負你們。」
福哥兒年紀雖小,可卻也能看出大伯父、三叔父對他們的不懷好意,大家合起來欺負他們勢單力薄,一屋子女人和小孩,搶走了爹的衣服和字畫,把爹的字畫低價賣給別人,還霸佔了大姊的嫁妝,不給大姊一條活路走,想逼死她。
可是他太小了,保護不了娘和大姊,他只有快快的長大,長成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好頂住這個家。
「福哥兒真懂事,大姊疼你。」有這般乖巧听話的弟弟,臭小孩也沒那麼令人討厭了。
「我也疼大姊,要乖哦!」他裝大人模樣的叮嚀。
季薇一听,笑得肚疼,多大的孩子呀!還學老成。
「呵呵呵,你們姊弟感情真好。」紀老爹笑呵呵的,你疼我、我疼你,讓人看了好笑又窩心。
「一母同胞嘛!哪能不好,我們又沒財產可爭。」窮有窮的好處,不會為了銀子翻臉無情。
「二姊不好。」福哥兒突然嘟起小嘴。
一提到季小元,姊弟倆的臉色少了先前的愉悅,同是一個母親所出,差別居然這麼大。
究竟是一開始沒教好,還是哪里出了岔子,同樣的爹娘卻養出不一樣的孩子,愛慕虛榮的季小元不像二房的人,絲毫不見文人的風骨,倒和三房的好逸惡勞有幾分相似。
「看,底下那片山坡地就是你家的,足足有三、四十畝。」紀老爹不曉得「二姊」是誰,但看得出兩姊弟的神情不大對,便故意愉快的嚷著,想轉移姊弟倆沉郁的心情。
「你說哪一塊……咦,是那一塊嗎?怎麼沒一處平的,這真的能栽種嗎?」她不會被騙了吧?!
「你看那里和這里,幾年前它能種幾畝水田,只是這些年缺乏管理,草把田地都蓋住了,只要把長草除盡了,還是有七、八畝地能耕種。」收成一獲不成問題。
山上的土地很少用來耕種,大多種上竹子和甘薯,以竹筍和竹子做為出產,賺點小錢貼補家用,而甘薯則是儲備食糧,在日子不好過時加入米食里烹煮,多點飽足感。
「山上有水嗎?」季薇以手遮目,看向尚有積雪的皚皚山頭,她想的是水源供給問題,沒有足夠的水源,什麼也種不活,一切只能淪為空談。
「有個積累雪水的天池,每年春融時分,會有一道小溪流從天池涌出,你往左邊的那個大石頭看去,那兒有池水流經的小水道,距離你家那個山坡地並不遠。」當初季老太爺買下這塊山坡地時也是因為水源近,灌溉便利,不用走得老遠挑水。
她以目測眺望一眼,心想改天要去瞧一瞧,把小水道改成大圳,將天池的水引到田里。
「紀爺爺,你看過梯田嗎?」
「梯田?」他一臉納悶。
「你能幫我在村里找幾個勤快點的壯漢嗎,我想把山坡地開墾成一階一階的田地,由上往下的灌溉,省卻水不夠用的困擾。」充分利用土地的開發,不浪費一寸田地。
另外,椰子雖然是在低海拔地區生長,但她家的山坡地高度不高,若能生長成功,她想在梯田下方種下一排椰子樹,以高度差來形成擋泥牆,防止上方的土石崩落,也便于采摘椰子,一階一階的落差約二十公尺,避免水土的流失,梯田兩側再種根深的果樹,緊緊包住泥
巴,一來穩固土石,二來有果子可摘,自用、販賣皆可。
「要過一陣子,這會兒大伙都忙著春耕,等撒了種子就能挪開手了,你說的那個梯田要怎麼個作法……」
于是季薇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紀老爹,听得紀老爹嘖嘖稱奇,也更加欽佩她的聰明才智。
剛到山溝村的前半個月,季薇就像顆轉個不停的陀螺,每天不是到山上勘察地形,認識所處的地理環境,找出可用的水源,便是割著一筐一筐的藺草,把屋頂破掉的洞補好。
她還找到一處黏性佳的黏土,將老舊的學里外都涂上一層混著干草的黏土,將牆壁的裂縫都修補好。
季薇動用了季大爺給的三十兩銀子,她取出五兩銀子雇工請人上山除草,闢出一畝一軟的梯田,並且在紀老爹的兒子抽空幫忙下,推倒了一間半毀的屋子另闢一間新的土磚房。
如今他們已有三間屋子,一間廚房,一間通風良好的倉房,還蓋了雞棚,養了十來只下蛋的母雞,她把山上的椰子全摘下來,堆放在倉房里,等到有空時再一並處理。
椰子耐放,放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會壞,她主要取得是椰肉,她還在想要將椰子水做何用途,椰子水一旦取出不耐久放,而村民喝椰子水的意願不大,總不能整批運到鎮上賣。
因為要取肉,不好兩地運送,椰肉的摘取要同時,要是不能一口氣賣掉椰子水,先剖開的椰肉會老掉,做出的椰女乃和椰子粉口感就沒那麼好。
「娘,你會怪我逼大伯父把我們二房分出來嗎?讓你凡事都得自己動手,沒下人伺候。」原本有個薛婆子要跟過來,但他們實在是付不起工錢便婉拒,讓她留在季家。
縫著女兒裂開的衣服,周玉娘將針頭往發上一抹,繼續低著頭縫下一針又一針。「你爹剛死不久,你大伯父就思量著要把我們趕出去,我不是不知,只是一直裝傻,心想著好歹先把你給嫁出去,少了一人也少一分顧忌,也許你大伯父不會那麼狠心,給我們留條活路,沒想到……」
她原本想有著謝家這門親事,大伯不看僧面也會看佛面,最起碼會給他們一口飯吃,顧全雙方顏面相安無事。
殊不知那謝家竟是負義之徒,逢高踩低的,不說自個兒刻薄,卻給她可憐的女兒冠上克父之名,一頂回頭轎不認自幼定下的親事,讓他們飽受世人的譏笑和羞辱,難以申辯。
每每想起此事,周玉娘便心痛不已,她好好的一個女兒被人羞辱了,要不是孩子的爹去得早,她也不會急著讓女兒早早出閣,以免女兒因守孝而耽誤佳期。
萬萬沒料到會遇到豬狗不如的畜牲,隨便安個名目就堂而皇之的悔婚,絲毫不顧及兩家年多的私交。
她懷疑大伯一家早就知情,只是遲遲未曾告知,用心險惡的尋個好借口,欺凌無人頂梁的二房。
「娘,你也不反對我們先發制人吧!」與其坐以待斃,她寧可奮力一搏,好為自個兒的小家多爭取一點。
周玉娘苦笑的一嘆。「原本我還指望能拿回你的嫁妝,里頭有一大半是你爹攢下的,他們總不好意思拿走吧,可娘還是低估了他們的厚顏無恥,咱們一勢弱就不念情分了。」
其實她有被女兒的強勢嚇了一跳,自盡沒成被救回之後,女兒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本來性烈如火、眼中揉不進沙子的個性圓滑多了,也不再那麼死硬的與人倔到底,少了不肯低頭的銳角,多了親和的好脾氣,整個人開朗不少,對誰都好言好語又笑得和氣。
她不知道在女兒身上發生什麼轉變,也許是大難不死之後想開了吧!以目前的發展來看都是好的,她很是欣慰。
只除了小女兒的不同心讓人傷心之外。
「娘,你不用管他們,搶來的終歸不長久,咱們等著看他們的下場。」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你又要上山了?」看到女兒背上籮筐,周玉娘又開始操心了,她實在不願女兒天天往山上跑,像個粗野小子。
季薇扯扯編得不倫不類的草帽,微露一口白牙。「沒事的,上回發現的紫藍果果實全都熟了,我摘了做果醬,順便摘個蜂巢回來,給你喝蜂蜜水補補元氣,娘又瘦了。」
蜂蜜是做果醬的原料,少了它可做不成。
這古代什麼都貧乏,什麼都得自己來,不像她穿越前的現代,百尺內就有一便禾商店,商品林立,什麼都有賣,瓶裝蜂蜜種類眾多,花蜜、龍眼蜜、槐花蜜……應有盡有。
「什麼?!你還要去摘蜂巢?!不行、不行,太危險了,野蜂凶得很,被螫到會要命的。」
她只要兒女平平安安就好,不要逞強做能力未逮的事,薇兒畢竟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不能如此冒險。
「不怕、不怕,我有秘方,蜜蜂怕煙燻,我在底上點火燻牠們,肯定一只都不留。」沒了蜜蜂泡酒有點可惜,不過為了謹慎,摘個空巢比被蜂群追著跑安全多了。
豬頭老板常說︰阿薇呀!你就是太能干了,什麼都會、什麼都一把罩,能力太強的女人是會嫁不出去的。
就是那個死烏鴉嘴,被他一語說中,她到死的那一刻都還沒交過半個男朋友,整天光忙著豬頭老板的事哪有空約會,她的終身大事便是他耽誤的,他還好意思在她背後放冷箭。
「還是別去了,娘偷偷告訴你,其實你爹生前買了不少首飾給我,我攢著當私房沒告訴別人,怕你大伯母、三嬸娘她們看了心里發酸,所以我手上有幾根金簪子和銀釵,還有鏤花赤金手鐲,若是省著點用,夠我們幾年開銷了。」
聞言,季薇失笑,女人果然是藏錢的高手。「娘,不瞞你說,我也從嫁妝中藏下幾樣值錢的玉簪和金鏈子,大伯母來討,我佯稱落水掉了,她氣呼呼的直跺腳,大罵我是女兒賊,專門來敗娘家的財物。」
但是誰理她啊,做賊的喊捉賊,心不心虛呀!私人的陪嫁幾時成了公中的,這麼明目張膽的搶劫誰不心寒,自是要拿回一些好平衡心中的不甘,不能白白便宜了好吃懶做的魑魅魍魎。
她這幾日忙著安家、整地,采摘椰子的事都斷斷續續的做,得等到有空閑時才能去摘,椰子很重,她沒辦法一次搬完,她也不能讓福哥兒陪著她搬,椰子的重量會將他壓沉,她擔心他將來會長不大,她可不想娘家沒人,因此她早晚各去一次,花了十天的時間才把所有的椰子搬下山。
村里人不曉得椰子的用途,看她將椰子和柴火放在一塊,還以為她要當柴燒,而椰子殼剖開曬干抽絲也的確是很好燒火的燃料。
她想將這些日子在山上看到的糧食資源都搬回家,那可都是銀子啊!
「你呀!學壞了,跟著長心眼了。」看來,她不用太為女兒擔心了。
母女倆相視一笑,無形中又拉近了距離。
季薇是「寄生者」,她對周玉娘的母女之情並不深,但是因為原主殘存的意識還在,她沒辦法抗拒血濃于水的天性,因此對逆來順受的周玉娘有幾分好感。
如今三人在一起生活,相處過後,她覺得周玉娘並不是個食古不化的人,她也有機靈可愛的一面,並且盡一個為人母親的能力維護子女,算是難得了,喪夫後未被擊倒,可見她的心有堅韌之處,而自己也開始將她認為母親。
不過他們娘仨的現銀不多倒是真的,當初爹患病時花去不少銀兩,以及喪葬所需,除了大伯父所給的三十兩分家銀子之外,也只有不到三兩的碎銀子,買了米面等雜物之後也就沒了。
也就是說,他們手中只剩下二十五兩銀子,但還要扣除買種子、雇工種田、修整屋子和日常所需的費用,而她還要挖渠、移栽果樹、開出一條上山的路……
錢真的不夠用呀!何況他們還要熬過這個冬天。
「娘,人不可能一成不變,總要有所成長,我要是不變,咱們這個家就撐不下去了。」
她有意無意的暗示自己的改變是局勢所逼,父亡又被退婚,不心性大變才奇怪,她能不怨天尤人、整日咒罵都算是好的了。
她將一切的不合理化為合理,減少別人的猜疑。
周玉娘面露苦澀的嘆氣,「苦了你,薇兒。」
「不苦,我甘之如飴。」比起以前沒日沒夜的工作,現在的生活真是太悠閑了,也不會睡到半夜接到豬頭老板的連環Call,急催著她連夜由上海飛到米蘭,又從米蘭帶樣品服飾到東京,只為了一件衣服,她得坐二十幾個鐘頭的飛機。
回想以前的日子,那真是牛馬在過的,不過她也必須承認自己是工作狂,她似乎停不下來,總是在動,手邊沒事做時她會感到怪怪的,一直沒事找事做。
譬如此時,她日子過得閑到連蜂巢也敢摘,那是一種不怕死的自我挑戰精神,她想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就開始制作果醬吧!而且她在那些食物資源身上看到滾滾財源。
不管做什麼東西,都要先從原料備起。
「別累著了,我們暫時不缺銀子,那蜂巢……」就甭去摘了,何必為了一口吃食去冒險。
不讓娘把話說完,季薇揮著手往屋子外頭走去,「娘,我走了,中午你不必替我留飯,我不回來吃了,我會順道到坡地那邊去看看咱們的梯田弄得怎麼樣了,還有我灑在方框土槽里的種子記著要灑水,一日三回……」
插秧要先育苗,山溝村的村民們不懂育苗法,他們直接把種子播在田里,等冒出苗了再進水,一年收成一次。
「嘻嘻!大姊,這次我可逮到你了。」
一出門,往上山的方向走,才剛繞過一個彎道,樹的後面就跳出個頭戴草帽、背著小籮筐的小子,小臉曬得紅撲撲的,一臉得意。
「不是讓你跟小虎子玩,怎麼又跟來了?」虐待童工的事她做不出來,小孩子就該乖乖的長大。
小虎子是紀老爹的孫子,今年五歲。
福哥兒踢著地上的小石子,一蹦一蹦的跳著。「我要幫你的忙,不當吃閑飯的人,我有力氣。」
「是不是村子里的人又說了什麼不中听的話?」這樣敏感又心思細膩,比同齡孩子聰明。
「沒有呀!村子里的人都對我很好,給我糖吃。」他眼神閃爍,沒說真話,表情略帶局促。
也不知是刻意或是無心,原本山溝村的村民並不曉得季薇母子三人為何會搬回老家居住,只當他們在外面過不下去了,回到老家也有一處安身之地,省得在外面四處流浪。
可原主被退婚一事還是傳到村子里,大家看她的眼神就有些變了,刻意的疏遠了幾分,除了紀老爹一家人之外,其它人都不太願意靠近他們,偶爾還有風言風語傳出。
「你不說,大姊就不問,你要學著去分辨是非善惡,咱們不做害人的事,無愧于天地,要昂首闊步的做人,不可畏畏縮縮,讓碎嘴的人瞧瞧咱們的志氣。」只要苗子不長歪了,管他外頭風急雨大。
「嗯!」福哥兒重重的點頭。
「還有,咱們日子先緊一段時日,到了明年你十歲生辰時,大姊送你到落雁書院就讀,不求你高官厚祿,只要能考個秀才、舉人,就能給大姊揚眉吐氣。」將攀權附勢、見風轉舵的謝家給踩下去。
季薇是不恨謝家人,但她替死得冤枉的原主叫屈,明明錯在謝家,卻硬生生逼死一條人命,欠錢還錢,欠命……一樣得還,早晚而已,敗壞別人的名聲還想愜意快活,老天都饒不了。
「讀書?」福哥兒一怔,看不出歡喜或不願意,眼神意外的近乎呆滯,不太敢相信自己還能有讀書的一天。
「咱們的爹是書院的夫子,有一個保障名額,姊偷听到大伯父打算以牛哥兒來頂替你入學,他以為他不說我們就不知情,能被他瞞天過海的蒙過去了。」真是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不過屆時她送福哥兒去書院,自然能把名額拿回來。
牛哥兒是季大爺十三歲的獨生子,本名季齊民,學過幾個字,但一本論語念不到半本,沒有讀書的天分。
「可是書院一年的束修要二十兩,我們付不起。」他想讀書,想象爹一樣當個了不起的讀書人,但束修又太貴了……
「銀子是死的,人是活的,還愁賺不到錢嗎?別擔心,包在大姊身上。」她就不信銀子會長腳,自己捉不到它。
「嗯嗯!我去讀書,我會用功的,不讓大姊失望。」福哥兒點頭如搗蒜,興奮得很。
「好,這回跟大姊上山,等下一次就不許再胡鬧了,爹生前還留下些紙張,你就練練字吧!」由字觀人,由氣觀心,讓他寫字練氣韻,日後入書院才不致低人一等。
「是的,大姊,我很听話的。」他點頭後,扮了個鬼臉,兩排牙齒白得閃光,笑得好不燦爛。
「好吧!我們走了,把你的小籮筐背好,我們先摘紫藍果,再采蜂巢,大姊在蜜蜂出沒的地區觀察了幾天,發現它築在低矮的枝椏上,約有一張凳子大小……」
說著說著,兩人漸漸的上山,待來到目的地後,季薇停下了腳步。
蜜褐色的蜂巢並不明顯,被茂密的樹葉覆蓋住,幾只巡邏蜂在附近來回的飛著,若非眼力佳,還真看不到隱在樹叢間那一團蜂蜜正濃稠地往下滴在枯葉上的蜂巢。
就定位的季薇沒讓福哥兒靠得太近,她以看守籮筐里的果子為由讓他遠遠的避開,她測了測風勢,取出打火石,很緩慢的移動至之前準備好的干草上點火。
火都還沒點燃,就先冒出一大堆白煙,煙霧彌漫,燻得人直流眼淚,季薇要的就是這個不會引起森林大火又能達到目的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