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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財小娘子 第七章 情竇初開論婚嫁

事情終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難怪自季薇穿過來的第一天起,明明是本家的堂姊妹,原主三番兩次沒死成,季月如不但沒一句安慰話,反而一再的奚落、嘲笑,甚至落井下石的要她去死,說她活著是季家的恥辱。

原來季月如早和謝昌隆勾搭上了,不知道這是兩家長輩的默許,還是天雷勾動地火的奸情,總之雙方有了默契,連手坑了孤苦無依的季家二房,用意是逼得他們走投無路、求助無門。

季薇提出的「分家」之策正中季家大房、三房下懷,他們早就有意並吞二房的財產,四個兄弟中唯有季夫子收入最豐,他每年收到弟子的孝敬多到叫人眼紅,更別提他書房內價值不菲的孤本。

只是他們沒想到二房的大閨女會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殺豬拿了一對蹄肘還要狠刮下一層油,不只要屋、要地、要銀子,居然還趁大家不注意時將書房內的書搜括了大半,裝箱帶走。

等二房一家人離開後,季大爺和季三爺興匆匆地想去搬書賣給家境富裕的讀書人時,才發現幾面書牆都是空的,只剩下幼兒啟蒙書冊,以及一些三字經、百家姓等普通書籍。

兩家人恨恨地咒罵寡嫂佷女,泄恨似的將二房屋里沒來得及帶走的衣物、雜書一把火給燒了,二話不說的分起二房的資產和屋子,季月如更是在二房走後立刻搬進原本季小薇的獨棟院落。

原本兩房人也想意思意思的分給四房一些,但季四爺是個厚道之人,不忍心人走茶涼而婉拒。

不過可想而知,二房不搬走,季家和謝家便無法光明正大的聯姻,人家的爹剛死不到一年,季月如怎能撬自家姊妹牆角,和謝家兒子好上了,那可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因此季月如千方百計的要弄死季小薇,人一死一了百了,她也能順理成章的和心上人在一起。

季薇在想,在她穿越來以前,季月如肯定不遺余力的說了不少惡毒的言語,才會讓性情剛烈的季小薇難忍羞辱,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結束生命以表明清白,最後真的香消玉殞。

季薇不是季小薇這位苦主,所以她不生氣,因為沒有季小薇的「死」,怎會有她的「生」呢。

然而雖說生死難預料,她還是會為不幸死去的人感到氣憤,她不能饒恕為了一己之私而害人,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大姊,你沒事嗎?」季小元一臉憂心地踫踫大姊微涼的手,有些後悔不該說出堂姊的事。

季薇皮笑肉不笑的咬牙切齒,「能有什麼事呢?不過是一對牛角沒頂死的奸夫婬婦罷了,我還跟兩只沒人性的畜牲計較不成,祝福他們睡得香、高枕無憂,不被惡鬼纏身。」

好個謝家,看你們能猖狂到幾時,一日她發達了,對不起季家二房的人,她會一個一個都不放過的踩下去。

「大姊,你的臉色很難看。」她真的不要緊嗎?

柔淨的面龐勉強擠出一個不算猙獰的微笑。「我是賺錢賺到臉笑僵了,等我揉散了就好。」

她假意往臉上一揉,讓僵硬的笑臉變柔軟。

「嗯,真的賺好多,我看福哥兒收錢收得快拿不動了,只能用個兜布包住。」看到家人賺到錢,季小元也很高興。

她不是不愛她的至親,只是她怕吃苦,過不了苦日子。

「原料錢也不便宜,看似賺錢,其實能打平就不錯了……」她沒打算讓妹妹知曉,已經不是一家人了,該防的還是得防。「你去和娘聊聊,我跟護場的九哥道聲謝。」

沒等她回答,季薇從經「賣光」的鍋子里舀起一大碗快滿出來的椰漿黑糯米。

「九哥,喝碗糯米粥吧!紅豆凍和椰子糕太搶手了,沒能給你留下,這粥你嘗嘗,好吃我下一回多做一鍋來送你。」感情是培養、連絡出來的,她深知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

「不是說原料錢很貴,再做一鍋可就賠了。」听到她與妹妹對話的石老九挑了挑眉,面無表情的接過碗。

季薇笑著揮揮手,縴縴蔥指撩開汗濕的發絲。「說來騙騙小丫頭的話你也信,殺頭的生意有人干,賠本的生意誰肯做,你看我像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嗎?忙上一整天就為了讓自己餓死?」

「賊精的丫頭,連自個兒妹子也信不過。」防得過頭了。

她微露苦笑,「不是一家人呀!你看躲在旮旯邊的婦人是誰,那是我三嬸娘,年初我爹剛過世,三叔父、三嬸娘和大伯父一家就急著清點我們二房屋里的財產,硬說是公中的,我娘搶不過幾個大男人,妹妹吃不了苦的跟著三房,沒跟我們一起搬出來。」

石老九看了一眼身形縴弱的周玉娘,眼有憫色。「苦了你,妹子,這日子不好過呀!」

「不好過也得過,遇上了總要走過去。啊!對了,這點小錢九哥拿去打酒喝,妹子賺得少,給不了你多的。」「保護費」還是得付的,人家不會平白無故的替人看場子。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無利可圖的事誰肯干,偶爾的一、兩次還好,長期的麻煩人家就結仇了。

「干什麼,拿回去、拿回去,我不缺銀子。」看到塞進手心的碎銀,石老九面色不快的推了回去。

她佯怒的一瞋目,「拿著,你是看不起妹子賺的銀子嗎?我也是辛辛苦苦一碗一碗賣才得來的,你不拿,妹子不高興。」

「就是因為這是你辛苦賺來的銀子,我才不能要,我是受過四爺恩惠的人,他交代的人我總要維護一二,你不能讓我難做人。」他一瞠目,那道刀痕更顯駭人,肉色的疤映著日頭。

「你和方四爺的交情歸你們的交情,我和你是什麼呀!那是阿哥和妹子的感情,交情和感情能擺在一塊談嗎?你不收就是不認我這個妹子。」她又把銀子塞過去。

碼頭上討生活的,哪個不是粗人,孑然一身的石老九頭一次遇到蠻橫不講理的小姑娘,以他的妹子自居還真當起一家人了,讓他感到窩心又有點歡喜,眼眶熱熱的。

自從他與人斗毆傷了臉之後,就沒人敢正視他的臉,他們怕他,畏懼他橫過整張臉的疤痕,明著退避三舍,私底下指指點點的嘲弄,他必須比別人更凶惡才能活個人樣。

除了四爺之外,就眼前的小丫頭是唯一敢與他對視的人,她的眼中沒有嫌棄和害怕,只有坦蕩蕩的淡然,好像他跟平常人沒兩樣,像他臉上無疤痕。

「你這丫頭呀!真是煩人。」他面色放柔的收下銀子,微微勾起的嘴角有著真心的笑意。

「我以後每個月初一、十五會來一回,來兩個月就不來了,九哥多關照呀!」有人罩著就不怕地痞流氓來尋釁。

他一听,微訝,「怎麼只來兩個月,我看你這生意做得好,一下子就賣光,若以此為業虧不了本。」

石老九潛在的意思是有我看著,誰敢來鬧場。

「這東西好吃是好吃,但禁不住別人學得快呀!只要人家多吃上幾回就能做出相似的糕點,我這還能賣得高價嗎,不如趁大伙兒正稀罕時好好宰一回,好賺夠了本買地去,這年頭有地才能生糧,至少不會餓死。」

別人有不如自己有,雖然她手里攢了不少銀子,不愁沒錢買米吃,但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哪時會有災難來臨誰也說不準,若是遇上了荒年,有錢也沒處買。

她是看過天災的可怕,洪水、地震、干旱,甚至是人為的戰爭,在幾百年後的科技還是避免不了,所以有備無患,至少還有一條退路,不至于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你還真敢說,宰。」他覺得可惜,光是手中的這碗椰漿黑糯米,他認為是無可取代的,香濃滑口,甜而不膩。

她裝無辜的一吐舌,「我有娘和弟弟要養嘛!不殺狠點怎麼攢銀子,何況我打山溝村來,路途遙遠,多拿些路費不為過吧!」

「你呀!小機伶鬼,日後誰娶了你都大富大貴……」石老九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她是季夫子的女兒,不久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回頭轎,轎上的新娘子就是她,表情不由得變得訕然。

「呃……我是說你會過得很好,讓那些不長眼的家伙後悔。」

季薇笑了笑,「蒙你吉言。方四爺來了,我過去和他聊聊,一會兒我就回山溝村了,先跟你說一聲°

「好,快去快去,我也得上工了。」石老九識趣地將碗還給周玉娘,粗壯的身影毅然走開。

碼頭邊,有幾間連成一排供人歇腳的茶寮,賣著簡單的吃食和涼水,一身靛青的方開明便在其中一間,身處簡陋的環境卻依然神情自若,像品茗似的喝著飄著茶葉梗的茶水。

「你來了。」季薇先打招呼,也點了一碗涼水。

「壞師妹。」做人不厚道。

她瞠眼,「誰壞了,我不能賺點銀子貼補家用嗎?」

「賣給我你一樣是賺錢。」雖然不見得比較多,但輕省,不用累死累活的蒸糕熬煮,大老遠的推到鎮上賣。

「可我覺得不爽快呀!為什麼只能賣給你。」她不想受控在一人手中,日後由著他壓價。

買賣是看出價高低而定,不一定要賣得高價,至少要有比價、有競爭的市場才會活絡,她才能賺得更快。

若是只給一個人或一間商行,那她怎麼知道他轉手賣出去的價格,這一買一賣的差價只有一人知情,連貨品的源頭商都不曉得,對她來說太吃虧。

「因為我是你師兄,師兄不會騙自家小師妹。」他氣定神閑的睜著眼,說起瞎話來毫不心虛。

「商人的話听不得,尤其是油嘴滑舌的商人,十個商人九個奸,另一個是奸王,要我信你的話還不如相信母豬會爬樹。」商人和政客是世上最厲害的說謊家,能把死的說成活的而面不改色。

「小師妹這話說得冤枉人,我可沒滿嘴油,全是真心誠意的為你和師娘打算,你們兩名女子和一名孩童,既要忙梯田的事,又要制作椰漿、椰子粉,福哥兒算半個勞力好了,但三個人六只手哪忙得過來。

「別忘了你明年還要送福哥兒進書院,剩下母女倆鐵定更忙,還得抽出時間摘椰子、做果醬,另外田里要施肥、草棚要育苗,還要縫幾件衣服、鞋子……」仔細一算,她還真的很忙。

面帶微笑的方開明忽覺心疼,和她同年齡的姑娘不是正在議婚便是備嫁,有爹娘寵著、兄弟護著,最吃重的活兒也不過是繡繡帕子,成天和姊妹們在園子里撲蝶賞花。

而她為了讓家里人過得更好卻起早貪黑,上山摘果子、下山拾柴,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操心,沒得好好休息,一心撲在賺錢上頭,把手都磨粗了,長出叫人不舍的薄繭。

「夠了,別再游說我了,該給我的銀子趕緊拿出來,本人不接受賴帳。」親兄弟明算帳。

他裝傻地一眨眼,「不是給了你嗎?十五兩。」

「嗯哼!明老頭,你想和我的買賣到此為止嗎?」她可是不好啃的骨頭,一不小心噎死他。

一听她不輕不重的威脅,方開明發噱的笑出聲,「這你的,坑誰也不敢坑你這只金雞母。」說著,他從袖袋里取出整數一百五十兩的銀票和兩錠五兩的銀子。

她快速看過後便立即收起。

「算你有誠意。」看到「誠意」了,她笑逐顏開。

「誠意是互相的,若你把椰女乃、椰子粉等椰子制品賣給我,我會給你看我最大的誠意。」他想從家族中盡快的獨立出來,他需要足夠的銀子當他的退路,而不是等人將他輾碎。

這一回季薇沒有直接拒絕,他說過的有些話不無道理,她手邊能用的人太少。「我會考慮。」

「考慮?」他訝異的挑起眉。守財奴改性子了?

「不要懷疑,我沒那麼難相處,現今的椰子取得不易,沒法大規模的販賣,所以我暫時不賣,等明年產量豐時,你不買我也會掐著你脖子買,不然我堆一屋子貨要吃到猴年馬月呀!」他是不二人選,至少人品上信得過。

不是無可選擇,是做生不如做熟,換成別人不一定口風緊,為他們保守秘密,還得提防對方心術不正、欺女霸市,那時賺來的不是銀子,而是滅門的滔天大禍。

方開明一听,頓時開懷的笑了。「這話說得中听,不枉我忍著你的壞脾氣,到時我準備銀子等著你。」

她沒好氣的一睨,「誰脾氣壞來著,我最溫良恭儉讓了。」

溫良恭儉讓……她?他又想笑了。「不鬧你了,我這次要跟船上京,順道向舅老太爺祝壽,未時過後開船,大約要一、兩個月後才會回來。」

「為了那幾甕果醬?」需要嗎?沒賺那麼多吧!

季薇不曉得的是,他真敢把五、六十兩一甕的紫藍果果醬賣到五百兩高價,僅這一去就賺了一千五百多兩。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

「也是、也不是,果醬是其中之一,我打算一路收購沿途各地的特產到京城販賣,再把京里的時鮮玩意兒回售各地,賺個差價,因此行程上會有些拖延。」慢上幾日抵京是不可避免的,幸好他之前已先連絡好商號,直接船到上貨,省了等待和交涉的時間。

她柳眉一動,听出一些些異樣。「你和家里不和?」

他一怔,嘴角笑意一凝,「何來不和,都是一家人。」

「那你何需辛苦的置貨,只為賺幾十兩的差價,方家船行有你的一份,光是每年的利潤就多得驚人,你這個小東家哪需要親力親為做買賣,吩咐一聲就有人代勞了。」家不寧和才要另闢前途,手足間也不一定兄弟情深。

听她有條有理的分析,方開明不禁喉頭一澀。「太聰慧不好,人要笨一點,智者多慮,傷神。」

「呿!我才懶得理你們那一船破事,我是先做好規劃,免得你日後被踢出家門,身無分文,那我那些好東西要賣給誰。」她深諳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只籃子里的道理,否則一籃子打翻就沒了。

「現實。」他笑啐。

「哼!人不現實活不下去。」有錢人才談理念。

看她嬌嗔的小女兒姿態,他好笑在心里。「我用五百兩買下你說適合種茶的山頭,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會有人陸續上山整理,你就幫我看著前後,別把風水寶地給挖壞了。」

其實他想買下更多的山地,但手邊的銀子不夠,他又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私下置產,所以沒開口向父親借錢。

「你現在種茶未免太晚了,或者說早了些,開春栽種存活率較高。」現下天氣日漸炎熱,怕水源不足。

「我問過茶農了,早秋栽種也適宜,等我這一趟回鎮會順便訂下三千株茶樹,正巧趕在夏末秋初種下。」先凍一冬,明年的發芽會較快,趁著春季多雨多長些枝葉。

「好吧,我幫你盯著,一會兒你陪我到錢莊存銀票,沒放在名下就是不放心。」

他笑道︰「存錢要私章,我給你刻了一個。」

看到送到眼前的明黃色印章,季薇驚喜得笑不攏嘴。「這是田黃玉,很貴耶!你打哪來的?」

「長輩給的,看著精巧,很適合姑娘家。」他口中的長輩指的是舅老太爺,夏老夫人娘家兄弟。

季薇笑嘻嘻的收下,故意露出貪財的開心神情。「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大方又有財的師哥。」

「你只有有好處的時候才喊我師哥。」這丫頭是看人下菜,不輕易讓人佔便宜。

「你不是說我現實,我就是個勢利眼。」她一只手指頭往鼻頭一頂,做出逗趣的豬鼻子模樣。

碼頭上,人來人往。

茶寮內,歲月靜好。

「娘,我和師哥去存銀子,雖然只有二、三十兩,但我怕被人偷了,存入錢莊較安心。」

季薇向她娘輕眨眼楮,意思是說賣醬的錢全收齊了,一文不少,是一百多兩銀子,不是十五兩,加上先前四十兩銀票,她湊個兩百兩存入錢莊,多少能生一、兩分利息。

周玉娘會意的點頭,默許她和年輕男子走在一起,雖然心里有幾分介意,但是形勢逼人,她們一個姑娘、一個婦道人家,錢莊也欺生,得有個男子陪同才妥當。

人一弱勢,什麼都得妥協,不能再照以前大戶人家的規矩走,她連拋頭露面做生意都干了,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嗯,去吧,我和福哥兒在這里等你。」

「娘,我多大的人了,不會走失的,你和福哥兒到市集逛逛,看要買些什麼就別手軟,還有家里的米面也快用完了,趁著這機會多買一些回去,反正有紀爺爺的牛車,不怕載不動。」一次買齊了省得麻煩,出村到鎮上可不近。

季薇不禁想到前世交通的便利,花了大半天才能走到的路程,坐公交車和捷運只要半小時,舒適又有冷氣吹。

「鎮上有很多認識的人……」她擔心遇上熟人。

她不屑的一哼,「咱們不偷不搶,憑本事賺錢礙到誰了,你背要挺直,昂首闊步,咱們理直氣壯做人,沒虧欠任何人。對了,娘,多切兩塊豬肉,買幾根大骨頭,我想喝骨頭湯,還有風鴨,別省銀子,錢再賺就有了。」

看著女兒塞過來的五兩銀子,周玉娘又愧又羞,女兒說得沒錯,做錯事的人又不是他們,為什麼要畏畏縮縮的怕人說長道短。「得了,娘知道了,一會兒宮廟前踫面。」

宮廟指的是鎮上百姓共同供奉的神明,主神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坐落在鎮東八角胡同,廟宇雄偉宏大,佔地甚廣,廟前有棵傘狀的百年老榕樹,氣須長到著地,有手臂粗。

樹下放了張石桌、幾張石椅,鎮上的閑漢或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常在此走兩局棋子。

「好,我辦完事就去。」正要離開的季薇瞅見一旁眼神局促的季小元,她停下腳步。

「你要回本家還是有別的地方要去?」

「我……我不知道……」她回答得很籠統,好像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看她怯生生的樣子,季薇想氣也氣不起來,十一歲的小女生還在念國小呢,能指望她懂什麼?!「娘,帶她一起去吧!給她買朵珠花也好,別讓三叔父家笑咱們窮酸。」

季小元歡天喜地的跟著親娘走了,一掃眉間的怯意,小姑娘還是和自家親人在一塊才會感受到有娘的福氣,全無顧忌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擔心人家說她規矩不好、沒教養。

只是她還不明白親娘和假娘有什麼不同,在沖突還沒浮上台面前,虛假的平靜給了她極大的撫慰。

在周玉娘走後,季薇也和方開明去了鎮上最大的錢莊,在方開明的指引下,他們存好了銀子後走出招牌金燦璨的錢莊。

「對了,差點忘了給你,我們今天賣的糕點,我特意給你留了一份。」他是以後的大金主,得先巴結巴結他。

方開明好笑的接過上廟里燒香所用的提籃,打開蓋子一瞧。「虧你不嫌手酸,提進提出的滿街走動。」

「不是跟你說我忘了嘛!只顧著我的銀子,你的分量太輕了,無舉足輕重,所以我不小心就把你甩到大老遠去了。」

「我無舉足輕重?」清冷黑眸一眯。

她干笑的想逃,踩到貓尾巴了。「失言、失言,是重如山岳,因為山太高了,我瞧不見。」

「不接受你的補救,我受傷了。」傷的是自尊。

季薇笑著拿起一片椰子糕往他嘴里塞。「吃吧!你有得吃就別計較太多,不然會被人嫌棄的。」

「誰敢嫌我,你嗎?」他故作惱怒。

「是,就嫌你,怎樣,你能咬我嗎?」她作勢伸出縴縴細指要戳他,和他笑鬧著。

方開明笑著往前。「別跑,我咬一口……」

根本沒有男女大防觀念的季薇笑著閃躲,方開明要追她,她反而自個兒湊上前,指頭如蔥的往人面上一戳。

不知是她反應太慢了還是方開明動作快了些,無巧不成書的他嘴巴剛一張開,細如春筍的小指頭就戳了進去,他一訝就連忙闔上嘴,誰知道就給含住了……

「你……你還不張口,想把我的手給吃了不成!」季薇輕嗔著,輕軟的語氣中有一絲她沒發現的嬌軟。

她就是在撒嬌。

一慌,他耳根紅了,欲退還近的扶住她的腰,輕輕松口,「還鬧不鬧,都鬧出大事了。」

娶了她也不錯!他腦子倏地浮現這個念頭。

「什……什麼大事,不就是被你咬了一口,我都不怨了,你喳呼什麼。」她暗斥自己的結巴,像是做了虧心事。

「可我惦記了,我得對你負責。」嗯,沒錯,負責。

「少發癲了,誰要你負責,大不了我咬回來。」一咬還一咬,兩不相欠,她才不要什麼鬼負責。

「那咬這兒。」他無恥地指著自己的面頰。

「不要臉。」她臉紅了。

「小師妹,我二十歲了。」早過了成親的年紀。

「那關我什麼事?」她可不是他娘。

「我想娶老婆,你嫁我。」如果是她,他能忍受一輩子。

一揚笑,季薇很不懷好意的說著,「我要守孝三年。」也就是說還有兩年半。

「我等你。」

反正他的兄長們也不可能讓他輕易成親,一旦他有了自個兒的小家,勢必得分家,而父親尚在,以爹偏疼他的程度,他們肯定擔心他分走方家大半的財產。

家中所有孩子均成家便分家是方家的祖訓,一旦父輩年過五十,所生子嗣皆已成親,那便趁老父還活著的時候按例分家,以免長輩一過世便爭奪起財產,兄弟鬩牆,家宅不寧。

他至今未娶妻便是受了兄長們的阻攔,他們同心的壞他姻緣,讓他一次又一次和妻賢子孝的生活錯身而過。

「嗄?」她愕然得說不出話來,粉頰越發酡紅。

「此時我也無法給你一個滿意的家,根基尚在,有待努力,與其說我等你,不如說你等我,給我兩年時間,我們風光大婚。」兩年後先訂親,再花半年走完六禮。

兩年……驀地,她心動了,她知道,來到這個年代成為季小薇這個人,她遲早要嫁人的,父權制度下不可能允許她不婚,除非她絞了頭發當尼姑,長伴青燈古佛,否則便是家族的恥辱。

她可以不嫁人,但福哥兒不能不做人,為了他,她最後還是得妥協,隨便找個過得去的男人嫁了。

「你們在干什麼,真是有夠傷風敗俗的,光天化日之下靠得那麼近,真是連臉面都不要了!」

一陣刺耳的女聲像十只烏鴉同時扯開喉嚨粗嗄的叫喊,震得人耳膜發疼,季薇一入目看到的便是鵝黃色繡滿牡丹紋的衣裙,她再抬頸往上一瞧,果然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堂姊季月如。

「你的臉面都還在,我怕什麼丟臉,听說你撿我的舊鞋穿,穿得舒不舒服?」可惜沒腳氣病,傳給她多好啊。

「什麼舊鞋,我穿的全是剛做的新鞋,我們季家是體面人,從不穿舊鞋。」腦子里不長腦的季月如听不出她的諷刺,自鳴得意的炫耀她一身新衣、新鐲子,完全不知剛被羞辱了一番。

她話一出,一旁有人掩唇笑了,那人是謝家的女兒謝昭,她本來與季小薇交好,早已認定季小薇是她嫂子,但是謝家的退婚讓人措手不及,她覺得對不起季小薇才斷了往來。

可是換了個新嫂子她更是一百個不願意,那根本是只會咯咯笑的蠢婦,和她走在一起會被人笑沒格調。

偏偏她娘喜歡,她大哥也喜歡,他們看中的是季月如大胸脯、大能生,逼得她不得不和新嫂子親近,不時相約出游。

「你笑什麼?」面對未來的小姑,季月如留有三分薄面,不敢和她直接翻臉。

「她說的舊鞋指的是我大哥,她先跟我大哥有婚約,而你撿了她的未婚夫,她問你姊妹倆同穿一雙鞋,你穿起來別不別扭。」真是有夠蠢的,這麼淺顯譏諷也不懂。

她一解釋季月如就明白了,霎時滿臉通紅,「季小薇……你怎麼敢嘲笑我?!明明是昌隆哥哥不要你了,讓你原轎退回,你憑什麼說我撿你的舊鞋,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一听到真心相愛,季薇就想笑,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真愛。「你在孝期訂親便是大不敬,我爹尸骨未寒呢!」

季月如忽地打了個冷顫。「你……你別唬我,我只需守一年孝,過了半年便可議親,我們還有半年才成親。」

「喔!那你在心虛什麼,我們二房才從本家分出不久,你們便和打季家臉的謝家議親,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妹妹年幼讓姊姊代嫁,可誰不曉得是謝家侮婚,一腳踩上季家的臉面,你們大房還給臉不要臉的貼上人家,要說沒私情誰相信啊,說不定你們兩人早就暗通款曲了。」

季薇毫不客氣的攻訐,她是在為死去的季小薇出口氣。

雖說是氣憤之語,卻也有七分真實性,若不是謝家先允諾了季大爺好處,悔婚這事是極傷顏面的,他怎麼可能不上門討回公道。

「誰……誰有私情,我們之前根本沒見過面。」季月如語帶遲疑、眼神閃爍,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

「你敢用你全家的命賭咒?」她恥笑的嗤哼。

怕咒誓應驗,季月如惱羞成怒的推了她一下。「我為什麼要做這麼無聊的事,沒有就沒有還怕人說呀!倒是你,分了家之後越來越猖狂了,居然不顧名聲的和個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推她?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季薇反手給她一巴掌,巴掌聲十分響亮。「我跟誰走在一塊關你鳥事,既然分家了,你一個隔房的堂姊還沒資格教訓我。」

「你……你竟敢打我……」季月如錯愕的瞠大眼,還沒想到要哭。

應該是被打傻了,難以置信在本家時一向循規蹈矩的堂妹會動手打人,她是驚到忘了反應。

「沒感覺是吧,我不介意再補上一巴掌,看在你撿了我不要的爛男人的分上,我可以成全你成為豬頭的願望。」她很久沒發威了,都快忘了揍人有多痛快了。

「你說誰是爛男人,分明是你要不到才酸言酸語,昌隆哥哥雙眼明亮得很,他知道我才是他的良緣,很果斷的退掉你這門喪門親!」她是不祥的,敗家又喪門。

季薇被「喪門親」三個字刺激到了,原本她還想口下留德,留謝家一條生路,可季月如的話讓她明了到兩家早已合謀,他們彼此知道底細,只除了季小薇一人。

「平安鎮上有多少喪父孤女,難道她們都克父嗎?我父死百日內入門是兩家通過氣、謝家點過頭的,又何來克父之說,若懼刑克為何又派花轎上門迎娶,早該以此為由取消婚禮,各自婚嫁。

「可是花轎到了門口才閉門不開,克父之說只為掩飾他們見不得人的卑劣,實則是謝昌隆早已和你勾搭上了,謝家乃陰險小人,毫無君子之風,背信負義、無情無義,實為人畜……」

他們謝家竟是這樣……想通某些事的謝昭眼前一黑,臉色發白。

「你……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旁人看她的眼神充滿鄙夷?她並沒有做錯事,只是想嫁給自己心愛的昌隆哥哥而已。

「不是叫你安分點,不要到處招搖惹事嗎?你怎麼又全無記性,招惹上她?!」

一名氣急敗壞的男子忽地沖了過來,拉了季月如就要走,一見妹妹還愣在原地,又轉回身拉人。

「昌隆哥哥……」你要幫我出氣。季月如嬌嗲的聲音還未出口,就先迎來一頓痛罵。

謝昌隆氣得口不擇言,「蠢貨!你要毀了我們謝家是不是?叫你這段時間要低調、低頭做人,千萬不可以再提回頭轎一事,你不但不听還四處宣揚,簡直蠢得無可救藥!」

剛剛丫頭回報,說是季月如和季小薇在街上吵起來了,還說到回頭轎一事,氣得他趕過來,他剛走近就听到季小薇說的那番話,心下忍不住一驚。

「可是我……」她只是太高興了,所以才逢人便稱自己是謝家長媳。

「閉嘴!我要被你害死了,當初我怎麼會听信你爹的話,說你是旺夫的福星,我才是被騙的那個人!」真是舍了珠玉拾礫石。

是季大爺先找上謝家,策劃了這場新郎官拒娶的鬧劇,用意是毀了季家二房在外的好名聲,使其孤立無援,這才方便他堂而皇之的謀奪二房家產。

一旁的季薇和方開明則是無視謝昌隆難看的臉色,徑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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