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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妻入寒門 第十章

第四章

今天是蘭學士嫁女兒的日子,上門的賓客很多,很熱鬧,但在這熱鬧的氣氛之中卻明顯地摻雜著好幾種情緒,一種是看熱鬧的情緒,一種是尷尬的情緒,還有一種是粉飾太平、裝模作樣的情緒,總之就是氣氛怪異。

但是最怪異的卻是身處在這氣氛中的眾人卻一點也不感覺到奇怪,完全就是處之泰然,見怪不怪,好像早預料到會是這種情況。

本來感覺有些不解的人稍微想了一下,頓時也就想通了。

蘭學士只有一個獨生愛女,幾個月前他的女兒在雲隱山遇劫失身之後,隨即就被自小訂親的席家退了婚,雖然退婚之事眾說紛耘,有人說是被席家退親,也有人說是蘭家主動退親。

總之退親是事實,加上雲隱山遇劫失身之事,大家都以為蘭學士這女兒今後要想嫁人可能遙遙無期,但沒想到才過了幾個月,蘭府就辦起了嫁女兒的喜事。

新郎官是誰沒人知道,而新娘子嘛,除非是蘭學士有養外室,外室又替他生了一個已經大到可以成親的女兒,否則的話,新娘子除了那位被席家退親的棄女外,不會有別人。

棄女二嫁,這可是京城中近來最引人注目的大新聞、大消息啊,大家都想知道那個倒霉——不是,是勇氣可嘉的新郎官到底是何許人也,又是得了蘭家多少好處與承諾,這才願意娶這麼一個殘花敗柳做妻子,所以今天的賓客有很多都是不請自來的,目的就是想滿足那人皆有之的好奇心。

等了又等,外頭終于響起鞭炮聲響,迎親隊伍來了!

眾人不約而同的立刻往大門方向移去,伸長了脖子想看清楚迎親隊伍屮的新郎官,怎知卻看見一個只能用寒酸兩個字來形容的迎親隊伍。

轎子是八抬大轎沒錯,但新郎官卻是徒步而來,別說是俊馬了,連匹驢子都沒瞧見。

樂手五六個,雖吹奏著喜慶的樂曲,但因樂師人數不足,樂曲便顯得有些氣勢不足,然後再加上一個穿著全身紅通通的媒人婆,再來……再來就沒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想不出蘭學士去哪兒找來這麼一個寒酸的親家?蘭學士是不是因為對原本視若珍寶、捧在手心呵護的女兒失望透頂了,這才隨便找個人把女兒這個禍水給嫁了?有可能。

雖然前來迎親的隊伍寒酸,但該進行的儀式與禮俗卻一個也沒落下,直到新娘被背上花轎,起轎,寒酸的迎親隊伍在零落的喜慶樂聲中漸行漸遠,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交頭接耳的回到酒席上,邊吃酒席邊討論這門令人看不透的婚事。

「所以,那新郎官到底是什麼人?」有人問道。

結果大伙卻是你看我、我看你的沒有一個人能夠回答的出來。

「總之,不是住在京城里的人,因為花轎就在剛剛已經出了城門,往城外去了。」有人說。

「看樣子蘭學士當真是在嫁禍,而不是嫁女兒。」

「看也知道,你難道沒注意到嫁妝只有少少的幾抬而已,陪嫁的丫鬟也只有兩個,連個幫扶的婆子都沒有,我看這蘭家姑娘以後在婆家的日子可有得熬了。」

「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現場出現不同的聲音。「我覺得蘭學士不是這麼冷漠無情的人,捧在手心上疼了十幾年的女兒,就算做錯事,也不可能這樣翻臉不認人。虎毒還不食子,更別說一個原本對女兒寵愛有加的父親,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

「什麼原因?」

「誰知道?總之,我是不贊同大家拿嫁禍來說這個親事。」

「我也不贊同。」

同一張席次上頓時出現兩派見解不同的人馬,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辯論了起來,興致高昂,熱鬧非凡。這情況幾乎在每張席次上都看得見,不過這都和坐在花轎里、正一步一步的被抬向未知新生活的新娘子無關。

此刻的蘭郁華很忐忑也很不安,很想後悔,卻不能後悔,因為這是她的選擇,更是她推月兌不了的罪責。

為什麼想要嫁給他?其實理由除了她對爹娘所說的那三個之外,還有第四個決定性的理由她沒有說,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只因為它關系到她的上輩子。

上一世由于她任性的死活要嫁席世勛的關系,父親為她公私不分遞折上奏,母親為她做惡,恩將仇報的將她的救命恩人滅口,只為死無對證。

她原先並不知道此事,直到有一回被席世勛後院那些魑魅魍魎的女人們陷害,讓席世勛的第七位小妾一尸兩命的命喪黃泉,席世勛怒不可遏的指著她的鼻子罵她狠毒無情,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將母親為她所做的這件事說出來之後,她這才知曉。

其實一開始她根本拒絕相信,認為他只是為了傷害她才胡亂編造謊言,但後來隨著爹爹遭小人陷害入獄,這件事被揭發出來,她這才知道自己的愚蠢害了多少人,又連累多少無辜之人為她丟了性命。

自從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而是真的重生一回之後,她一直在想如何不讓自己再生活在悔恨之中。改變原有的命運是一定要的,除此之外還得欠債還債。

欠丫鬟彩環和車夫張樹的,她只能補償在他們的家人身上,而欠她救命恩人裴公子的兩條命,除了以身相許還報一生之外,她真想不出來還能怎麼做,因為對方明顯不要錢財,也沒有想攀附權力,不然也不會在當初救了她送她回家時什麼謝禮都不收了。

事實上她猜的沒錯,因為爹爹找上裴公子,透露有意將女兒下嫁于他以報他對女兒的救命之恩時,裴公子立即毫不猶豫的就搖頭拒絕,還將對她的恩情撇得干干淨淨,一點也不肯受這個對他來說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恩情,更別提是答應讓她以身相許了。

為此,親自前往的爹爹有些惱火,倔脾氣一起,硬是將當初他雖救了他女兒,但同時也壞了女兒名節,讓她被退婚難以再嫁的罪名安在對方身上,要裴公子負責。

裴公子萬般無奈之下只能應了這門婚事,然後垂死掙扎的開出幾個娶她的條件,包括他家窮出不了什麼聘禮,所以嫁妝不能多;還有他家小沒多余的房間給下人住,所以陪嫁丫鬟也不能超過兩個;再來就是他母親身子不好,媳婦進門是要侍疾、服侍婆婆的,倘若做不好他有休妻的權利,簡直就把爹給氣到火冒三丈。

爹回家把這事說給娘與她听時,娘也氣到冒火,倒是她在得知此事後,反而有種意外之喜,迫不及待的前去見爹娘,對他們說她願意。

娘著急不已的問她是不是病了,傻了,她卻搖頭,開口要娘換個身分,將心比心的想象一下,倘若娘是裴公子的娘親,娘會不會以這個兒子為榮為傲,會不會為他的孝順感到欣慰?就算不是裴公子的娘親,而是一般的旁人,捫心自問,又有誰會覺得這三個條件苛刻呢?它們全在情理之中。

爹被她說服了,不再感覺到生氣,反倒對這個未來女婿起了欣賞之意,但娘依舊充滿了不滿,所以將不滿全發泄在她的嫁妝上。別看她的嫁妝只有基本的三十六抬,符合裴家不多的條件,但是內容物卻抬抬價值不菲,一抬抵三抬,最讓她哭笑不得的是,早上娘還硬塞了一萬兩的銀票給她當私房,而那捆銀票現今正揣在她懷里。

想起爹娘對她的疼愛與付出,蘭郁華的心頭頓時暖了起來,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也逐漸穩定了下來。

她告訴自己,反正她嫁到裴家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贖罪,所以成親後她會努力付出一切,盡全力做個好妻子、好媳媳,倘苦這樣仍達不到裴家的要求,最後的結果仍是被休離的話,至少她曾經努力付出過,可以問心無愧。

最重要的是,即便最後結果是被休離,她也沒有什麼好擔心害怕的,因為她還有娘家可以回,還有爹娘會疼她愛她。況且說真的,席家後宅那種魑魅魍魎縱橫的人間地獄她都待過了,對家中成員只有母子二人的裴家,她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蘭郁華在搖搖晃晃的花轎中挺直了背脊,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紅蓋頭下的目光變得堅定不移,勇敢的直視前方,迎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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