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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可容妾 第二十章

「遇見花主之前,我不曾見他露出那樣含情的眼神,更不曾見他臉上浮現過那種溫柔的微笑。」初見時,他還怔了下呢。「今後有花主在他身邊,就算日後見不著他,只要想到他與花主在一塊兒,我就能安心了。」

花靜初愣了下。「顧大人是什麼意思?」

「以往的我總是提心吊膽,擔心他心無掛礙,說走就走,毫不在乎是否有人會在乎他、關心他。」怪了,他明明與刑觀影年歲相仿,心境卻宛如長輩。

「現下的我仍是擔心,擔心他一心護你,什麼皆可舍棄,切割得干干淨淨,了無痕跡。」

「靜初不太明白大人所言。」

「沒關系,以後你就……」倏地,顧生雲眼一瞪、臉刷白,顧不得形跡曝光,足尖一點急奔而出。

心一驚,花靜初連忙尾隨于後,焦急的眸倉皇尋向刑觀影所在之處,卻見刀光一閃,一溜腥紅飛濺而出,映紅她驚駭莫名的眼……

一切,仿佛皆慢了下來。

在眼前上演的一幕幕正以緩慢之速于花靜初眼底掠過。

翻飛的衣衫碎片、恣意淌出的鮮血……這刀鋒一劃,硬是削去刑觀影胸前一塊肉,下手之重毫不留情,真夠狠的!她腦中一片空白,心里卻急著想替刑觀影止血,茫然中探出的指被握進他掌中。

行動受阻的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睜大的雙眸直直盯著刑觀影的胸口無法移開。

「我來。」難得沉下一張臉的顧生雲出指連點刑觀影胸口幾處穴道。

「才想著要你別做得這麼絕,你還真不手軟。」罵歸罵,他語氣中的不舍卻難以掩藏。

花靜初只知道顧生雲正對著刑觀影說話,卻一個字也沒听進去,下意識模進他袖袋的手終于找到了他為她隨身攜帶的傷藥。

拔開瓶蓋,她屏氣凝神地將藥粉一層層撒落,然後看著淺綠色的粉末慢慢變得濕潤、潮濕,而後融于血水之中。

濕了再撒,又濕,繼續撒,她重復做著同樣的動作,眼里容不下其它事情,也無法顧及其它事情。

「呈上來。」太後的口氣有些不穩,望向刑觀影的眼神復雜難測。

「住手!」一聲喝下,一名男子快步而入,制止了侍衛的動作。「這是什麼?」

地上那攤血中是一連皮帶肉的肉塊,手掌般大小,硬生生剛從人體上切下來的肉。

從刑觀影胸口割下來的肉。

但……為什麼?

看了眼抿唇不語的刑觀影,望了眼神色倉皇的太後,六王爺拿走侍衛手上的白絹,蹲將肉塊拾起,將血跡拭淨。

唉。見狀,顧生雲嘆了口氣。怎麼連六王爺也來了?該不會是皇上對他說了什麼吧?

可惜,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

「你……」燈火雖不明亮,卻足以看清皮肉上烙出的龍紋印,六王爺震驚得向後退了一步。

「你……四皇兄?!」凝視著刑觀影的他,滿眼的不可置信。

四皇兄。

一位從小便失蹤的皇子,一位只在六王爺滿月慶賀圖畫中存在過之人。

對他而言,未曾謀面的四皇兄並不存在,甚至不存在于他的記憶中。如今,一見到象征皇子的龍紋印時,「四皇兄」這三個字竟自然地月兌口而出,不加思索。會有如此直接的聯想與反應,連六王爺自己都感到詫異。

「六王爺說笑了。」刑觀影淡聲開口,因傷而略顯蒼白的臉讓他的神情更加漠然。

「說笑?」六王爺挑了下眉,這樣的事豈能用一句「說笑」便解決?

「若是說笑,母後何需暗地派私兵將你捉到此處?」話雖是對刑觀影說,六王爺的目光卻鎖著太後。

「刑某曾擔任軍師,腦袋多少有點用處,為太後消愁解憂一事,還能幫上一點忙。」

聞言,顧生雲瞪了刑觀影一眼。是!他這一刀劃下去,確實是替太後解憂了。

「那這塊龍紋印又該怎麼說?既是說笑,你又何必割了它?」

淡漠地望著六王爺握在手上的血肉,刑觀影自嘲一笑。「那是一顆瘤。也許能一直相安無事,也許某一天會突然生瘡發膿,變成一顆毒瘤。」垂眸,他看著拿起手絹按壓著他胸前傷口的花靜初,那慘白的臉色仿佛傷的是她。

「以前,刑某無所謂,但現下,刑某開始貪生怕死了。」他伸手覆上她沾染著他血跡的手。「倘若能在瘤轉變為毒瘤前割除保命,何樂而不為?」

「割除保命?」六王爺不接受這樣的說法。「龍紋印象征的身分你豈會不明白?」

「六王爺看錯了。」刑觀影堅決否認︰「那不過是一塊腐肉而已。」

「你……」皺起濃眉,六王爺轉向太啟。「母後是何時知情的?」

太後緊抿著唇不發一語,目光遲遲不與六王爺對上。

原本,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若非皇上要她別再為了拒婚一事為難刑觀影時漏了口風,這樣不得了的大事不知還會被隱瞞多久。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就算不能趕盡殺絕,也得永絕後患。

「原本本王還不明白為何皇上說他錯了,錯在不該用賜婚七妹一事逼刑觀影表明身分。」原來如此。本是同根生,如何能成親!「但母後,您為何要這麼做?」

「為何不這麼做?!」太後怒吼一聲。「那個賤婢和先皇生的野種憑什麼待在皇室?!憑什麼當你的皇兄?!」

「所以四皇兄當年突然失蹤是您下的手?」

「是又如何?」太後仰高下巴。「說什麼也不能讓那野種坐上皇位,一丁點機會都不能有!」她護著自己的兒,何錯之有?

「啊!」六王爺震驚得朝後退了一步。身在皇室雖已心里有數,但親耳听見太後說出的殘忍事實仍是難掩心傷。

怪不得。

怪不得,他總覺得每當皇上提及刑觀影時老是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

怪不得,十年前刑觀影辭去右相之職時,皇上會發那麼大的脾氣。

怪不得,他每次見著形觀影時總有一股說不上的親近感覺。

但,他不能怪母後,後宮里的爭權奪勢與勾心斗角並不輸政治上的操弄。只是他沒想到遭受如此殘忍對待的刑觀影當年竟仍毛遂自薦,親赴戰場為皇室贏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本王問你,」六王爺看著刑觀影。「當年你上戰場的理由?」

「當然是因著刑某的私心,」為了他夢中的女子能否極泰來。

「想藉此功高震主,被擁為王。」語畢,他不在意地揚了下唇。「結果只掙了一個右相之職,一氣之下便辭官不做了。」

哼!顧生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樣的謊話虧他說得出來。

「王爺,我是刑觀影。」刑觀影正色道。

「就只是刑觀影而已。」和芸芸眾生一般,只是個普通人,只是個想要有人愛、有人疼的普通人而已。

听著听著,六王爺蹙起了眉,仿佛有什麼牽連被切斷了。

「至少你還是個軍師。」只要還在朝為官,便不怕他失去聯系。

「軍師任期,上個月已滿。」

「何意?」

見刑觀影沒有解釋的打算,顧生雲只好接口︰「十年任期確實已滿。」

「什麼十年任期?」

「十年前,觀影辭去右相之職時,皇上要他再當十年軍師,藉以挽留。」當時的顧生雲偏偏在場,剛剛好當見證人。

「十年期滿,便讓觀影自由。」

「自由?」這兩個字讓六王爺很不滿。「你想去哪兒?」

刑觀影朝著太後頷首。「承蒙太後恩澤,除上這顆瘤,去哪都成。」這是條件,換取日後平靜所需付出的代價。

「不留戀?」

聞言,刑觀影低聲笑了,微微震動的胸口讓花靜初的心顫了顫。

「六王爺有所不知,刑某所留戀的絕不會輕易放手。」刑觀影環在花靜初腰上的手收攏了些。

留戀的,絕不輕易放手?六王爺的眼微眯。反之,輕易放手的,絕不留戀。當真無法挽回?

「今後,你會在哪?」六王爺總覺得不能就這樣讓刑觀影離開。

「內人還需要花主。」倘若能拖住花主,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花主可不能就此撒手不管。」被點名的花靜初恍若未聞,滿心滿眼只有刑觀影的傷。

「靜初。」刑觀影在她耳畔低喚一聲,只見她眼睫輕顫了下,心神卻遲遲無法回應他。

見狀,他心口一暖,歉疚之情也油然而生。那種恨不得代之而傷的心情他懂,也清楚花靜初此時內心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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