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心計(上) 第十一章
容子驥啟唇淡嘲。「我有說想去嗎?」
算算年紀,對方也該有六十多歲,到了這個歲數,有病痛也是正常的。
「哼!如果連這一點都看不透,那俺這兩百多年是白活了……」
「回將軍,」李副將清了下嗓子。「咱們早就死了。」
朱將軍喉頭窒了窒。「俺只是打個比方。」
「等天黑就出發。」容子驥不需要用上任何符或咒語來驅使它們,只要一句話便可以使喚,見朱將軍滿臉躍躍欲試,等著要大展身手,李副將則像個女人似地不停叨念,說什麼畢竟不是走大門,加上對方又是欽天監監正,自然懂得陰陽術數,住處內必定布有天羅地網,千萬小心等等。誰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情不願,容子驥見它們這麼順從,一點都不好玩,忍不住嘆氣。
「年紀輕輕的嘆什麼氣?」朱將軍沒好氣地問。
他坐回幾旁,打開紙扇搖了搖。「你們就不會說個『不』字,稍微反抗一下嗎?要是不肯按照我的指示去辦事,我還可以使出非常手段來教一番,偏偏這麼听話,害我連出手都懶。」
兩只鬼臉上滑下三條黑線。
拜托!它們可是親眼見過幾只厲鬼被整得哭爹喊娘,後悔沒有早一點去投胎,才不想自找苦吃,何況它們早就發過誓,等到三郎壽終正寢,就會去地府報到,在這之前,全都听他的。
朱將軍掀眉毛瞪眼楮地問︰「你這臭小子有什麼好不滿的?」
「不滿倒是不至于,只是覺得無趣。」容子驥合起紙扇回道。
「你……」朱將軍正要回吼,被李副將給勸阻了。
容子驥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就是喜歡看它被自己氣得頭頂冒煙,有時真會忘了它們不是活人,是已經死了兩百多年的亡魂,早該去投眙,偏偏被自己的誓言給束縛,賴在他身邊不肯走。
「……你們……你們別亂闖……主子說……誰都不可以進來……」這時,外頭傳來阿舜結結巴巴的說話聲。
「咱們又不是外人,也是這座宅子的主子。」二房的兩個兒子興沖沖地來到竹院,心想最近「百鬼夜行」總算平息了,可以偷偷溜出門,不要被發現就好。「三郎堂弟是在書房嗎?」
容子驥听聲音就知道是誰,他好整以暇地坐回原位,繼續下棋。
「三郎堂弟……」容子寬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跨進書房,馬上感到一股寒意,雞皮疙瘩頓時全都冒上來。
容子舟也搓了搓手臂。「里頭怎麼冷成這樣?」
就見朱將軍、李副將和鈴兒都不約而同地瞪著不請自來的兩人,屋內的氣溫霎時降得更低。
兩兄弟打了好幾個噴嚏。
「多半因為四周都是竹林,陽光照不進來,才會覺得陰冷。」容子驥笑臉迎人地開口。「不知兩位堂兄前來有何貴事?」
不知怎麼,容子寬總覺得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應該只是錯覺吧?「我是想三郎堂弟回到京城之後,又遇上「百鬼夜行」的事,除了進宮之外,成天關在府里,一定悶壞了,咱們決定今晚帶你出去見見世面。」
容子舟馬上曖昧地笑了笑。「這一個月來,街上平靜多了,再過幾天,鬼門也要關了,應該不會有事,只要別傳到女乃女乃耳里就好。其實京城的夜晚可是多采多姿,你在昌州府一定都沒見過,咱們兄弟夠義氣,就帶你去玩一玩。」
容子驥一臉虛心地請教。「兩位堂兄要帶我上哪兒去?」
「你說呢?」容子舟笑聲婬穢。「再怎麼弱不禁風,好歹也是個男人,若是在成親之前連女人的滋味都沒嘗過,可是會笑掉人家的大牙。」
「總之跟著咱們兄弟走就對了!」容子寬勾住他的脖子,擠眉弄眼。「包管讓你玩得樂不思蜀。」
他們兄弟倆除了抱著巴結籠絡的心思之外,更想要做的是帶壞這個侯爺堂弟,看女乃女乃往後如何再護著他!都是嫡親孫子,怎麼樣也不能只寵一個。
「那就有勞兩位堂兄了。」容子驥沒有拒絕。
想也知道是去那種不正經的花街柳巷,朱將軍和李副將氣急敗壞地怒瞪著他,沒想到他還真的答應了。
「好冷……咱們還是快走吧。」容子舟冷得直打噴嚏。
「走、走!」容子寬拖著堂弟就出門去了。
朱將軍又跳又吼。「那臭小子還真的去了?!」
「將軍,三郎已經二十了,咱們也不便阻止。」李副將也是一臉擔憂地看著離去的背影,孩子大了,有些事不該管。
朱將軍從鼻孔哼了哼氣。「那種風花雪月的地方有什麼好玩的?做那種營生的女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朱將軍這話是針對妾身來的?」琵琶裊裊婷婷地現身。
聞言,朱將軍喉頭一窒,乖乖地閉嘴,決定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就這樣,容子驥被兩位堂兄連拖帶拉地帶離侯府,為了避人耳目,還特地從南邊的角門出去,他下意識地看了下兩旁,並沒有坐著什麼姑娘,也許是自己猜錯了,並不是「她」。
莫名地,心頭涌上一抹淡淡的失落。
不過這種失落感只是因為那位姓程的姑娘頗有意思,無論他說什麼,對方都深信不疑,逗起來很有趣罷了。
容子驥為自己這股少有的心思找到借口。
程瑜在角門外頭等到太陽下山,還是沒有勇氣敲門,最後只好轉往秀姑的家。
她有些沮喪地走在大街上,明明跟這位容府公子只見過三次面,為何會這麼想見到他、跟他說話呢?對方俊美的臉孔總是不經意浮現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一定是因為自己難得交上了一個新朋友,實在不想就這麼失去,才會如此在意,可惜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肯定無法跟她深交,想到這兒,程瑜心頭的失落感就更重了。
大街上十分熱鬧,百姓們都以為鬧鬼事件已然告一段落,可以放心出門走動,放眼望去都是人。
這時,一頂官轎迎面而來,跟在轎旁的隨從遠遠見到程瑜,很快地認出她來,朝轎內的主子說了幾句話。
「停轎!」轎內的人喊道。
官轎穩穩地落在地面上。
隨從攔住打身旁經過的程瑜。「請問可是程姑娘?」
程瑜腳步頓了頓,見對方面生,有些疑惑。
「可是大理寺司直程大人的千金?」對方再度確認。
她頷了下首。「你認識我爹?」
那名隨從心想幸好沒有認錯人,趕忙掀起簾子,就見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從轎內出來。「這位是我家主子,欽天監監副徐大人。」
欽天監監副徐大人不就是……
赫然想起爹說過當面替兒子提親的人就是他,程瑜有些手足無措,連忙屈膝見禮。「見過徐大人。」
怎麼會這麼巧?居然在大街上踫到,萬一對方問起親事,想要知道她的決定,她應該怎麼回答才不會失禮?
只見徐長規身材瘦高,臉上不見皺紋,也沒有一絲白發,照理說也有四十來歲,不過外表看起來比實際歲數還要年輕個幾歲。他伸手拈著下巴的胡子,很快地將她打量一番。「你就是程大人的千金?」
「呃,是。」程瑜尷尬地回道。
他別有深意地詢問。「听說你天生見得到鬼?」
程瑜也很老實地回應。「打從我有記憶以來就看得到。」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徐長規笑得更為親切。
她一臉錯愕。「太好了?」
「本官自小也看得到,為此吃了不少苦,想必程姑娘也是一樣,所以能夠體會你的心情。若你能嫁給小犬,在府里絕不會受到異樣眼光看待。」他對程瑜愈看愈滿意,不住地慫恿。
「那是徐大人看得起我,只不過……」我並不想嫁給你的兒子。這句話程瑜實在是說不出口。
徐長規一臉笑吟吟。「記得一個月前的某天晚上,約莫子時左右,本官听欽天監的陰陽生談到曾在大街上遇見程姑娘,程姑娘還說是去抓鬼的,本官听了可真是佩服,沒見過哪家的姑娘家像你這麼勇敢的。」
「讓徐大人見笑了。」她干笑兩聲。「其實我並沒有抓鬼的本事,不過是靠鹽米來驅邪罷了。」
徐大人眼神越發詭異地熱切。「真的只有靠鹽米驅邪而已?」
「呃,是。」程瑜本能地後退一步。
「本官听目睹的兩名衙役說,你將鹽米撒向『百鬼夜行』,它們突然就像是發瘋了似的,完全失去控制,這可不是普通人辦得到的……」徐長規不斷逼問,非要她給出一個答案不可。「難道程姑娘也懂得陰陽術數?」
程瑜用力搖頭。「我不懂那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