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自個教 第十四章
上元節的晚上,麒麟王朝的百姓多會聚在護城河邊,放起祈福的天燈,這是一年一度的年節盛事,不只是尋常百姓,就連貴族們也會共襄盛舉。
是以,也只有在這樣的年節盛事里,才有機會見到貴族與百姓們不分階級的聚在一起。
這一晚的京城處處擠滿了人,也唯有這一晚,女子們能打著過節的名義,光明正大的拋頭露面而不受人指指點點,因此有些尚未成親的男女,也會趁這一晚偷偷幽會,互表情衷。
「少爺,天燈已經準備好了。」孫詠抱拳菓報。
「擱著吧。」佇立在河邊的修長人影淡淡說道。
今晚的葉釗祺穿著一身黑色紅鶴紋滾狐毛錦袍,更櫬得挺拔的身軀氣宇非凡,英俊如畫的眉眼與出身名門世族的氣質,一晚上不知吸引了多少年輕姑娘的目光。
人潮越來越多,分別聚集在護城河兩頭,一盞盞天燈在天上飄升,火光將河面映成一片橘紅,美不勝收。
盡管春雪未融,氣溫偏寒,不過沖著這晚的習俗美景,眾人還是不畏寒冷,全都爭相擠到河邊觀賞。
她會來嗎?葉釗祺看著那些在黑夜中飄飛的天燈,覺得自己一顆心也隨那些天燈起起浮浮。
他有好多話想對她說,也有一些問題想問她,最重要的是,他有個重大的決定必須親門告訴她。
可倘若她不來赴約,那麼說再多也沒意義……葉釗祺焦灼不安的煩躁起來。
驀地,一只手輕踫他的肩膀一下,他渾身一震,立刻轉過身,不想卻對上一張陌生的女子臉孔,他緊懸在喉間的那口氣頓時泄了下去。
「公子,那頭已經擠滿了人,我看這邊還有空位,能否容我跟你一起觀賞天燈?」嬌悄姑娘羞紅著臉兒,嬌滴滴的問道。
葉釗祺冷冷瞥去一眼,一看便知這名女子是想借機攀談,而且女了身後還領著貼身丫,顯然是出身高門的千金小姐。
由于葉釗祺在京城中聲名狼藉,他的終身大事也跟著延宕下來,可近來他變了許多,不僅收斂了壞脾氣,也不再與昔日的狐群狗黨四處胡鬧,整個人儼然改頭換面,自然引起未出閣姑娘的注葉釗祺不咸不淡的問道︰「姑娘可知在下是什麼人?」
那名姑娘不明就里,以為他對自己也有那麼點意思,遂巧笑倩兮的反問︰「還請公子指點迷津。」
「我是己逝的葉太尉之子,那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葉釗祺。」
聞言,那名正值花樣年華的姑娘立刻刷白了臉兒,又窘又羞的咬緊下唇。
葉釗祺卻一臉坦然的勸道︰「姑娘還是去別的地方賞天燈吧,萬一跟我站在一起,引來了難听的流言,那我可就對不住姑娘了。」
于是,顧不得姿態狼狽,那名姑娘匆匆領著丫鬟離去,就在她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正好與身穿單薄素襖的趙頤萱擦肩而過。
葉釗祺的目光微頓,一下子眼底似燃起了火花,就這麼灼灼的緊盯著她。
趙頤萱將他說的那席話一字不漏的盡收耳底,不禁有些難過。
「少爺為什麼要那樣說?那些話……很傷人。」她心疼的說道。
「無妨,反正被傷的人是我,況且,我說的是事實,京城中有哪個姑娘敢與我站在一起?」他自嘲的勾笑。
「少爺過去是荒唐了一點,但其實少爺不是壞人。」她微微一笑,又說︰「倘若少爺是壞人,眼下我就不會站在這里了。」
聞言,葉釗祺胸口滾燙不己,再也顧不上其它,一個箭步上前,就這麼將她拉過來,然後用自己身上的黑色大氅將她攏進懷里。
「瞧你,天氣這麼冷,還穿這麼少。」他心疼的斥責著。
「原來少爺也懂得關心人。」她紅著臉靠在他懷中,輕聲說道。
她錯了,他哪里懂得關心人,他橫行霸道,性格暴躁,為所欲為,事事只想著自己高興,根本是個混帳。
若不是有她點醒他,讓他明白許多道理,恐怕至今他依然還未清醒。
「我關心的人就只有你。」他將她抱緊。
「少爺,旁邊還有人呢。」她掙扎著想離開。
「別動,就這麼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他軟了聲音央求。
終是抵不住他的請求,她沒再抗拒,就這麼讓他抱著。
原本,她是打定主意不來的,只是每當想起他孤單的背影,遭受親人背叛時的痛苦模樣,她的心就好似被刀子磨刮,疼痛難耐。
她發現自己放不下他,所以明知道兩人的身分有別,她身上又牽扯了許多麻煩,而他自己也有許多棘手的家務事得處理,雨人不該在這種時刻談情說愛,可她還是來了。
「你知道嗎?五年前我第一次見你,就是在上元節。」
一當葉釗祺松開懷抱時,她剛站穩自己,旋即就听他娓娓道出昔日的情景。
「五年前?」她詫異的眨著眼。
「那時,我跟將軍府的公子還有一群人來這里看天燈,後來就看見一身雪白大氅的你站在河邊,臉被天燈照得熠熠發亮,美極了。」
見他雙眼熾熱,臉上盡是著迷,她心跳不禁加快,臉兒赧紅,從沒想過,原來他在這麼早以前就留心起自己。
「後來我想盡法子打听你,有一回听說你在萬佛寺上香,我也跟/去,听說你上完香都會到後山賞花,我就等在後山,想找機會認識你。」
听出他語氣有異,她蹙眉追問,「然後呢?」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在後山那兒,我正好見一群名門千金在談論眾家公子,有人提起你,說你幫京城里的貴族子弟作了一番評比,你還把我大大數落了一番,將我批評得一文不值。」
「這怎麼可能?!」趙頓萱十分震驚而詫異。
「是我親耳听見的。」葉釗祺神情復雜的看著她。
「你確定那人說的真是我?」
經她這麼一問,葉釗祺回想當時情形,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那時我在亭子後方的佛像石窟里,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我確實听見有人提起你的名字,還說你把幾名公子都評得一文不值。」
「不可能,我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這分明是造謠。」趙頤萱斬釘截鐵的說。
葉釗祺沒說話,只是一臉困惑又掙扎,畢竟他為了此事,內心糾結了數年。
「不管你信或不信,那真的不是我,坦白告訴你,在你買我進葉家當丫鬟之前,我雖然曾經听說過你的事,可我不曾向任何人談論起你。」
見她目光熠熠,口吻篤定,他忍不住心生動搖。
就在此時,一道刻薄的女子聲音陡然響起,「唷,這不是我那個冰雪聰明的表姊嗎?」
趙頤萱一愣,回身望去,看見表妹梁芳華一身錦襖白狐毛大氅,妝點得明媚動人的走過來。
葉釗祺到底是時常在外頭走動的人,一眼就看出梁芳華對趙頤萱充滿敵意,他下意識皺起眉頭,上前一步,將趙頤萱護在身側。
梁芳華也認出葉釗祺,可她根本沒將這個京城出了名的浪蕩子放在眼底,只看著趙頤萱。
「表姊,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啊?」梁芳華訕笑地問道。
「芳華,好久不見。」趙頤萱淡淡地打招呼。
雖然是表姊妹的關系,可兩家並不親,原因就出在,梁芳華的父親,也就是她的舅舅梁書堂,非是她的外婆所出,而是偏房生下的庶子。
當年這個偏房用盡心機爬上外公的床,設了一場局,才會懷上她的舅舅,想外婆可是南郡王最疼的麼女兒,怎麼忍得下這口氣,是以外婆對這個偏房以及舅舅向來冷眼以對。
興許是這個原因,名分上是舅舅,可她曉得梁書堂恨透了外婆,也恨透了身為嫡長女,處處受寵的娘親,當年娘親下嫁父親時,梁書堂更是不曾登門道賀,鐵了心要撇清關系。
不過,這都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輪不到她這個後輩多作評論,只可惜,顯然她的表妹受了舅舅的影響,自小到大處處與她較量,更曾經被她撞見在他人面前詆毀自己。
眼下趙家遭難,表妹自然不會放過讓她難堪的大好機會。
「听說你被葉家買了,真是太可憐了,想不到堂堂一個戶部尚書府的千金,居然淪落成別人的丫鬟,表姊,你可怎麼辦哪?」梁芳華滿臉輕蔑的假裝關心。
「既來之則安之。」趙頤萱淺淺笑道。
見她受了羞辱依然不為所動,梁芳華心里恨透了,自小她就討厭這個光芒四射的表姊,她家世好,父親的官途順遂,娘親又是梁家嫡長女,哪像她父親自小不受待見,女乃女乃是梁家的偏房,還是丫鬟出身,哪里比得上顯赫的南郡王府。
原以為趙家遭了難,趙頤萱應該是憔悴狼狽,不想今日一看,她除了打扮素淨簡樸之外,依然容光煥發,神色淡定,丁點也看不出落魄樣兒。
梁芳華咬牙切齒的說︰「表姊,要是早知道你會被葉家買下,你當初真不該瞧不起人家葉少爺。」
趙頤萱端肅著眉眼,不怒而威的說︰「我幾時瞧不起葉家少爺了?芳華,你可確定我曾經說過這樣的話?還是說,你又像上回一樣,在他人面前無中生有?」
想起那一回被趙頤萱撞見她在背後嚼舌根的事,梁芳華心虛的漲紅了臉。
「還以為表姊處境堪慮,眼下看來,表姊還是跟以前一樣盛氣凌人。」她酸不溜丟的說道。
「你說夠了沒有!」葉釗祺冷冷的出聲。
梁芳華愣住,臉色忽青忽白。「你、你凶什麼?」
「既然是表姊妹,為何打從你看見頤萱,就一直在挖苦奚落她?盛氣凌人的應該是你才對,親人有難,你不願出手幫忙也就罷了,沒必要這樣落井下石。」
「你、你胡說什麼!我幾時落井下石?葉釗祺,你自個兒才是呢,京城里出了名的浪蕩子,你憑什麼罵我?」
「是,我臭名遠播,所以也不介意再背上一個欺負姑娘的惡名。」葉釗祺語帶警告的瞪著她。
梁芳華一驚,趕緊往後退了幾步,臨走之前還不死心的酸了趙頤萱幾句。「表姊可真是好命,就連惡名昭彰的葉家大少爺都幫你說話,看來你們兩人還真是臭味相投。」
「你說什麼?!」葉釗祺陰惻惻的瞪住她。
趙頤萱趕緊拉住他,不讓他追上去理論。
「為什麼要拉住我?那個丫頭真是太放肆了!」葉釗祺最氣不過的,是他的惡名連累了趙頤萱。
「不礙事的,芳華說話就是這樣子,她對我娘親有怨,自然會遷怒到我身上。」
在她的安撫下,他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下一刻又像想到什麼,半眯起眼……
「我記起來了!」葉釗祺驀然大喊一聲。
「記起什麼?」趙頤萱不解。
「那一次在萬佛寺後山,說你評比眾家貴族子弟的人,就是梁芳華。」
莫怪乎他一直覺得梁芳華的嗓音很熟悉,如今回想起來,她的嗓子格外尖銳,說起話來有一種如針扎人的壓迫感,非常好認。
「原來是芳華說的。」趙頤萱嘆了口氣。
「這樣說來,她從以前就喜歡說你壞話?」親眼見識到梁芳華的惡毒嘴臉,葉釗祺開始懷疑起她說過的話。
「我以前就撞見過好幾回,她向外人造謠中傷我,可礙于是親戚,我也只能暗中警告。」她無奈的搖頭。
「我真是無知的蠢貨!」葉釗祺懊惱的自責起來。「我居然听信她的謊話,真以為是你在背後嚼舌根,詆毀我又瞧不起我。」
「且不論說那些話的人究竟是不是芳華,我是絕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趙頤萱目光定定的說道。
「對不起,是我錯怪了你,才會賭氣把你買下,還老是針對你,讓你白白受了這麼多委屈。」葉釗祺滿心愧疚的道歉。
「不要緊的,換作是我,應該也會很生氣。」趙頤萱反過來安慰他。
「我那樣欺負你,你不怨我嗎?」見她這樣善解人意,他更內疚了。
「嗯,既然少爺問了,那我就老實說了。」
葉釗祺一顆心吊到嗓子眼,緊張得俊臉緊繃,見他那副擔心的模樣,趙頤萱忍不住掩唇而笑。
葉釗祺的臉登時垮下,「你笑什麼呢?我可是很認真的。」
趙頤萱忍住了笑,眸兒水盈盈的瞅著他,話鋒一轉,「少爺還記不記得上回我提的那個秘密?」
「當然!」
「少爺還想不想知道那個秘密?」
「廢話!」他的心懸在那兒,被她吊足了胃口,天天都在揣測那個秘密是什麼。
趙頤萱朝他勾了勾手指,要他彎,葉釗祺自然從善如流,湊近了俊臉,讓她附在耳邊低語。
「那個秘密就是一我已經喜歡上少爺了。」她一在他耳邊說完,旋即抽回身,別過臉去,兩頰已火辣辣的燙紅。
葉釗祺先是傻住,下一刻欣喜若狂的將她摟進懷里,若不是旁邊還有其它人,他早就吻住了她誘人的小嘴。
「頤萱,我答應你,從今往後,我只會對你一人好,事事以你為先。」
「少爺……」
「別再喊我少爺,你只是一時遭難,不是真的奴婢。」
她赧紅著臉兒,小聲的說︰「釗祺,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振作起來,別再讓你的叔叔嬸嬸欺負你,你要多替自己著想,多護著自己。」
听她口口聲聲都在為他設想,他胸口一熱,將她抱得更緊。「好,我會振作的,你等著,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放浪,時晴的事,我承認是過去輕狂不懂事,才會收了她,可我不會再犯傻了,我會妥善處置的。」
她滿意的笑了,彎起的眉眼美如星月,直教他看得著迷不己。
遠處夜空,天燈冉冉升起,熾亮燈火中,他們就這麼凝視著彼此,成為彼此眼中的另一盞燈火。
過去那個放蕩的葉釗祺已經死了,從這一刻起,葉釗祺己重新活過,他不會再任人把玩于股掌之間,更不容許趙頤萱因他而受辱或受傷。
葉釗祺在心中默默起誓,他窮其一輩子都要對她好,絕不讓她傷心,日後更要讓她以自己為榮,不讓她後悔喜歡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