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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妾娶進門 第一章

第一章

「快、快、快,那件繡著花鳥戲春圖案的衣裳是我很喜歡的,舍不得丟下,趕緊找出來。能帶的輕便物件和銀錢全帶在身上,繁重的物件不要拿。」

「公主,這、這會不會很不好呀?要是那個人……」

「有什麼不好,我見都沒有見過他,他也不見得有多喜歡我。何況我已經有喜愛的人了,就算今日是要我嫁給斐國國君,我也絕不會頭一點,羞答答、乖巧听話地上花轎。妳要那麼怕死,妳嫁給他好了。」

「不、不、不,奴婢不要。」

「不要就別廢話,趕緊收拾妥當,趕緊走人。」

外面那對主僕忙著翻箱倒櫃,藏身于豪華紅木衣櫃里的嬴霜卻將剛才從桌上模來的那把花生糖、蓮子一顆接一顆丟進嘴里,啃得發出此時只有自己能听見的啪沙啪沙細小響聲。

從衣櫃的門縫間望出去,恰巧看見因貼有囍字剪花的雕花窗欞而被撕碎的斑駁夕陽余暉射入室內,床前的流蘇簾子串以琉璃紅珠,一顆顆晶瑩剔透,遇光線照射,晃過點點透亮的紅色光澤。再往里窺視,隱約可見半開的紅色垂簾繡著無數意喻吉祥的刺繡圖案,帳內鴛鴦枕被鮮紅耀目,象征著喜慶。

這個房間有點大,從縫隙中窺視出去僅僅只能看到房間的一隅。憑著一室醒目並且相映成輝的紅色,若沒猜錯,這該是一間喜房。而橫七豎八幾乎堆滿一地,有些甚至被打開,翻出滿箱綢緞、金銀的大箱子應該就是嫁妝。除去她這只突兀的生物,會在喜房里等候的理該就是新娘了。

然而此刻那位新娘正跟她的侍女手忙腳亂地收拾行囊,準備逃婚去也。

很好、很好,嬴霜總算弄明白了她現下的狀況,不必陪新娘等新郎,尷尬地等他們翻雲覆雨、嗯嗯啊啊地完事,再等第二天的晨光才尋到離去的機會。

眼見外面主僕兩人收拾妥當,新娘也褪下一身繁瑣嫁裳,滿臉期待,口中甜甜嚷著︰「快走、快走,秦郎在城北最大的那棵松樹下等著我。」當即拉著侍女爬窗溜走。

窗戶一開一闔,人去樓空,留下滿室寂靜。躲在櫃子里的嬴霜這才推開櫃門,跳出來,舒展著方才曲得開始有些僵硬的全身筋骨。

乍看之下她的服裝十分怪異。雪白無垢的帽飾長及雙肩,金與墨兩種顏色的繡線于邊緣各自糾纏縈繞了一圈。上身一件雪白的抹胸同樣有金、墨雙線描繪著細致紋路,且綴有金飾流蘇,公然地將其坦蕩蕩外穿,而且只有半截,露出胸部以下白皙的肌膚、肚臍,以及曼妙縴柔的腰肢。

完全拋棄傳統婦女該穿的羅裙,只有雪白蔽膝和自鮮紅腰帶垂下的數道錦綢作為遮蔽,走動時一擺一搖,飄蕩出無限風情,煞是好看。只可惜內里穿著短小褲裝與短靴,雪白長腿也隨之若隱若現。這樣的衣裝在中原人眼中無疑是屬于不守婦道的傷風敗俗,但無妨,她並非中原人。

她自北漠而來,為了追捕教中叛徒而進入這所府邸,又為躲避踫巧路過的府中下人而進入這間屋子,再因逃跑新娘而被絆住腳步停留于此。如此幾番曲折,她總算得以月兌身,準備再次追尋忽遠忽近、若隱若現的叛徒氣息。

只可惜她未能如願。外頭再次傳來腳步聲,一前一後,前面那人走得很急,是名普通女子;後面那人是名男子,走得很慢,隱隱約約帶給人些很故意的感覺,卻一步步走得沉穩健步,似乎是名練家子,而且功夫不弱。

不知怎的,一番思忖過後,嬴霜竟然選擇以腳尖挑起被新娘隨手拋下的那件嫁裳,胡亂穿到身上,系好腰帶、蓋上覆面紅綢,砰的一聲坐到床沿。

笨蛋,她干嘛要假扮新娘。

就因為一念之差,推開的房門和走進來那人沒有給予她反悔的機會,只听一道中年婦人的嗓音倏地響起在屋內,「舜唐國的十六公主是嗎?」

蓋頭之下,嬴霜微微一僵,回應的是沉默和不置可否,糟糕,先前她並不知曉那個逃跑的新娘竟是位公主。現在知道也不太遲,反正她只打算扮一時,並未打算扮一世,等這個中年婦人說完要事,和外面那人一離去,她自然也功成身退。

只是很顯然她低估了中原人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的嗦本事,她雖未回話,卻听中年婦人又道︰「我不管妳先前在舜唐國過的是什麼樣錦衣玉食、天天如何被人捧在手心里疼愛的日子,但是妳既然嫁到了西斐、嫁進了閻家,一切就必須听從夫家所言行事,不得有半點悖逆行徑。

我姓江,是少爺的女乃娘,妳可以喚我一聲江女乃娘,從今天起我會負責教導所有妳必須要學習的規矩……」

之後江女乃娘說的話,嬴霜一個字都沒有听進去。她既非原來的舜唐國十六公主為何要虐待自己的耳朵,強迫自己去听那堆好似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的諄諄教誨。話漫漫,感覺還要說很長。

正當嬴霜快要搖晃著腦袋進入夢鄉之時,一直停佇在外面,要進不進的男人卻踩著與先前輕重分毫不差的步伐走了進來。使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瞌睡蟲很殘忍地被殲滅殆盡。

「少爺,您怎麼來了?」

「自然是來看我的妻子。」男人的嗓音又低又沉,還有些許低啞,算不上悅耳動听,也不似老酒香醇,卻如臘月寒冬倚窗而坐,觀看窗外大雪飄飛,適時飲下一杯熱茶,暖心潤肺,有著一種魅力撫靜人心。這人恐怕就是剛才那位逃跑公主的夫婿了,然而妻子二字從他口中道來听不出半點柔情蜜意,只有輕微譏諷醞釀其中。

男子移步來到她面前,她能听見他的氣息平穩不亂,面對自己的妻子非但沒有半分狂亂欣喜,在她面前俯身的瞬間,她甚至听到那聲刻意掩蓋,近乎于無的微冷哼嗤。

被紅綢阻隔的模糊視線之中,好似瞅見他手抬手落之處恰恰正是覆在她頭上的那塊紅綢蓋頭。

他……要看她的臉!丈夫掀蓋頭看妻子的容貌本是天經地義,可她不是他的妻子呀。

與近在咫尺的男人只有一布之隔,嬴霜怔忪地瞪大雙眼,正準備將不行兩字月兌口而出……

「不行!少爺,還有幾天時間您便能與十六公主拜堂成婚。也不過還有幾天而已,您切莫壞了規矩。」代替她喊話的人是江女乃娘。

如此看來江女乃娘在閻府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光是那聲充滿威嚴的提醒便震懾得閻家少爺頓時停住那只企圖對蓋頭圖謀不軌的毛手。

對,別看,千萬別看,她並非他的妻,沒長著一張他所期待的傾城面容。等他們前腳離去,後腳她就立刻施展絕頂輕功離開這里。

反正追到此處,叛徒的氣息雖然忽強忽弱,卻一直在這里停留不去,怕是找到了藏身的法子。她大可暫時離去,在宅邸外伺機而動,用不著跟他硬踫硬,也用不著跟這位閻家少爺正面沖突。

等這位閻家少爺再次造訪,相信這里早已人去樓空,唯有從敞開的門戶灌進來的北風呼、呼、呼,歌頌一室蕭瑟冷清。

「遲些、早些沒有任何差別,我人都來了,豈有不看之理,何況她終究要成為我的妻。事前她萬般抗拒,連自個的畫像都不願讓畫師畫下一幅送來西斐,讓我這個未婚夫婿一睹尊榮。我倒要看看這蓋頭之下藏的是怎樣一張羞于見人、絕代風華的花容月貌。」這回鄙夷與不屑倒是哼嗤得十分明顯。

閻家公子閻濤,言語間手未曾離開過遮掩面前人面容的蓋頭一角邊半吋。言畢,他手上使力抓皺柔滑綢面的一角,手腕輕移便要將那塊綢布扯下。

西斐與舜唐乃是多年盟國,每當舜唐國新帝即位,便會派來一位公主和親,藉以鞏固兩國關系。很不幸,這次千里迢迢被押來和親的便是十六公主,在西斐君主尚還年幼的情況之下,他狗屎運當頭,抽簽被抽中成為她的駙馬。

其實娶了她于他是有利無弊,他甚至希望能快些將她娶進門,生下閻家子嗣。

只是這位十六公主先前傲慢嬌蠻的態度一直令他十分不悅,想他閻濤堂堂一個斐國大將軍,又是名門之後,在戰場上殺敵無數,每次出征幾乎戰無不勝,甚至被斐國百姓冠上戰神的稱號,不管是家世、權力抑或是實力,任何一樣擺出來都能讓人嚇出一身冷汗,任何一樣套用在未來閻家少夫人身上也不會教她失了面子。

偏偏這個十六公主不只對這場婚事表以厭惡的態度,甚至不願遵照禮俗,將自己的畫像送到他手上。如此屈辱,他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忍到那輛奢華馬車遠道而來進了他家府門,忍到這個傲慢蠻橫的公主大人進了這間新房,給她作足充分的心理準備。現下她人就正坐在他面前,他豈有放她一馬,不讓她知曉挑釁他將會引來何種後果的道理。

當紅綢整塊自那頭烏發的頭頂依依不舍地滑開,閻濤的眼楮與踫巧抬頭的人的視線撞個正著。這個女人……彰顯殺氣的飛揚劍眉微微擰絞,浮現在眉心的皺痕卻並非代表嫌惡,只因此刻映入瞳心的是一張超乎他想象的臉龐。

那張臉面容姣好,只有巴掌大小,輪廓有些些的深邃醒目。眉黛如山微彎細長,一雙大而澄亮的眼眸彷佛大漠深藍夜空中光芒閃爍的星子落入了其中,那種光亮太過純淨奪目,細細看著又好似已經抵過了星辰。再下來,鼻梁有些高挺,但勝在小巧秀氣。桃腮粉女敕,配上唇形豐厚恰當,唇色潤紅,光澤誘人,好比一朵嬌艷怒放的紅牡丹。

他還留意到她的左耳別著一只新月形的金耳飾,有湛藍寶石瓖嵌其中,邊緣垂下幾縷金色流蘇,隨著螓首微晃也會跟著微微晃動,搖出一波波純金光華。但款式怪異,大得有點夸張,幾乎掩蓋住一半耳輪,由她戴著卻不顯半分詭異,只覺為她本身的艷美又增添了幾分凌厲逼人。

這個女人很美,雖無法將之比喻為傾國傾城,但是在他眼里她已經足夠美了。最驚奇的是……該死,他分明打小眼神不好,若非貼得極近,便無法仔細瞧清一個人的容貌。可是這個女人,他跟這個女人還有一些距離,但她的臉、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表情,此刻竟然清清楚楚地投進他的瞳心,那份清晰教他無由來地感到驚駭。

因此原本握住紅綢的手松開,絲毫不在意那塊軟薄布料自手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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