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千千歲 第九章 買房搬新家
「老丈,您確定這宅子就這個價?」面對眼前這和氣的門房,姜凌波不由得要再問上一遍。
這間位于宜康坊康福街的宅子鬧中取靜,出了坊門就是清流人家還有世代簪纓之屬的因如坊,兩進宅子只賣三十兩金,相較她前面看的那一進宅子卻要價五十兩金,光線不算太好,不遠處還是復雜的平康坊——平康坊是什麼地方?是燈紅酒綠的風化區——這間宅子可說是非常的好。
她急著要找房子沒錯,可也不是無頭蒼蠅般的亂找,她做了功課,四處探听過每個方的地價,還多問了兩個牙人,這一問下來才發現自己那看似很多,其實卻很少的財力不是每個地段的房子都能買得起的。
自信心被小小地打擊過後,她縮小了範圍,牙人異口同聲的告訴她幾個坊街就只有兩處宅子要賣。
這間宅子采光好,宅門進去是小小的影壁,垂花門內是東西廂房,各有跨院或游廊可以到正房,西廂還有倒座房,前庭後院全。
不管從那一方面看,這間宅子都很合她的意,可這麼好的宅子,價錢竟還出人意外的討喜?不是說便宜沒好貨?
她忍著不去胡想,那人不過多問了一句,這宅子不會和那位王爺有半毛錢的關系,自己要是杯弓蛇影的隨便代入什麼,到時候不是那麼一回事,可不就糗了嗎?
這會子想什麼都是白搭,還是先把眼前的事辦了再說。
「娘子是覺得價錢多了還是少了?」門房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駝著背,看著有些辛苦。
「這宅子小女子怎麼看都是好的,可只賣三十兩金,會不會少了?」
「娘子是個誠實人,老頭子也據實以告,」門房笑得露出幾顆僅剩的門牙,「我呢,老了,這些年病痛纏身,孩子們也不缺老頭賺的這份錢過日子,說要接我過去養老,半個月前我向家主人稟了這件事,老實說,老頭子顧這門子有數十年了,感情也是有的,雖然家主人四季偶而來那一回,可也很是體恤小人,听見老頭要辭工,便說就把宅子便宜賣了,就給小老兒當返鄉車資,老頭子不貪心,唯一條件是上衙門辦過戶時的錢得要買方來付。」
這倒是個理,不過這位戶主還真是大方的人。
「我買了!」
「娘子爽快,那我們就打個契約,一事不勞二主,就請牙人做那中間人,一道去衙門吧。」
能做成這筆生意,牙人自然是樂意的,沒有二話,陪著鎖了大門的門房和讓大雁推著的姜凌波一同去了衙門。
然後她的手上就拿回了新宅子的鑰匙。
「什麼,你在宜康坊買了間宅子?」因為決定要擴大鋪子的規模,尤三娘這兩天比平常更忙,接洽人手、討論買地事宜……諸多繁瑣雜事都要一一應對,才回家歇口氣,就听見這消息。
對鋪子的事情,姜凌波沒有總攬,也不是做甩手掌櫃,提議的人是她,錢她可以出,意見可以給,可鋪子是尤三娘的,所以,她出錢,尤三娘出力,依尤三娘的為人,到時候才不會覺得自己佔了誰的便宜。
人和人沒有利益糾葛的時候,容易相安無事,一旦牽扯到銀錢關系,關鍵時刻翻臉的人多得很。
她不怕尤三娘計較銀錢,也相信她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人,只是因為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感情,做起事來便顯得小心許多。
再來找宅子的事也讓她真的錯不開手,連小包子都丟在家里給阿奴帶了,瞧他一見到自己回來還扁起小嘴使小性子,這是埋怨他娘把他扔在家里,不帶他出去,可等她拿出給他買的木劍和蛐蛐兒,立刻便舒展了眉頭,哪還有半點可憐巴巴的樣子,馬上展現他老少通吃的笑容,萌得大家都翻了過去。
姜凌波點了兒子小腦門一記,小滑頭!
「對不住,尤姊,買宅子的事先沒有先跟你打商量,你不怪我自作主張吧?」回來就灌了兩杯溫茶的姜凌波也不唆別的,趕緊把事挑明了說,事急從權,她實在沒那時間和誰細細商量。
「瞧你,我們是外人嗎?說的是什麼見外的話?你行事一向穩妥,買那房子想必是經過深思熟慮,要跟我打什麼商量?再說了,我也不是那蠢笨的人,那些個貴人們怕也是看不起我這租來的破房子,進來都嫌礙眼,咱們想賺錢,不做投資,這錢可能就會長翅膀飛了。」
「我的好姊姊,你真是太明理了。」姜凌波挽住尤三娘胳膊。
「怎麼,還希望我古怪難纏,好好痛罵斥責你亂花錢?」輕拍著她的手,尤三娘不由得要喟嘆,見過會賺錢的人,可她就是沒見過像凌波這樣的賺錢法,也才幾日,居然有能力買宅子了。
「咱們這都一塊搬過去吧!」
尤三娘怔了下。「不了,我也過去,這算什麼回事呢?」
「尤姊,說句肉麻的話,我們在血緣上雖然沒有多大關系,可是你比我的親人還要像是親人,說你是我的親姊姊也沒人能說個不字,沒有你,哪來的我?!」
「你這傻丫頭,我只是做了人會做的事,有什麼好說嘴的?」她不以為意,但是姜凌波發自內心的話仍讓她覺得心中發暖。
「我離不了你,你又怎麼舍得讓我和善兒去住那空落落的宅子?」這是軟硬兼施了,連小包子都拿出來充當誘拐利器。
「姨姨,就和我們一起去新家吧,善兒喜歡姨姨。」從新玩具里抬起頭的小包子很有定見的附和了一句。
「這不是租約還沒到期嘛,我們總不好說走就走。」尤三娘仍在做垂死掙扎。
「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和包嬸說一聲,約期還沒到是我們不在理,那押金咱們就算便宜她,不要了。」姜凌波從不在小事上糾纏,她的雷厲風行多少是從上輩子的工作崗位上累積來,加上來到這里之後事事得自己拿主意,沒有長輩宗族可以撐腰替她出頭的地方,說一不二、獨立的人格更加發揮得淋灕盡致。
「哎呀呀,這一團亂……我看這麼著,」尤三娘攤了攤手,「總的來說,你我手上都有事要忙,你那茶道的事我幫不上忙,不如你帶著善兒和阿奴先搬到新宅子去,等我把這邊的事情料理好了再過去。」這押金不拿了多可惜。
凌波輕輕撫模尤三娘比男子還要粗糙的手。「姊,咱們是一家人,要搬一起搬,你別可惜這些家具,這些家什就不要了,別舍不得,到了新家,我給你打新家具,高足的雕花大床,香榧木做的卷雲紋梳妝台,放著海西風味的大玻璃鏡子,紅木衣櫃,雕上你最愛的荼靡,花絲瓖嵌的鳳鳥屏風……」
尤三娘聞言,繃住的臉再也繃不下去。「得了,你當我是十幾歲少女,眼皮子淺的只看見這些虛假的玩意,我瞧是你想要吧?」
「是啦、是啦,姊姊買給我吧!」姜凌波難得流露孩子氣的憨態。
「真受不了你,你看看我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尤三娘笑斥,臉上洋溢的是無盡的歡喜。
「娘子,我們真的有了新房子?」阿奴燦爛的笑著。她就知道她家娘子是個有福的人,跟著娘子絕對不會錯。
「那說定了,咱們一起搬過去。」姜凌波非要得到尤三娘的點頭。
「好好好,就一道。」
「吃過晚飯,咱們就開始打包東西吧。」打鐵趁熱,姜凌波拍板定下明天搬遷的大事。
在這暮色四合的黃昏和夜幕交會的逢魔時刻,這家人在看見新希望中熱鬧著,在熱鬧中朝著新希望走去。
到底只是換了個住處,餛飩鋪子還是要在原來的地點營業的,姜凌波一行三人也就收拾了必要的細軟,雇了崔亮的車子從平安坊來到了宜康坊。
清晨的陽光在朝霞後面露出隱約的臉,如絲般的金色在空氣和微塵里飛舞,驅走了晚秋的涼意,燦爛又美麗。
就算沒有刻意看黃歷,也能看得出來今天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兩位娘子,你們這是發財了,竟然買下這麼漂亮的宅子,听都沒听說,不容易、不容易!」崔亮不由得肅然起敬,這兩個丫頭實在是有幾分本事!
「哪里是,您也知道賣吃食,朝起晚宿的,賺的不過是吃飯錢,但家里人口越來越多,實在是住不下了,不瞞你說,買下這間房子還是向人借的錢,壓力大得很呢。」尤三娘輕快的搭著話。
她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俗話說財不露白,要知道這世上多的是紅眼病,見不得人家好,就算自家賺了金山銀山,也是自己知道就好,用不著到處宣揚,就算這崔亮看起來壯實憨厚,不論如何,與人相交,掏心掏肺是真的不用,說話但求七分真三分假就可。
願意有那七分真還是看在每回都叫上他的馬車,他對自家的情況多少心里是有數的,說得太過虛假反倒難以取信于人。
「對,咱們家窮死了。」小陸善也不知哪來的根據,神來一筆的說道。
崔亮被他逗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倒是不吭聲了。
是呢,這做生意,誰又能說十拿九穩的賺錢,家里沒有頂梁柱的男人,只靠女人的兩雙手,是辛苦了。
尤三娘噗嗤笑了出來,擰了擰小包子的臉蛋,「咱們家就算窮,還是能喂飽你這張嘴的,不會餓到你的!」
「娘要養善兒,很是辛苦的。」
凌波笑著去撥弄小包子的衣領,不住感嘆,誰說孩子小,只知道吃飽睡,睡飽吃,什麼都不懂?這小東西可明白得很哩!
從王府那富到流油的地界搬來和她這寄居旁人家里的娘一起生活,生活上的落差可能結實的給他上了堂課。
「窮只要窮得有骨氣也沒什麼不好,不過,我們姊妹還是要努力掙錢,才能讓日子過得更好不是?」
尤三娘嘴唇微翹,她就是喜歡姜凌波這股向上的精神,在她身邊的人很容易就能感染到她的正面思想,自己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三只大包袱,一只小包袱一股腦掛在從車轅跳下來的大雁胳膊、肩上,崔亮則是不厭其煩的替姜凌波把輪椅搬上搬下,見到尤三娘將她安置妥當,才一把將小包子抱下馬車。
姜凌波道謝,轉頭掏錢付了車資,領著家人入了新宅。
大雁麻利的將包袱堆在堂屋,也不摻和,自動守在門口。
尤三娘站在前庭,樂得闔不攏嘴,抬頭一望,院牆的黑瓦映著難得的陽光閃閃發亮,門前鋪著整齊的青磚,灑掃得干干淨淨,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歡喜得眉眼都擠在一處。
她寡居的這些年,住在磚牆大院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她心里面想著,往後她要更加把勁,指不定過個幾年自己也能蓋上這樣的好房子,能把她那苦命的娘接過來一起住。
堂屋里是整套的高足家具,是姜凌波昨晚趁著夜禁之前,帶著大雁去了一趟木工坊的結果。
有道是腰包里有錢好辦事,挑挑選選,看中了的家具,現金結帳,木工坊的老板直夸她有眼光,趕著就讓伙計將家具送來這里。
姜凌波因為自己不方便席地而坐,買的全是高足家具。
「你們不去自個兒的房間瞧瞧?看看還缺什麼,也好趁機添置。」一個個都是心癢難耐的樣子,她也不吊她們胃口。
「娘子,阿奴也有嗎?」阿奴在堂屋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愣楞地問道。
「東廂是姊姊的,你的是西廂。」
「走吧,我們各自去瞧瞧自己的房間,再互換著瞧。」有許多年尤三娘已經忘記什麼叫孩子氣了,可今兒個她竟也生出了些童心,笑呵呵的拉著阿奴的手便往東廂去了。
「娘,那善兒的房間是哪里?」
姜凌波他輕點的鼻子。「善兒跟娘一起睡不好嗎?」被窩里有兒子可以抱,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利。
耶!小包子跳了起來,樂得滿地撒歡,「我最喜歡和娘睡了,娘又香又軟最好了。」
姜凌波搖搖頭,笑了。「也去瞧瞧咱們的房間不?」
「善兒推娘。」
「別,你要是跌了摔了,換我心疼,善兒趕緊長大,到時候再來幫娘推輪椅,娘等著享福。」
他一臉認真,「善兒以後會孝順娘,讓娘有享不盡的福!」
姜凌波樂得又在他胖胖的小臉上啵了好幾個吻,吻得小包子咯咯笑。
正房有三間,有耳房和小小的套間,兩明一暗,正房冰格紋稜窗外是已經含著團團花苞的早梅樹,姜凌波心想,夏日可以在外頭擺上個大缸,種上荷花,雖然不到四時有景的地步,夏冬也不會無趣了。
回到屋里來,最醒目的就是一張大大的架子床,盆架、兩把玫瑰椅,兩只繡墩,一只高高的菱花鏡充作梳妝台,再一個長櫃,就別無他物了。
小包子在床上盡情打滾,跟撒潑的猴子沒兩樣,姜凌波也不阻止,由著他自得其樂去。
也不過片刻,參觀過自己房間的尤三娘和阿奴一起過來,阿奴曾是姜凌波的貼身丫頭,來到和以前相似的環境,居然不忘先前的規矩,先在外頭喊了聲娘子,等姜凌波應聲這才進門。
打量過姜凌波的房間,尤三娘很不安且內疚了,她萬萬想不到姜凌波真的給她買了那麼貴的梳妝台和雕花床。
「我以為你說要買那些昂貴的家具就只是玩笑話,你怎麼就當真買了一屋子的東西?看看這里,反倒你自己什麼都沒有。」
「姊姊說什麼呢,妹妹這不是行動不方便嘛,塞那麼些東西在房里還能動嗎?要被我粗手粗腳磕壞了,那該多心疼,擱在姊姊房里,就當替妹妹用了唄。」
尤三娘咧著嘴,眼角卻有淚珠子滴滴落了下來,伸手一抹,掌心熱呼呼的。
「瞧我這臉糙得什麼似的,要哪梳妝台有何用?」管著鋪子,頭發總是扎成一把梳成髻,挽上頭巾,怕的是油煙,從來就沒在臉上抹過些什麼,涂脂抹粉那些對她來說實在太遙遠。
「往後姊姊要是有了心儀的人,可以讓他站在梳妝台前替媳婦兒畫眉。」
尤三娘跺腳了,眼楮轉啊轉的,難得露出小女兒嬌態。「最好是有那一號人,梳妝台什麼的等他給我買就是了,還用得著讓你花錢。」
「嘻,那小妹就等著姊夫啦!不過那馬幫的喬郎君我瞧著就挺不錯,沒有他我們哪來的辣子、番椒,也做不成潑辣大餛飩。」
阿奴趕緊幫腔,「阿奴也等著。」
「你這丫頭!什麼人不好說,說一個出門就像丟了的人!」尤三娘作勢要掐姜凌波。
阿奴可不干了,掩護著自家娘子,三個女子玩起了老鷹抓小雞,小包子不堪被冷落,也尖叫著加入混戰,一時間,屋子里傳出又叫又笑又嚷的熱鬧聲響,連遠處的大雁都听見了。
「倒是忘了問你,房間可還滿意?缺什麼不?」喘了口氣,姜凌波沒把自己的丫頭落下,不忘要問一下對自己的房間滿意否。
尤三娘也關切的伸長脖子往她望去。
阿奴全無心機的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娘子給阿奴的都是最好的,阿奴歡喜極了。」
她知道自己和尤三娘不能比,也不懂那些什麼木料等級的,就算尤三娘房里的家具看起來漂亮又繁復,但是自己房里也全是楠木家具,簡單又大氣,合了她的心意,果然娘子是知道她的。
「那好,咱們從昨兒個忙到現在,不做頓好吃的來犒賞自己怎麼可以!」
說到吃,大伙的肚子都餓了。
「也是,今天是咱們喬遷的好日子,說什麼也得做出個席面來。」雖然她們沒有照著那些習俗規矩走,賞自己肚子一頓飽總是要的。
「阿奴去燒火。」勤快的丫頭馬上自告奮勇。
「大家都忙得夠嗆了,咱們今天不開伙,去外頭吃。」都累得不輕了,干麼還為一頓吃的把自己折騰個半死,劃不來。
再說剛搬過來,廚房里冷鍋冷灶,要收拾,改天吧!
眾人附議,于是又鎖了門,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