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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是妖孽 第一章

第一章

「抱歉、抱歉,我來遲了。」又是那道慵懶中不帶絲毫緊張感的輕率嗓音,又是幾聲不蘊含半點歉意的豪爽笑聲。

從初識那天起,秦就沒見月陽炎這個男人有哪次準時過。若非西斐的現任國君秋煌雖然年紀小小卻氣量驚人,若非月氏一族自嵬帝秋羅登位的時代起便對西斐多有貢獻、功績累累,她就不信陛下不會命個公公捏著兩手蘭花指,讀出聖諭內容,嚴肅地請他回鄉下耕田吃自己。

收斂心里、眼里對他的無限鄙夷,秦也跟著起身混進武將、謀士之中,拱手用恭敬的嗓音對他喊了聲︰「大人。」

「都坐下吧,不用多禮。今天叫你們來是慣例,在出征前商議此次征戰的要點,等到臨場時才不必手忙腳亂。」

話音剛落,瞅見月陽炎坐下的左副將立刻說道︰「那麼便由卑職先開始吧。」

既是慣例,理當由左副將先行為大家解說征戰之地的地形、地勢,遂才與謀士們合力商討戰略。可這回月陽炎卻以嘖嘖幾聲咋舌打斷左副將,搖手笑道︰「不,這回由秦公子先開始。」

「我?」被點名的秦忍不住重重一怔。

她只負責陷阱機關,這種職務平常也就搗弄下火藥配方、研究下如何能令攻城器械更為牢固、面對征戰地形在何處布下陷阱更有利于我方等等,就是在他國也不過是份閑雜差事,軍議時多數都是只听不動嘴。可月陽炎要她先開始,是開始些什麼?

「既然陛下將妳推給我,哦不,是力薦給我,那就說明妳確實對我軍大有用處。既然如此,那妳就說說看呀,讓大伙明白妳的用處。」月陽炎一臉和顏悅色地為她解惑。

還有,他對秦笑從來都是用「妳」不用「你」及用「她」不用「他」來暗指秦笑是個道地道地的娘娘腔,把秦笑當成女人。反正同字不同音,這樣赤果果、坦蕩蕩的羞辱沒人知道,他則是在心里笑得樂呵呵。

「好吧。」他要她說,她就說。只因她知道月陽炎這男人從不會生氣,而越是氣惱著跟他對吠的人,最後只會淪為他的玩樂對象。

可是,當秦站到全場最顯眼那一處,攤開圖紙為眾人解說部分器械制作的簡單過程,他就打著哈欠,用食指敲著桌面不客氣地喊話道︰「我听不懂妳的嗦嗦,妳就不能說得簡單些嗎。」

「抱歉,這原本是在听取眾位大人的戰策之後,想要跟隨行工匠們議論的內容。」想要說就算他才疏學淺,听不懂也沒有多大關系的意圖非常明顯,順便指出他的刻意刁難,「看情況大人也不是很喜歡在下,倒不如從此將在下排除在軍議之外,事後讓副將大人告知在下你們商議的結果即可。」

她不稀罕參不參加軍議,不稀罕會不會被排除在外,更不稀罕他要不要用她。若非一個多月前完成學術交流從舜唐國回來,即將入朝任職的兄長莫名跑得不見蹤影,她也不必為了家人,特地站在這里任由他惡整、戲耍。

「我看最不喜歡也有諸多意見的該是妳吧,妳的初陣竟然是跟我一起,而非妳素來崇拜、愛慕的月都督,妳心里定是對我恨之入骨吧。」

來了、來了。听見月都督之名,在場眾人立刻表現得噤若寒蟬,又有些忍不住想要探知八卦的雀躍。

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月都督這三個字絕對都是每回使月陽炎和秦笑爭吵的最佳導火線。莫非宮中從不久前開始流傳得津津樂道,頭一回見面他們家將軍大人便調戲了秦家這位貌美小公子的事,竟是跟月都督有天大關系嗎。

八卦之心不只女人才有,男人的也很旺盛呀。下回有機會遇上月都督,一定要把這事問清楚,就是喝茶時拿來牙娛樂也好呀,嘿嘿嘿。

「在下不否認對月都督確實懷有崇拜之情,其余的純屬大人胡亂猜測。」至于他說的愛慕,到底是哪只眼瞧見的呀,真該建議他去看看大夫,別總帶著有色眼楮看人,「倘若大人是為初次見面那事感到忿忿不平,才多次對在下諸多刁難,在下還是建議你進宮與陛下說一聲,把在下調給另一位大人。」秦如此提議著。

頭一回見面時分明是他太混賬,做出人神共憤的惡劣戲弄之舉,她賞他一個巴掌不過是禮尚往來,之後她迅速把當時的不愉快忘光光,若他還對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懷,那她也沒有辦法了。

「好讓妳有機會被調到妳心愛的月都督身邊,每天可以名正言順地與他出雙入對是嗎。」月陽炎一定不知道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像一個講述著妻子與人偷情的妒夫。

只是上回踫見她纏著月淮問東問西,好耳力的他遠遠便听見他們的對話皆是戰策謀略之事,她是個陷阱機關師,她跟月淮低聲下氣、柔情萬千地討教謀略是怎樣。他很不爽,非常不爽,所以每次與她踫面都是這樣直接、火爆的「有感而發」出來。

「你……」

「夠了,妳回來坐下。左副將,麻煩你了。」心浮氣躁。因為眼角余光瞥見她一臉想為自己和月淮辯解的忿忿不平。

秦確實是想辯解的。月都督已經是個有家室的男人了好嗎,別說是她現下這個以男裝示人的身分,就算她仍是秦家小姐的身分,也不見得會對月都督擁有崇拜之外的情感。

忍著氣、吞著聲,秦回到那個她極不情願落坐的位子,月陽炎的身邊坐下。她不願與月陽炎有太多沖突,就是不想他又拿她的臉大作文章,說她的性格就跟臉一樣像女人,總愛斤斤計較。

「妳很冷嗎?」身旁的月陽炎突然小小聲地問。

「沒有。」她自然是否認的。

她不是柔弱的官家小姐,再也不是了。就算日後在行軍中遇上類似被他拋棄在冰天雪地里的事,她也沒有資格喊個冷字,向誰索取個溫暖擁抱或是一件厚暖裘衣。

「西斐春季的清晨依然寒冷,一大早便要妳離家趕來城南校場等候,真是難為妳這個向來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了呀。」以指撫模著面前那杯剛才由某位部貼送來,有濃濃藥味飄升輕散的藥茶茶杯的杯身,月陽炎一直不動聲色地暗暗將其吹涼。可當他瞅見吹著吹著,從底下翻上來的玩意之時,額頭上幾條青筋忍不住抽搐幾下。

「在下也覺得真是難為大人了,即使夜夜笙歌,每天仍要裝出龍精虎猛的樣子出現在眾人面前。」秦明顯也看見了杯里被他吹翻上來的玩意。那是鹿茸,作用是補腎。

她一直不明白為何素來品行優良、文武雙全、威望甚高,完全是國之棟梁的月都督,會有月陽炎這麼一個行為浪蕩又無恥下流的表親。莫非從嵬帝那一代起,他這一宗系就已經是劣人一等嗎。

「給妳補一補,免得日後等妳成親之時,妳媳婦嫌棄妳不舉早泄。」便宜她了,他本來是等吹涼了自己喝的。

月陽炎將那杯藥茶無聲推了過去,薄唇彎出的笑意一看就知道好惡劣。

「不勞煩。大人還是留著自個享用吧,大人應該比在下更需要這些才是。」秦將茶推回去。他也是時候該補一補了,總是昨個跟名震都城的美艷花魁,今個便是跟哪家有丈夫新喪的俏寡婦什麼的,她也忍不住為他哪天會精盡人亡感到很著急,珍惜生命,遠離美色,多多補腎,這是她唯一能贈他的十二字真言。

「喝下。」豈料月陽炎突然板起面孔,嗓音更是低沉冷漠了幾分。

他在生氣,氣秦笑分明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不過一大早吹著冷風跑到校場,身子到現在進了不可能燃點暖爐的屋子里還在瑟瑟輕抖。他甚至猜測,那張看似很嬌弱卻堅持著掛上一抹倔強的柔美臉龐臉色之所以看起來會這麼差,是因為她根本還沒用早膳,所以一股古怪的憐惜就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

「不必了,在下真的用不著。」秦依然搖著頭拒絕。

「需要我喂妳嗎。」月陽炎以指指著自己的唇,然後用古怪曖昧的眼神緊盯著她的,暗示她他所謂喂食的辦法。

「不、不用了。」

開什麼玩笑,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人正在感情「友好」地竊竊私語,並投來無比邪惡曖昧的眼神了。補腎的藥茶而已,她喝了也沒啥危害呀。拿起來趕緊喝掉,咕嚕、咕嚕、咕嚕……只是好苦,她忍不住在心里把月陽炎詛咒了不下數十次。

「好喝是吧,不用謝。」

根本一點都不好喝好嗎,「在下以為,大人只對女子才會體貼溫柔。」他是故意的,他不過是自己不想喝,不想讓人以為他腎虛,才把藥茶推給她,拿她當替死鬼。

「我一點也不挑剔,只要臉蛋長得好,就算是男人,我也無所謂呀。」月陽炎赤|果|果地讓節操掉江河里,隨江東流去,而且還不顧眾人的眼神,徑自說得厚顏無恥。

「我……」秦想說她有所謂,這時腦中卻驀地有影像飛快閃過。突然想起在宮中議事堂那回並非真是頭一次見到他。

記得有一年,她尚未及笄,當時還是個對男女情事懵懵懂懂的女敕女圭女圭,被鄰家即將出嫁的小花姐姐牽著,在集市里邊看邊玩。一路過去,踫巧就瞅見了當時仍是個意氣風發少年郎的月陽炎。

他年紀輕輕就很出名,但是是很糟糕的那種名聲。上至四十開外饑渴如豺狼、餓虎的人婦,下至十幾歲正值荳蔻年華、春心蕩漾的小少女,幾乎無人對他不知不曉。

那時他應該是跟某個女子在一起的,她忘了對方的相貌,就連他年少時的面容也早就隨著歲月流逝,在腦中變得極為模糊。

但是小花姐姐當時有感而發的話可是至今為止仍字字貫耳,縈繞耳際,兒還小,一定不知道喜歡和愛都是些什麼。不過哦,姐姐告訴妳,以後若要挑個人來喜歡,一定不要挑跟那邊那個一樣的,他風流又花心,只有一張臉勉強能看。

兒定要挑會疼兒、寵著兒、對兒好一輩子的,知道嗎?不然,如果兒被壞男人拐跑了,姐姐在別城听說了,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她現在已經長大,完全了解到那時小花姐姐將要獲得幸福,卻看著另一個女人淪陷在月陽炎這個混蛋的虛情假意里,為對方感到可憐、可悲的感觸。

放心好了,她是決計不會愛上他的。直到今日,她已經非常清楚了解到,這個男人真的是除了臉長得俊一些,就再無半點可取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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