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主的男人(上) 第五章
都過去六個年頭,當年那位天朝來的小哥哥長什麼模樣,她其實記不清了。
但依稀記得,小哥哥是好看的,肩線平闊,背寬寬的,踏出的腳步既大又穩。
最後的這一段路程再遇舊人,忽覺伸手不見五指的闃黑中,彷佛透進一道光,光極其希微,也極其暖心,令她記起一小段無憂無慮的時候……
只是塌下來的天,她頂不上去了,想重見天日根本不能夠。
人事已全非,所有她在意的、深愛的、熟悉的,都不見了,上窮碧落下黃泉,她能否再見?
思緒翻騰,心若置在火盤上煎熬,血里的香魂再次洶涌。
一具堅硬韌實的身軀任她貼靠,一雙強健臂膀牢牢抱住她,不管是不是香魂反噬,她是喜歡親近這個人、這具軀體的。
約莫半個時辰前,聶行儼及時把暈倒在陰陽泉里的人兒撈出來,舉掌想搧搧她的頰將人喚醒,卻已難再下狠手。
這女娃少了當年那股張揚活潑的神氣,周身艷色漫出近乎淒絕的氣味,像晚開的最後一朵荼蘼,那麼使勁兒催綻,盛開至極後,迎來獨屬的結局。
族人被戮殆盡,神地蒙塵,她身邊還剩什麼?
想了想,實在也起憐心,他先簡單安置了她,立即躍出地底洞偵察四周。
清清月色下,這座山峰宛如平地雷起般獨矗。
往方才他縱馬躍來的那一方看去,陀離兵手中的火把仍然可見,只是火光一小點一小點,離他甚遠。
果真是情急之下激發出的能耐,這一躍幾乎不可能成功,卻還是辦到。
追兵追不過來,雪峰彷佛遺世獨立。
他重新回到地底洞,以隨身的打火石和洞里存放的干草枯枝燃起熊熊火堆,再把渾身濕淋淋的小姑娘移到火邊。
老實說,她身上也不見多少潮濕衣裙需要卸下烘干,衫裙原本就那麼薄,也被撕扯得夠凌亂破碎了,沒什麼能月兌。
要月兌也是他來月兌。
月兌下夜行服將她包覆,原是把她置在干草堆和厚氈上,但見她昏迷後仍不斷發顫,齒關格格發出輕響,他干脆把蜷成一球的她抱到腿上擁著。
與鷹族之間也算有些交往,當年朗爾丹雖未接納父帥的提議,卻願意將鷹族精妙的馴鷹絕技傳授一二。
他們一行人離開西北高原時,朗爾丹令三位馴鷹手隨著南返。
那三位馴鷹老手之後有一位長留北境,聶行儼之所以能說得一些鷹族古語,便是向這位留下不走的鷹族老人所學的。
小腦袋瓜抵著他的胸口,突然不安穩地來回蹭動,眼皮底下的眸珠亦顫滾著。
她何苦將自己弄成這樣?一雙眼又是如何失明?
驀地——
又是香氣!
她渾身再次涌出無形香流!
聶行儼心下一驚,只覺整個人被她的身香淹沒。
以為她發作過,被他壓進池中硬將神識逼回,人應該就清醒過來,沒料到一波偃息了還有下一波,而且卷土重來得十分霸道。
他完全未作防範,呼吸吐納間,香流漫進口鼻胸肺,像世間一切氣味皆消,酸甜苦辣皆無,只余她這一抹勾魂奪魄的迷香。
丹田鼓噪,血液直沖腦門。
他滿面通紅正要推開她,一雙細臂忽從夜行服里掙出,緊緊圈住他的腰。
「三公主!」
咄——嗡……
他低頭厲喚的同時,她陡然睜開眸子,瞳心直勾勾定住。
明明是盲的、看不見的,卻似誘捕,如同撒開一張大網,眼對上眼的瞬間,將人捕獲。
兩張臉離得太近,不過一個呼息之距,他毫無防備撞進那張無形大網中,當一個沉重鈍音在腦中爆開,伴隨嗡鳴,他眉心陡熱,就知糟了——
獵鷹展翅在北境藍天上。
牠盤旋、俯沖,振翅再起、再俯沖,以不可思議的疾速變化飛行。
最後,獵鷹以一個自殺般的直墜之勢狠狠沖下。
直到年老的馴鷹手吹出哨聲,清厲的長音響徹雲霄,獵鷹于是一個翻騰,雙翼略縮不鼓,以滑翔之姿飛回老人的臂上。
「鷹族馴養猛禽之法實是神技,令人欽服。」衷心贊佩,他躍躍欲試。
老人黝黑瘦面滿是皺紋,雙目精光猶盛,道︰「世子過譽了,咱這算什麼神技?真要說神,那還得見識一下鷹主的手筆。」略頓,似思及什麼,嘿嘿笑道︰「唔……不過最最神氣的,誰又比得上咱們麗揚小公主?」
他眉峰略挑,不如何相信。
老人也跟著挑眉。「世子不信,是因沒見過小公主熬鷹,她那眼對眼的熬鷹狠勁啊,簡直是一擊即中,中得不能再中,像把鷹兒的心魂都給攝走……您說,心魂都沒了,再猛的飛禽又如何?還不得乖乖听令。」
熬鷹。
顧名思義是不讓鷹睡覺,是馴鷹過程中極緊要的一環。
熬鷹的整個套路里,手法繁多,順序猶為重要,例如先讓鷹兒飽食幾頓,將鷹養得膘肥體壯再拉膘,令其挨餓,讓身上虛膘轉成肌肉,又或者用熱水讓鷹兒出汗,再用冷水沖洗等等,然後持續打熬,不令牠休憩入睡,直到鷹兒因極度疲憊而服軟。
但聶行儼亦听聞過另一種熬鷹之技——
馴養手把自個兒跟鷹關在一塊兒,眼對著眼互視,馴養手必須緊緊抓牢鷹的目線,瞬也不瞬,無聲逼迫,就跟鷹這般苦熬,鷹不睡,人亦不睡,熬到野性難馴的大鷹乖乖認了主為止。
他有種很不妙的感覺,覺得……
自己是被這位鷹族三公主的古怪狠勁拖了去!
她拿他當鷹在熬,許是連她也無力自制,身香噴涌,神思騰沖。
耳中嗡鳴不斷,他腦子漸漸使不動,如小舟擱淺在一灘爛泥里……
當一切雜音消除,無邊無際的沈寂中,她聲音吟歌般蕩開——
「小哥哥,鷹族的女孩兒十四歲已能結定,就跟天朝的姑娘家十五歲及酩、能談婚論嫁是一樣意思……小哥哥,我都快滿十五歲了,要談婚……要論嫁……要、要找個人快快結定才可以,沒能結定的話,這輩子永遠是個沒長大的娃兒,那樣不成的……不成的……」
他張口欲罵,一股氣堵在胸中、喉中出不來,又或者真說了什麼,但他听不見自己,能顫動他耳鼓的,似乎只余她的聲音。
「沒長大的娃兒,那樣……升不了天……阿爹阿娘、昱姊、玥姊,還有大姊夫、二姊夫……他們都在天上等著,要結定、變成大人了,才能跟他們在一塊兒,不然……要不然……蒼鷹大神會把女圭女圭送到別的地方去,把我送得遠遠的,麗揚就再也見不著他們了……」
聶行儼忽覺身體往後仰倒,一團柔軟覆上他精實軀干。
香氣越來越濃,染了他的血似,十八少年郎氣血勃發,胯間之物完全不受控制變得沉重硬實,下|身緊繃,活生生的筋脈熱烈跳動。
身軀雖張揚變化,四肢卻綁著重錨似,錨一下,定得他動也難動。
他陷在暗中,眼界里黑壓壓一片,什麼也沒有。
他就像遭受打熬的一頭鷹,頭套罩住鷹的雙目,鷹在盡黑寂靜中消磨意志,遍識三川五岳上的遼闊,最後卻只能在一團渾沌中俯首。
女音又起,清晰的、迷亂的,辨不明白了——
「小哥哥,你真好,能再遇你,真好……真好……你跟麗揚結定吧?好不好?小哥哥,我想跟家人、族人在一塊兒,不要分開……我們……我們在一起,天地為證,蒼鷹大神和地靈母親看著的,祂們會知道,我把自己結定給你……」
神識究竟還攥沒攥在自個兒手中,麗揚並不知。
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全然隨心所欲,似把一切交給香魂驅使,就算被吞滅,那就被吞滅吧,她什麼都不在乎,只想著她要與一個男子結定,她必須要。
必須。
香魂擴開她的念想,鼓動她的,模糊了所有道義、矜持和顧忌。
她撫模身下這具堅硬的軀體,掌心來來回回摩挲,留連他胸膛的熱度,肌膚的貼近相親讓她眸中漸燙……
目力依舊殘弱,什麼都看不清,多可惜啊,多想看看他……
從那片厚實胸膛一直模索而上,柔荑覆上他削瘦剛正的面龐,撫過他的劍眉長目、挺直鼻梁,她嘆息吐香,傾身將嘴壓在他格外柔軟的唇瓣上。
小哥哥……
能再遇你,真好……
我把自己結定給你……小哥哥……
如歌似吟的音調盤旋低回,他受到蠱惑,唇瓣開啟,縷縷香息隨小舌鑽進,他含住,本能地汲取,唇齒嗑合間是笨拙的、粗魯的,但他不知,她亦未覺。
結定。必須。
她知道該怎麼做。
結定過的姊姊們談起這事時,沒有避她。
姊姊們的玉顏笑得比花嬌麗,眸波像在春水里蕩漾。
她一直記得姊姊們當時的神態,美得令她瞧痴,于是心間落了種子,萌出女敕芽,悄悄也盼起自己的結定。
她想,那一定也是很美、很讓人害羞心動的……
而小哥哥,很好。
她的欲與念皆重,彷佛臨淵而立,站在絕壁之上,狂風伴霜雪、伴著灼焰,她不在乎被吹向何處,不在乎被燒毀殆盡,已經都……不在乎了……
痛!
突如其來的疼痛在他腫脹的kua間掀起。
從未體會過的痛牽動四肢筋理,令定住不動的年輕男軀忽然畏疼般一陣抽顫,臍下塊壘分明的月復肌隨之繃緊。
痛!
神識在疼痛的這一刻似乎回籠了,聶行儼驀然睜目。
眼前不再盡黑,他能瞧見,真真切切看見,不是受制在虛幻之境。
然,映入瞳底的真實景象讓他一下子也懵了——那具身子掙開夜行服包覆,卸去破碎的金紅舞衣,全身上下僅賴一頭長發輕掩,火光在果膚上跳動,她兩頰酡紅,雙眸半合,抿著朱唇細細哼聲,氣促不勻……
他瞬間屏息,眉飛目瞠,因她……也在忍痛!
她跨坐在他腰間,將稚女敕的花插在他身上,無絲毫遲疑,亦不在乎他是否願意,她要他,就是要他,她痛,也令他的肉身頭一回嘗到這種疼痛滋味。
「妳——唔唔……」驚愕迷茫間,他的唇再次遭封吻。
氣息又一次被侵染,漫漫身香兜頭罩臉襲上。
兩人親密緊連的地方又豈止是唇與舌而已,他身下那塊硬鐵燒出熾熱,又遭粗魯壓迫,他沒能清醒,剛抓回的一絲心志轉眼間又受摧折,如斷線紙鳶,大風卷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強要了。
像一塊被大鷹搶回巢穴的香肉,最後的結局只能任由啃食。
他無法掙扎,也許已忘記如何掙扎。
他一樣臨淵而立,萬丈之下什麼也看不清,想要醒來,最終是要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