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莊女掌櫃 第十七章
李知茜的出現,一來是讓齊瑤放下掛念,二來,她說的那些話,真的是讓她吃了定心丸,他們的婚姻一定會很美滿,因為他們彼此喜歡。
大抵是因為有底氣,她的膽子大上許多——
第一次自己下廚做些點心,第一次主動進入他住的琉璃院,第一次做了鞋子給他,對新房布置,原本總低著頭說「你作主就好」,現在開始有了一些意見表達,希望能有什麼擺設,希望能用哪些圖案。
程商自然感覺得出她的變化,也只以為是因為同樣被退婚的李知茜到來,開導了她,對于她的改變,倒是很欣然——他作夢也沒想到,李知茜曾經听父親說過「萬金贖身」的法條,林管事在前往馮西的路上,又無意中說出他的賣身契還在齊家,然後還讓她看到他用閑錢買下的屏風。
李知茜的爺爺是進士出身,父親則是馨州史上最年輕的京生,她的腦子自然聰明,沒見到女敕芽就算了,見到女敕芽,她就有辦法拉出土里的花生。
「賣身契還在齊家」是女敕芽,而那個花生,就是程商喜歡齊瑤。
齊搖自然不會說出自己拿到這個花生,她仔細的揣著,自己知道就好。
一邊準備婚事,但金嵐茶莊也沒擱下,生意雖然不好不壞,但名聲卻是漸漸打開,一方面固然是齊家的茶好,一方面張小姐也有點功勞——在千金應酬中,對她的茶技嗤之以鼻,導致其它小姐想看看齊瑤到底糟成什麼樣子,如果真的很差,還能笑上一笑。
齊瑤就因為這樣又去大宅府第演示了幾次。
端莊知禮,順眉順目卻又不是驚人美貌,大門戶的太太小姐見到這種女先生,就先喜歡了。
她雖不是從小習茶,但百年傳承,先祖的本事早流在血液里,演示時動作行雲流水,入秋微冷的空氣,更顯得茶香沉穩,果香清甜,官家千金,賞銀自然不會小氣,嘗到新鮮,荷包一個一個給。
每次演示,都會有小丫頭過來問她是哪間茶莊,店家在哪——雖然離白掌櫃那樣的名聲還有一段長路,但她覺得沒問題,就這樣下去肯定有天能跟她們並肩的。
中間,江嬤嬤自然勸過她,既然要成親了,還是以丈夫為重,這樣常常往外跑,總歸不太好。
但她倒是不擔心,因為程商並沒有反對的意思。
她可以是賢妻,但他似乎不是要她當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賢妻。
在婚約定了之後,她也問過他的想法,自己是不是以後都別去演茶了,在宅子里比較好。
程商听了一陣好笑,「不是想成為跟白掌櫃齊名的齊掌櫃嗎,花了幾個月功夫日夜學習,好不容易有點開端,怎麼突然覺得待在宅子里好了?」
「就,就是成了親,怕你覺得我總不在家里……」
「我也總不在家。」他笑說,「成親又不是坐牢,怎麼不能出門,京城大路上多的是已婚女子。」
齊瑤掩飾不住心里的開心,程商真是越相處越覺得他非比尋常,光是這胸襟,就多難得了,天下女子成親之後真的很難出門,但程商卻跟她說,成親又不是坐牢,怎麼不能出門?
「那若是有人來請,我都應了?」
「如果覺得累,那就推了,如果喜歡,那就去吧。」想想又補充,「我要的是你過得高興,而不是要你每天在家,如果我的事情都要你親手打理,那要下人做什麼。」
她把這段話跟江嬤嬤說。
江嬤嬤先是一怔,接著一喜,「程掌櫃對小姐真有心,葉嬤嬤說的一點都沒錯,他——」
听江嬤嬤突然停住,齊瑤奇怪,「葉嬤嬤說什麼了?」
「喔,這,就是說程掌櫃有心,之前那盜匪去了青草小巷惹事,程掌櫃不但把下人都安排妥當,葉嬤嬤住進蘇大夫的醫館,程掌櫃還特別去瞧了一次,雖都是在齊家做事,但在那之前卻是不曾見過面,程掌櫃特別去探視,自然不是有什麼交情,是看在小姐分上。」江嬤嬤欣慰一笑,「以前覺得老天爺在折磨小姐,現在看來,老天爺是怕小姐嫁錯人,伸手擋下了壞姻緣呢,听說昭然寺最靈驗不過,等這陣子忙完,可要去上個香,多謝老天爺了。」
兩個月轉瞬即過,很快的,到了成親之日。
齊躍進跟莊氏前幾日就到,自家人也就不麻煩了,直接住進客院。
早到不是因為齊躍進間,是因為莊氏另有任務——小姑身邊的嬤嬤都是老姑娘,丫頭都是小姑娘,沒人嫁過人,程商又是個男人,不可能會想到請人來教這個,總得有人跟新娘子說說新婚之夜該做什麼,免得呆板過度,壞了氣氛。
齊躍進自然知道妻子抱著那一大箱畫紙去找妹妹要做什麼,怕程商剛好去梨花居,撞見了尷尬,于是借口把他約出去,說難得來京城,想去采香湖看看秋景,吃螃蟹,程商不疑有他,覺得跟齊躍進也是許久沒能好好說說話,欣然同意,上了馬車便往采香湖去。
于是那個下午,男人們在湖上飄蕩,喝酒,吃蟹,听曲,好不自在,齊瑤對著那一張張的彩色畫卷,手足無措,眼楮不知道該往哪放。
莊氏知道她害羞,笑說︰「這兒就我們姑嫂,不用怕,把這圖看仔細了,新婚之夜才知道怎麼侍奉丈夫,嫂子跟你說句不害矂的,這床笫要是不和諧,夫妻之間也美滿不起來。」
見齊瑤有些動搖,莊氏把她按在椅子上,一張一張翻過圖,跟她解說起來,男人是怎麼樣的,女人又是怎麼樣的。
「公公婆婆都疼小姑呢,只是那紀家鋒頭太盛了,听說中秋皇宮一行,居然跟安寧駙馬搭上關系,要把河運路線往上拓展,現在連知府都想分杯羹,討好著紀家——若是小姑在京城招贅之事傳入馨州,怕是不少缺德說書先生又要拿小姑的事情攬客了。」
「我知道,因為我,讓爹娘還有齊家受人議論了。」
「小姑千萬別這樣想,這不管讓誰來評理,都是紀家不對,就連紀老爺現在都還不讓紀頤生回家門,是非不很明白嗎,紀家鋒頭盛歸盛,但整個馨州,誰不知道紀家兩個兒子都是王八蛋,小姑是無辜受牽連——有件事情倒可以說給小姑笑一笑,婆婆之前不是想把齊金珠許給一個甘姓國生嗎,齊金珠嫌人家窮,跑去勾引紀頤生,但沒想到這都幾年了,還住在外頭,靠著紀太太每個月送點銀子過活,可是啊,那甘姓國生去年連中京生跟進士,皇上稱贊了他的文章,還不到二十五歲,已經去晁州擔任府官了,行前特別到家里來道謝呢,謝謝公公每年資助冊繁書院五百兩,書院這才讓他這種窮生寄讀,自己今日才能光宗耀祖,齊金珠要是當年別搞鬼,現在就是晁州天司府的正府夫人了。」
「齊金珠啊,我曾經很恨她的,若是早些年听到,肯定高興,不過現在卻是沒有特別感覺。」
莊氏陪笑,「那是當然,要不是齊金珠,小姑就得嫁給紀頤生了,那小子腦袋不清楚,誰知道以後會出什麼問題,還是程商好些,終究是看著長大的,重情重義。」
見自己夸獎程商時,小姑臉上帶笑,莊氏不禁松了一口氣。
原以為說起齊金珠自己放過官夫人命,小姑會高興的,沒想到卻是沒什麼興致,好險自己腦子動得快,趕緊把話題轉回程商,不然惹得小姑不高興,她也難跟丈夫交代。
莊氏跟齊躍進是指月復為婚,指月復時,兩家情況都差不多,莊家是三代的大商賈,但有句話說,富不過三代,莊家就是這句話的完美演繹。
莊氏有印象以來,身邊的丫頭跟嬤嬤一直在減少——出生時,還有嬤嬤丫頭一堆,大戶千金規格,後來從好幾個院落的大宅子搬到三進房舍,丫頭嬤嬤都減了一半,等到九歲上,因為莊老爺過世,大房跟二三房分家,她跟母親以及兩個弟弟搬到一進宅子,當時,身邊只剩下一個丫頭作伴。
齊家還想要再延續家業,不能讓外人詬病無信,不得不娶。
莊氏知道齊家上下對這門親事都不滿意,因此一直十分努力,孝敬公婆,侍奉丈夫,第一胎生了女兒,也不敢耽擱,馬上買了兩個漂亮的丫頭放院子,幸好老天對她還算同情,兩個丫頭生的也是女兒,大房的長子,最後還是由她肚子出來。
大抵是見她能孝順婆婆,又能生兒子,丈夫這幾年比剛成親時對她好上許多,她的生存法則也很簡單,能討丈夫喜歡的,拚命去做,不能討丈夫喜歡的,一件也別踫。
丈夫憐惜這妹妹,自己自然得對她好些——剛剛真嚇得她汗都快流出來,原以為講起齊金珠的衰事能讓小姑高興一下的,卻是忘了小姑再幾日就成親,說起這事實在不妥,所幸自己腦子動得快,小姑也好哄,看她臉色,倒不是太介意的樣子。
「婆婆還有句話讓我帶給小姑,說讓小姑要注意身體調養,請個醫娘來家里點菜,避開寒食,快點懷上孩子,有了孩子,更能把丈夫的心抓牢,還有,當初你大哥跟程商約定了,雖是入贅,第二個兒子得姓程,好讓程大娘安心,不過公公婆婆的意思是,等小姑生了長子,再給他納個通房,讓通房的兒子姓程,傳程家香火,小姑的兒子,都姓齊。」
「納妾……」
「不是妾室,是通房,哪有招贅還納妾的。」莊氏見她神色不太樂意,趕緊又道︰「不過那還久,以後再說也不遲。」
說完,又從木箱中拿出一只小銀盒子,「這個呢,是大嫂給你準備的,你悄悄收著,若是新婚之夜總覺得不太順利,往香爐里放一些,這便會順了。」
齊瑤耳朵一下熱了起來,又想,說不定真的需要,自己什麼也不懂,有很大的可能真的不順,她不想掃程商的興。
伸手想拿盒子,突然又想到,「這東西,不會有害吧?」
「不會,這可不是行腳大夫賣的怪東西,是請歐陽大夫特別調制的,大喜之日,沒人不緊張,有的是新娘子緊張,有些是新郎官緊張,這春香粉,就只是讓新婚之夜順利些,銀盒子也只是一次的量,你收著,若是用不上那是最好了,若是緊張,跟香粉一起燃,別耽誤吉時。」
「那,謝謝大嫂了。」
「一家人,有什麼好謝的。」
這個秋天,對她來說,真是大事一樁樁。
十五歲第一次退婚,十六歲第二次退婚,十九歲的尾巴,她終于成婚了。
莊氏給她的小銀盒,她沒用,因為過程很順利,順利到她隔天完全起不來,還要丫頭扶著才有辦法穿衣服。
對著鏡子,第一次梳起了婦人發髻,從齊瑤,變成程商的妻子,齊氏!
小雪過去,冬至到來。過年,元宵。
京城的春天,百花盛放。
成親後的第三個春天,齊瑤被診出有了喜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