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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後宅我作主 第四章 結伴回京

然而,命中注定兩方人馬得結伴而行。

無名告知,由于山崩路斷,出了寺廟就得改道而行,從東北隅繞到靖城就能走河道,河道四周山谷環繞,因有溫泉池水,終年不結冰,靖城也因而發展成一座熱鬧山城,抵達河谷碼頭,就能雇船前往京城。

既然得走水路,要趕路也難,沈元卿于情于禮仍邀溫晴主僕同行,也有個照應。

這一次溫晴大方接受,臨行前還不忘留下一筆香油錢。

石飛、程皓騎馬在前,小丹主僕的馬車在中間,沈元卿乘坐的馬車則殿後,由葉東飛、李樂駕車,按著老住持所指引能通行的山路,倒是順順利利的來到村東聚落,沒想到那里已有小僧備膳等候,一行人用了膳,繼續朝北趕路,終于在天黑前抵達靖城。

這里的確是個熱鬧山城,燈火通明,商家林立,一行人直接來到碼頭,因積雪斷路,不少商旅都得轉到這里行船,客棧里擠滿人,驛站雖簡陋,但天寒地凍,有爐火可取暖,同樣也是黑壓壓的一片人潮。

碼頭旁,停泊不少大小商船,有船員忙著上下搬貨,也有提著行囊上下船的旅客,看來,靖城還是個不夜城。

沈元卿一行人沿著碼頭走,不久,石浪就見龍慶寺一名眼熟的小僧佇立在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上,他一扯韁繩,下了馬背,穿過人潮,與小僧交談一會兒,立即回到馬車旁,向主子稟報,「爺,老住持深知租船不易,特別要小僧早一步過來打理,租的船雖然不是最舒適的,但有小廝、丫鬟照料三餐及日常。」

「嗯,招呼晴兒主僕上船,再拿謝酬給小僧,讓他帶回去給住持。」雖是出家人,但行事周全,莫怪能在皇室所屬的廟宇任住持了,沈元卿心想。

「是。」石浪跟程皓領命而去。

片刻之後,一行人往船停靠的方向移動,準備搭船。

突然間,前方一陣騷動,一行人再往前走,就見前方圍聚一群人,呼喊聲此起彼落——

「快來人啊,有沒有大夫?」

「有沒有人快去請個大夫來!」

「救命,誰來救救我的兒啊!」一道婦人尖銳的哭泣聲陡起。

沈元卿蹙眉,直覺看向走在身旁的溫晴,見她拉起裙擺就往前跑去,還以手輕拍著旁人擠進人群。「讓讓!讓讓!」

「小、小姐啊!」小丹也連忙跟上,可是一對眉毛卻皺得死緊,她就不懂,主子明明是個大家閨秀,可是有些時候連她這丫鬟都看不下去,很粗魯的嘛。

沈元卿等人也快步跟上,擠進圍觀人群。

溫晴一出現,人群的目光瞬間全落在她身上,不少人還看到失神。

沈元卿直勾勾的看著溫晴,見她跪坐在地,傾前察看被一名婦人抱著、昏厥不醒的男童。

溫晴沉靜的為男童把脈後,很快的以大拇指指甲用力掐壓他鼻孔下方的人中穴。

男孩突然大叫一聲,眼楮慢慢張開。

「醒了!醒了,太好了,兒啊,你要嚇死娘啊!鳴鳴嗚……」婦人痛哭出聲。

溫晴擰眉,看著不到五歲的男娃兒,臉色青白,骨瘦如柴,僅有一身單薄的補丁布衣,她想也沒想就解開身上的狐衣披風。

「小姐,你會受寒的!老夫人跟老爺會罵死我的。」小丹連忙阻止,但被小姐的目光一掃,她馬上住了口。

溫晴馬上用狐裘披風將男孩的身子緊緊包裹住。

她這樣的舉動讓圍觀的民眾及哭泣的婦人全愣住了,他們都只是尋常老百姓,那披風一看就價值不菲,更別說男孩身上還髒兮兮的,這位姑娘真是個大善人。

葉東飛看到主子突然跨步上前,不解的輕喚,「爺?」

沈元卿沒理會他,徑自解下披風,彎身為溫晴披上。

「小丹,不用……」溫晴直覺回頭,一看到竟是沈元卿,粉臉兒不由自主的泛紅,但心里隨即一喜,怎麼也沒想到,在眾目睽睽下,這個說書人口中的寡情大將軍會有這般貼心的舉動。

「我是練武之人。」他說,彷佛怕她會推辭。

她沒拒絕,披風上仍留有他的體溫,與專屬于他一種淡淡好聞的氣息。

溫晴朝他微微一笑,目光很快的又回到男孩身上,再看向同樣穿著舊衣的婦人。「這位大娘,你孩子身體太虛,若不好好調養,只怕養不大啊。」

「我只剩下他了,嗚嗚嗚……我倚仗的人都死了,就剩這孩子,來這里依親又找不到人,什麼都沒有了,沒這孩子,我只能死了。」婦人抽抽噎噎的道。

「禍福相倚,大娘不該有這麼絕望的想法,還是……」溫晴眼楮一亮,馬上轉頭看著小丹。

「小姐,府里不欠人了,還有,中藥堂不管磨藥、洗藥、打掃的奴僕全滿了,你別再撿一些可憐人回去了!」小丹哪不明白有著菩薩心腸的小姐在想什麼。

溫晴沒好氣的瞪著長舌的小丹,她什麼都沒說呢,小丹就可以說這麼一大串。

小丹緩緩的將頭低下來,有些委屈的嘟囔,「是真的嘛,這一趟出遠門,老爺跟老夫人可是叮囑再三,還說要是小姐再帶人回府,奴才就得離開,塞不下了,小姐舍得我走,我可舍不得小姐。」

溫晴想了想,小丹說的也不無道理,于是將頭上唯一的一支珍珠發釵拿下來要送人。

但馬上被小丹搶了去,又插回小姐頭上。「小姐,你頭上只剩這一支發釵,還是老夫人送你的生日禮。」

溫晴有些受不了的橫了小丹一眼,她的毛還真多,隨即她像是想到什麼,眼楮又是一亮。「對了,不是有診金嗎,快拿出來。」

「咱們這一路上回去,都需要用錢啊,小姐。」小丹就是不肯掏銀兩。

小姐忘了,她可沒忘,這趟出來,小姐可是信誓旦旦的說有種珍貴藥草要在冷冽的冬天才有,偏偏老爺太寵小姐,真的被說服讓小姐出來采藥,怎料到處風雪路斷,明明只有幾天的路程,就這麼東轉西轉的,花了她們一倍的時間,卻什麼也沒采到,依照過去的慣例,鐵定還得自費去買個藥材充充數,小姐是這麼說的——

一定要有藥材,不然日後落個話柄,下回要出來就沒那麼自由了。

溫晴無言,她差點忘了小丹基本上是個守財奴,她也不說了,起身看著沈元卿嫣然一笑。

沈元卿也絕,直接看向石浪。

石浪倒明白了,從懷里拿了一袋銀子給那名婦人。「這些銀子足夠你買間小屋做個小生意,去吧。」

婦人先是怔怔的瞪大了眼,接著破涕為笑的拿錢抱著孩子,一再向幾名貴人稱謝磕頭後才離去。

圍觀百姓莫不羨慕,覺得那對母女真是好運氣,遇到慷慨解囊的貴人,但戲完人也該散,尤其那對外貌出眾的俊男美女已帶著奴僕步伐從容的往岸邊走去。

「晴兒多謝爺施援手。」溫晴邊走邊看著走在身邊的沈元卿。

「那銀兩本該是你的,我這身舊疾若不是你,此刻絕不可能在這里,但再次給醫藥費,你拒收了。」他說得淡然。

「一病一酬,何況,像爺這樣有陳年舊疾的病人可不是隨便就能遇到,我還要謝謝老天爺讓我遇見爺,可以磨磨我的醫術,方成一代女聖醫呢。」溫晴心情極好,身上披著的是他的大麾,長了不少,還勞小丹在後方看著,免得被人踩了。

走著想著,驀地,沈元卿突然伸手擋著她前進。

溫晴不解的抬眸一看,才發現一名年約七旬的長者就站在她前方兩步遠,從他一身綾羅綢緞、披金戴銀,身後有兩名小廝隨侍,後面那艘船更是金碧輝煌看來,他是好野人一枚。

沈元卿冷冷的看著他沒說話,七旬長者也沒理他,而是直指著溫晴道︰「姑娘小小年紀,口氣可不小啊,老夫也有陳年舊疾,你要說得出來,我給十兩銀。」

溫晴帶著淺淺的笑意打量他的神色後,輕聲道︰「這麼著,老爺爺……」

「什麼老爺爺,我乃晉北城第一首富魏富,人稱富爺,生平最看不慣小輩只知道吹噓,不思長進!」

她望著魏富,不禁暗想,這人罵起人來還真順溜,可見平時有多耀武揚威。

「走吧。」沈元卿示意她別理會,護著她就要往旁邊走。

但溫晴搖搖頭道︰「沒事的。」她再看向魏富,說道︰「富爺給我五十兩銀,我若說錯了,再還給富爺。」

「五十兩?!姑娘搶人啊!」魏富生氣大吼。

「富爺可以不給,我也就不必看了,攔路的是富爺,不是小女子。」

意思是,這事兒是您老挑起的事兒,本姑娘都肯搭理了,您要不玩,是攔假的?

「哈哈哈……說得好。」葉東飛拍手大笑。

就連沈元卿都想笑了,他看著她的目光更加柔和。

他自己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表情變化,不過幾名心月復可注意到了,他們飛快的交換目光,無聲的笑了。

魏富看一旁的人都笑了,老臉通紅,惱羞成怒的道︰「不怕你賴老夫,就給。」

一個眼神,他身後的一名小廝立即遞了一包沉甸甸的銀兩給走上前的小丹。

「上船再看吧,風涼如水。」沈元卿注意到自己的大氅對她而言實在太大了,無法貼衣保暖不說,也害得她不好走路。

聞言,溫晴真想替他按個贊,真是大仁哥級的暖男!于是她微笑點頭,表示听他的。

魏富也大方,手一伸,要讓眾人坐上他的私人豪華船只。

但沈元卿拒絕了,一行人轉到右邊小僧替他們張羅的大船,大有這傲慢富商要不識相,直接將他扔出船外的打算。

小僧找的船屬中等,僅有上下兩層,上層為廳,下層為房,但干淨素雅,伺候的奴僕似乎都知道招呼的為何人,戰戰兢兢的將一行人帶到暖呼呼的船內,備了溫茶,也應了溫晴要求,準備了文房四寶。

溫晴為魏富把脈,思索了一會兒後道︰「富爺的身子髒腑不調、心神不安、心失所養、心血不足。」

「念一大堆的,听不懂是什麼。」魏富大手一揮,沒耐性听那些話。

「爺患的癥為不寐,亦即失眠。」她斂眉淺笑。

他一臉驚訝,雖然失眠癥嚴重,但他富可敵國,又吃又補的,精神狀況一直很好,並無一般失眠者臉色萎黃、神疲乏力之狀,而且少有大夫能一把脈就看出。「好,說對了,姑娘怎麼治?」

「以茯苓、五味子、灸甘草……」溫晴邊念邊挽起袖口,再拿起狼毫筆沾墨在紙上寫下幾個中藥名。

沈元卿不得不承認她又贏得自己一份敬重,除了好醫術外,她寫得一手好字,不似一般閨女的清雅,多了抹堅定,字如其人。

「連服三劑,健脾養心、養血安神,此外,忌怒、酒、辛辣食物。」

魏富看著她讓丫鬟吹干了墨漬,交給自己的奴才後,忍不住問道︰「就這樣?」

溫晴笑著點點頭。

他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收了我五十兩銀啊!」

「看病難道是做生意嗎?」她答得也快。

「哪里不是?你不收錢了嗎?只這一下功夫也太貴了,至少還來一些。」魏富不悅的伸出手要錢。

「行!你也將剛剛經過的時間還給我,我就還你銀子。」溫晴也干脆。

沈元卿勾起嘴角一笑,小丹跟葉東飛則是毫不客氣的直接笑出聲。

魏富氣惱得差點沒咬到舌頭,「你、你這……時間過了就過了,怎麼還?」

「所以,時間就是金錢,我可是把時間用在您老身上了呢。」

魏富吹胡子瞪眼,但也不得不服,突地,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莫名的笑了,但眉頭一皺的又看向坐在一旁神情淡漠、只喝茶不語的俊美男子。「姑娘莫不是那個爺的媳婦吧?你年紀尚小,也沒有梳婦人髻。」

溫晴一愣,尚未開口,就被小丹搶先一步——

「我家小姐還沒婚配,但也絕不會配你這老爺爺!」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年紀多大把,還想老牛吃女敕草!」葉東飛也不屑開罵。

兩人互看一眼,突然覺得好有默契,爽朗的握拳一擊,再同仇敵愾的瞪著老不休的魏富。

沈元卿瞧著他的目光也襲上一片冷意,不,該說是懾人煞氣。

魏富知道眾人誤會,老臉倏地漲紅,一手抖抖抖的直指著他們,咬牙怒道︰「你們——你們這兩個奴才胡說什麼!本爺三妻四妾都有了,這丫頭的年紀比我的孫女都小呢,我是替我的嫡長孫看媳婦兒的!」

「我似曾听聞晉北城第一首富相當疼寵嫡長孫,曾在佛前立誓,只要誰能治妥嫡孫之命,將給身家一半財產當謝酬。」李樂淡淡的道。

「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這事轟動一時,不少大夫前僕後繼的去,但都無功而返,听說是得了怪病。」葉東飛直率的狠瞪魏富一眼。「你這老家伙真壞心,晴兒姑娘會看病,你倒好,讓她成了孫媳婦去醫你那嫡孫藥罐子,也不必花上那一半財產,一舉兩得!」

「才不是!我那嫡孫能好,要我變成乞丐都行,但就是……」魏富哽咽了,老眼泛淚。

這魏富看來是性情中人,也是真心的疼愛嫡孫,溫晴不忍的將袖中絲帕交給他,讓他拭淚。「富爺,貴嫡孫一事,我也曾听聞,家父是朝中太醫,曾言有不少退休老太醫都曾前往看病,他們不是為錢,只想探知有何奇病如此難治。」

小丹馬上想到一件事。「原來就是老爺說的讓幾個御醫都搖頭的晉北病例啊,那老爺爺,我家小姐當時說了,那麼多老太醫都沒轍的事,不是她沒志氣,而是不認為自己的醫術會高于他們,您可以斷念了。」

「可是……」

「小丹的話就是我想說的,真的抱歉。」溫晴致歉。

魏富心里難過,絲帕揪得緊緊的,老淚縱橫也不擦拭,哪有一開始的趾高氣揚。

溫晴算是個二世醫,怎會不清楚病人心里的煎熬比當事人更苦,她輕嘆一聲道︰「這麼著,若是有機會到晉北,我定上府為貴嫡孫看病可好?」

魏富老眼一亮,用力點點頭,以袖子胡亂拭淚。「那老夫等你,就等你,你到晉北,隨便抓一個人問,就知我第一首富的宅院所在。」

「嗯。」

魏富終于破涕為笑,將絲帕還給溫晴後,滿意的帶著奴才下船。

小丹笑咪咪的要將五十兩收進包袱里,沒想到小姐卻要她將銀子還給石浪,她不滿的嘟起嘴,最終還是在小姐不容反駁的目光下,心不甘情不願的將銀子交給了石浪。

溫晴看著沈元卿道︰「那對母子之事由晴兒起,現在有錢了,自然是晴兒該付。」

沈元卿凝睇著她巧笑倩兮的容顏,平靜心湖又起了些漣漪。

船,啟錨開離碼頭。

船行一日又一日,沿途峰奇水碧,覆層皚皚白雪,風景奇佳。

未料某天沈元卿的胸痛又犯,溫晴這次也卯起勁來下針、按摩,只可惜忘了先在靖城買些藥材帶上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就有此感。

在她的醫治下,沈元卿的疼痛減輕了,但話也愈來愈少,原因當然是因為她。每回近身治病,她的小手不避嫌的在他結實果胸上又按又模,明知她是在替他治療,但他並非柳下惠,而且他也唾棄自己不該起的欲念,所以只要一得空,他不是靜坐就練功,努力撇除雜念。

小丹與葉東飛看對眼,兩人對打也說笑,頗有打情罵俏姿態。

石浪跟程皓愛上下棋,兩人一盤接著一盤下,但石浪太弱,輸得淒慘,再加上葉東飛嚷著押注,石浪荷包大傷。

李樂大多時間與沈元卿對談,兩人都曉得回京後接踵而來的麻煩事肯定不少,他們得事先沙盤推演一番,其余時候,李樂會邀溫晴下棋。

有一次他與溫晴對弈時,實在忍不住好奇,問她贏了主子爺,想要求主子爺替她做什麼事。

沈元卿剛好正在觀棋,不免也感到興味的望著她。

溫晴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轉,這才回道︰「只是想想王爺幫忙安排我跟國公爺下三盤棋。」

聞言,李樂不免一怔。

沈元卿也有些錯愕的問︰「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她笑。

這心願听來極小,但仔細想想,卻又不小,能跟老國爺對弈應該也是不少自認棋藝好手的夢想,這麼想來,也能理解,于是沈元卿點點頭,將這事兒記在心上。

轉眼間,船行已十日,船夫告知兩方人離京城約剩一日的路程,他們便開始為離船做準備。

此刻,偌大的廳堂,沈元卿和四個心月復同桌用晚膳,邊吃也邊聊著進京後,先行回家梳洗,再一起進宮面聖等事宜。

這段船行日子,一日三餐還分兩邊,是溫晴提議的——

吃飯還是得自在舒適,大家共桌吃飯,不說話悶,說了還得顧及男女、恰不恰當,就分開用餐吧。

所以溫晴和小丹在艙房內用餐,沈元卿等人則在一樓大廳用餐。

酒足飯飽,船上奴僕清理桌面後,送上一好茶,替五人各倒了一杯後,再度退下。

船行至此,從窗外看去,是一片漆黑,顯然是不著村也不著店的。

眾人啜飲著茶,話題也不自覺轉到溫晴身上。

「爺怎麼不跟晴兒姑娘說,她要跟國公爺下棋的心願對爺來說易如反掌,爺都要跟國公爺當親家了。」葉東飛問得直率。

「什麼親家,爺要是會答應,又何必搶著先娶繼室?就讓皇上賜婚給擎風罷了。」石浪棋藝差,腦袋還不笨。

沈元卿抿緊唇,想來也悶,凱旋回京沒半點欣喜,只有滿月復無奈。

他一向知皇上不信任他,也早早得到風聲,皇上跟心月復為了要拿捏住他沈家,趁他此次回京,要將老國公徐辰方的孫女徐洛嵐賜婚給兒子。

但兒子早熟,已有心上人外,徐洛嵐的皇族身分高于兒子,在這樣的婚姻里,兒子硬生生矮了一截,再加上父子間原本就因為他在外征戰不親,皇上這一賜婚,父子劍拔弩張、嫌隙與沖突肯定不少。

且國公爺在朝延派系屬于保皇派,而他則是保持中立,可以預見,國公爺會在台面下逼著兒子選邊再下指導棋來箝制自己,看是喝敬酒還是罰酒,這也是皇上打的如意算盤。

「爺有什麼打算?」李樂看著靜靜喝茶的主子。

這一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沈元卿。

沈元卿以指輕扣茶杯,放下杯子。「我的婚事不能辦得太快,至少得拖過半年,屆時,皇上若仍執意為摯風賜婚,對象也不會是國公爺的孫女。」

「怎麼說?」葉東飛困惑的問道。

李樂輕笑道︰「爺的意思是,國公爺相當疼愛孫女,徐洛嵐這半年再不婚配,就過十七了,依國公爺的個性,不會讓她拖太久,屆時,皇上就算要指婚,也指不到她。」

徐洛嵐雖是皇室中人,但在外風評不錯,是個進退有度、貌相端秀的閨秀千金,但因為國公爺也只有這麼一個孫女,千挑萬選,也沒看上一個足以匹配的孫女婿,才蹉跎了年歲。

「那可真的要拖過半年,屆時,皇上再怎麼替爺找親家,也不會找上像國公爺這麼難對付的保皇派。」葉東飛猛點頭,再看看眾人,還是忍不住又問︰「爺的繼室人選呢?總得有人才行。」

沈元卿抿緊唇,這也是最讓他頭疼的事,雖然京城不少大家閨秀,但要他選,他還真不知該選誰。

其它人都沒有說話,主子年三十三,戰功傲人,且外貌英俊挺拔,心儀仰慕的千金不在少數,更何況,入主沈府是正室之位,就是個王妃。

「你有建議?」睿智的李樂直接挖了個坑等他跳。

「晴兒姑娘很入眼啊。」葉東飛想也沒想的就月兌口而出。

李樂饒富興味的目光立刻轉向主子,主子的神情看似波瀾不興,但那雙黑眸隱隱透了點悶,看來,這幾日溫晴打著大夫旗子,頻頻近身醫療,也讓主子百年不動的心湖起了些水花。

室內靜悄悄,眾人耐心等著某人發表意見,沒想到主子只道——

「休息了。」

淡漠的一句話,眾人就知該適可而止,只好在心里暗嘆一聲,起身回各自艙房。

李樂走到房門口,葉東飛頓了一下,跑上前拉住他,小小聲的問︰「爺跟晴兒真的不行嗎?你腦袋好,想個法子,我們可以幫忙扮月老。」

「我相信爺是動了心。」李樂搖搖頭。「晴兒年紀雖小,卻有著我們軍人的直率,她心儀爺也不扭捏,只是……我也不免遲疑,爺的府里那麼多人,她是否真能應付。」

威遠王府里的人實在不少,一個比一個難纏,饒是溫晴冰雪聰明,但她年紀還這麼輕,要怎麼擺平?光想到這一點,連他也不免猶豫了,遑論是爺,但京城不遠了,爺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思考人選了。

夜幕下的京城,街道雖然積了雪,不少商家仍開門,往來人車也多,而靜謐莊嚴的威遠王府內,晚膳剛結束,周氏擰眉瞥了外頭一眼。「元卿這回征戰返家的時間比過去都久了些。」

「祖母,爹不會有事的。」沈擎風放下茶杯,看著硬是撐起身子與他們這一干兒孫用餐的老人家。

「老夫人,這次王爺回來,會在家里多留些時間,擎風已經十七,蒙皇上重視,也是個負責校場的副將,是不是該將他的婚事也辦一辦?」董氏邊說,邊意有所指的先看看俊秀非凡的沈擎風,再看看自己的女兒。

沈擎風蹙眉,看向楚楚動人的呂曉嬋,兩人雖是青梅竹馬,但是在他眼中,呂曉嬋就像妹妹,他對她並無其它想法。

董氏見他沒說話,連忙看向沈葳葳笑道︰「葳葳也十五了,轉眼就及,哥哥娶了嫂嫂,也多一個人幫忙婚嫁……」

「我說董氏,你也只是擎風跟葳葳的阿姨,這王府有老夫人、王爺,還有我這姨娘在,他們的婚事輪得到你來操心嗎?」沐馨華不悅的打斷董氏的話,一雙鳳眼望著坐在一旁、才兩歲多的兒子。

兒子可是她能不能在王府扶正的籌碼,她所有的心思雖然都放在兒子身上,可也見不得有人妄想將女兒硬塞進王府,跟著享受王府的榮華富貴。

「你這話說得太過了,他們可是我過世的姊姊的親生兒女。」董氏按捺下心中的怒火,眼眶泛紅的哽咽道︰「我知道我姊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們……」

「是嗎?我想你姊姊最放心不下的,應該是你吧,嫁給空殼子世家,時不時帶著女兒來這里串門子,攏絡她的親生兒女……」沐馨華冷冷的瞪視著臉色丕變的董氏。「還不忘殷殷提醒兩個孩子要記著他們苦命的娘親,別讓外來的人佔了她的位置,還借著兩個孩子的嘴替自己討些好處,真是丟人啊!」

「你、你——你管好自己再說吧!」董氏被當面批評,也火大了。「看看瀧瀧,都八歲了,你有好好看過她嗎?只知道把她扔給老夫人照顧。」

沈瀧瀧正將一塊雞肉塞進嘴里,腮幫子鼓鼓的,再加上一張圓圓的臉,圓潤潤的身材,相當可愛,也因為是吃貨一枚,她的心思都在食物上,壓根沒听見大人在說什麼,反正只要董氏母女來用膳,飯桌上一向都很吵。

沐馨華不悅的鳳眼兒一眯。「我生下她,就听老夫人吩咐到荒涼的邊城去伺候王爺了,直到懷了梓風,身體不適才返京。」

「那你生下梓風後,怎麼不去邊城了?」

「我孕吐數月才生產,身子極虛,又得照顧兒子……」

兩人果然又吵起來了。

沈擎風黑眸一眯,抿緊薄唇,一個是姨娘,一個是姨母,全是長輩,他無法制止,但他還是沖動的起身,冷冷的道︰「我吃飽了,你們慢用。」丟下話後便快步離開。

呂曉嬋一愣,連忙跟著起身。「我去陪表哥。」她微提起絲裙,不敢跑,端莊的離席,但早已不見大步走出的沈摯風。

見沐馨華跟董氏還在吵,周氏的頭隱隱發疼。「好了,你們別吵了。」

但兩人愈吵愈大聲,沈瀧瀧趁機猛塞食物,見兩歲的弟弟嘴兒一扁,眼眶泛紅,她馬上將塞入嘴巴的食物拿出來再塞進他嘴里,姊弟倆吃得津津有味。

「天天來吃,我們王府沒欠你們!」

「我是來關心擎風、葳葳還有老夫人,老夫人雖然還管家,但時有心力不足,就怕讓你給虐待了!」

听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周氏的頭愈來愈疼,身子更是不舒服了。

沈葳葳听不下去了,啪的一聲,以筷子拍桌,不滿的道︰「姨娘,是我請姨母跟曉嬋過來用膳的,你有意見?」

年紀漸長,她其實也知道姨母的確在打家里的主意,也想將表姊跟哥哥湊成對,這樣的心思,她不喜歡,但不可否認的,姨母的確從小到大代替亡母給了她親情,就憑這一點,她是感恩的,心自然也稍微偏向姨母那一邊……一點點。

沐馨華瞪著這個有著花容月貌的嫡長女,卻不敢多說什麼。周氏相當疼愛她,她又恃才傲物,難對付得很!

看著吧,等王爺回來,她就要提醒王爺,婆婆替葳葳訂下的何公侯府的婚事也該辦一辦了。

周氏無言,在她眼中,沐馨華跟董氏就像王府的內憂外患,只要兩人一踫在一起,總是搞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偏偏她身子骨不好,長期養病,著實沒力氣解決她們的問題。

看來,兒子這趟回來,她這個老太婆一定要逼他娶個正室,替她管管這兩人。

一家子各有心思,就連追沈摯風出去的呂曉嬋亦然。

即使入夜,打了燈的王府花園在細雪下,仍是美輪美奐,天氣極寒,沈擎風練功之人不畏冷,呂曉嬋站在他身後久久,見他連動都不動,連忙雙手環抱自己後,再不輕不重的哈啾一聲。

果真,此聲引起站在銀雪紛飛下沉思的沈擎風的注意,他一回身,見她連外袍都沒披,直接拉著她的手進到溫暖的側廳。

呂曉嬋羞答答的低著頭,再輕仰起頭看著他俊秀的臉龐,她是真的心儀他,也只想嫁給他,但她也知道,一心只想跟著王爺上戰場的沈擎風根本不思兒女情長。

「表哥,你別在意我娘的話,我知道你想上戰場,不急婚事,我會勸我娘別再提,絕不會讓你為難的。」這番話自是口是心非,但她想博得他的好感。

沈擎風吸了一口長氣,再重重吐出,他看著她天真美麗的臉上的歉然,搖搖頭。「與你無關,姨母也是為我好,沒事的。」

她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沈擎風心思仍重,他敬重父親,但威震八方的父親從不了解他的夢想是盼著有朝一日能與父親一同上陣殺敵,但他一年年長大,父親跟他的距離鴻溝就與父親建立的軍功一樣,愈來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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