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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還活著 第三十八章

「阿福,我還是先走好了。我還有事!我忙,回頭見!」說罷,也不給錢香福挽留的機會就要跑。

「唉,大丫——」錢香福只來得及扯住她衣袖一角。

大丫連忙止步,回頭扯回衣袖——這是新衣,可不能被扯壞了。然後在阿福耳邊交代一句︰「吃剩的酒菜記得打包給我啊,送到我娘那兒就好。」到底還是饞好吃的。說完,就跑了個不見人影了。

錢香福挑了挑眉,完全沒想到秦勉的官位竟然可以拿出來嚇人。

「她怎麼了?」秦勉走到她身前,問。

錢香福抬頭看他,目光中滿是稀奇。

「她被你的衣服嚇跑了。」伸手指了指他胸補上的獅子。「大概是這只獅子會跳出來咬人吧。」

秦勉聞言,哈哈大笑,伸出一手將她攬進懷里,完全不避諱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那你怕嗎?」他問。

「你覺得母獅子會怕公獅子嗎?」

秦勉回想了下秦家村的自家祖宅方位,不是很確定地問她道︰

「香福,咱老家是位于梅川河的東邊是吧?」

「可不是嗎。」錢香福撇嘴笑。

秦勉也笑了笑,沒再繼續說下去,攬著她往酒樓的方向走,並朝後招呼了聲︰「走了!吃飯去!」

幾個心月復下屬同聲一應,跟上了。

落在最後頭的王勇悄悄扯了扯唐吃的衣服,問︰「我怎麼覺得頭兒有點懼內的樣子……」

就算不太聰明的人也不會接他這個話題,所以沒人理王勇。

王勇想了想頭兒剽悍的武力值,也決定明智地不談這個,但嘴巴實在閑不住,于是更小聲道︰

「我婆娘想知道嫂子抹的是哪家的香膏,如果不貴的話,她也想買呢。說是清爽好聞又奇特,她從來沒有聞過。可頭兒說嫂子是不抹這些東西的,我家婆娘不信,要我今兒一定要親自問嫂子呢,也不知道嫂子肯不肯說。」

紀智道︰「是怎樣的香味?你家婆娘是制香人家出來的,有什麼味道沒聞過,竟會稀罕嫂子抹的?帝京的香鋪賣的就那幾樣,嫂子總不可能變出特別的香膏來抹。老實說,她還真不愛那些,我信頭兒的話,大嫂肯定沒抹。」這位大嫂只愛糧食。

王勇想了下,道︰「我們剛才離大嫂那麼近,實在也沒聞到什麼香味。不過我婆娘說,她最先聞到的是很淡的桂花香,後來又有點冰荷草香,最後甚至還像是新出籠的饅頭香。哈!你說怪不怪?有哪種香膏會做成饅頭味的?」

「所以這一定是你婆娘亂想的,不可能有這種香味。」唐吃很肯定地道。

「我也這麼覺得啊……所以不知道等一下要不要問……」王勇很遲疑。

「問吧問吧,反正頭兒的拳頭你又不是沒挨過,不怕的!」幾個軍漢一同起哄,笑笑鬧鬧地跟上頭兒早已大步走進酒樓的步伐。

紀智笑著跟在後面,在踏進酒樓之前,突然停住身子,朝後望了下。

幾步外,宋二子站在那里,臉色微變,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帶著幾絲抑制不住的痛苦與悲傷,還有,期盼。

說是吃完午餐就放她回家,然而,眼見火紅太陽從中天墜到西邊,彩霞布了滿天,她的手還被秦勉緊緊握著,她的人還在軍營外頭待著。

所有來給軍漢送行的人早都被驅趕離開了,就剩他們兩人躲在軍營外不起眼的角落,滿心依依不舍;沒有訴諸語言,只能將手抓得很緊、更緊一些,抓痛也沒關系。會痛,就是知道他還在。

他將臉埋在她頸邊,突然低聲道︰

「以前我靠近你時,就隱隱覺得像是聞到了一種香味,像是加了糖的白面饅頭——」

「不可能,就算你是狗鼻子也不可能,那時我一個月才洗幾次澡,渾身都在發臭。」

「我是真的聞到了。我的鼻子很靈,各種味道混著聞,都能把每一種味道分辨出來。當然,那時你身上有各種汗臭味蓋著,還被黑漿果汁的酸味隱著,一般人是絕對聞不出來的。後來你嫁我,洗去了黑漿果汁,又無須蓬頭垢面保護自己之後,那味道就更清楚了。你天生帶香,對吧?」

「也不算帶香吧……小時候有很多人要吃我,就是認為我身上有白面饅頭的味道,我自己是聞不到的。」那真是個不愉快的回憶,至今她已經不太去想起。「中午王勇問我抹什麼香膏,我只好隨便說是家里自己制的香,回頭得問一下祖母,看她那邊有沒有什麼方子可以唬弄一下。」

「咱家有很多制香膏的方子,等回到秦家村之後再找找,到時我跟你一起制香,把那些已經失傳的香味都炮制出來。」

「你這個大官,哪來的空閑制香?」她笑睨他。

「等戰事一了,不就有空閑了嗎?」

「本來我也是這樣以為的,但是從大丫那兒,我知道了你這種穿緋袍的,以後沒仗打了,也不會被排進解甲歸田的行列。你那位上將軍是要讓你當勛貴的,你的前途敞亮著呢,誰敢讓你縮在作坊里大材小用地制香?」

秦勉笑了笑,沒接這話荏。深吸一口氣,道︰「祖母將你取名叫香福,肯定不是因為前頭有個叫錢芳的姑娘,而是你身上確實有香味,對吧?」

「別再談這個香味了。」她不認為這有什麼好說的。

「別惱。」他摟著她輕聲安撫。「這味道很好,軍中幾乎頓頓都有饅頭——雖然不一定是白面,但饅頭味兒都差不離,所以分別的這些日子,我可以常常「聞味思人」,這真不錯。」

她被他的話給逗笑。說道︰「能被你天天地想、頓頓地想,我也算是沒白當你十來年寡婦了。」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我明日就要出征了,你該對我說些好听的。」

「我才不說那些虛話,一點用也沒有。」她偏不說。

「可我想听,就想听你說些虛話,對我來說很有用。」

「我想不出可以說什麼。」

秦勉抬起頭,額頭抵住她的,輕道︰「你要說會等我回來,說會給我生兒育女,許了今生相伴到老還要許來世的緣分,最好是生生世世永不分開。」

她驚笑。

「你……這也太貪心了!」她都沒想過那麼遠。

他就是這樣貪心,就是要她對他有相同的依戀——

「我走後,你不用像我一樣天天想你,可是你得等我,像顆望夫石那樣地等我。你一直等著,我就回來了。」

如果,回不來了呢?

她心底這樣想,本來也想開口問,但心口突然像被針錐刺擊般地痛了起來,讓她一時發不出聲音。

她沒問出口的話,他像是知道般地回答了︰

「我不會死,我會活著。你沒有當第二次寡婦的機會!」斬釘截鐵的口氣,像是山岳般無可撼動的誓言。

誓言一起,就要索求回應,于是他緊緊盯著她的雙眼,索道︰「對我說些好听的。說些讓我听了非回來不可的話、說些即使死了也一定要回到你身邊的話、說些讓我不敢死的話!嗯?」

「我……」錢香福整個人被他箝得牢牢的,連呼吸都顯得困難,但她並不想掙月兌,也不想向他抱怨求饒。就要分離了,這點痛算什麼?她覺得他可以將她弄得更痛一些,讓她的身體可以更深刻地銘記,可是她知道,這樣的力道已經是極限了,再重些的話,他定然舍不得……

就在兩人難舍難分之際,一聲壓低的殺風景聲音自另個角落傳來——

「頭兒!頭兒!上將軍來到軍營了!您得快些回去了,上將軍一定會點兵的!」這是幫他放風的杜實,聲音很急。

秦勉一怔,目光仍纏著她的雙眼,而凶狠箝著她身子的力道卻是漸漸地卸松了,像是冷靜又回到他身上,而原先失去理智的急切已經被他壓到心底最深處。

「我得走了。」他語氣很輕,像是呼吸一樣地輕。

從早上醒來,他就一直說著這句話。然後說到她給他送到軍營、說到一同吃午飯、說到日落西山,然後她還在這兒,被他看著、被他抱著、被他緊握著雙手。

「嗯,你走吧。」她沒想到自己的聲音可以這樣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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