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單行 第八章
孔家這陣子多添了一個金孫孔霓，雖是女娃，孔老爺子依然寶貝疼愛不已，廣發邀請帖來給滿月的女娃祝賀，因此這日的孔家可說是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孔玉書因為有傷在身，理所當然沒有出席，老爺子也不勉強，免得他的出現轉移了焦點，喜事倒成了一場禍事。
外頭熙熙攘攘，內棟的孔玉書房里倒是安靜的連窗外樹上的蟲鳴及風聲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病了？」孔玉書修長的指尖滑過書頁，在上頭頓了頓。
「確切點說，應該是病還沒好吧？听說藍曉曉一回到香港，當天晚上便被急診送醫，在醫院一直住到過年前才回家。」
「為什麼不早說？」孔玉書終于抬眸。
孔玉風聳聳肩。「大哥有問過我嗎？」
是沒有。孔玉書無語。
他只是一直在等待，等待她或許哪一天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她卻狠心的一次也沒出現過。
竟是病了嗎？
握書的手一緊，竟有些躁動不安了。
孔玉風看著他一笑。「不過大哥不要以為藍曉曉之所以一次都沒來探望過你的傷，是因為她病了。」
「怎麼說？」
「或許應該這麼說，她是因為一直沒來看你，所以才會生了一場大病。」
孔玉書眯起眼。「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她忍著不來看你，才憂思成疾。」
孔玉書斜了他一眼。「你是算命的嗎？」
「我離那個境界很遠，只是推理。你因為她而受傷，正常人都會去慰問探望甚至道歉一番，一般人都該做的事她偏偏沒做，除非她真是狼心狗肺，不然就是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什麼？」
「跟你劃清界線啊。」
孔玉書的心一窒，竟有點悶。
孔玉風看了他大哥一眼，又笑道︰「大哥你也是用心良苦啊，使了苦肉計，直接讓唐彬的父親將他送出國，連半句都不敢吭，轉過頭來還得好好供著你，怕你告他兒子傷害，既保全了藍曉曉，也保全了你的事業前途，姜果然是老的辣。」
陰謀詭計被識破，孔玉書依然臉不紅氣不喘。
這陣子藉著傷重之便，在家里修身養性，自覺道行又更上了一層。
「你還是快出去應付那些來喝滿月酒的客人吧，不要在這里煩我。」根本是看好戲來著，一點都不像個當爹的人。
「要我替你備車嗎？」
孔玉書眼皮一跳。「備車干什麼？」
孔玉風也不點破，一笑。「反正我替你備著就是，需要的時候馬上就有車子可以用，也不會驚動老爺子。」
藍曉曉懶懶地躺在被窩里，床前的爐火燒得旺，偶爾還可听見炭火聲作響的聲音。
藍家大宅是非常古老的舊式宅院，前廳後進，園林回廊，就像古代王爺官邸一般，現代的暖氣什麼的也有，可是使用頻率非常低，不是太冷的天，通常都以火爐燒炭，還兼之煮茶烹茗，也算風雅。
她輕咳數聲，合上雙眼想睡卻睡不著，可醒來也打不起精神做任何事，這樣的狀態打從她考完期末考回到香港後便持續至今。一開始是因為那場來勢洶洶的感冒，為了準備考試她一直死撐著，一考完回到香港便整個病倒，管家把她送到醫院去，足足有十來天，每日頭暈目眩下不了床。
有一度，她以為自己可能就這樣躺著躺著便死了……
幸好過年前身子好轉些，她便出院回家靜養。
家瑞安靜許多，空氣好，有花可賞、有景可瞧，偶爾便像今日這樣，偷偷喝點醫生禁止的茶或咖啡因什麼的，暫時忘了自己還是個病人。
這場病，生得好，莫名其妙的讓她有一種跟某人共體時艱的感受。
他痛，她也痛。
是不是就可以兩不相欠了呢？
「你還真病了，我以為是推托之詞。」熟悉好听的嗓音輕輕的在床邊響起。藍曉曉剎那間以為自己產生幻听……
她睜眼，一張小臉探出被窩，站在眼前的人不是孔玉書是誰？藍色毛衣，黑色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藍色運動鞋，一派的休閑自在。
他看起來……好極了。
她的視線移到了他被刀刺傷的右月復部，就定格在那里，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她卻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你怎麼……來了？」短短一句問話，差點害她舌頭打結。
「有人替我備車，我就來了。」
這是什麼回答？
「那你怎麼……進來的？」藍家大門大院的，怎可能沒人通報，就讓一個男人進她的房？
「翻牆進來的。」
「翻……」藍曉曉從床上爬起來，視線再次移到他的月復部。他瘋了嗎？不是說受很重的傷嗎？還翻牆？那傷口不會裂開嗎？
孔玉書好笑地看著她的表情，她明明就很關心他的傷勢，怎麼可以忍得住一次都沒來看他？
「要我月兌衣服嗎？」
嗄？藍曉曉愣愣地看著他。
孔玉書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我看你一副很想把我衣服扒開來看的樣子……我不介意自己月兌。」
聞言，她微紅了臉，躺回床上，把被子抓起來遮住臉。
「我對你的身體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走吧，你不知道你這樣闖進一個女人房間很沒禮貌嗎？」
「听說你病了，我當然要來看看你。」
「沒那個必要……你受傷我也沒去看過你。」
「你是個狠心的女人，我可不是那種狠心的男人，再怎麼說，你也是差點成為孔家媳婦的藍家小姐，大過年的還病得躺在床上，一個人可憐兮兮又孤孤單單的，我怎麼可以不來關心問候一下。」
「那你關心過也問候過了，可以走了吧？」
「我知道你是因為太過內疚所以不敢來看我一眼，所以我親自過來見見你，讓你知道我沒事，可以放心了，這樣，你的病是不是可以快一點好起來？」
听起來，倒像是他擔心她的病似的。
藍曉曉的鼻子有點酸，不明白這個孔玉書為何要對她這麼好？
她不想被感動，因為她從來沒有忘記這個男人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叫她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
是的，他曾經如此的厭惡她，她怎能忘？
她因為他對她的好，被整了將近半個學期，她怎能忘？
就算最近他對她的好，已經讓她差一點就忘記他曾經是個可惡的大壞蛋……但關于他究竟是壞蛋還是好人這件事，她真的已經不想去弄明白。
如果他真的是壞蛋，她遠離他才是上策。
如果他真的是好人，她也一樣得遠離他……她不想對一個根本不可能屬于自己的男人產生不該有的心動，那無非是自討苦吃罷了。
閉上眼，藍曉曉冷冷說道︰「我有請你為我做任何事嗎？難道那天你跟唐彬打架，是因為我叫你這麼做的嗎？不是吧？既然不是，為什麼你受了傷，全世界都在怪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得到這樣莫名其妙的對待？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故意對我好，害我走到哪里都被人家欺負，難不成你覺得我被整得還不夠慘嗎？你竟然還故意為我受了傷，讓我背上害你差點死去的罪名？
「我為什麼要對你感到內疚？這真是太可笑了！我藍曉曉又不是笨蛋傻子，難道還會被你騙？以為你有多少真心？不過就是一些欺負人的伎倆罷了，我恨你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想去看你？」
罵人的話，一氣呵成，不知事先準備多久了，才能一口氣把它完整說出？孔玉書被罵著，心里的憋悶似乎又更深一層。
果然是很努力跟他劃清界線啊，還準備氣死他不償命……
人果真是不能犯錯的，以前他有多厭惡她，現在她大概就有多厭惡他。做一件錯事，可能要再做一百件好事，才可能讓人忘了他曾經犯的錯。
一般的女人，遇見有男人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恐怕都是感動到痛哭流涕、以身相許，但眼前的這位，卻在怪他多此一舉，給她惹來麻煩和妒忌。
「對不起，藍曉曉，我不是故意讓你這麼為難的。」就算之前是，這一回卻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就離我遠一點。」
孔玉書看著她背對他的身影，點點頭。「好，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說完，他起身離開，還替她關上了房門。
藍曉曉翻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愣愣地瞪著被關上的門板——
他不會又要翻牆出去吧？
跳下床，赤腳便追了出去，卻見門口地上滴了一滴鮮紅的血液，她的心一緊，目光再往前看去，一滴又一滴，像是指引的記號似的，往前方那條小徑蔓延而去……
她不自主地跟上去，沿著血滴慢慢往前走，一直來到一處高牆前，她往上望，牆邊真的有被血染紅的痕跡。
該死的笨蛋……
藍曉曉心驀地一痛，哭了出來，哭得很大聲，完全控制不了，淚撲簌簌地流，她用手拼命抹。
究竟在哭什麼呢？連她自己都不是很明白……
是心疼他的傷？還是心痛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小姐、小姐，你怎麼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嗎？」小丫頭們聞聲急忙奔過來，上上下下查看著。「唉呀，小姐，你怎麼沒穿鞋就跑出來？腳都流血了，我馬上叫醫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