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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行天下 第十三章 追緝逃亡妃

春家三姊弟回山東的途中,春芸姝接到驀允派人告知攝政王命她回頭,可她只是冷笑以對,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繼續走,幾日後回到山東,終于見到整整一年未見的爹娘。

春冬山夫婦見兒女歸來,自是高興不已,尤其是謝玉娘,抱著三姊弟又哭又笑的,是想極了他們。

三姊弟在路上時商議過了,為免爹娘多操心,回來時並未多言在京城發生的事,只道想念爹娘了,所以回來探親。

但此番得罪了驀允,怕連他們一家在山東也不好待了,私下盤算要哄兩老離開山東,一家人到外地另起爐灶。

可這事還來不及與兩老商量,春芸姝回來的消息就先傳開了,春芸姝成攝政王寵妃一事,全山東都知道,並將此事視為山東之光,眾人得知她回來,爭相來拜見,想與她套上些許交情,這才好與驀允拉上線。很快地,春家大門的門檻幾乎被踏破了,四處送來的禮物也是一車接一車,春冬山夫婦見狀也感到困擾,但這群人馬屁拍得極響,說是他倆福德好才生出貴女,甚至福澤了鄉里,捧得兩老都笑開懷了。

兩老當初也沒想到二女兒上京後會與驀允有這番姻緣,這會二女兒也算衣錦還鄉,他倆是大大沾光了。

「姝兒,今日又來了四撥人都教爹娘替你擋了,可這會來的兩人你可不能再推了,他們是山東總督盧患與巡撫李民生,兩人都親自上門拜訪了,你說什麼也得和人家打打招呼,否則人家要說咱們春家得勢後就目中無人了,這樣爹日後也不好做人。」春冬山臉色為難的朝春芸姝說。

「是啊,你也真是的,怎麼回來後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對上門來的人一律拒而不見,這態度不是做人的道理,太過驕矜只會得罪人啊!」謝玉娘看不下去的叨念。

春芸姝嘆口氣。「爹、娘,這些人上門來無非是想與女兒攀親帶故討個好處,這樣的人,女兒有必要去應付嗎?」她無奈的問。真沒料到回來後,反而片刻不得安寧了。

她這話讓春冬山動氣了。「你也太不知好歹了,要知道,爹自從卸了官職成了一介白丁,多虧這些人平日還瞧得起爹,肯來走動,在外對爹也是多有禮遇,爹才能在卸任後繼續順心遂意的過日子,可你卻自大地當這些人都是來佔便宜的,旁人不知,豈不是以為我是這樣教女兒的?」

春芸姝听了這話多少明白了,她跟了權勢滔天的驀允,眾人當然對爹娘極盡禮遇,若非如此,誰會對一個身無官職,失意又家道中落的人多看一眼,她不禁再嘆一口氣,自己靠著驀允這棵參天大樹,一家倒是沾了不少好處,幾乎全都雞犬升天了。

唉,她與驀允的事看來是不能再瞞下去了,得讓爹娘知道真相,否則兩老哪里願意離開此地。

她倏然站起身。「好,我去見兩位大人,不讓爹娘難做。」她說。

春冬山夫婦听了高興,馬上跟著她一起往大廳去。

廳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接替盧信剛的山東總督盧患,另一個則是繼任春冬山之位,現任山東巡撫李民生,兩人一見她現身,立即笑容滿面的迎上去。

「卑職見過春側妃。」兩人連聲。

她瞧了兩人一眼後,含笑道︰「兩位大人客氣了,都請坐吧。」她招呼他們坐下,也讓春冬山夫婦坐一旁。

可兩人好不容易見了她的面,哪有工夫閑坐,忙又涎臉的貼上去。

「春側妃難得回鄉,卑職今晚在天香樓設了席給春側妃洗塵,還盼春側妃賞臉。」盧患先說。天香樓是全山東最豪華的餐館,設宴在那可是花大錢了。

「天香樓盛名在外,讓總督大人破費,如何好意思?」

「春側妃說笑了,不過是頓飯,哪里需介意,重要的是春側妃肯賞臉。」

「既然盛情難卻,那我便帶著爹娘一道去大飽口福便是。」她同意去了。

「還有卑職這兒呢,那巡撫的官宅卑職搬進去後,特地將您那閨房給保留著,至今動都沒動過,卑職的賤內想請您過去坐坐,回味一下做閨女時住著的地方,順便嘗嘗賤內的手藝。」李民生見盧患討了好,也趕緊湊上說。

她笑得感激。「李大人有心了,我確實對那處屋子是極想念的,況且還有令夫人手藝可嘗,那定是要走一趟的。」

李民生大喜。「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移駕卑職那……」

「怎麼成,這就去你那兒了,我晚上天香樓的席面怎麼辦?春側妃還是改日再去舊宅逛吧!」盧患馬上道。

「先去我那兒再去天香樓怎不行,就你盧患的席面重要,我的就能延了嗎?」

「李民生,你說這什麼話?春側妃是先答應我今晚的宴席,你從中做什麼梗,是想與我翻臉嗎?」

「翻臉就翻臉,我還怕你不成?」

兩人爭執不下搶起人來了。

春芸姝抿笑,朝迭在桌上大大小小的禮品走去,不用想也知那是拿來進貢給自己的,可仍裝腔作勢的問起。「這些東西……」

她才問起,兩個爭得面紅耳赤的人立刻停止吵鬧了,盧患趕著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春側妃笑納。對了,卑職也給春兄夫婦備了幾件薄禮,也請不要嫌棄啊。」他指著其中幾件厚禮說,周到得連春冬山夫婦的禮都給想到了。

春冬山當下即道謝說︰「太客氣了,怎也給咱們備上了。」

「好說好說,春兄夫婦也是我的好友,春兄更是官場前輩,對我多有指教,政務上惠我良多,春夫人的婦德受鄉里贊頌,我也想讓賤內與夫人多學習。」

這奉承的話說得好啊!春冬山深感被重視,謝玉娘也同樣笑得闔不攏嘴了。

李民生不甘示弱,立即搶上前也道︰「春兄愛喝茶,夫人愛吃梅花糕,我這不也特地讓人帶來了。」他笑著奉上兩樣東西。

「怎麼你也這般多禮?」春冬山夫婦連忙接下東西的說。

「當初要不是春兄在巡撫任內政務清明,我還無法順利接手呢。再說,平日就常勤走春兄這兒多加討教,總來怎好老是空手,且賤內與春夫人平素也有往來,賤內對春夫人可是佩服得緊,羨慕夫人教出的孩子都這般出息。」

春冬山夫婦見他對他們夫妻倆推崇至極,不免被捧得暈陶陶了。

「啊,除了春兄夫婦的禮,卑職也不忘給春側妃備上一份,還請春側妃笑納。」李民生回頭繼續對春芸姝諂媚,但哪里是一份,而是一堆。

春芸姝瞄去,有昂貴補品,還有純金的首飾,全都價值不菲,她不也唆,微笑全收下了。

「春側妃,這是用上等雞血石制成的鎮尺,還勞煩您轉交給殿下,就說是我李民生的心意。」他突然拿出揣在懷里的寶貝說。

「我也有傳世百年的養身健體的方子,此乃前朝御醫私藏之物,有錢也買不到,就獻給殿下了,請春側妃代為轉達殿下。」盧患也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張用金宣寫上的方子來。

她一手拿著鎮尺,一手拿著方子,瞧著眼前的兩件珍物為難的一笑。「兩位的忙,我恐怕是做不到的。」

兩人一楞。

「不過是代轉個東西,有何難?」盧患問。

「難的。」她搖頭。「因為我以後見不到殿下了。」

兩人一驚。「您是攝政王的寵妃,怎會見不到他?」李民生急問。

她垂下臉來。「不瞞各位說,我已被殿下厭棄了。」

「什麼?!」兩人表情像是同時被雷打了。

春冬山夫婦也驚詫不已。

「姝兒,這怎麼回事?你給娘說清楚啊!」謝玉娘趕緊拉住她的手焦急地問。

「娘,女兒這次回山東就是因為殿下已經厭棄了我,不要我了。」她拿出絹子抹淚。

「厭、厭棄了你?怎會這麼快就厭棄你?」謝玉娘愕然。

「這……你可是做了什麼惹怒殿下了?」春冬山也問。

「我不就是眼里容不下半粒沙,趕跑了他後院的一票女人後,他便惱了,說我太過悍妒,他也容不下我了……」那男人與許緹兒的事說不得,但她趕跑他後院女人的事也算事實。

「他趕你走?」

「他說再也不要見到我,我若敢再回去就對我不留情面了,也許會殺了我。」

春冬山夫婦這下臉色大變了。

「哼,自古妒婦哪有好下場的!七出中尤忌善妒一條,本官就說這女人怎能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分明有失婦道卻還如此蠻橫,這下終于自食惡果了!我佷子盧升好在是死了,若沒死,娶了你豈不更倒霉。」盧患馬上變了嘴臉,原來盧信剛是他的遠親,盧升是他的佷子,這會竟說出佷子死得好,不然娶她更慘。

「沒錯,不過就是一個說棄就棄的妾,還妄想管男人,管的又是高不可攀的攝政王,這是自不量力、恬不知恥!本官說春兄,你夫妻兩人是怎麼管教女兒的,真義女無方!」李民生罵人不落人後,連春冬山夫婦也罵了進去,「罷了,早該猜想到女兒也不是真受寵,要不,你早官復原職了,哪里會到現在還像廢人的窩著!是本官有眼無珠,與你白折騰了。」

「兩位大人說我的不是就好,何必連我爹娘都說,你們剛才不是還讓我爹的理政之才讓你們受益良多,還有我娘德行鄉里贊頌,說她教子有道?」春芸姝故意問。

「放屁,你爹不過就是個被罷官的迂腐家伙,酸腐之人哪里有能耐指導咱們什麼?」盧患啐道。

「你娘更是有失德性,瞧你,就養得不成樣了。」李民生也說。

春家兩老張口結舌,見兩人本來對自己奉承不已,一听女兒被厭棄,立刻換了張臉、變了個人,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太過分了,怎能對我爹娘說這種話,簡直欺人太甚!」不知何時躲在一旁偷听的春開平跑進大廳,氣極地道。

「你這小子听說在京城殺了人,居然還有臉回來,咱們山東可不是包庇殺人犯的地方!」李民生指著春開平說。

「對,你之前是有殿下護著,這樁案子自然沒事,如今你既回山東,本官就有義務重審,給德照親王一個交代。」盧患盤算著驀允既然不要春芸姝了,那春開平這小子也沒人護了,不如做點人情給李央,自己還能撈點好處。

春開平大怒,正要說什麼,春湘茹也來了,替弟弟道︰「開平沒殺人,這案子清清楚楚,要重審咱們也不怕!」

李民生听她出聲,哼了一聲,一臉鄙夷嗤笑。「這不是春家嫁到京城徐家的長女嗎?命帶煞星啊,不僅讓人

休了還克倒夫家,這樣的倒霉婦人居然也回鄉來丟人現眼了,山東都成棄婦的集聚地了。」

春湘茹聞言瞬間煞白了臉孔。

謝玉娘見不得女兒受辱,氣道︰「是徐家行事不端自取滅亡,與我女兒何干,況且是她不要徐家那無良丈夫,哪是遭棄?」

「胡說,這世道只有男人休妻,何來休夫之說。哼,本官說謝氏啊,你可真能生,三個孩子,兩個被休棄,一個是殺人犯,你還有資格說什麼嗎?」

謝玉娘氣得顫抖,就是春冬山也怒爆青筋了。

「滾,春家不歡迎你二人,立即給我滾!」他氣急敗壞的趕人。

兩人不屑的撇嘴。「哼,不用你趕,你們這滿府的倒霉味,咱們也不想多聞傷身!」李民生轉向春芸姝。「給殿下的東西就不勞你轉呈了,我自己送就可以了。」他從春芸姝手中拿回那塊珍貴的雞血石鎮尺。

「我這前朝珍藏的養身方子,也用不著你費神了。」盧患也抽回自己的東西。

「告辭!」兩人轉身要走。

「欸,等等。」春芸姝喚住人。

兩人連回頭也懶得轉過來,只側個身子。

「還有事?」盧患口氣明顯不耐煩。

「晚上天香樓……」

「天香樓一頓飯多貴,花的錢都是民脂民膏,取消了!」他不客氣的說。

可笑的是,竟還提民脂民膏,敢情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用自己的錢請客,是拿公家的錢做面子。

「喔,那李大人邀約回舊宅……」

「這幾日本官的夫人染了風寒,不便招待,這事等她病好了再說。」李民生方才還說賤內竭誠歡迎她過去的,這會換成「本官的夫人」後就沒法招待了。

「那好,明白了,不送了。」春芸姝不介意,漫不經心的擺手讓他們滾。

兩人重重哼一聲,甩袖急急而出,半點也不想沾染上春家的晦氣。

春芸姝失寵被厭棄一事,不到一天就如野火燎原般傳開了,原本每日門庭若市的春家轉眼冷清下來,再無半人上門求見。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世態炎涼,人情勢利,由此可見一斑。春冬山夫婦大受打擊,春芸姝雖不舍雙親受辱卻別無他法,只能用這麼殘忍的法子讓他們認清事實,過去奉承禮遇他們的人都不是因為敬重他們的為人,而是因為他們的女兒背後有個攝政王,如今少了驀允這棵大樹的庇蔭,所有人的真實嘴臉就顯露出來了。

春湘茹與春開平這幾日都幫著安慰老人家,順便勸著他們離開山東。驀允已經警告過了,春芸姝不回去,下場自理,想來他對她的耐性也已到極限了,她既選擇不回頭,那山東就不可久留,爹娘也得盡快離開,否則那男人一旦遷怒,兩老也難周全。

兩老本還舍不得離鄉的,可也明白就算自己不走,山東這群人現實勢利,絕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的,最冷不過人心,此地是不能再待了,昨日終于下定決心搬離山東,一家人到外地重新生活。

而他們決定去河北,多年前春冬山的友人欠了他一筆錢,後來這人突然過世了,他的家人就拿一塊田地抵債,這地就在河北,听說頗為肥沃,是良田,只是地方遠,春冬生多年來沒去理會,而今想起這事,那塊田倒是有用處,至少讓他們到了河北,不管自己種東西吃也好、租人也罷都不至于餓死。

兩老點頭後,鳳佳從昨日開始就忙著打包收拾東西,而春芸姝這會則是獨自坐在院子里吹著風。

當一切都靜下來,再無外事打擾後,她心中的情傷才逐漸開始蔓延開來。

她真與那男人劃清界線了,若再帶著一家人消失,兩人就真的徹底無瓜葛了。

從此,她的生命再不會有他出現……

思及此,她忽然胸口一陣劇痛。

許緹兒說,他愛她,若不是如此,又怎容得下李興坐皇位,他早早將那廝拉下自己坐上去了。

可不是,那男人是有實力奪取那位置的,端看他要不要而已,可他為了許緹兒竟甘願蟄伏。

如今許緹兒肚里有了他的孩子,那便是將來的皇帝,自己的兒子做皇帝,他應當更甘心退居輔佐之位吧?

他與許緹兒用他們的方式在一起,哪有她介入的空間,就算有,她能擁有的也只是一個攝政王寵妃的空名,而她要空名做什麼?

況且,他寵她,難道不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他與許緹兒的事不被提起,兩人能更隱密的在一起?

心酸啊,她竟淪落到為人作嫁的地步,枉她是真對他付出了心思,想與他好好過這輩子的。

她想到便黯然神傷。

「二小姐,大小姐與少爺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大小姐讓奴婢先跟您說一聲,奴婢待會再去瞧瞧老爺和夫人那兒,若他們也拾掇好了,晚些咱們就可以上路了。」娟秀奉命過來傳話。

她回神。「大家動作這麼快,若爹娘他們那兒也好了,就……出發吧。」終究要走了,這一走就斷得干淨了吧。

「好,那奴婢這就去老爺和夫人那兒問問。」

娟秀正要離開,春開平忽然急忙忙地沖過來了,經過娟秀時煞不住腳地撞上了,幸虧春芸姝眼捷手快扶了娟秀一把,要不娟秀真會摔到地上去。

「開平,都幾歲人了,走路還莽莽撞撞的,都差點撞傷人了。」春芸姝扶娟秀站好後,馬上數落起弟弟來。

「二小姐,別怪少爺了,他可能有急事吧。」娟秀瞧春開平神色焦急,忙替他說話。

「娟秀,對不住了,但你說得對,我是真有緊急的事找二姊!」春開平慌道。

春芸姝皺眉。「什麼事這麼急?」

「不好了,那人……那人到了!」

「哪個人到了?」

「還有哪個人?殿下,是殿下來了!」

她愣了半晌。「你胡說什麼,他怎麼可能親自來,就是要逮我,派蘇槽來就夠了……」

「蘇槽也這麼說,可是殿下沒同意,說春側妃難馴,得親自出馬才行。」

剛說起蘇槽,他就真的出現了。

春芸姝倏然轉身朝蘇槽望去,見蘇槽不懷好意一笑後,身子往一旁退開,赫然出現頭戴金冠、身穿繡金外袍,完全彰顯皇家貴氣與威嚴的男人,她的鬼見愁——驀允!

她渾身一僵,臉上血色倏退。

春開平夠義氣,春芸姝沒白疼他了,馬上挺身到姊姊前面去擋人。

但他這動作可說是徒勞無功,不用驀允動手,蘇槽就自動幫主子清除障礙了,蘇槽只用一只手就將春開平提到一旁去,還順道押著讓他沒法繼續壞主子的事。

「本王一路進府,瞧見一片凌亂,像是正準備倉促離去的樣子,不知你們一家要上哪去?」驀允信步來到她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問。

她咽了咽口水,艱難的說不出話。「我們……我們……」

「嗯?」

「出、出游……」

「是嗎?這時候你還能這麼痛快愜意的出游,本王倒是佩服。」他聲音冷得仿佛結層冰霜了。

她多日沒見到他,見他冷峻依舊,但眼窩底下似有青影,不會是趕了幾天幾夜的路來找她算帳的吧?

她眯眼瞧了他一會後,終于牙一咬。「好吧,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帶著一家要逃命,既然你親自來拿人,我逃也來不及,想怎麼樣,說吧?」她已從乍見他的震驚與慌張中回過神,又恢復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干脆爽利的問。

他見她這麼壯烈赴義的模樣,冷冷一笑。「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認了是嗎?」

「不認能怎麼樣?您都放話要我好看了。」

「你不怕死?」

「誰不怕死,是您不給活路。」

「既知得罪本王活不了,你還敢出走?!」他聲音轉厲。

她瞬間鼻酸眼澀起來。「您心中有人,我還留著做什麼?我寧死不受辱!」

他臉一沉。「你這死性不改的女人,對著本王就敢大聲嚷嚷要獨一無二、要絕對擁有,遇事卻先逃之夭夭了。本王今日若不鎮壓鎮壓你這氣焰,你還不知要怎麼胡鬧下去!」

「鎮壓?只是鎮壓,您不殺我?」她把淚抹去,訝然的問。

「你想死還不容易,本王現在一掌就能劈了你!」他勃然大怒,還真舉高了手掌。

春冬山夫婦與春湘茹聞訊趕來時正好見到這一幕,謝玉娘嚇得差點沒昏過去。

春湘茹趕緊上前跪下道︰「殿下息怒,若姝兒有得罪之處請饒恕她!」

他仍怒著,手未放下。

春冬山夫婦也趕了過來。「殿下,小女不肖,咱們夫妻願意代女受過。」春冬山帶著謝玉娘也要跪下。

兩人腿才剛屈,驀允立即伸手扶他們起來。「兩老不必這樣,本王並未遷怒你們,只是這春芸姝,本王得給些教訓,她才會乖。」

乖?春芸姝眉毛一挑,當她是寵物了嗎?

「爹、娘、大姊,無須替我求情,這男人要殺要剮悉听尊便,就算我春芸姝愛錯人了。」

「你再說一遍!」他怒目咬牙。

「是您負我,我如何不敢說,我春芸姝就是容不下別人,您若嫌我礙事那便殺我了事,我只求您真能不遷怒我家人。」

「你以為本王做不到殺你?」

「您怎會做不到,我春芸姝又不是您心尖上的那個人,我就只是您與那人的一個障眼法、一個幌子罷了!」她哽咽委屈的說。

他神色有點松動,不再那般嚴峻。「你說愛本王,可是真話?」

「您可真會挑重點,咱們都決裂了,您還管我愛不愛您?」

「春芸姝,你最好給本王說清楚,別給本王打馬虎眼!」

「老爺,不得了了,外頭來了好多人啦!」春府管家匆忙來稟報春冬山這事。

春冬山驚訝。「自從姝兒宣告被厭棄後,咱們這已經沒人上門了,這會怎又來了人?」

「這……他們听聞殿下親臨,因此一窩蜂的趕來了。」

「啊?!」春冬山愕然了。

春芸姝冷笑道︰「這些人可真現實,見我失寵時爭相罵我妾室出身,不自量力硬要博寵,話一句說得比一句難听,連我春家老小也一並罵進去,這時見攝政王到來,居然敢再上門,不會以為我是又復寵了吧?一群蠢蛋!」她苦中作樂的笑罵。

他看她一眼。「笑人蠢,自己豈不更蠢。走,跟本王出去見見這群蠢人!」

「欸?罵我做什麼?還有,他們急著巴結的是您,我為什麼要跟您出去?您應付完他們,回頭再宰我也不遲。」

「本王宰你做什麼?要宰也得換個地方宰。」

「換什麼地方?」殺人還看風水的嗎?

「換有床的地方。」

「啥?」

他說得快,她並未听清楚他說了什麼,身子已讓他強摟著往外頭去了。

到了春府大門,果然見到人頭攢動,滿滿人潮塞在大門口,而站在最前頭的兩個人即是盧患以及李民生。

所有人一見驀允,立即跪地叩首了,一聲聲「參見殿下」的話綿延不絕,這場面就是春芸姝也看傻了,這才是大人物出現的場景,呵呵呵……

一時間她竟忘了自己是大人物的掌中螞蟻,可能待會就會被捏死在眾人面前了。

「全起來吧。」驀允清冷地說。

眾人這才敢起身,盧患與李民生更是趕緊諂笑脅肩上前。

「殿下遠道而來,未曾遠迎,卑職失職。」盧患奴顏道。

「卑職同樣有失遠迎,失禮、失禮。」李民生跟著告罪。

兩人內心都戰戰兢兢,原因無他,因為他們幾天前以為春芸姝失寵才狠狠羞辱了春家上下,可想不到攝政王竟會親自到來,此刻還在人前摟著春芸姝,教他們實在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狀況。

「本王來得倉促,你們自是事先不知,失禮之處不怪你們,但本王的女人听說回鄉期間被怠慢了?」他話鋒一轉,冷酷的問。

盧李兩人驚得流下汗來。

「卑職們日前冒失,是有對春側妃不周全之處,但純屬誤會……」盧患急著想辯解。

「不用廢話,發生的事本王沒有一件不清楚的,你盧患慶幸自己佷兒早死,沒不幸地娶了這霉星,所以換本王大倒霉了?」

盧患臉色發青,被驀允這一解釋,自己竟不知死活的連他也罵了。

「還有你李民生,笑她是人人可欺的妾,善妒失德、恬不知恥。可天下人都知,她的妒是本王寵出來的,你是怪本王昏聵嘍?」

李民生嚇得雙腳發軟。「不敢……卑職不敢……」

「你兩人好得很,都替本王教訓起女人來了。」他笑得寒風陣陣,冷風颼颼。

兩人牙齒打顫,被凍得瀕臨昏厥,春芸姝則訝異,他竟能得知兩人那天對自己說了什麼?

繼而一想,八成是他安排在自己身邊的黑衛沒撤去,這是天天八百里加急的將她在山東發生的大小事報告上去。

她不禁氣結,自己都忘了,她時時刻刻被監視著,就算帶著家人遠走高飛,他還是能了如指掌,根本逃不開他的掌握。

不過,他這會質問盧患和李民生這事,好似是在替她出氣?

但,有必要嗎?他對她不是準備要恩斷義絕了嗎,何必費心這事?

盧李兩人急忙跪下。

「殿下,咱、咱們是替您不平,遂與春側妃說說婦道,哪敢教訓,這事卑職們可萬萬不敢!」李民生說。

「你們連春家兩老都罵了,還說不敢?」驀允道。

兩人心髒差點停了,盧患搓著發抖的手解釋道︰「卑職們只是對春兄夫婦……」

「大膽,他們可是本王的長輩,春兄夫婦豈是你能叫的?」他打斷盧患的話。

盧患猛吸一口氣。「卑職糊涂……失禮失禮,叫錯了,該喚春老爺和夫人……」

「又錯,本王已替皇上擬詔,封春側妃的父親為太平侯,你該稱他們侯爺與侯爺夫人。」驀允突然宣布。

春冬山夫婦與春湘茹姊弟剛走出來便听見這話,一家人皆吃驚不已。

春芸姝也以為听錯了。「您為何給我爹爵位?」她不解的問。

他嘴角輕撇。「為了襯得上你的身分,你爹怎能還是白丁,自然得給爵位。」他說。

「我……我什麼身分?」她沒能明白過來的問。

他暗恨的盯著她的頸子,只恨自己沒能狠下心,真正扭下這縴細漂亮的頸項,既然下不了手,就只好——「蘇槽!」

「在。」蘇槽走出來應聲。

「東西呢?」

「在此。」蘇槽掏出一卷紅錦繡金絲的詔書。

「念出來。」

「是。」蘇槽將詔書展開後開始念,「春家有女春芸姝賢良淑德,入攝政王府為側妃已滿一載,其行止端正,侍夫恭謹,德才兼備,堪為正妻良配,著提為攝政王正妃!」

眾人全被這消息炸暈了,攝政王這趟回山東敢情是迎正妻的,那春芸姝不僅未被拋棄,還一躍成了能與攝政王並肩的王妃了?!

春芸姝可說咸魚翻身了!

春家人個個目瞪口呆,不明白事情是怎麼變化的,方才驀允還對著春芸姝橫眉怒目,這會卻提她為王妃了?

春芸姝也被這份詔書給弄昏頭了,之前他不屑給的東西,今日怎就掏出來了?

蘇槽恭謹的將詔書雙手遞給她,可她只是怔怔望著那卷象征她身分已然不同的詔書,遲遲沒有接下。

眾人屏息,人人都知道李興只不過是傀儡皇帝,當攝政王的王妃可比當皇帝的皇後要風光,一般女人能得到

這樣一份貴不可言的詔書,鐵定馬上狂喜的接下,可這女人在猶豫什麼?她是腦袋壞了不成?

「王妃,請接詔書。」蘇槽見她不動,催促。

春芸姝這才慢慢上前一步,伸出手似要接下,這曾是她誓在必得的東西,如今真要到手了,她卻……

「不,我不收!」她驀然說。

所有人錯愕,不收?!這是多少女人想求而求不到的東西,她竟然不要?

驀允神情驟變,四周瞬時靜下,蘇槽見狀也心急的看著春芸姝,難道她不知道主子給的是多大的恩典?讓她能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站在他身側,可她卻拒絕?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這會殿下給了,你怎麼不要了?」蘇槽急問。

「不要就是不要,理由你主子自然清楚。」她說。

驀允俊容含霜,寒氣逼人。「春芸姝,你跟本王來!」他聲音像是滾過磨石,鋒利無比。

她想起他說宰她要挑地方,可挑什麼地方她沒听清楚,這會還真要殺人看風水了?「盟殺就殺,不用挑地方了……」她話還沒說完,人已被提回府里,消失在眾人面前。

門口大批人看得愕然,面面相覷。

「蘇大人,殿下與王妃離去,那咱們是不是也該……」盧患想溜。

還有那些不長眼曾對春家白眼過的人個個心驚肉跳,誰也沒料到春芸姝能復寵,還「高升」了。側妃不比正妃,得罪側妃還有月兌罪的空間,但正妃即是皇族貴冑,這惹上了,死罪都有可能!

蘇槽負手睨著忐忑的眾人。「殿下沒說你們可以走,就全得在這候著,在殿下重新出來發落前,誰也不得離去!」

眾人慘白著臉,伏在地上動也不敢動,只盼里頭再次決裂,春芸姝二度被厭棄,這樣他們還有一點點活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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