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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不是吃素的 第二章

隔天,京城里最大的消息就是驍勇大將軍胡靖惟因通敵被抄了家,前一天夜里宅子還不小心走了水,能夠逃出來的人寥寥可數,且僥幸生還的人都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便被兵馬司的人給帶走審問。

僅僅一個晚上,原本高高在上的胡家,一下子像是摔進了塵埃里,焦黑的門楹和散落的白幡金紙,偌大的氣派府邸頓時變得荒涼,不少相熟的人家就是沒親眼瞧見那樣的慘況,光只是听人轉述,也不免一陣欷吁。

不過京城里的官員上上下下起伏的多了,大多數人只把這事兒當成一陣風,過了就過了,並未放在心上,過沒幾天,除了還有兩個小兵守在屋子外頭,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這棟宅子曾有的繁華,也不再提起最年輕、最勇猛的將軍的任何事。

也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縴瘦婦人穿著一身灰色棉布衣,拎著菜籃子,不動聲色的在將軍府外頭繞了一圈,選定某面牆頭翻進了屋里,接著又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若無其事的翻了出來,手里的菜籃子似乎變得沉甸甸的,且她繞了幾個彎之後,便消失無蹤。

就在那婦人離開之後,一群穿著粗布衣裳的男人,包下了將軍府斜對面不遠處酒樓的廂房,臉色陰沉的看著已經有大半燒成焦黑的將軍府邸,其中一個留著落腮胡、身形格外魁梧的男人,表情更是陰沉得好似要凝成冰。

「頭兒,現在可怎麼才好?」一個臉上掛著傷的男人粗聲粗氣的問道。

此話一出,所有人全都看向魁梧的男人,他們的眼神滿是信任和尊敬。

被喊做頭兒的男人相信,只要他一聲令下,說不定這些人連闖兵馬司劫人都能做到,不過他千辛萬苦才從那樣險境中帶著弟兄們逃出來,可不會白白送死。

或許是因為早打听到祖母和幼弟不在那些尸首里,否則他是否還能夠這麼冷靜,他自己也不知道。

「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京城里的水我們還沒模清,只能先以靜制動。」他不疾不徐地說出思考許久的決定。

一個瘦得幾乎撐不起衣裳的男人激動的道︰「將軍,我等不了了,光想到那些王八羔子是怎麼害了其他弟兄,我就……」他哽咽得說不下去。

其他人也不禁紅了眼,或許是慶幸活下來的自己,也或許是為那些再也無法一同歡笑的同伴悲傷。

胡靖惟手里扣著刻著胡字的令牌,定定的看著所有人,用壓抑而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字的反問道︰「你們以為只有你們會難過嗎?他們也是我的手下,我的心痛不會少于你們任何一個!但是——就算要報仇、要為那些無辜受死的兄弟們討公道,我們也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所有人都紅著眼望著他,心頭一緊。

胡靖惟望著半焦黑的將軍府,冷笑道︰「那一條條的人命,我胡靖惟都記在心里,我不是不報仇,而是要你們仔細瞧瞧,到底還有哪些王八羔子在這件事情上沾了手……我今天把話撂在這里,這仇我們得好好算算,到時候不管那些人是誰,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幾個男人被他說得熱血沸騰又出奇的冷靜,一個個站了起身,再也不質疑他的決定。

胡靖惟看他們的情緒都冷靜了下來,又吩咐一些接下來該做的事情,不過一會兒,廂房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剛剛說得自信,但是心里也明白,這仇若是要報得徹底,雖比不上登天那般困難,卻也差不了多少。

不管是設下陷阱讓他們追擊受伏的軍中勢力,再加上一開始就在冬衣上做文章的京中勢力,到不過幾日就急著上奏抄家的人,能夠在邊關和京中消息互通得如此迅速,招招都是不留後手的狠辣,他就知道若沒有一定的勝算就出手,到時候別說扳倒那幕後黑手復仇,說不得他們一伙人全都得折進去。

心煩意亂的把進京前後的一些事情順了順,他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祖母老邁,幼弟又太過年幼,據說那日抄家又是大半夜的,出動了不少人包圍了整座將軍府,那他們又是怎麼逃出去的?

將軍府的人不多,他上上下下想了許多可能的人後,又皺著眉一個個刪去,直到他將注意力放在一個他差點就遺忘的人身上——那個他才過了洞房花燭夜就拋下的小妻子。

會是她嗎?她能夠帶著一老一幼逃過眾多士兵的包圍?

胡靖惟努力回想小妻子有什麼過人之處,卻半點也想不到,不由得感到懊惱,或許是接觸的時間太短,她留給他的印象,除了蒼白的臉上那紅得有些不正常的唇色外,就是那縴細的身子,似乎只要他多用一點力氣,就能把她給折斷似的……還有那嗚嗚咽咽、像小貓的哭泣聲,在他離開後的頭幾個晚上,偶爾還是會不經意的想起。

只是到了後來,經過了許多事,這微不足道的回憶就這麼沉了下去,到了現在,她的臉也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幾乎想不起來了。

他煩躁的抿緊了唇,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要不然怎麼會覺得那個看起來柔弱得像朵白花的女子,能夠帶著一老一少逃出去,只是……若是真的呢?他們現在又會在哪里?

京城里什麼最多?

在走街串巷了好些天後,許櫻兒可以非常負責任又拍胸脯的保證——找工作的人最多。

打那一晚逃出來後,她帶著一老一少實在太過明顯,于是她半夜拍了客棧的門,打算投宿一夜再想辦法,怎料才剛躺下沒多久,听著外頭有了動靜,她馬上又抱著小的、帶著老的往城門處趕,連著兩天在不同的廟里借宿後,第三日她包了輛驢車,不慌不忙的混在人群里進了城。

感謝她最後拍的那部戲有不少權謀心計的劇情,讓她不太擅長想計謀的腦子還能夠想出這個聲東擊西的好法子來。

一開始她還怕自己這招數太過老套或者不切實際,特地請教過老夫人,沒想到老夫人听了,居然也覺得好,還用贊賞的眼神看著她,讓她很羞恥。

進了城,許櫻兒用手邊的銀兩租了鬧市里一間小院子當住處,接著發現她回將軍府拿來的房契和地契派不上什麼用場後,她身為唯一能夠工作的成年人,不得不認真思考要怎麼賺錢來維持生計。

雖說大隱隱于市,但既然要隱于市,就不能跟別人不太一樣,尤其他們落腳的宅子前後左右都是做生意或是替人干活的人家,他們一家三口若是沒人出去做活,要想不引人注意都難,所以她認真找工作去了。

只是找工作有多難,不管現代、古代都一樣,要找細活,她實在不行,要找粗活,那些大嬸大媽個個都厲害,也輪不到她,更不用說她個人對扛貨這種不需技術的工作雖然很有自信,但是在一堆大冬天還穿著短打的男人堆中,她光是站著都會受到注目,哪還有辦法接活。

忙了幾天,中間還抽了個空回將軍府去看看情況,順便又翻出一些老夫人藏得隱秘的小件金銀,這一日,她一邊和老夫人清點著三人所有的身家財產,一邊仔細和老夫人討論接下來的路。

「我想過了,在城里,我一個年輕女人想要找些活計不容易,我瞧著這院子前頭可以擺攤位,要不就干脆做點小生意。」許櫻兒點了點桌上的金銀,試探的問道。

其實這主意她前幾日就想到了,會到現在才認真問出口,是因為她之前不過才試探了一下,老夫人就一臉不贊同。

胡老夫人听孫媳婦又提起這事兒,表情雖看似不在意,但眸光卻相當堅定,忍不住嘆了口氣。「妳一個女人家去接點繡活兒回來豈不是更好,又何必拋頭露面?那些都是小老百姓家的婦人不得已才這樣做的,妳……」

許櫻兒受不了的打斷道︰「婆婆,咱們現在連外頭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明白,若只是為了要賺些金銀,咱們手上這些金銀也不怎麼缺,我又何必多費這些功夫?我不過是想著,若想要打听些事情,女子身分本就不容易,若只接了繡活回來做,豈不是耳目更不靈通了?老夫人,這仇……又得拖到什麼時候才能得報?」

為了掩人耳目,許櫻兒才會以婆婆稱呼老夫人,她平日里就這麼喚著,免得到了外頭臨時又改不了口,只是剛剛說得急切,她忍不住把舊有的稱呼給喚了出來。

胡老夫人怎麼會不清楚,只是她這些日子冷眼看著,總覺得這個孫媳婦不知道是因為遭了這般大的變故還是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整個人看起來有主意多了,也讓她心里有些拿不準該怎麼對她。

她一個過了半百的老人,帶著幼孫也不知道還能夠撐上幾年,直白點說,以後惠兒就得靠著這個嫂子過日子,如果可以,她不想放著她在外頭行走,要不一個還年輕貌美的婦人,說不得哪日就對外頭的花花世界動了心,丟下他們這一老一小,她死了也就罷了,惠兒可是胡家最後的根苗了……

胡老夫人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敷衍的道︰「再讓我想想吧,我們現在手上還有些余錢,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許櫻兒無法完全模透老夫人心里的想法,不過大約可以猜到老夫人不想讓她拋頭露面,大概是怕她這張臉招禍,或是出去招蜂引蝶。

只是……她暗自苦笑兩聲,她現在就算有心想改嫁,身子也不允許啊,本來還想著是不是等有空了去醫館把個脈,確定一下,但是如今看來,只能先說了。

「老夫人,可不能再等了,我好像有身子了。」

胡老夫人震驚的猛地站了起來,欣喜若狂,她還沒來得及多問,突然听見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和男人粗獷的喊聲——

「開門!開門!收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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