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鐲 第二十章
第八章
「嗚……嗚……小姐……」「大夫怎麼還沒來!老爺不在府里,現在小姐出事了,這該怎麼辦才好?!」幾名丫鬟跪在床榻前害怕地抽泣著,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夫來了!快讓開!」王總管抖動著肥胖身軀,身後跟著一名大夫,急得叫跪在榻前的丫鬟快閃開。
丫鬟們連忙讓出一個位置給大夫;大夫坐在床榻前的椅上為面無血色的姑娘把脈,手一觸撫,臉色劇變,再看了眼她腦後的傷勢,嘆氣地搖頭,一句不吭地起身。
「大夫,我家小姐怎麼樣了?!」王總管急著上前詢問。
「請恕在下無能救活一個已死之人。」大夫拱手致歉,便打算離開。
「什麼!」王總管臉色大變,肥胖身軀眼看就要栽倒,身旁丫鬟及時扶住他。
眾人一听,哭聲此起彼落突地一聲驚呼讓眾人停止了哭泣。
「小姐、小姐的手動了!大夫——」苓兒是跪在最靠近床榻的丫鬟,當瞥見被大夫宣判已死的小姐手指抖動了下,不禁驚喜大喊。
大夫正欲跨出門檻,聞聲立即回到床榻前重新診治,這一凝神把脈,臉上流露出驚奇與不解。
「奇怪,方才明明已無脈象,為何這會又有……」「大夫,小姐現在怎麼樣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活小姐啊!」王總管跟著眾人跪了下來。小姐要是有個萬一,他要如何對老爺交代啊!
「放心吧,你們家小姐已無大礙。」大夫從藥箱里拿出膏藥,替床榻上蔣家小姐的後腦傷口上藥包扎,之後留下幾帖藥,言明明日會再來診治,便帶著一臉不解離開了。
「謝大夫。」王總管親自送大夫出府,一面以眼神示意丫鬟們務必照顧好小姐。
入夜後,蔣伯符出城訪友歸來,一踏進府里,王總管不敢隱瞞,即告知小姐白日時不慎摔落湖里,還傷及後腦,一度斷了氣息,所幸最後救了回來。
蔣伯符一听,臉色大變,立馬奔進女兒閨房。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何小姐會出事?!你們是怎麼照顧小姐的?!」蔣伯符甫踏入房里,在瞧見疼愛若寶的女兒面無血色地躺在床榻上,禁不住惱怒大吼。
丫鬟們全被老爺這吼聲給嚇得跪了下來,最後苓兒鼓起勇氣開口︰
「老爺,白日時,小姐說她病了大半個月,一直躺在床榻上太悶了,不顧我們勸阻,執意走出房。奴婢陪在小姐身旁,在府里隨意走著,在經過蘭亭湖畔時,突然來了一陣怪風,風勢十分強大,當時奴婢閉目轉身躲避風勢,耳邊陡然傳來落水聲,奴婢睜眼一看,即見小姐已經摔進湖水里。」苓兒將出事經過說了一遍。至今回想起來仍心有余悸。
蔣伯符听完,仍是怒不可遏,可眼下事情既已發生,他知再如何責備也于事無補了。
「大夫怎麼說?為何小姐還未醒?」「大夫說小姐已無大礙,雖然傷在後腦,所幸傷口不深。」「既是摔落湖水里,又怎會是傷到後腦?」蔣伯符心疼地撫著女兒無血色的臉。他今日不過是出府一趟,當時女兒只是病弱體虛,豈料人夜回府,女兒已在鬼門關前走一遭。
「奴婢真的不知,可能是小姐跌落時撞傷的吧。」苓兒十分自責,都怪她沒把小姐照顧好。
蔣伯符不舍地握著女兒的手。他晚年得女,妻子又在難產下離世,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多年,女兒根本是他的心頭肉啊。
陡然,握在掌中的手動了下,蔣伯符大喜地看著女兒眼皮顫動,跟著一雙杏眸慢慢睜開。
「馨兒,你終于醒了,有沒有覺得哪里難受?」床榻上臉色蒼白的人兒一雙杏眸盛滿困惑,看著眼前握住自己的手、一臉激動的老人,還有此刻身處的陌生環境,疑惑地問了句︰
「你是誰?這里又是哪里?」「芝穎,姑姑是來送你一程的,你命中注定有段奇緣,才能有此重生的機會。」姚芝穎,不,現在她名喚蔣馨,此時坐臥在床榻上想著姑姑所說的話,所以她現在是重生在當朝太師之女蔣馨身上了。
姚芝穎輕撫疼痛的後腦,听說是跌進湖里時摔傷的,所以當她清醒後,誰也不識,就連自己是誰也忘了,因而被大夫斷言是傷及後腦,以致失去了記憶,恰巧免去她不知該如何解釋的困擾。
「小姐,你醒了,奴婢剛好把你的午膳端來了。」苓兒見她醒了,心下一喜,連忙將托盤放在桌上,走近床榻,扶著她來到桌旁椅上落座。
「小姐,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可要多吃一點。」姚芝穎看著滿桌的菜肴,頓時胃口盡失。一盤柳葉豆腐、一碟醬悶茄子、鹵白菜、清炒蘆筍、香菇竹筍湯,她可是無肉不歡的人,尤其嗜吃魚肉,所以在吃了三天清淡的菜色後,再也忍不住了。
「小姐,你怎麼都不吃啊,是哪里不舒服嗎?」苓兒擔心地看著正瞪著滿桌菜肴,卻遲遲沒動筷的小姐。
「嗯……苓兒,我突然想吃魚——」姚芝穎琢磨著該如何開口才不會引起疑竇,豈料話說到一半,苓兒即開心地打斷她的話。
「太好了!小姐,奴婢以前就覺得小姐吃得太清淡了,才會體弱多病,小姐的確該多吃點肉,奴婢馬上去灶房吩咐,要他們煮條魚,再炒一盤肉。」苓兒急急說完,隨即興匆匆地奔出房,讓姚芝穎一時反應不及,只能呆楞地看著她的背影。
「……這丫頭的性子,竟比喜鵲還急。」姚芝穎忍不住低低笑起來,看來她是擔心得太早了。
不到半個時辰,苓兒去而復返,一臉笑意地走進房里,雙手端著的托盤上擺了一盤蔥燒魚、一碟鹵肉。
這下子,不用苓兒催促,姚芝穎徑自舉箸吃了起來。
「老爺。」苓兒忽然朝外一喚,欠身一福。
蔣伯符站在門外似有一會了。姚芝穎抬頭,杏眸正好對上他打探深思的雙眼。
「爹。」姚芝穎放下碗筷,不由得興起一股防備。她知道她裝失憶,或許可以騙過蔣府所有人,唯獨眼前的人是她無法瞞騙的。
「馨兒口味似乎變了,以前不愛吃肉的,總嫌肉有股腥味,怎麼這會竟可以吃了?」蔣伯符踏入房里,雙眼直盯桌上的魚肉。
「爹,可能女兒每天喝藥,所以想吃點油膩的,現在不會排斥吃肉了。」
在他犀利目光注視下,姚芝穎即使心中不安,仍是含笑以對。
「馨兒身子可有好些?頭還會痛嗎?」蔣伯符關心地問著女兒,徑自撩袍坐下。
「爹,女兒頭痛已好些了。」姚芝穎淺笑以對。
「馨兒,跟爹不用那麼拘禮,快坐下來吃飯。既然現在想吃肉了,那以後就讓苓兒吩咐灶房多準備些。」「是,老爺請放心。等會奴婢就親自去趟灶房熬些雞湯給小姐補身。」苓兒開心地想著今後該如何幫小姐好好補身,以前小姐雞、鴨、魚、肉都不踫,只吃清淡的齋菜,她暗地里還擔心哪天小姐會想不開出家去,現在小姐這一病,口味竟整個改變了,讓她終于放下心。
「馨兒,以後想吃什麼盡管吩咐苓兒。爹只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蔣伯符看著險些失去的女兒,語重心長地說。
「馨兒知道,謝謝爹關心。」姚芝穎不由得心生一股內疚,眼前老人是如此疼愛唯一的女兒,可他真正的女兒卻已「快吃,爹在一旁陪著你。」蔣伯符一臉慈愛地看著女兒。
姚芝穎低頭繼續用膳,內心卻忐忑不安,不知還能瞞他多久。
「小姐,這些咸糕都是你愛吃的,老爺一早就命人去買了回來的,你快來嘗嘗看。」苓兒將一碟圓形小巧的咸糕擺在桌上,再倒了杯茶。
姚芝穎瞥了眼咸糕,心下暗暗叫苦。這蔣馨的飲食口味竟與她截然不同,喜吃清淡齋菜,而她卻是無肉不歡;就連糕點也是一樣,蔣馨喜食咸糕,她則嗜甜如命,這樣的迥異,細心之人一看,必會存疑。幸好侍候她的苓兒並非心細之人。
姚芝穎在椅上落坐,捻了塊咸糕勉強吃下,端起茶杯輕啜了口。
「爹呢?」「老爺出門了。小姐有事要找老爺嗎?」苓兒將湯藥端到她面前,好奇地問。
「沒有。苓兒,你可曾听過勤王府喬譽的事?」姚芝穎不動聲色地試探。
「小姐是說六爺嗎?之前六爺曾拒絕皇上賜婚兩次,令老爺十分氣怒。小姐為何突然問起?」苓兒納悶地問。
「沒事。喝了藥,陪我在府里四處走走吧。」姚芝穎笑著轉移話題,內心實則牽掛著喬譽,不知他近況如何?
「小姐,不再吃一塊嗎?」苓兒見她只吃了一塊,眼底有抹疑惑,以前小姐每回都會吃上好幾塊,尤其是在喝過藥後,好沖淡嘴里的苦味。
「不了,我想出去走走。」姚芝穎苦著臉。這藥還真是苦,這時要是能來塊糖該有多好。
苓兒甩開心底的疑惑,扶著小姐走出房。
一路上,苓兒扶著失去記憶的小姐在府里走上一回,遇到迎面而來的奴僕,便介紹來者身分,好讓小姐加深印象。
蔣府布置簡樸,並不奢華,果然符合蔣太師的為人清高、淡泊名利。
兩人在府里走上一回,來到後院,苓兒怕她累著,扶她在廊下的長椅落坐。
「小姐,咱們先在這休息一會吧。」苓兒走得額冒薄汗,從懷里取出緹帕正欲拭汗,陡然一道涼風吹來,竟將她手中絹帕給吹走。
「啊!我的手絹!」苓兒驚呼出聲,看著絹帕被風吹到後院的樹上。「小姐,你在這坐一會,奴婢去叫人來幫忙。」話一說完,即匆忙離開。
姚芝穎見四下無人,身形一躍,輕易將掛在樹枝上的絹帕拿下,重新坐回椅上。
一刻鐘後,苓兒去而復返,身後跟著一名手拿長竿的僕人。
「阿成,麻煩你了,我的手絹被風給吹到——」苓兒話說到一半,雙目大睜,發現原本掛在樹上的絹帕竟然不見了。
「手絹在這里。剛才一陣風吹來,把手絹吹落樹下,我幫你撿起來了。」姚芝穎輕執苓兒的絹帕,淺笑盈盈。
「多謝小姐!」苓兒開心道謝,回頭對身後僕人道︰「阿成,不用麻煩了,多謝你了。」阿成笑著朝兩人頷首,拿著長竿離開。
「小姐,你頭上的傷勢未愈,咱們還是回房休息吧。」
苓兒說著就要扶她回房,姚芝穎也沒拒絕。
兩人一離開,長廊轉角處走出一道瘦長身影,精雙眼注視著那道離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