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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嗎?老婆 第十二章

一個鐘頭悄然走過。

路清一進到玄關,聞見古怪的焦香味,他一凜,快步走進廚房,拿起角落的滅火器,正欲瞄準失火處,卻見爐台前有道熟悉的身影。

「啊啊啊,燙燙燙!」不慎被鑄鐵把手燙著的桑如夏,將平底鍋隨手一扔,剛煮至濃縮的女乃油湯汁,飛濺得整個都是。

中島上,一盤失敗的焦黑泡芙,一盤煮至破爛的魚排,一鍋拌得亂七八糟的薯泥,還有一鍋過稠的女乃油濃湯。

抓著滅火器的路清楞住。「你在做什麼?」

桑如夏嚇了一跳,轉過身,看見他手中的滅火器,傻了傻。「你、你怎麼拿著滅火器?」

路清微微皺一下眉。「我聞到廚房有燒焦味。」

唔,好糗。桑如夏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剛才煎魚排的時候,火好像開太大了,所以有點焦……」

「陳阿姨呢?」路清問起每天固定過來打掃煮飯的幫佣。

「……我讓阿姨休假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為什麼?」路清放下滅火器,瞥了一眼中島上那團混亂。

「我只是想說……偶爾可以自己下廚。」她也想過當一個好太太呀。

路清的目光轉回她臉上,見她一臉困窘,多少猜得出她的心思。

「你有自己的工作要忙,煮飯這種事,用不著自己來。」他淡淡說道。

沒有感動,沒有喜悅,盡管她煮了一頓失敗的晚餐,可路清太過平靜的反應,著實令桑如夏深感錯愕。

「可是,再怎麼說,我也應該學習下廚,畢竟我們……」

「我說過,就算結了婚,除了一起生活,共同分享居住空間,此外的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路清說。

桑如夏听著,只覺迷惘。

一般結了婚的男人,也像他一樣嗎?對于老婆婚後的表現,沒有任何期待,只求她跟婚前一樣,毫無表現,不作任何改變。

「你沒必要勉強自己做這些,不過是一頓飯,誰來煮都一樣。」

听見路清這席話,桑如夏的心莫名一緊。

誰來煮都一樣?雖然知道他話的用意,可當他說出口,總覺得好……好傷人。

難道小說跟電影描寫的那些甜蜜橋段都是騙人的?

沒察覺她的異狀,路清檢視中島上的那些菜,眉心又皺了一下。

「這些菜應該不能吃吧,別忙了,我打電話叫外送。」路清轉身走出廚房。

桑如夏的心情,如同挨了一記悶拳。她垂下眼,看著方才被燙著的大拇指,細女敕的肌膚浮現一個紅印子。

「……好痛。」她遲鈍的低喊。

路清握著手機返回廚房,見她杵在爐台前,低著頭,豎著大拇指,不由得上前查看。

「燙傷了?」路清瞄見她大拇指上的紅印子。

「嗯。」她尷尬的點下頭。

路清二話不說就拉住她的手,來到水龍頭下方沖起冷水。「下次別再搞這些了,沒必要。」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她沮喪地說。

「沒有人會因為誰煮了一頓飯而高興。」他淡淡睞她一眼。

所以她真的被小說跟電影騙了?桑如夏悶悶不樂地想。

她……她只是……因為前天的事,覺得很感動,很想為他做點什麼,感謝他的包容。

沒想到他一點也不稀罕。唉……

看著對座用著左手、笨拙地夾菜的桑如夏,路清的心情復雜起來。

他看得出來,她有意扮好妻子的角色,但,這恰恰是他最不需要的。

于他而言,結婚是人生必經之路,只不過是一個過程,不需要耗費太多心神與時間。

而他希望她也能有這樣的共識。

「如夏。」路清停下進食的動作,喊住對座正在與一顆紅燒獅子頭奮戰的妻子。

「啊?」桑如夏頓住。

看著她一臉迷惘的單純,路清到口的話,不知怎地,竟然出不來。

看著她包扎的右手大拇指,腦中閃過方才她失落的表情,他胸口驀然一窒。

「怎麼了?」她納悶地問。

路清回神,動筷幫她夾起那顆獅子頭,再對上她受寵若驚的眼時,嘴里的說詞已改︰「想吃什麼跟我說,我幫你夾吧。」

「謝謝。」她赧然笑笑。

看著那抹笑,路清垂下眼。這不像他,他應該趁這個機會,把話說清楚,別把好妻子好老公那一套,搬來這個屋檐下,這里用不上。

但,看著無辜的她,殘忍的話就這麼咽回去,消失得無聲無息。

……杜彥希對她也是這樣吧?

路清眸光微變,又看了一眼對座小臉重新綻笑的桑如夏,平靜的心情,因她而起風浪。

入夜,睡前。

沖完澡的路清一身氤氳霧氣,套上黑色浴袍在小客廳的沙發上坐著。

他習慣在睡前讀資料,一些海外合作的骨董商,定期傳來給他的骨董鐘表資料,從中挑選值得投資或轉介給金字塔頂端客戶的商品,或是他請國外鑒定師鑒定的鐘表資料。

但今晚他手中的資料已來回瀏覽數遍,卻沒真的讀透。

他想著桑如夏,想著杜彥希,想著自己,想著這樁婚姻……是否同意得太草率。

「小路,我有樣東西想給你看。」

一陣柔軟香氛落下,他胸口微震,別過臉,望向湊過來的那張甜甜笑顏。

她雙手藏在身後,笑容神秘,說︰「我跟你說喔,我找到了「永恆之鑰」。」

路清震愣。

「搭啦!」她將身後的圖稿獻寶似地拿出來。

圖里繪著邊座雕滿玫瑰的骨董鐘,兩側分立著一對男女,中央的時鐘像是馬車車座,充滿濃濃中世紀風情,雖然只是草圖,不過她還詳細地標列出各部位相對應的材質。

「上回在你公司看到師傅在畫仿古時鐘的設計圖,我小小研究了一下。」

桑如夏笑得很靦眺,很不好意思,眼神卻泄漏了渴望得到贊美的期待。

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在繪畫方面頗有天分,不過才看過一次設計圖,就能仿照著畫出她自己心目中的另一座骨董鐘。

路清總算明白,為何杜彥希會為她的事業投注這麼多心力,卻又有所忌憚,故意不干涉,任由她隨心所欲的創作。

說到底,杜彥希太自私……但這些又與他有什麼關系?

察覺自己居然在替桑如夏抱不平,路清猛然拉回神。

「怎麼了?是不是畫得很糟?」遲遲沒得到回應,桑如夏焦慮了。

「畫得很好。」路清將圖交還給她,語氣卻听不出情緒。

就這樣?巨大的失落感襲上心頭,桑如夏硬撐著笑容,捏緊了圖稿。

「但這只是你的想象,「永恆之鑰」不可能是這模樣。」路清向來是務實派,他不談幻想,不信任想象力。

他只相信現實存在的一切。

所以,他從來沒看過桑如夏畫的圖,沒上過她經營的粉絲頁,對她的工作絲毫不感興趣,更不曾過問。

因為那不重要。

向來活在想象世界中的桑如夏,面對丈夫如此冷淡又實際的反應,當下既難堪又無措。

「抱歉……我只是想把我想象中的「永恆之鑰」畫出來,跟你一起分享。」她喜歡作夢,喜歡不切實際的幻想,從幻想進而萌生創作動力。

但顯然路清並不欣賞這些。桑如夏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來。

「我不懂什麼文創,也不懂插畫,但就旁觀角度來看,你的畫技不錯。」路清就事論事地給予認同。

「噢……謝謝。」桑如夏勉強一笑,起身想走。

看著她失望的背影,路清的心神跟著傾斜,在理智回穩之前,已月兌口喊住她。

「如夏。」

她停步,並未折返,只是不解地回頭看他。

「你為什麼會想畫「永恆之鑰」?」他隨口找了個話題留下她。

桑如夏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瞬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原本黯淡的小臉一亮,她興奮地比手畫腳︰「前兩天我作了個夢,夢里我們一起去了英國,在一個很陰森的地方……嗯,好像是墓穴之類的地方,然後你拿著鐵鏟一直挖,我們好像在盜墓一樣,好可怕也好刺激,最後我們挖出了「永恆之鑰」,然後啊……」

看著她神采飛揚的談論一場夢,仿佛他們兩人當真身歷其境,路清正努力拉攏理智,拴住思緒別隨她的話起舞。

那太不容易了。當她談論起那些天方夜譚的夢境,描述一個個不真實的幻想,仿佛有一種奧秘難解的魔力,會把人拉進她的世界。

即使明知道那太荒謬,太可笑,那不過是幼稚不真實的想象,可他不受控制地被吸進去,在她那座不存在的幻境國度中,隨她一起上山下海冒險去。

特別是當她神采飛揚的談論這些時,那柔亮的表情,閃著星芒的大眼,使她周身散發著一股特別的氛圍;神秘,魔幻,甜美的氛圍,將听眾的所有心神吸卷而入。

親身領教過她「作夢」的魅力,他才明白何以杜彥希總是放任她隨心所欲。

因為作夢——不對,應該說是創造美夢,正是桑如夏最迷人的特質。

「……最後我們就找到了「永恆之鑰」。很特別的夢吧?因為這個夢,所以我才會把它畫下來。」

分神間,桑如夏已分享完夢境。

路清收神,微笑地望著她。「看來先前我對你說的那些故事,你全听進去了,才會夢到這些古怪的夢。」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她一臉渴望得到認同的期盼。

「那很重要嗎?」他反問。

當然重要啊!她喜歡與自己分享這些夢境或幻想的人,也能與她有一樣的感受,那種精神上的認同,比起千百萬句贊美都來得重要。

她熱愛創作,透過插畫分享她的夢,因此每一個夢,每一個或具體或抽象的想象,都是她的創作食糧。

或許也可以這麼說,是這些夢,這些幻想,組合成她這個人,因此她格外希望在分享想象力的同時,對方亦能感同身受的給予贊同。

譬如杜彥希,譬如小潘,或是她最好的閨密方珈琪,他們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希望路清也能和他們一樣。畢竟,他們是夫妻啊……

桑如夏抿著下唇,遲遲說不出口。

路清不懂她那些思維,也不把這種問題當回事,只是淡淡笑道︰「我對你們這種創作者的思考邏輯,不是很清楚,你覺得有趣就有趣吧。」

……不該是這樣的。她期待的答案不是這個。

「不早了,睡吧。」路清起身,關掉小客廳的燈,走向大床。

桑如夏呆立在原地,落寞地瞅著那抹高大背影,手中捏緊的圖稿微微發皺。

一如她此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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