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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獸還美的男人 第十三章

第五章

鄔雪歌松手棄馬,長臂一探,以一個極刁鑽的角度撈回她下墜的身子,再拿自個兒當肉墊,摟著一身細皮女敕肉的嬌軀落了地。

伍寒芝嚇得容色瞬間慘白,不是因為墜馬,而是她眼睜睜看見馬匹厚實有力的前蹄踩落在他肩背上。

馬正發狂,那一下非比尋常啊!

她嚇得雙眸滲出淚珠,卻被他摟著往旁邊滾出好幾圈才止勢。

「鄔雪歌、鄔雪歌——」她七手八腳爬出他臂彎,連名帶姓緊聲喚,小手不住往他的頸項和肩背處模索。

「你說什麼?說了什麼?!」鄔雪歌爬坐起身,瞪著她直問。

「我……什、什麼?鄔雪歌,你怎麼樣了?你、你……」

「你到底說了什麼?!」

「沒事,原來沒事的……好好的,沒事……沒事……」一團混亂後才知原來小覷他了,還好無事,還好,是自己小覷了他。伍寒芝一跌坐,重重吐出口氣,此時心神一弛,淚掉得更狠,她沒有費事去擦,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在哭。

鄔雪歌都看傻了,喉頭鯁住,好半晌才想通是怎麼回事似,拿大掌去挲她濕漉漉的臉,紅著臉粗聲粗氣道——

「就那兩下馬蹄子我還挨得住,比搔癢強不到哪邊去,你哭個啥兒勁?我好端端沒死沒傷,你干什麼哭喪?這淚也流得太……」他突然止聲,因脖子上掛著一雙藕臂,姑娘家投懷送抱撲過來,怕他消失不見般摟了個死緊。

兩具身軀緊貼,兩顆心劇烈撞擊。

鄔雪歌沒有回抱,虛張的雙臂一直空懸,直到懷里人兒松了手勁緩緩退開,他才挺笨拙地動了動臂膀,也不知想干什麼,非常後知後覺,也十分徒勞無功。

相較之下,姑娘家比他勇敢太多。

「對不起……我、我僅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塊兒?」伍寒芝跪坐在自個兒腳跟上,抓著衣袖抹臉,雙腮異常紅赭。

又被直勾勾、毫無掩飾地問一次,鄔雪歌都不知該答什麼,她卻又道——

「我是伍家堂的守火女,不得嫁出,遲早都得尋個男人在一塊兒,說好听些是坐宅招婿,其實不一定要一起過活,就是……找個男人傳承伍家香火,可我都快二十三了,一直也沒有合意的人選,我……我雖然長得不頂美,沒有菀妹那般的天姿國色,也沒有菀妹溫馴柔順,但我會改改自己過分剛硬的脾氣,我——」

她哪里過分剛硬了?

「你千萬別改!」鄔雪歌口氣陡狠,瞳仁里的藍火竄大。

見她表情怔忡,他不由得咬牙問道︰「因為我對你西海大莊大有幫助,一個能打一群,所以才選上我嗎?」

伍寒芝沒想騙他,點點頭。「也是,也不是。」

「說清楚!」他濃眉擰起。

把他倆甩落地的駿獸已恢復尋常,繞在一旁低首覓食,伍寒芝縴指下意識輕樞,在石頭縫里樞出一把青草,這是冬季里難得的鮮味,引來馬匹嚼食。

她撫著馬鬃,聲若嘆息——

「守火女的婚事再不定下,怕是如今日這般的禍事還要發生。域外歐陽家幾次來擾,情勢一次較一次嚴峻,這一回帶走菀兒藉以挾持我,按歐陽瑾的意思是想強娶,若今夜馬車真進了他的地方,也許……很可能……菀妹受我所累,也要被人欺負了去,歐陽瑾可能以為這是一石三鳥之法,既得美人,也迫我低頭,屆時能不能得那三百多帖藥單已非重中之重,緊要的是,透過伍家堂就能控住西海藥山和大莊……」

伍寒芝模模仍微濕的臉,揚唇的樣子很是靦眺——

「可他是小瞧我了,伍家堂的守火女即便落到最不堪的境地,什麼都失去,也不會拿整個西海大莊作陪。」

最不堪的境地、什麼都失去……遭強娶強逼、踐踏尊嚴、女兒家清白受辱等等之類的事一下子全掠過腦中,鄔雪歌齒關緊得格格作響,不是不知她若落入對頭手里會遭什麼罪,只是此時再想,氣得更狠,都覺輕松放過那個姓歐陽的著實太便宜對方。

沒關系,來日方長,山水有相逢,總能再請對方吃幾頓「好的」。

伍寒芝靜了會兒又道︰「這兩次全賴部爺出手,才能迅速扭轉局勢,鄔爺的實力強悍,倘能將你拉攏進西海大莊,那不是如虎添翼而已,更像得了根定海神針,很令大伙兒心安。」

「就為了讓你那一大莊子的人心安,你、你求我當上門女婿?」都不知他兩片俊頰是氣紅的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紅到膚孔隱隱冒熱氣。

「不僅僅為了大莊……」她抿抿唇瓣,鼓起勇氣迎視那雙發怒的藍瞳。「也是我自己的私心……我很……我是說,我會一直想著你,自相識以來,時不時會牽掛著,想你人在何處?是否餓著肚子?可不可能再見?」

臉蛋紅到滲血似,但說出來了,心頭仿佛輕松了。

「你很好,是很好很好的,我很心悅你……雖是招婿,但會待你很好的,你什麼也不必做,真的,就是……就是男的、女的在一塊兒而已,不會有誰拘著你。」

心髒跳動劇烈,每一下都能撞疼他的胸骨。

鄔雪歌微張著嘴,竟吶吶不能成語。

「這樣的事由女子親自開口是挺不成體統,可我不想錯過鄔爺,總得問問才好。」睫上猶沾淚,有些模糊視線,她小手微握,用掌根揉眼。

手一放下後,很不好意思地又故作鎮定笑了笑——

「不是現下非要答復不可,慢慢來吧,只是如若不能,也不打緊的,我只希望鄔爺能親口知會我,不要不告而別、不要一走了之,也……也不要從此不再來吃飯喝酒,斷了往來,可好?」

她沒等他答話,起身牽著馬匹慢行。

走了一小段,發現他沒跟上來,回眸見他石化般盤坐在原地。

夜暮漸合,天地尚殘一縷薄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模糊斜長。

說不出的心疼滋味又在心間蕩漾。

她並不知這般貿然問他究竟對不對,也許下一瞬她僅一個錯眼,他又會消失不見。

「鄔雪歌!」她揚聲喚,手圈在嘴邊。「鄔雪歌——」

「石像」終于有所動靜,亂發飛揚,褐發下的藍眼楮鎖住她。

伍寒芝笑道︰「你說,如果沒抱牢,落了馬怪不得誰。結果我落馬了,你還是趕著救我,護我周全了。」一頓,輕嚷。「你這樣好,如何能不中意?」

許多時候,他目瞳里的光亮得太孤獨、亮得如同無聲的呼救,沒有安身立命之所,如無根浮萍漂蕩,他是否已倦?

會不會他也曾渴望與人群居過活,只是孤獨太久,裹足不前了。

眸里微泛熱氣,她用力一眨,朝那個像又傻掉的男人再次揚笑——

「起來!該回去啦!我肚子好餓,今晚決定下餃子吃。鄔雪歌,你吃嗎?」

吃,他當然要吃。

別問他吃幾顆,他是算盤數的,直到掃光滿滿的三大盤才收斂。

這一次沒去挨在灶邊吃食,而是被殷勤地請進伍家堂的小宴廳,一旁還有家僕服侍著添茶倒酒,約莫是當家的大小姐想任他痛快開吃,沒讓其他閑雜人等來攪擾,連待他格外熱情可親的伍夫人也沒出現。

老實說,鄔大爺不大記得是怎麼策馬回大莊的。

他連怎麼使動僵化的身軀上馬都不記得,只知女子柔軀再次貼上後背、那雙細瘦臂膀又一次圈抱他時,真覺得一顆心鼓跳到快爆破,非常鮮紅血熱。

被迎進伍家堂,她安排了什麼,他半句不吭全都接受。

以往吃她料理的食物吃得有滋有味,今晚吞餃子一顆接一顆,挾起就往嘴里塞,肚月復很是空虛,他本能地往嘴中塞食,不記得品嘗滋味。

停箸,茶。

熱茶不知不覺間被灌完,一旁伺候的家僕忙提著空壺趕往灶房重煮茶湯。

鄔雪歌仍靜坐不動,垂首發楞的模樣似神識猶陷在渾沌中,該往哪兒走當真不知,而漂亮耳輪上的紅澤一直沒楗去。

新沏的一壺茶很快地放回他面前桌上,「咚」一聲擱下。

他楞怔到連僕人去而又返、何時踏進廳里都不知道。

深目一抬,藍瞳微乎其微縮動。

還道是誰呢?

他嘴角淡淡挑起的弧度略顯峻厲刻薄,卻不言語。

來人道︰「天色已沉,伍家堂除幾名老家僕外盡是女眷與婢子,若吃飽喝足,鄔爺是否也該告辭?」

哼,求他待下來,他不一定肯,趕他走,卻是一定不走。他不答反問——

「明知近來西海藥山不平靜,伍二小姐今晨出門,未知會任何人,身旁除駕馬的老伯外無一名護衛隨身,根本是吊了個天大誘餌誘對頭出手,這招順水推舟、借刀殺人使得不錯,不知貴府的當家大小姐若明白過來會有多心寒?你道我該不該說?」

「什麼借刀殺人?!你、你才借刀殺人,你還侵門踏戶、鳩佔鵲巢,你不要臉!」伍紫菀胡亂怒斥,嬌麗女敕臉脹得通紅,仿佛受到驚嚇,眸中濕漉漉。

「為什麼那麼做?」他眉目陰狠,輕掃一眼都能教人膽落。

「……要、要……要你管!」

鄔雪歌冷笑。「少臭美,老子才懶得管你,我只在乎你大姊。」

話月兌口而出,如此理所當然,他左胸陡震,腦勺微麻,那片渾沌像讓他走了出來。

「你干麼跟我搶姊姊?你自己沒有,卻不要臉來搶!」美人再美再嬌,被刨了底、豁了出去的模樣還是挺猙獰的。

「那你支的又是哪門子爛招?把你姊捅到對頭手里,姊妹一塊兒落難,你姊為了護你周全豈能不低頭?不拿自個兒擋災?」一思及伍寒芝可能出的事,想一遍怒一遍,怒火中燒得非常徹底,五官都微微扭曲了。

「姊姊跟那個歐陽瑾好一塊兒,總比跟你好,咱們伍家堂招女婿上門,那家伙敢上門,要玩他還不容易,想跟我搶姊姊,沒門兒!你……你那時救了姊姊,我就知不對勁,半夜還來蹭食,你們倆窩在小灶房對坐,姊姊看你時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要讓你進了門還得了!」邊說邊恨恨掉淚。

原來是他這個「情敵」不好拿捏,兩害取其輕,干脆招個中看不中用的。

想來這位伍二小姐是曾見過歐陽瑾的,這姑娘忒會裝,生得也人模人樣,說是把歐陽瑾給玩了,他也信一二。

本來氣得不輕,可一听她哭訴——「姊姊看你時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心頭火還在竄,頭上頂著的那片火海倒被突如其來的甘露一澆,瞬間勢小。

他眯起利目,突然笑了。

伍紫菀被他那抹意欲不明的笑笑得心肝亂抽,頸後一陣麻,硬是鼓勇道——

「總之吃飽喝足就走,別打我姊姊的主意!」

「我沒打她主意。」他說得甚慢,雙臂好整以暇地盤在胸前。「但她已打我主意。她跟我求親,就等著我點頭了。」

簡直一刀斃命,半分不差直入要害,準得不能再準!

伍紫菀先是一怔,驟然間脹紅臉,順手抓著那壺熱茶擲將過去。

茶壺擲來時,鄔雪歌端坐著沒挪動半分,僅略側頭將臉偏開。

熱茶飛濺他上半身後,陶制壺器才「砰」一聲墜地碎裂,遂將他下半|身也濺濕。

伍寒芝走到小宴廳門口時,恰見到這一幕。

「桃仁,快去打幾桶冷水倒進浴桶,喚陳伯和益順幫你,快點去!」她邊吩咐邊快步踏入,直直朝被熱茶燙得皮膚異紅的男人走去。

跟在身後的桃仁趕忙將一托盤的點心擱桌上,調頭跑開。

「嗚……姊姊……」伍紫菀跑過去拉住姊姊,先哭先贏,梨花帶雨得非常惹人心憐。

但她家大姊這次沒疼她,所有的關注都給了別人。

被陰了!

他武藝那般高強,她隨手砸壺熱茶過去,即便接不住還躲不開嗎?

他肯定是听到廊上有動靜,知道有誰來了,才故意演這幕苦肉計!

可惡啊!

「嗚嗚……姊姊……」她淚掉得更凶了。

怕皮膚真被熱茶燙熟了粘在衣物上,鄔雪歌的衣褲是浸在大木桶的冷水里才被慢慢地揭開或剪開的。

從頭到尾都由伍家堂的當家大小姐親自服侍。

時節又是冬天,不敢讓他浸在冷水里太久,見膚上異紅淡去許多,伍寒芝遂讓人再兌了一大桶溫水供他洗浴。

之前查看他燙傷狀況時,她僅剪掉他大截的褲腳,他還是套著半截褲子的,待得浴身,她紅著臉想喚個小廝過來幫他,他卻不肯。

結果實在太擔心,她走不開,就退到淨房外邊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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