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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獸還美的男人 第二十一章

第九章

「嘖嘖,那小子當真啥都沒提,窩在西海大莊過他的小日子去了,可事情哪能如他所願?也不想想當初他一個嘴上沒長毛的小子,一來就把場子全端了,等著對他下戰書的人多了去,既頂了魁首的封號還想逃,他不給正式挑戰的機會,大伙兒還不追著他跑?

「你想想,三年一次的武林比試大會,他連缺席兩次,累得武林盟的探子滿世界尋他,明年還得再辦,若再讓他缺席不到,咱這張老臉往哪兒擱?這不,一听他出沒的消息就往這兒趕來,嘿,恰撿回他一條命。

「這事鬧得確實不好收拾,且還沒人能幫他收拾,所謂正邪不兩立,既有行正道的中原武林盟,必然有與武林盟對著干的邪魔歪道,那些人對他可興致勃勃得很,都說他是魁首,當年與武林盟武功奇絕的右護法過招亦未露敗象,恰好拿他探探深淺。」

「咱就知這小子是個狂的,冥教教主之位待決,不立點功上不了位啊,人家想拿下他打臉中原武林盟,十位有望成為教主的候選者圍攻他一個,想拿他當香肉撕咬,他倒好,硬是頂著斡,戰了三天三夜把十個內外兼修的冥教高手拖到氣竭力盡,他自個兒也險些見閻王。呵呵呵,不過這筆營生做得起,他一個打十個,冥教可慘嘍,連根拔起正是時候啊。

「雖然他這是無心插柳,也算幫了武林正道一個大忙,來而不往非禮也,咱也幫他一次吧,見他昏了還喊著你,就眺著老臉把你拎來啦。」一頓——

「什麼姑娘?你問誰?唔……沒瞧見什麼同門小師姊啊,欸欸,當年這小子把玉鏡山莊的同門全給打了,要不是師姊是個姑娘家,他八成要一塊揍倒的,你還是自個兒問他吧。」

青袍老者自稱是中原武林盟盟主。

伍寒芝隨著老盟主大人飄啊飛的,只知約莫有小半個時辰,卻不清楚趕了多遠的路。

他們飛上一處建在山岩絕壁上的道觀。

一路上老人不知是怕她無聊,抑或有意告之,幾乎話題不斷,全是他自顧自說著,她被動去听,心弦亦被牽扯拉動。

喉中澀然,最後很不爭氣地問出那樣的話,說好要徹底了結的,卻還是害怕去到他身邊會見到別的女子與他相好。

但沒想到映入眼中的是這般景象——

亂糟糟的褐紅發,還是教人一眼難望的俊美五官,但面龐輪廓削瘦得厲害,眉骨、顴骨與下顎的稜角線條明顯突出。

她從不曉得他膚色可以如此的白,不是白里透紅的顏色,而是灰蒼蒼的,連唇瓣也是,血氣褪去,慘白得教人觸目驚心。

道觀小房中除了一張小桌、兩塊蒲團和角落的臉盆架,沒有多余擺設,見他面帶死氣躺在洗到泛白的席墊子上,她竟又心痛到雙眸泛淚光。

不該這樣。

他不應該死氣沉沉躺在那里。

然後,當她听到那蒼白雙唇逸出自己的小名,她禁不住探手去踫他的臉。

大戰過後,內力幾已耗盡,但鄔雪歌僅昏過去幾個時辰,神識便勉強構回。

之後他被帶到這座道觀療傷,兩名道僮進進出出幫忙張羅,他都曉得。

此際之所以未醒,是因內息行氣自行展開,閉關入定般大周天再小周天不斷循環,修補損傷的心脈。

嘴里會念著妻子的小名,他自己卻不知的。

但與圍攻他的十名冥教高手對峙,將自己置之死地時,他腦海里浮現的是妻子的臉,一張隱忍著哭聲、默默掉淚的臉,那讓他十分痛苦,于是心中仿徨,不知自己究竟做得對不對……

回首來時路,飄零混亂的人生僅得她這一方淨土,她是開在他心底的雪歌花,幽靜溫柔,如月光灑塵。

他舍不得她哭,卻還是讓她傷心難受。

舍不住放手,卻依然對她無情轉身。

「芝兒……」嗅覺靈動,一抹熟悉的雪松清香在鼻間輕飄,神識一凜,宛如入定的無形護壁陡然龜裂。

「芝兒!」手猛地揮抓,當真扣住一只柔弱無骨的小手。

鄔雪歌驀然張開雙眼。

此時傍晚的霞光透過紙窗染進房里,房中略幽暗,他不及細看小手主人的五官模樣,光瞥了眼女子淡淡的輪廓,人就懵了。

是掌中的小手開始扭動掙扎,他才如夢初醒般倏地坐起,藍瞳瞠得大大的。

「芝……」張口欲喚,聲音便哽住,因妻子高高隆起的月復部。

離開時,她兩個多月的身孕尚未顯懷,如今……等等!他記得臨盆時候是在秋季,現下正是時候,她、她不好好待產,來這里干什麼?!

伍寒芝抽回手,起身走到窗邊垂首站著,調息了會兒才讓嗓聲持平——

「是盟主老前輩帶我來的,他把你當年大鬧比武場、以至于之後遭黑白兩道緊追不放的事說了個大概,他說你這一次差不多是挑掉了冥教的根底,傷得甚重,性命垂危……雖不很清楚什麼武林盟和冥教,不過既然能醒,應該慢慢就能好轉……你好好保重。」

挺著肚子的她從席子上起身時,鄔雪歌簡直就想哀求她別動。

他兩眼瞪得發直,見她臨窗靜佇,偏橘的天光透過紙窗落在她身上,將那張鵝蛋臉上的清美五官分出明暗,這麼美……這麼、這麼的美,眉眸間卻有淡淡孤寂之色,更令人挪不開眼,心髒縮緊。

沒听到他回應,伍寒芝也不知自己在期望什麼,霎時間只覺難堪。

她朝門的方向走去,尚未走近,一道黑影已掠至,將門擋住。

「你還想去哪里?」一動真氣,鄔雪歌覺得五六腑都在翻攪似。

伍寒芝抿著唇不語。

老實說她一時間也不知要去哪里,可能尋那位老前輩,請對方送她回西海大莊,也可能請道觀行個方便,讓她暫住一宿再走。

此時鄔雪歌心里已把盟主老大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禍害他一個還不夠,把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兒也一並禍害,依他所見,最該除去的正是那位蟬聯好幾屆不換人的武林盟盟主,而非什麼冥教。

「你到底來干什麼?」他都快咬牙切齒。

伍寒芝深吸口氣問道︰「你昏迷不醒時又為何要喊我名字?」

「我沒有!」斬釘截鐵地否認,慘青色的頰面忽現微紅。等等!即便他一遍又一遍喊著妻子名字,沒誰告知的話,妻子不可能知道,而唯一會把事情泄漏出去的,不是該死的老頭子又會是誰!

「什麼武林正道?江湖上哪來干淨之人?你不要傻傻跟著人走,把你帶去賣了你也跟嗎?西海大莊怎麼辦?伍家堂怎麼辦?你、你肚子里還有孩子……」一遇上妻子的事他就沒法鎮定,沒要罵她的,絕對沒有,可話說到最後像在責備,體內氣血翻騰得更急。

靜了會兒,伍寒芝一直回避他的目光,慢幽幽道——

「若非事關于你,拿你作文章,我也不會跟人走的,更不會來到這里。」

鄔雪歌一听又懵住,心跳得飛快,說不出話。

他到底有什麼好,能被她喜愛上?!

又到底做了多少令她傷心的混帳事?!

「其實今日能見上一面也是好的。」她神情沉靜,抿了抿唇。「我在想,是該寫一封『放夫書』給你作為憑證。你當初被招進伍家堂為婿,拜堂成親時,禮節全做足了,來吃喜酒的大莊眾人全成了見證,如今要走,是該把身分縷清,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正式和離之後,你也方便跟其他女子在一塊兒,我這兒也會方便些,對彼此都好,往後若遇上在外行走的西海大莊的熟人,你也有個說詞,這樣較好些。」

見他杵在那兒不言語,伍寒芝深吸口氣又道——

「我隨盟主老前輩來得太急,沒能備好一封『放夫書』給你,嗯……道觀這兒應該借得到筆墨朱泥,我等會兒就書寫一封,捺指印為證。」

僵化到最後,鄔雪歌覺得暈眩得厲害。

昏暗仿佛從四面八方涌來,他快要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之前的分離已非常痛苦,沒想到這次這種「縷清關系」的分離更加痛苦難當。

什麼叫「他也方便跟其他女子在一塊兒」?試問,他還能跟誰在一塊兒?!

什麼是「她那兒也會方便些」?她真想再招別的女婿上門嗎?!

想著那樣的可能性,他死命撐著,撐到最後依然沒能等到再續的緣分,從此失去……簡直疼到骨子里去。

他張口欲言,這時再不說話,真要被休了。

「你不能出去。不能……借筆墨……」

「雪歌!」

他突然單膝跪落,一臂打直撐地,藉以支住自己。

胸口鼓伏得厲害,還是沒能忍住,他低首連嘔了兩口鮮血。

自行修復而稍見好轉的內傷像一下子加重傷勢。

伍寒芝嚇得臉色驟變。

怕自己沒法扶好他,怕他傷上加傷,她越過他就想開門往外求援。

「不準走!」上一瞬才跪地吐血的男人,眨眼間又竄過來死死按住門。

「你這樣……我要找人過來幫忙啊!」

「不準你走!」

「我沒要走,我找人幫忙!你讓開!」

「不準你走——」

「鄔雪歌你發什麼瘋?!」她急到踩腳。

從沒見過他虛弱成這樣,他一直那麼強悍,比獸還野還美,從來都是生氣勃勃,但此時他瞳底的兩把小火苗都快熄滅,他還發倔!

到底在跟她爭執什麼?

他又為什麼要這樣為難她?!

「你怎麼樣了我管不著也沒資格管,但在我面前拜托你好好的,至少在我面前就好好的,別讓我擔心、讓我看著難受,我沒辦法看你這樣還無動于衷,我就是不爭氣,就是沒辦法……」她突然間就哭了,眼淚成串兒落得凶急,仍勉強穩聲。

「你讓開,讓我出去找人。」

鄔雪歌還是不動,神情慌張痛苦,妻子的淚總能令他神魂痛到抽顫。

伍寒芝氣到上前扯人,可一抓住他的臂膀就覺不對勁了。

痛啊!

月復中劇烈收縮,痛到她雙膝發軟,換她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芝兒!」鄔雪歌快她一步矮身跪坐,將痛到癱軟的她接個正著。

她隆起的肚子起了大動靜。

動靜之大,大到擁著她的鄔雪歌自己都能清楚感受到,這下子他的臉不是慘青發白而已,而是嚇到心髒都快跳出嗓眼。

身下泄出一股溫潮,濡濕底褲和裙子,伍寒芝忍著疼痛努力要穩住自己,對于鄔雪歌將她打橫抱到席子上,自然已沒力氣推拒。

「是、是時候了是嗎?」鄔雪歌微顫著聲問,大掌覆在妻子肚月復上,另一手撫著她發汗的秀額,心里恨不得揍死自己,明知道她隨時可能臨盆還跟她鬧,如今真要把孩子鬧出來了。

「……嗯。」伍寒芝緊促地喘息。「孩子可能……可能要出……啊——」又一波疼痛襲來,頓時汗出如漿,她閉起眼緊咬唇瓣。

「沒事的、沒事的,孩子要出來了,我在這里,我不會讓你出事,芝兒,孩子會好好的,你也會好好的,還有我……我也會好好的,對、對,都會好好的,有我在,沒事,誰都會好好的,沒事……」他語無倫次得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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