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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先攻床 第十九章

第九章

飛馬商隊的總部設在樸城,但在京城也有一個分處,位于北門大街,前頭伙計們忙著整理清點要運到南方販售的貨品,此時後方的一間雅室里,易平瀾與伍言川和關勇山約在此相見。

「羅三他們第一次潛入蔡府時,發現書房一處暗櫃內藏著數本帳冊,怕取走後會驚動蔡尚書,故而先悄悄帶走其中一本,拿回來後,我隨即讓老吳模仿上頭的字跡,連夜抄錄了一份,再讓他們把老吳抄的那份放回去,接著取第二本出來,再讓老吳同樣抄一份放回去,其他的幾本也都這麼辦。」

伍言川一邊說著,一邊將帶來的那些帳冊交給易平瀾。

商隊里有幾個弟兄是探子出身,在戰場上他們經常要冒著性命危險潛入守衛森嚴的敵營打探消息,如今潛入蔡尚書府,對他們而言不過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而老吳善于模仿字跡,其模仿得唯妙唯肖,幾乎讓人無法分辨,因此他便以偷天換日的手法,把那些帳冊給偷換出來。

一旁的關勇山義憤填膺地罵道︰「這不看不知道,姓蔡的貪官這些年來竟貪沒了上百萬兩的銀子,他賣了官位後,還年年收取那些官員進獻的銀子,如此巨貪,簡直天理難容!頭兒,這樣的貪官,咱們一定要把他拉下馬才成,否則都不知道禍害了多少百姓。」那些官員送上的那些賄賂,自然也全是從他們轄下的百姓身上榨出來的,都不知貪了多少民脂民膏。

「頭兒讓咱們拿這些證據,可是心里有什麼盤算?」伍言川明白易平瀾不會魯莽行事,定是已有什麼計劃。

易平瀾沒有回答,反問他們,「你們在查這事時,可有看出這蔡尚書背後是否還有主使之人?」

關勇山撓撓臉,看向伍言川,他素來是一個粗人,對那些需要動腦的事沒那耐心。

伍言川謹慎地朝他比了個數字,「頭兒指的可是此人?」

易平瀾頷首。

關勇山瞧瞧易平瀾,再瞅瞅伍言川,急得撓頭抓腮,「欸,你們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快告訴我那人是誰?」

「老關,你先別急,待會再告訴你。」伍言川安撫了他一句,看向易平瀾,「蔡尚書背後倘若真是此人,這件事可不好辦。」

易平瀾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讓兄弟們卷入這事,出聲道︰「你放心,這事用不著咱們去辦,有了這些證據,自會有人去拉蔡允昌下馬,這事你們便不要再管了,我會安排妥當,回去替我多謝弟兄們一聲。」

伍言川明白他這是不想連累他們,也沒再多問,笑道︰「咱們都在戰場上受過頭兒的恩,頭兒還成立了商隊,收留咱們弟兄們,能替頭兒做些事,弟兄們都是很樂意的。」

關勇山也道︰「可不是,頭兒,你可莫再跟咱們這般客氣,咱們現下一年賺得的銀子,可比以前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多了上百倍,還用不著冒著生命危險,兄弟們都不知多感激頭兒呢。」弟兄里不乏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傷兵殘將,像伍言川就瘸了條腿,多有了商隊這個棲身之處,否則只怕他們還在為將來的生計發愁呢。

三人再敘幾句話,易平瀾臨走前想到一件事,交代伍言川,「對了,言川,勞你幫我準備些婚嫁的用品,過幾日我要大婚。」這些賣官的證據到手後,也差不多該著手籌辦他和蘭雨的婚事了。

「頭兒要大婚?!」伍言川和關勇山同時瞠大了眼。

伍言川那張胖乎乎的臉上隨即咧開笑,「頭兒要娶的可是上回那位姑娘?這可是大喜事,咱們得好好操辦,熱鬧一番。」那些證據一旦被呈到皇上跟前,這蔡允昌算是完了,頭兒再迎娶那位姑娘,便不會有人阻撓。

「哪個姑娘?」關勇山沒見過變成人的蘭雨,急著追問。

伍言川答道︰「頭兒訂下了個未婚妻,上回在樸城客棧里,我和陸驍見過一次。」

經他一提,關勇山便想起之前听陸驍提過這事,「我听陸驍說那姑娘長得還挺俊俏的。」

伍言川點點頭。

易平瀾吩咐兩人,「這事別驚動太多人,只消幫我備妥新郎新娘的喜袍,和相關一應的用品即可。」

「頭兒,那聘禮咱們要怎麼準備?」伍言川請示道。

「聘禮?」易平瀾驀地一怔,接著思及蘭雨在這里並沒有親人,就算備了聘禮也沒處送,同樣地,也不會有人幫她準備嫁妝,微一沉吟後,他交代道︰「聘禮和嫁妝都無須準備,還有,用不著合婚,也無須挑吉日,至于成親日期,屆時我會通知你們。」

關勇山聞言立即嚷道︰「頭兒,你大婚既不備聘禮,又不合八字,也不挑吉日,這樣子新娘子肯嫁嗎?」哪有人成親這麼草率,這也太委屈新娘子了。

提起蘭雨,易平瀾眸底滑過一抹柔色,「我的新娘子不是尋常人,我相信她不會在意這些。」那些只是身外之物,只要兩人能廝守在一塊,比什麼都重要。

伍言川和關勇山面面相覷,總覺得頭兒這場婚事也未免太隨便了。

帶著那些帳冊回了侯府,易平瀾便將他的打算告訴蘭雨。

言畢,他慎重問她,「如此你可會覺得委屈?」

倘若她想要一個隆重的婚禮,他可把先前的決定改了,只不過他以為她的想法會同他一樣,覺得婚禮不在繁瑣鋪張,而在于誠心誠意。

蘭雨搖著螓首,歡喜得兩眼發亮,「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這樣正合我意,如此一來,就沒人敢再說我是那蔡尚書的小妾了。」她相信易平瀾定也考慮到這一點,才會這麼安排,她心里只有滿滿的感動,哪里會覺得委屈。

不用聘禮、不用嫁妝、不用合八字、不用挑吉日,他們各自都把自己最珍貴的一切給了對方,還用那些東西做什麼。

她帶著滿臉動容和喜色抱住他,「我好高興哦,我們要成親了。」

他就知道她定能明白他的心意,但下一瞬,卻見她粲笑的臉上突地一僵,似是想到了什麼事,「怎麼了?」

他不明所以地問。

「我、那個……」她絞著雙手,支支吾吾地開不了口。

「有什麼事,但說無妨。」她這般別扭的模樣,更教他心中覺得奇怪。

「你也知道我這身子曾是別人的小妾,所以……應當已經不是……」她說不出口的話,用含蓄的眼神向他表示。這里的男子和中國古代的男子一樣,都很重視女子貞節,也不知他在不在意她這身子已不是處子之事。

一怔之後,明白了她的顧慮,易平瀾將她攬進懷里,正色道︰「這事我不在意,我娶的人是你,不是她。」

這副身子原主的遭遇令人堪憐,然而若非她之死,他的蘭雨也無法變回人身,他很感激這已消逝的原主給了蘭雨重生為人的機會,絕不會因此介意嫌棄她已非清白之軀。

他短短一段話,消弭了她的不安,讓她欣喜地重展笑顏。她就知道她看上的男人,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眾愛卿可還有事啟奏?」金鸞殿上,年邁的皇帝目光緩緩梭巡底下群臣,見眾臣無人再出列,便擺擺手,「退朝吧。」

「臣等恭送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跪地高呼萬歲。

待皇帝離開後,朝臣才起身各自離開。

穿著四爪蟒袍的靳承硯與鎮北侯曹安相偕走出大殿。

「沒想到父皇竟會任命蘇卓為禁軍統領。」靳承硯膚色白晰,眼形狹長,一張薄唇微抿著,流露出一絲不豫。

曹安心中覺得蘇卓不論在人品或是能力上,都稱得上是個適當的人選,但心知因他是四皇子那邊的人,才令三皇子不喜,故而也未多言,僅回道——

「也許皇上自有他的考慮。」受了易平瀾那日對他說的那番話的影響,這段時日他暗中觀察三皇子,這一留意,沒想到竟發現以前未曾察覺之事,三皇子似乎並不如他展現出來的那般溫和寬容。

「不提這事。對了,本皇子听蔡大人說,你扣下了他府里頭的一個小妾,這是怎麼回事?」

「沒那回事,是蔡府的下人認錯人,那人是易平瀾的未婚妻,並非蔡大人的小妾。」這幾日蔡府先後遣了下人過府來討要蘭雨,都被他以認錯為由打發走了,他沒料到蔡允昌竟會把這事對三皇子說。

「易平瀾的未婚妻為何會生得與蔡大人的侍妾那般相像?蔡大人說,他府里頭的下人見過她,兩人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靳承硯質疑道。

「人有相像,那下人也只不過是見了一面,哪里能說得準。」

「本皇子跟你提這事,也不是非要你交出這人不可,只不過倘若這女子真是蔡大人的小妾,本皇子可以出面說個情,請蔡大人割愛,把那小妾送給易平瀾,也省得兩人躲躲藏藏,見不得人。」靳承硯面上一派誠意。

他盤算著以這個恩情或許可以換取易平瀾手里那枚信物。他先後派出的兩批人手,折了泰半在易平瀾手上,都未能拿到那信物,如易平瀾住在鎮北侯府,他一時之間倒也不好讓人動手,擔心令曹安起疑。

這事曹安先前也曾向易平瀾提過,但已被易平瀾拒絕,如今三皇子親自提起,他也不好代易平瀾應下來,只好緊咬著堅持,「這事真是蔡府認錯人了。」

俞競信物的事,他這幾日暗地里調查過,從找到的蛛絲馬跡里,他懷疑前次對易平瀾出手之人,似乎正是三皇子麾下的一批侍衛。

那些侍衛都是三皇子身邊的精銳,他發現那些精銳少了好幾人,且有數人身上帶傷,就像曾與人激戰似的。

但就如同他替易平瀾緊咬著不認他那個未婚妻是蔡大人小妾之事,這事他暫時也沒對易平瀾提起,兩人都是他的朋友,他著實有些為難。

靳承硯沒相信他的話,抬手表示,「只是一個小妾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本皇子會同蔡大人說一聲,讓他別再追究了。」

聞言,曹安一時之間倒不知該向他謝恩好,抑或是仍堅持否認到底,幸好到了宮門口,他匆匆告別三皇子,回自個兒的府邸。

他一回來,總管便前來向他稟告,「侯爺,易少爺請您回來後上他屋里一趟,說是有話對您說。」

曹安身上的官袍也沒換,直接去了易平瀾住的客院。

「平瀾,你找我何事?」他撩起袍擺跨過門檻走進房里。

易平瀾謹慎地闔上房門,領他走到桌前,拿起桌上一本帳冊遞給他,「數日前我曾允諾會拿證據給侯爺看,如今證據得手了,侯爺請看。」

曹安不明所以地翻看那本帳冊,細看之後,臉色越來越震驚,待看完手上這本,他面露驚詫,「你這帳冊是從哪里得到的?」

「侯爺看了這本帳冊,應當多少也猜出來了吧,在吏部有能耐收賄,欺上瞞下,替人捏造政績者,還能有幾人?」

心里雖已有所懷疑,但听他這麼說,曹安仍有些不敢置信,「真是蔡尚書?」

「這些都是他這幾年來收賄的證據。」易平瀾指著擺在桌上帶回來的那些帳冊,解釋道︰「這些帳冊是幾個兄弟分次潛入尚書府,將帳冊一本一本偷出來,再讓老吳依著字跡仿造後將假的再送回去,因此侯爺手上這些帳冊,都是原本,而尚書那里則是仿造。」老吳曾是他手下的一名兵士,他那一手模仿字跡的本領,曹安以前也見識過。

曹安一本一本仔細看完那些帳冊,久久不語,半晌後,他神色沉重地抬眼覷向易平瀾。

「這就是你讓我別支持三皇爭儲的原因?」他知道蔡允昌是三皇子的人,也能想到蔡允昌敢欺上瞞下做出這些賣官蠰爵之事,背後定是有人撐腰。

那人的身分呼之欲出。

「侯爺希望未來的一國之君,是會縱容臣子貪贓枉法、魚肉百姓之人嗎?」

曹安沉默地搖首,須臾後,他問︰「你拿到這些證據,打算怎麼處置?」

這件事易平瀾沒打算讓曹安卷進來,「這事請侯爺暫時不要過問,拭目以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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